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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狂上加狂 -【舊時燕飛帝王家】《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8-28 02:54 PM     標題: 狂上加狂 -【舊時燕飛帝王家】《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9-28 03:00 PM 編輯

【書名】:舊時燕飛帝王家

【作者】:狂上加狂

【內容簡介】:

  舊朝覆滅,洗盡昔日繁華,尉遲飛燕只想忘掉以前的金戈鐵馬,跟著叔伯一家過著和樂安康的平民日子。

  可是舊日戰場上的叛賊敵手,卻是現如今尊貴已極的二皇子驍王殿下。

  他如同驅不散的陰魂一般不冷不熱地出現在自己的眼前……(男主外冷內熱,其實寵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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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8-28 02:54 PM

人生如初見

第1章

    王朝的新舊交替,如同婆娘腳上的纏布,舊的臭掉了,便是總要換上新鮮​​好聞的,幾百年的交替輪迴也沒有什麼好感慨的。

    不過裹腳布上難免會帶落下些個皮屑微塵,哪怕曾是美人香肌玉足的一部分,現在也只能隨著臭布跌落在瓦礫塵埃中。

    尉遲瑞便是那裹腳布上的一粒塵埃,難免生出些感慨,想他尉遲一門在大樑前朝那是多麼顯赫!一門的王侯將相,連出了三代的相國,被封為世襲忠鼎侯。可是到了他尉遲瑞這一代,卻是逐漸式微,在朝堂上毫無建樹,最後好不容易自己的親生胞弟尉遲德憑藉九死一生的戰功謀得了鎮遠將軍一職,卻是戰死在沙場之上,還因為戰敗而惹得先帝震怒,差點落得滿門充軍的下場。

    這一轉眼兒,新朝大齊已經建朝五載,齊高帝皇帝宣布新政休養生息,讓連年征戰的百姓們得以喘了口氣兒,人們安居樂業開枝散葉之餘,早就將那前朝忘得是一乾二淨。

    尉遲一家雖然家道不濟,可瘦死的駱駝到底是要比馬架子大些,要不是因為大樑王朝覆滅,說到底支撐上幾十年的門面,還是不成問題的。

    可是現在,他這一門的富貴早就隕滅在了戰火之中。算一算,他已經是年近五十,正妻不堪困頓,舊疾復發不治而身故兩年,先前的兩房妾室無所出,便早就樹倒胡猻猻散,各自謀劃著自己的前程去了。尉遲侯爺初時落入塵間的痛苦自然是難以言表,每日眼皮尚未睜開,游移在夢境裡時,還能依稀重溫舊日的富庶繁華;當睜開眼時,眼望著破了殘洞的床幔,便是要想著如今這一家老小的生計了。

    當初京城動亂,匆忙間從老宅里帶出的家私只有三個大檀木箱子的細軟,而現如今每隔幾日的反復日常只剩下翻箱倒櫃了。

    尉遲瑞今兒一大早起來,用有些發陳的茶葉梗沏茶漱口後,又練了套五禽拳,便從腰間半舊的褂子裡翻出了一串鑰匙,打開了其中的一隻箱子,早就變得有些空蕩的箱子裡的東西並不多,他小心翼翼地拿出兩個花瓶,左右比對了一下,最後決定還是選那隻藍釉雙耳瓶。於是便用軟布擦拭了又擦拭,這才用一塊絨布包裹仔細。

    捧著包裹,他撩起簾子出了房門,站在院子裡咳嗽了一聲,揚聲喚道:“飛燕,晨起了嗎?”

    聞聽他在召喚,小院子里西廂房的簾子傳來了一聲利落地脆響:“叔伯,早起了!”緊接著,門簾一撩,一個俏生生的女子便是出了房門。

    尉遲瑞抬眼望去,只見他這個那戰死的胞弟留下的唯一骨血穿著利落的藍衫裙,身材高挑苗條,將滿頭的烏絲攏起編在了耳後,打出一條發亮的粗辮子。那張鵝蛋形的小臉兒上兩道黛眉不畫而濃,皮膚白皙,一雙單薄的鳳眼微微挑起,雖然是粗布荊釵,卻是難掩天生麗質,當真是嬌俏得很。

    若是胞弟未亡,他的這個侄女早就應該嫁人了,依著她這平實嫻雅的性子定是能討得婆家的歡心。奈何因為胞弟的戰敗而亡,惹得前朝先帝震怒,竟是連累了侄女尉遲飛燕,害得她早就訂下的婆家悔婚,以至於現在十八歲尚未出嫁,咳,多好的孩子,到底是被這時運耽誤了。

    飛燕走出房門,一眼便看到了叔伯手裡的包裹,便了然地說道:“叔伯是要去當舖?”

    尉遲瑞長嘆了一聲,點了點頭。家道中落,全靠著典當著家私維持,先前他還有個老僕​​忠心耿耿跟在身邊,這般丟臉的營生都是譴著老僕去做,可是老僕生病去世,他便是沒了主心骨,半輩子過得都是錦衣玉食的公子哥生涯,哪里通曉人間煙火的滋味,結果現在卻是當舖的常客,對著粗鄙的伙計點頭哈腰,只是盼著多當出些個銀錢出來。

    自己的這個侄女三個月前來投奔了自己,她自幼喪母是胞弟一手帶大,自小便是經常男裝出入軍營,眼界不同於尋常的大家閨秀,幫著他操持著家事,竟是比自己的那一雙兒女要貼心許多。

    “今兒天色不錯,燕兒也是在家中呆得有些煩悶,不如跟叔伯一起去,也算是散心了。”想著叔伯上次去當舖,好好的一對玉鐲竟是只當出了一兩銀子的低價,尉遲飛燕也是心裡輕嘆一口氣,心道這典當家私終非長久之計,若是籌謀得宜,便是先離了京城,去郊縣開了小小的店鋪,也好過在京城裡坐吃山空。可是自己初來乍到,終是不好逾越妄言,現在少不得要幫著叔伯看一看,免得再被那當舖的奸商坑拐了。

    聽聞侄女要跟來,尉遲瑞點了點頭,如今已出朱門,倒是沒了那些高門貴冑的束縛,尋常百姓家裡兒女出街倒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想著若是當了好價錢,正好去館子裡裝上幾碟子菜餚入了食盒,再順便給幾個孩子扯些布匹做些衣服,於是便也叫上了自己的兒子,十七歲的尉遲敬賢還有十四歲的女兒尉遲敬柔四個人一起便出了家門,只留下飛燕當初投奔過來時,一併帶來的婢女鴛鴦在家裡生火做飯。

    想到一會便要有新衣穿,女兒家難免面露喜色,每次去當舖都如同過年一般歡天喜地。敬柔更是手挽著堂姐飛燕的手臂,眼睛發亮地說著她前幾日在弄堂裡看到隔壁開米店的掌櫃千金穿得那身櫻花紋理的布料。

    相比之下,尉遲家的公子較為深沉,緊鎖眉頭狠咽著口水,糾結著一會是點紅燒獅子頭,還是來一尾清蒸桂魚更為穩妥。

    一家子人正往西市走去的時候,突然清冷的街市上馬蹄聲喧囂,似乎有人在策馬狂奔。此時正值清晨,雖然店家們紛紛開店撤下了擋板,但是石板街道上的人並不多,所以那幾匹駿馬便是撒開了歡兒一路的狂奔過來。

    尉遲瑞不似胞弟,不善騎射武藝,加上當初齊軍湧進京城時,便被那人喧馬嘯的情景嚇得落下了病根,如今看那披著金甲的戰馬奔來,嚇得兩手一抖,那用厚絨布包裹的花瓶散神沒有摟住,一下子滾落到了地上。

    尉遲瑞心裡一驚,直著眼兒彎著腰便是要急匆匆過去將那猶在滾動的花瓶撿起。尉遲飛燕眼疾手快,一伸手拉住了不要命的叔伯,堪堪躲過了疾馳而過的駿馬。

    駿馬的鐵蹄“哢嚓”一聲就把尉遲府裡下個月的家用踩得七零八落。老侯爺連著一對兒女頓時心疼得“哎呦“出了聲音,心裡將那策馬狂奔者罵得直追三代家譜。

    可是待尉遲侯爺抬眼去看時,卻是將滿腹的怨謾嚇得灰飛煙滅。

    只見那踩碎了花瓶的駿馬竟然去而復返,馬上的是個穿著亮銀鎧甲的英挺男子,高大的身形,就算是騎在馬背上也能窺得一二,高挺的鼻樑,深邃的眉眼很是俊美,卻隱隱有些異族之感,尤其是那雙冷目,那是在沙場血海間浸染過的冷厲。此時,他正瞇著深邃的眼眸直直地眼望著他們……不,確切地說是直盯著半低著頭的尉遲飛燕。

    猶記得齊軍剛入城時,滿京城尚未逃散的貴族富賈都被官兵抓去,聚齊在了京城的宣武門前。挨個的點著名姓,凡是犯了前科的抗齊中流砥柱,皆是拖拽到了那​​個齊朝新帝的大兒子——年方二十三歲的新朝大太子霍東雷的面前,手起刀落便是被砍下了頭顱。當時血腥彌散,舊日的貴冑鮮血召開了滿天​​哀嚎的黑羽烏鴉,遮住了青天紅日,猶如烏雲滾動……

    輪到了尉遲一門的時候,因為胞弟尉遲德是出了名的抗齊名將,尉遲瑞當時心知自己是難逃一死,被拖拽上前時,已經嚇得是瑟瑟發抖,心里哀嘆: “弟弟,哥哥便是要找尋你去了!”

    那個大太子果然是狠狠地瞪著自己,連話都懶得說,只一揚手,便示意劊子手將他拖拽下去,一刀哢嚓了事。沒想到,那旁邊一直默不作聲,面無表情的大齊二皇子卻是突然出聲攔下了劊子手,然後也不知同他的皇兄說了什麼,最後,他尉遲一門竟然是全身而退,而且還被特別獲准帶走三箱隨身必備之物,才被驅離了舊宅。

    所以說起來,這二皇子反而成了他尉遲家的救命恩人。此時“恩人“倒是離得不遠,正是眼前這個策馬而立的英俊男子——大齊三軍統帥,幫助父親征戰四方,一統天下的頭等功臣,驍王霍尊霆。

    看清了來人,尉遲瑞哪裡還敢言語,躊躇之下,連忙拉著自己的小兒女跪在了馬前,諾諾地低語道:“草民尉遲瑞叩見驍王殿下……”

    而一旁的尉遲飛燕,見叔伯跪下,便也默默跟在了叔伯身後,跪伏在了石板路上,微斂眼目,柔順得將頭壓得極低……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8-28 02:54 PM

第2章

    驍王立在馬上,用手裡的馬鞭輕敲著馬鞍,過了半晌才慢慢地翻身下馬,套著牛皮馬靴的長腿微叉,立在了匍匐在地上的幾個人的面前。一旁的侍衛甚是機靈,看著二皇子瞟了一眼那地上的布包,立刻撿拾起來呈給了驍王。

    年代頗久的古董花瓶已經被踩得分裂成了幾瓣,驍王將它舉到了尉遲瑞近前:“這是你的?”

    尉遲瑞被驍王那雙利眸盯住,便是有些惶恐,連忙道:“就是個尋常粗鄙的花瓶,碎了不可惜,可千萬別扎到了驍王寶騎的馬蹄……”

    尉遲敬賢跪在一旁,本來因為花瓶碎了,眼看到口的佳餚雞飛蛋打,心內就是懊惱不已,又聽著父親誠惶誠恐地拍著篡權新貴的馬屁,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小孩子家到底是氣盛了些,在一旁小聲嘀咕道:“西市策馬,擾亂民生,按律當入大理寺杖責……”

    昔日的尉遲侯爺聽了小兒子的嘀咕,那魂兒頓時嚇得竄起了老高:小祖宗,是不是以前把你教得太好了!你那念的到底是哪一朝的王法?用大樑的律法來約束新朝的皇子?我的兒啊!是嫌陽壽太長不成?

    他冒著冷汗狠狠地按著兒子的腦袋磕在地上:“混賬東西,驍王面前哪有你說話的份兒!​​還不快快給驍王認錯!”

    驍王並沒有去看那被按在地上的黃毛小子,而是伸出了長鞭的鞭柄直直地伸向了跪在地上的尉遲飛燕,將她的下巴猛地抬了起來,一雙深邃的利眸射向了這張嬌俏的面龐。

    只見這名女子肌膚瑩白,幾綹散碎的頭髮帖服在鵝蛋臉頰之旁,那雙鳳眼雖然單薄,不似京城中流行的雙皮大眼兒美人之相,卻是如含盈盈秋水,讓人過目難忘……

    驍王這樣輕薄的舉動又是讓尉遲家的老小嚇得倒吸了口冷氣。想當初齊軍入城時,雖然為了安撫民心,效仿了那沛公與民約法三章——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可是那些落魄的朱門貴族卻不在這三章的護法之內,初入京城那幾個月的動盪裡,有多少貌美的世家女,成了在軍營裡久曠的將軍莽漢的酬軍佳品。

    被那些個莽漢擄去的女子便是被白白糟蹋了清白,好些的落得個妾室的下場,運氣壞的,被玩弄一番便被遣送回了家,也有那忠烈的便是寧死不屈的女子,拼著咬了舌根撞破了頭顱才算是以死保住了清白。

    現在驍王這樣的舉動莫不是看上了飛燕,準備當街強搶民女不成?

    飛燕被那堅硬的鞭柄抵得下頜微痛,蹙著一雙彎眉想要往後躲避時,那長鞭卻突然收了回去,恰在此時,遠處又傳來了一陣馬蹄聲,一個同樣有著明顯異族血統的男子帶著一隊人馬奔了過來。

    與此同時,尉遲飛燕適時地低下頭,重新卑微地匍匐在了石板長街上。

    那領頭男子看驍王立在街旁,便牽住了韁繩笑道:“二弟這麼閒情?父王喚你我二人速速入宮,你怎麼停在這,莫非……是這街邊的嬌花讓二弟終於懂得了憐香惜玉駐足欣賞嗎?”

    此時尉遲瑞老侯爺想要撞牆的心都有了,都怪今日出門沒看黃曆,竟是連連撞上要命的閻王爺,這趕過來濃眉朗目的男子正是當初下令斬他頭顱的當朝大太子霍東雷。

    霍東雷沒有看到飛燕,卻是一眼看到此時正好奇地抬起頭來的尉遲敬柔,敬柔年方十四,長得甚是青蔥可人。這大齊太子只當是自己的二弟看那小佳人耽誤了時辰,便是笑了起來。

    驍王沒有言語,拿著那包花瓶碎片翻身上了馬,對身旁的侍衛說道:“給他銀子,就當踩碎他花瓶的補償了。”

    說完,便揚鞭策馬繼續前進。那大太子早就知道自己二弟這般冷冰冰的性子,也沒有在意,只是又意味深長地看了路旁的尉遲敬柔一眼,便也跟著策馬前行了。

    那尉遲老侯爺在發現大太子騎馬過來時,便一動不動地趴在路邊,幸而沒有被太子瞧見,尋了旁的晦氣,剛起身時,那驍王的侍衛便將十兩銀子扔在了地上,算是補償便策馬而去了。

    這場清晨的驚魂算是得了個善終,尉遲老爺摸了把熱汗水洗的腦門,撿起銀子掂了掂,倒是省了去當舖的麻煩,可以直接揣銀子去布店扯布了。

    可是小兒尉遲敬賢卻還在氣惱著父親方才的英雄氣短,堂堂大樑昔日的忠鼎侯,開國忠烈之後,跪在逼死自己最敬重的二叔的賊首面前,竟是那麼卑躬屈膝,短缺了二兩男兒傲骨!

    方才他只瞟了父親一眼,便臊得有些睜不開眼皮,只見父親以面貼地,前胸匍匐,臀腚翹起老高……就算是以前朝拜大樑天子時,都沒有這麼的虔誠卑微!

    尤其是那個混賬驍王那樣無禮地對待了飛燕堂姐後,父親依然是默不作聲,當真是愧對九泉之下的二叔……想到這,少年血氣上湧,用力揮開了父親抓著自己的手臂,氣哼哼地瞪了父親一眼,獨自先跑回家去了。

    氣得尉遲瑞大罵:“個忤逆不孝的臭小子!”

    尉遲飛燕此時也起身扶起了堂妹,見叔伯生氣,便連忙柔聲說道:“叔伯莫生賢哥兒的氣,他自小便是鍾鳴鼎食,哪裡受過諸多閒氣,也是要慢慢適應調整才是……”

    尉遲瑞看著自己侄女下巴被那鞭子戳得微紅的樣子,心底頓時一酸,也是覺得自己適才太過懦弱,無法護得侄女周全……

    飛燕一向善解人意,怎麼看不出叔父的內疚,便是及時岔開了話題,笑著央著叔父快些帶著她與堂妹選買布料,買了布又點了幾樣菜餚後,一家老小便迴轉了。

    那賢哥兒也是孩子的心性,一肚子的悶氣在看到食盒子裡的紅燒獅子頭後,便是化解了大半!一家人歡天喜地地用餐,好好地享用了頓難得的豐盛。

    吃完飯後,飛燕便先回了房間坐在榻邊,低頭不語,她的丫鬟鴛鴦洗好了碗筷後,也跟著進了屋子,自然看出了小姐的蹊蹺,尤其是那下巴的微紅一看便是硬物戳出來的。

    小姐體質特殊,打小兒便是嬌嫩的皮膚稍微磕碰就會留下瘀痕,久久難以散去……莫不是方才出去的時候被磕碰了不成?

    飛燕抬眼看了她的這個貼心的丫鬟正翻找著藥膏,笑著道:“沒什麼,只是方才在路上,碰到了霍尊霆……”

    鴛鴦聞聽此言頓時驚得差點扔掉手裡捧著的藥膏:“怎麼……怎麼碰上了那個煞星!他……難道他認出了小姐你來不成?”

    尉遲飛燕想了想,搖了搖頭:“當初父親身故後,我隨樊景的部隊退居在白露山一代,可是從來沒有與齊軍正面遭遇過,今日若不是因為叔父說出了他的名姓,我也不知他便是驍王霍尊霆……想來,他也是不會識得我的……”

    這話卻不能讓鴛鴦安心,她急得乾脆拉住了小姐的手道:“兩年前驍王懸賞黃金千兩要取小姐你的首級,又派出精兵將白露山圍得水洩不通,差點擒獲了你跟樊將軍……小姐,我們還是離了京城,走得遠遠的吧……”

    飛燕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唇輕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走又能走得多遠呢?我已經打定主意,盡忘那些個軍營裡的前塵往事,以後便再沒有'諸葛書生'這樣的人物,那驍王懸賞又是與我何干?

    不過……京城的確是呆不得了。原本叔伯在書信裡說他衣食無虞,我竟是也信了,貿然前來投奔,真是給叔伯平添了幾許的負擔。可是現在就算你我二人離去,依著叔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性情,那些個細軟也是支撐不了太久的,我豈能一走了之,不管他們三個的後路?最好是勸著叔伯跟我一起離了京城,回了老家的郊縣,也好打算今後的營生。”

    主僕二人說了一會子話後,鴛鴦也是因為小姐的柔聲細語寬慰得有些心安。尉遲飛燕起身來到窗前,拿起才繡了一半的繡品,認真地繼續穿針引線。

    這等女紅,算一算竟是多年未作,幸好繡了幾個月後便又將以前的技藝撿拾起來。如今大齊漸漸平定各個地方叛軍,京城裡早就漸漸恢復昔日的歌舞繁華,繡坊胭脂舖的生意熱絡,雖然京城裡的權貴已經是換了一批,可是愛美之心不變,那些新近冊封的誥命夫人千金貴女們對這些物件熱衷得很,於是繡坊的繡娘便有些告急,會將些個做不來的活計分發出去。

    她也是看見街坊裡的婦人們在做,才也跟著領了些活計回來,與鴛鴦每日換些繡品回來,也好幫叔伯貼補下家用。

    如今的日子雖然有些清貧,卻讓人心安,之前的種種早已經是過眼雲煙,因為父親的緣故,她自小便喜兵書,小時出入兵營,常常用父親的沙盤做排兵布陣之舉。後來父親還特意給她定制了一套泥人兵馬供她玩耍,每次她巧妙地利用沙盤裡的地形埋兵布陣險勝了夥伴時,總是會惹來父親讚許的輕笑。

    可是當她年歲漸大,對兵法涉獵得更深,甚至在十二歲時,一次機緣巧合下,指揮著護送自己的衛隊利用山梁溝壑,險勝了突然遭遇的叛軍前哨部隊後,父親卻是變得異常嚴肅,不但沒有誇獎於她,反而語重心長地給她講起了那春秋趙奢將軍的兒子趙括的故事。當時她年少心性,竟然與父親嗆聲道:“父親是認為女兒也如趙括一般,紙上談兵不成?還是覺得身為女子不該如男兒一般建功立業?”

    父親搖了搖頭,說道:“我的燕兒聰慧敏捷,比得上世間大半男兒,為父怎會看輕與你?只是世人盡信了劉如孫寫的那句'朝野猶誇紙上兵',卻不曾去思及趙括當時的處境,彼時趙弱而秦強。可趙括憑藉智謀損耗秦軍主力過半,重挫了秦將白起之銳氣,長平一戰後,趙括雖中箭身亡,卻能留下趙軍主力四十餘萬人,這樣的主帥,若是身在當世哪個又能說他折辱了父親的名頭?可惜他身死後,那四十萬人投降於秦將白起,可那白起懊惱於趙括之前折損了自己大半的兵力,竟然將這四十萬的趙國降軍殘忍坑殺……”

    那時,她聽了父親的話,對這自小耳熟能詳的貶損無能子趙括的典故又有了新的見解,可是又是不解父親為何講出這番,便問:'既然趙括可當帥才,為何他父親臨死前再三叮囑夫人,勿讓趙括領兵呢? ”

    父親摸著她的頭,嘆息道:“以前我也是不懂,可如今做了父親才明白了舔犢情切,我的燕兒,你要記住,戰場上的廝殺從來不是戰場上的兩廂對決那麼簡單,那是國力士氣甚至是時運的廝殺。想來,那趙奢將軍是看出趙國式微,臨終之前,實在是不忍將自己的親兒白白的送死啊……”

    父親講完了那個故事,便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禁了她以後再碰那沙盤泥兵,又請了琴師繡娘命她多多研習身為大家閨秀該有的琴棋女紅的技藝。

    那是她還因為這,與父親鬧了好大的脾氣……真是,太不懂事了!

    其實那個故事的真意,她也是在父親身故以後好久,才豁然明白:父親不是貶損她空會紙上談兵,實在是看出了大樑的命運也是如同那趙國一般走到了盡頭,可是他身為大樑將軍,怎麼可以直接說出唱空大樑之言,便是藉了故事委婉地表達了這一層的意思,他雖然看事通達,卻因職責所在寧肯馬革裹屍也絕不臨陣脫逃,卻萬萬不希望自己女兒如他一般戰死沙場。

    飛燕想到這,眼眶不禁微熱,一滴清淚滴落在了繡品之上……

    原以為偶遇二皇子這一關節,早已經過去。可是讓尉遲瑞沒有想到的是,第二日,驍王府的總管太監突然領人上門,衝著尉遲瑞尖聲說道:“驍王甚是喜愛那碎了的花瓶,想請尉遲府上的飛燕小姐到王府一趟,借了她的那對巧手,將花瓶修補粘好。”

    尉遲瑞一聽,傻了眼,這是什麼藉口?一個雲英未嫁的姑娘怎麼好貿貿然一個人被帶入王府?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8-28 02:54 PM

第3章

    總管太監連瞧都未瞧尉遲瑞一眼,直接問道:“哪一位是飛燕小姐?”

    賢哥兒早就耐不住火氣,騰地站起身來:“憑什麼要我的堂姐過府?難道鮮卑出身的,就不懂得男女大防的禮數嗎?”

    尉遲瑞大張著嘴巴,恨不得一口吞了兒子——小祖宗!哪壺水燙提起哪壺啊!

    說起這大齊的新帝出身,那是一門說不得的密宗。

    新帝霍允本是大樑新野守將,祖上乃是鮮卑部落的一個小族長,本姓拔列,他這一裔遷往漢地時,大都改了​​“梁”這個漢姓。不過霍允的父親為了顯示對梁帝的忠誠,避了諱忌,改姓“霍”,又娶了漢族女子為妻。到了霍允這代。也效仿父親沒有娶同族女子,而是娶了當地漢族豪強沈家之女為妻,算是又融進了些漢族血脈,誕下三兒二女。

    霍姓的原祖乃是周文王一脈,霍家特意選取了這樣的姓氏,便可看出對於漢族文化是推崇備至。新帝受漢化已久,雖然挺鼻深眸卻向來以漢人自居,對於異族出身頗多忌諱,還命令了自己先前的門客編纂了一本所謂霍氏族譜,祖上的淵源直達遠古洪荒,與炎帝並肩犁田​​,同黃帝疏導黃洪,姜尚釣魚時,幫著提過魚簍……總之歷朝的先賢身旁都有霍氏一脈的身影。這本閃瞎人眼的族譜編擬完畢後,有人敢要妄議霍氏皇族血脈便是要掉頭的死罪。

    果然那總管聞言,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直瞪著賢哥兒便要發難。飛燕見狀連忙走到了院子,朝著那總管太監施禮道:“奴家便是尉遲飛燕,既然驍王有令,飛燕定當竭力不負驍王厚望,奴家的堂弟年幼妄言,還請總管不與他一般計較。”說完又深深地福了一禮。

    那總管受命,自然是要先把主子的第一交代辦得穩妥,見尉遲飛燕點頭答應入府,便狠狠瞪了賢哥兒一眼,又請飛燕帶著婢女鴛鴦上了馬車,一路向驍王府駛去。

    在馬車之上,鴛鴦急得要開口詢問,可是只見小姐伸出長指抵住​​了嘴唇,又指了指車外,示意車外有耳,噤聲不要言語,主僕二人便是一路靜默無語地坐在車中,感受著車輪碾過石板時的上下起伏……

    驍王府是昔日定國侯的府宅,尉遲飛燕年幼時,父親曾經帶著她到定國侯府上做客,與定國侯的女兒隆珍小姐玩耍。

    如今府門的石獅依然高大威猛,號稱京城裡最奢華的府院貴氣未減,路過花園時,她與隆珍兒時種下的櫻桃樹上已經是紅纓點點,可是昔日的閨中密友卻不知已經流落何方……

    飛燕來不及唏噓感慨,就被王府魏總管引入了府裡的後花園。婢女鴛鴦在入府的時候便擋在了門房那裡不得入內。尉遲飛燕半垂眼眸跟在魏總管的身後,亦步亦趨地來到了一處幽靜的書房門口。

    推開房門,尉遲飛燕一眼便看到那坐在桌旁手持長卷的身影,與那日長街一身銀甲的戎裝不同,這次驍王身著一件白色長衫,衣袖寬擺,黑色的頭髮用白玉紗冠束在頭頂,俊美的相貌被襯托得平添了幾分文氣。不知情由的乍一看,還真是一副溫文爾雅的翩翩書生氣質。

    可是飛燕卻心知肚明,眼前這個二十三歲的男子是個怎樣吃肉不吐骨頭的狠厲角色。當初霍允造反,躊躇不定。當時年方十七的霍尊霆卻是把脈時機,看準了大樑正對抗各路起義的義軍後方疲乏之際,屢次勸說父親無果之下,竟然趁著梁帝的大太子視察邊防之際,暗中斬了太子頭顱,又將醉酒的父親移到了鮮血橫流的太子房中,與那沒了頭顱的太子擺在了一處。

    可以想見,那霍允醒來,發現自己手握長劍,滿身血泊是何等的駭然,可是殺害太子就算不是他,也是自己的親養兒子,是無論如何也洗脫不了罪名的。

    霍允也被狠絕的兒子逼到了絕路,不得不反,在起義的三軍面前先是鞭撻了霍尊霆長鞭一百,責罰他先斬後奏之罪。可是一百鐵鞭之後,脊背血痕未擦,霍尊霆便披掛上了戰甲,率領義軍突圍了前來討伐的梁軍圍剿,指揮手下猛將連奪二座要塞城池,此後又收服了青雲寨的綠林義軍,不斷壯大自己的實力。

    按說,霍允的天下有一半是這霍尊霆打下來的。奈何長幼有序,加上霍允心裡也是頗為忌憚這個二兒,加上大兒雖然沙場毫無建樹,但是禮孝有加,深得母后沈氏的喜愛。大齊建朝後,便是順理成章地立了大兒子霍東雷為太子。

    大齊東宮必有後亂……

    飛燕想到這,又是微微抬眼看了那驍王,卻不知那驍王什麼時候抬起了眼,幽深的眼眸正直直地盯著她。

    尉遲飛燕不願與他目光接觸,進了書房後,便含頜屈身向驍王施禮。

    驍王放下了手中的書卷,揮退書房裡伺候的侍女書僮,獨獨剩下他們二人,伸手指了指自己手邊的那絨布包,出聲言道:“勞煩尉遲小姐費神,替本王將那花瓶復原。”

    飛燕沒有起身,輕聲接道:“驍王事務繁忙,民女不敢打擾,可否將那花瓶帶回家中,修復好了再呈與殿下?”

    驍王只是用一個字來乾脆地拒絕了她的請求:“坐!”

    飛燕只得輕移蓮步走了過去,見那書桌旁除了驍王正坐的檀木扶手的椅子外,還另外放了個包著紫緞軟布的圓椅。驍王示意她坐下,飛燕便稍稍將那圓椅拽得離驍王遠些,才巍然正坐,伸出瑩白的手指捏起一旁放置的磁碟裡的竹片,沾上了粘合瓷器的膠劑,尋了兩塊吻合的瓷片慢慢地沾粘了起來。

    這膠劑如水,粘合後需要靜默段時間,飛燕對住了瓷片,小心地將它們放置一旁,一抬頭便看見驍王雙手交叉,胳膊肘搭在扶椅上表情悠閒,卻依然如梟鷹尋兔一般緊盯著自己。

    這次飛燕沒有躲閃,也坦然地回望向二太子,雖然因為叔伯一家身在京城,為了他們的安危自己不得不暫時委曲求全,可是並不代表她便是怕了這個二殿下。驍王幾次找尋自己的緣由必有蹊蹺,若是被他認出。她也不欲跟他貓捉老鼠,遮遮掩掩。

    這女子方才專心粘貼時,側臉低垂,才發現她額頭圓潤、翹鼻弧線美好,這個女子雖然乍一看不是什麼流行的明艷美人之相,卻是越看越有味道的那種,現在她終於抬眼望向自己,一雙柔美的鳳眼裡竟是閃過女子少有的剛毅之氣,那樣的氣場,還真是讓人……忍不住想要狠狠地折斷她呢… …

    驍王霍尊霆心裡流轉著些許的惡意,可是面上依然是雲淡風輕的儒雅,口氣略帶嘲諷言道:“不愧是前梁鎮遠將軍尉遲德的獨女,果然膽色出眾,倒是比你那軟腳的叔伯有些男兒氣魄。”

    原是因為父親的緣故,才來尋自己的晦氣……尉遲飛燕略鬆口氣暗想著,復又垂下眼眸應道:“叔伯在前朝一直是只掛著侯位,並無正職。但自小便是被教導長幼君臣有序,如今國運順應了天命,大齊昌鼎,叔伯自然是恪守禮節,視大齊聖皇補天浴日般英偉,而殿下如神明一般讓人敬畏,倒是飛燕有些許禮數欠了周到,還請驍王殿下恕罪。”

    驍王被飛燕的伶牙俐齒引得嘴角微微一翹,突然問道:“本王與你的父親在戰場上數次交鋒,你的父親更是在高昌一役身中數箭而亡,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難道這樣你也心中無恨?”

    飛燕聞言,微微握緊了拳頭,克制地說道:“父親清楚自己的職責所在,將在其位豈可臨陣脫逃?戰死沙場也是他心之嚮往,盡還了前朝先帝的知遇之恩。飛燕聽聞當初廣場點名,諸多前朝閣老被處以斬首之刑,按理說因為父親的緣由,叔伯是難逃一死,幸而得了驍王的美言,才保住一家的性命。父親之前曾經幾次重挫殿下的兵馬,殿下都可以不記前仇,飛燕一個弱質女流又有什麼可以放不下的?”

    這話倒是看似溢美,其實倒是反將了驍王一軍,重提了他曾經是父親手下敗將的不光彩的往事。

    驍王聽聞了她的這番話,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其實本王的肚量,並非飛燕姑娘多言的這般寬廣,有時午夜夢迴,想起曾經被設計的種種圈套也是心裡惱意難平。可惜尉遲德將軍英年早逝,再難與他切磋兵法,今日能遇到將軍的後人,也算是盡償了夙願……聽聞姑娘棋藝過人,不知可否與本王下上一盤?”

    尉遲飛燕心裡一沉,這個驍王是從哪裡打聽她的這些閨閣技藝?

    就在她有心拒絕時,驍王突然言道:“為了讓姑娘不要像你的叔伯那般,視本王如神明敬畏,總是又有些賭局抵押才好讓姑娘盡全力而出招……不如押你叔伯一家的性命可好?”

    聽霍尊霆閒適的語氣,尉遲一家老小的性命如同一盤待嗑的瓜子般無足輕重。尉遲飛燕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怒視驍王。

    驍王慢慢地站起身來,高大的身影罩住了他面前的尉遲飛燕,語氣突然陰冷地說道:“眼睛瞪得那麼大,可是要惱嗎?”

    飛燕深吸了一口氣,輕聲說道:“民女不敢……”

    書房的里間便是棋室,有一處席地的矮榻,榻上小幾擺放著一副棋盤,玉石雕琢的棋子擺放在兩個棋盒之內。

    飛燕待驍王先落座後,才側身坐在榻邊,靜待驍王首先布棋。驍王也毫不客氣,率先落下黑子。

    一時間,棋室里安靜極了,除了報時的水漏發出的滴滴答答聲,便是玉石棋子叩擊棋盤的聲音。這個驍王的棋藝如同他這個的氣質一般,狡詭狠厲,處處佈局。飛燕也是必須盡全力而出,要知道稍有錯處,叔伯一家的性命便是難保!

    就在二人快要下到終局時,一直靜默無聲的驍王突然開口言道:“圍棋如同戰局,半點不假,講究是是全盤佈局,打一慮十,姑娘能撐得這麼久,真是出乎本王的預料。不過飛燕姑娘的棋藝路數,倒是讓本王想起神交已久的另一位故人……”

    尉遲飛燕聞言心念一動,手裡執的那顆白棋遲遲未有落下。

    “尉遲將軍身死後,他的舊日部下樊景並沒有投降,而是去了白露山繼續負隅頑抗。那個樊景武夫本是不足為懼,可是偏偏有個叫“諸葛書生”的軍師輔佐於他,倒是給本王出了不少的難題……”說到這,驍王突然伸出長臂,大掌如鐵鉗一般大力地握住了飛燕執子的柔夷,“不知姑娘可否識得這位諸葛書生?”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8-28 02:54 PM

第4章

    手腕被抓得甚痛,飛燕的身子一傾,將棋盤上的棋子撲落,她甚至感覺到驍王的手指,在自己手腕柔嫩的皮膚上如毒蛇般微微在摩挲游移……當真是輕薄得很!

    有心想要怒斥,可看他那張一本正經的俊臉,卻絲毫不帶猥褻之色,真讓人懷疑是不是自己的手腕產生的錯覺……

    “驍王說的那位什麼書生,飛燕並不識得……”說著她試著抽回自己的手腕,可是哪裡掙得開那握慣了刀劍的鐵掌。

    “哦?姑娘竟是不識得,那真是太過遺憾……不知姑娘可否有門路替本王引見一下樊景將軍呢?要知本王素來愛才,對於肯於俯首稱臣的昔日敵將也是以禮相待,若是樊景肯歸附大齊,本王定既往不咎,封侯拜相指日可待……至於那位諸葛書生……”

    說到這裡,驍王突然揮開面前的小几,連同棋盤一同滾落到了地上,滿盤玉石棋子在地上發出滴滴答答的脆響,而他則將飛燕窈窕的身軀一把扯了過來,貼著她素白嬌嫩的耳廓,不同聲色地嗅聞著她髮鬢上的淡淡素香,輕聲說道:“本王實在是仰慕他的才情已久,若是能將他請到身邊,定當同榻徹夜長談……”從驍王薄唇裡噴出的熱氣,頓時燙得耳廓如火灼一般。

    飛燕惱得正要伸手去推他,恰在這時,書房外總管輕聲說道:“稟驍王,樂平公主入府要見殿下。”

    驍王眼望著飛燕微微皺起的小臉,淡然道:“讓她在客廳等著。”總管走了,驍王這才緩緩都鬆了手,只見那瑩白的手腕頓時紅了一圈,當真是嬌嫩的很……驍王心裡流轉著惡質的念頭,嘴裡又一本正經地說道:“今日不早了,還請姑娘回轉吧,改日再至府上一分勝負。”

    尉遲飛燕暗鬆了口氣,忍著氣兒說道:“可惜棋盤被殿下不小心弄亂了,不然何須改日,今日便是分了勝負……”

    方才明明還差一子,她便獲勝,奈何這驍王突然發難,最後竟是掀了棋​​盤,還當真是個輸不起的! “

    驍王居然毫無愧色,嘴角微微一翹:“那可未必……魏總管,送客!”

    飛燕朝著驍王施禮後,便快步走出了書房。房門剛被推開,便看見一個濃眉大眼的姑娘身著一身騎裝怒氣沖沖地上了台階。眼見著尉遲飛燕一身粗布打扮從書房裡走了出來,不由得一愣。

    飛燕瞟見守在書房外的侍女們紛紛向這勁裝女子施禮,口裡喚著“公主殿下”,心知這一定是那魏總管所說的齊帝的女兒樂平公主,於是連忙閃身施禮讓路。

    那公主瞟了她一眼,雖然心下好奇為何有這樣粗鄙打扮的女子出現在二哥的書房裡,可是心裡有更要緊的事情,人還沒進門,便大聲地嚷開了:“二哥!你倒是什麼也不管,父王要把我嫁給王玉朗那個中看不中用的軟腳蝦了,你去勸阻下父王啊……”

    尉遲飛燕低頭快步走下台階,但是那個“王玉朗”的名字卻聽得分明。

    若是想得不錯,公主口裡的這個王玉朗應該是前朝丞相王彥庭的兒子,也是她那有緣無非的未婚夫婿。

    按理說,尉遲家道中落,當初是高攀不上這門婚事的,可因為父親當時仕途正順,隱隱有統帥三軍之勢,王丞相審時度勢,便是藉著一次私底下的酒席敲定了這門親事。

    那時她只有十二歲,兩家大人敲定了親事後,借了賞花家宴的由頭。讓兩個孩子見了一面,彼時王公子也是只有十四歲,滿院子的花團錦簇,襯得那男孩更加的白淨斯文,當時她還未來得及露出小女兒的嬌羞,那王公子反倒是羞得滿臉通紅,惹得眾人哄堂大笑。

    再見面時,便是父親戰敗陣亡後,她披麻戴孝扶棺入京,可是父親的靈堂上冷冷清清,前來弔唁的至交好友寥寥無幾。到了入夜時,那王玉朗公子只帶了個隨侍的書僮匆匆趕來弔唁亡去的岳父大人,與自己未及言語,便先紅了眼圈,對著她,又像是對著自己言道: “他日定不負你。”

    小兒情深,卻逆轉不了時勢,見他偷偷摸摸前來,尉遲飛燕便知道那王家的大人們要與尉遲一門劃清界線,自己與他的姻緣便是要終了了。

    果然父親入了土後,王家的退婚帖子便送了過來。叔伯當時還心內難過,可她卻是鬆了口氣,要知道那時的她心裡懷揣著國仇家恨,哪裡容得下兒女情長?覺得倒是不用主動開口辜負了王家公子的一往情深。

    料理了父親的後事,她便藉口回母親的老家投奔親友,謝絕了叔伯的挽留,跟著樊景派來的侍從一路去了白露山。

    在山中的那幾年,她也是輾轉聽到了關於王家的消息。那王彥庭到底是有幾分才幹,又是個見風轉舵的好​​手,雖然舊朝覆滅,可是他卻極得新帝的賞識,一朝改朝換代,他還是穩居在丞相的寶座之上,讓人不能不心生佩服。

    現在看來王家又要添上幾分貴氣,新皇竟是要招王玉朗為駙馬。只是那公主的架勢卻不是好相與的,有人謠傳霍家的女兒教養得如同鄉野村紳家的蠻婦,看來是不假,不知昔日斯文公子能否招架,想到這,不由得替玉朗有些擔憂。

    鴛鴦一直在門房裡打轉兒,終於將小姐盼出來了連忙上下一番打量,眼看著似乎沒有什麼異樣,小姐的神色如常,這才鬆了口氣,隨著小姐一起回轉了家中。

    到了家裡,已經是下午,叔伯老早便站在門外等候。將飛燕回來也是急切地詢問了一番。飛燕只是含糊地說那驍王是向她打聽自己父親舊日部下的下落。

    尉遲瑞一聽來了勁頭,說道:“那驍王居然向你個姑娘家打聽這些個,你能知道個什麼?當真是昏了頭,不過說起來你爹的那個手下樊景還真不是個省油的燈,這些年將白露山一代鬧得是天翻地覆,最近竟然是隔著松江劃江而治,自立為北域宣王……嘖嘖,都是吃得太飽,真是個個都有當皇帝的癮頭啊!”

    尉遲瑞將侄女無恙,便放下心來,說完便哼著小曲,立在了院中。

    院子裡槐樹下掛著的一隻竹編鳥籠,裡面正蹦躂著一隻畫眉鳥,他自然看不到自己的侄女聞聽此言時,露出了酸澀的苦笑。

    雖然家道中落,再也搜羅不到以前豪擲千金的奇鳥異蟲,生平大半輩子的生活習氣是改戒不掉的。平白得了十兩銀子,沒有幾天的功夫,家裡添置了不少可有可無的物件。買了一隻鳥不算,又買了一隻短毛的板凳狗崽給女兒敬柔。

    看著爺仨逗著狗崽歡天喜地的樣子,飛燕長嘆一口氣,有心想說狗崽養大了不知夠不夠煮一鍋飽腹的香肉,卻實在是不忍心掃興如斯,也虧得叔伯一家皆是這種得過且過的性子,才能熬過這大起大落的苦悶日子。

    可轉天,叔伯竟然又給飛燕買了個柳木的梳妝檯面,雕樑畫棟的檯面擺在簡陋的寒舍裡,略顯突兀,真是飛燕無奈得有些頭痛,只能委婉地言道:“叔伯,飛燕知道您心疼我,可是這等物件實在是沒什麼用處,如今每日里對著水盆梳洗整齊頭髮即可,哪裡需要這般龐大的妝台?”

    可是尉遲瑞卻並不認同,一臉正色地說道:“我的侄女生得這般貌美,自然是配得起個妝台,過幾日,你叔伯還要央著現在還在朝為官的李大人替你留心,看看有沒有適合的青年才俊,若是有合適般配的,便請他出面替你說一門親事,到了出嫁的時候,梳洗打扮沒個妝台怎麼成?”

    尉遲飛燕聽了叔伯的異想天開,更是苦笑:“叔伯有心了,可是現如今飛燕哪裡還能尋到什麼好人家,嫁過去也是連累他人,就算有人肯娶,也無非是續弦妾室,飛燕也不肯將就,還不如孤老終身。再過幾日,飛燕想要回外祖母的家裡,不再叨擾叔伯了……這妝台還是退了吧……”

    尉遲瑞一聽這話,氣得連連跺腳:“那些個凡夫子老鰥夫想要娶你做妾倒也配?我的侄女必定是官宦年輕子弟的正室,那個鄉下的外婆家倒是不用回去了。若是不辦妥了你的終身,我有何顏面去見我九泉下的弟弟?”

    豪言壯語猶在,沒幾日的功夫,十兩銀兩已經是宣佈告罄。

    叔伯又是要清早起身翻箱倒櫃地掏家私貼補家用了。不過這次卻被尉遲飛燕勸阻了下來。她這幾日與鴛鴦趕了不少的繡品出來修飾打理整齊了,用大布包成滿滿的一大包準備去繡坊結算。

    與鴛鴦拎著行李包出門時,剛走出了胡同口兒,飛燕便瞟見身後兩個青衣人不遠不近地跟著自己……其實從王府出來那日,這樣可疑的人就在自家的房門附近出現了。

    難不成驍王真是覺得自己要逃跑?還是要藉著自己釣出白露山的逆黨呢?

    尉遲飛燕故意攏了攏鴛鴦被的行李包,逗得那些個青衣人也跟著緊張起來,這才出門朝著京城裡最大的繡坊開的鋪子千繡齋走去。

    因為怕去櫃檯結算的人太多,飛燕特意選了大早前往,果然千繡齋剛剛卸了門板,兩個伙計加一名掌櫃的正在擦拭整理檯面。

    見有不太面熟的女子來送繡品,掌櫃的也不太熱略,只是叫她們把包裹打開,看一看式樣。

    等到鴛鴦打開了後,掌櫃瞟了一眼,立刻又把游移的目光又收了回來。

    這些個繡品的針腳繡工都算不得上乘,可是那些個圖樣卻都各個別緻,迥異於最近流行的那些個牡丹花鳥的圖樣,這兩位姑娘送來的花式,他足有一大半叫不上來名字。而且手絹與繡鞋的樣式都是典雅大方,配色都是上乘的素雅,倒是別有一番情致……

    “姑娘,你們這個手工略顯粗糙,但好在樣式新穎,這樣吧,我便以四串錢收了如何?”

    尉遲飛燕笑著搖了搖頭,伸出了五個手指。那掌櫃了然於胸,心知她要討價還價,其實他老早便料到這一手,出價是便留了余地,於是笑道:“五串錢?好吧,就依了你……”

    飛燕這時才開口笑道:“我說的是五兩銀子。”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8-28 02:54 PM

第5章

    掌櫃的被唬得瞪大了眼兒,連連擺手說:“姑娘,你這是獅子大開口啊!當你繡的這些個是皇宮裡的御用繡品嗎?不行,不行,要不你就拿走去別家試一試吧!”

    可是飛燕卻依然笑吟吟地說:“掌櫃,您說的我們繡工不佳的確是大實話,可我賣的不是繡品,而是這些個式樣。你的繡坊齋雖是京城裡最大的,可是最近出的貨色樣式盡仿的是對街萬簇齋的樣式,而且價錢比他家低了三層,賺取的利潤不高,而且仿著別人到底是慢了一個月,因為樣式滿街都有的了,銷量也是不佳。京城裡的貴婦們願意買高價的繡品圖的便是與眾不同四個字。而我的這些式樣一定是京城裡的獨一份,等到一個月後別家開仿這些式樣的時候,我定會出一批新的給掌櫃送來。可是掌櫃若是看不上我的繡品,那我便要送去萬簇齋了……”

    說完收拾了式樣轉身便要走,這番話說到了掌櫃的心疾處,便是出聲叫住了她們。可是拿出了這個個樣式後,又是拿不定主意該不該高價收了它們。

    飛燕看出了掌櫃的躊躇,便笑著說:“這樣吧,我先留著三樣,掌櫃的給我一兩銀子即可,您依著樣子讓繡娘們拿去仿,若是賣得好,您派人去梧桐巷裡最裡面的那扇門前掛著黃紗燈籠的那戶人家裡尋我,我再將其餘的樣式賣您可好?”

    掌櫃想了想,點頭同意了。

    於是飛燕留了三樣繡品,將其餘的打包便準備出了千繡齋回轉回家。

    就在這時,一輛馬車停在了千繡齋對面,老對頭萬簇齋的店門前,一位錦衣華服的貴氣女子被侍女攙扶著下了馬車。

    沒成想那貴婦無意中瞟見了對街的飛燕,便再錯不開眼兒,引得飛燕也不又得抬眼瞧她,這一瞧不打緊,倒是認出了故人的模樣,有心想喚出對方的名字又覺不妥,也不知對方是否要與自己相認。就在這時貴婦見她目光遲疑,便知必定是故人,倒是驚喜地叫出聲來:“燕兒,可是認不得我了?”

    這時飛燕才緩緩地笑了出來:“怎麼會忘了你,隆珍姐姐。”

    這下了馬車的女子便是她兒時的密友,原先定國侯府的小姐隆珍。那日她入了已經改為驍王府的定國侯舊宅時,還心念這兒時的閨蜜玩伴,不曾想在這裡遇到了故人。

    原先還擔憂著定國侯在齊軍進城之初在家中飲了鴆酒,以身殉國隨著大樑的繁華而去,自己的這位小友處境堪憂,可是現在看來,倒是衣食無虞。

    隆珍也甚是激動,顧不得逛鋪子購買繡品,便是拉起飛燕的手要去附近的茶館一敘。

    可是飛燕卻是略顯遲疑,她心知自己現在的言行都在那二皇子的掌控之中,擔憂與隆珍小姐走得太近牽連著她,便是委婉地拒絕道:“今日與隆珍小姐一見,便是放下了牽掛著的心,不過家裡卻有些事務,還需要飛燕回去料理,就此別過,還請小姐自便吧。“

    隆珍聽聞了這話,臉色登時一變,冷聲問道:“難道你也是同那些個舊友一般,嫌棄我堂堂侯府小姐給了驍王手下莽夫做了妾室?”

    她雖然是說得冷厲,可是語聲卻是微微戰慄。尉遲飛燕聞言更是一驚,再抬眼望向隆珍發現她雖然是錦衣玉釵,可是面容的憔悴淒楚卻是厚厚的脂粉掩蓋不住的。

    飛燕眼見著她情緒激動,便是忙伸手拉住了她:“姐姐怎麼可這樣想,只是如今飛燕也是處境艱難,怕連累姐姐罷了。”

    隆珍也自知自己有些失態,聽聞飛燕這麼一說,見她粗布荊釵的打扮,想起她父親離世的境遇,也是心下了然,回握住了她的手說:“如今這日子就是天天的往下捱著,活過一天算一天,有什麼連累不連累的!”說著就拉著飛燕一起上了馬車,去了附近的茶館中去。

    茶館上午清冷無人,可隆珍還是挑了最裡面的清淨雅間與飛燕獨處。

    揮退了自己帶了的婢女,隆珍未語卻落下了兩行清淚。

    原來當初前朝舊帝逃離皇宮,據說是半路跌落了山崖,死得沒了蹤影,一時間京城風雲突變,大樑的百年基業一朝傾覆,大樑上下的王侯將相更是成了過眼的煙雲。

    定國侯聽聞先帝死訊,以身殉節後,她原本是要跟著母親出了京城的,奈何馬車剛出了城門,便遇到了驍王手下悍將竇勇的隊伍,於是便被攔截了下來,當她瑟縮在母親的懷裡卻被蠻力拖拽下馬車後,因為生得嬌俏被那竇勇一眼看中,提著腰兒便被擄上馬背入了京去。當夜便是拖進了幔帳糟蹋得不成樣子,幸而那竇勇得了個侯府的千金小姐甚是新鮮,一朝玩弄得舒坦後,便命自己的手下將她的母親送回了江南老家,獨留下她入了將軍府成了妾室。

    “我也是有心效仿忠烈女子咬舌自盡,可是想起母親卻是不忍離去。到底……是不如我的父親,為了大節便是不顧我們母女二人了……”想到這些年在將軍府裡熬度的苦楚,隆珍的淚水便是止不住,那竇勇原是新野一名屠戶,當初霍允造反,他也別著兩把屠刀參了軍,因為驍勇善戰成為霍尊霆的愛將。可是他的髮妻原本也是個鄉野的村婦,粗鄙不堪,吃飯剔牙,看戲時甩了繡鞋就能剔腳。這個婆娘是竇勇的母親當初給竇勇說的親事,竇勇也不甚喜愛,但是礙著她在自己參軍時,給母親送終盡孝,感念著不能休妻。可是這正妻的床榻算是徹底地冷落了下來。

    如此一來,她見看著隆珍的高門小姐的做派也是妒火重重,見天兒小狐狸精、浪蹄子地指桑罵槐。

    做了十六年的侯門小姐,隆珍哪裡經歷這等泥腿尚未洗淨的潑婦陣仗,便是困頓不堪,只覺得破鍋配爛蓋,竇將軍與這婆娘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而自己則是前世的修為不夠,今世跑到這阿鼻地獄活受罪來了。

    幸而那竇勇雖是莽夫,看著她日漸憔悴,到底是起了些憐香惜玉之心,在將軍府外安置了別院,讓她搬出來居住,才算是略松緩了口氣。

    隆珍說完自己的遭遇後,又問起了飛燕,飛燕便是微笑道:“父親去世後,一直躲在鄉下,新近在來京尋到了我的叔伯。如今在繡坊裡賣些繡品,趕巧兒便是遇到了你。”

    隆珍原本自憐自哀自己的遭遇,可是想在看到尉遲飛燕的通身打扮,雖然是十八的大好年華,卻是穿著樣式土氣的布衣,烏黑的髮髻上也沒個閃亮的飾物映襯著,大約以後的姻緣也難以稱心如意……原來自己是這樣的苦,而飛燕又是另一番苦楚,當下倒是先將自己的愁緒擺到一邊,反而憂心起飛燕以後的著落了。

    想著自己出門時,侍女帶了些準備買衣物的銀子,便吩咐侍女將荷包拿來,一股腦地給了飛燕。

    尉遲飛燕生平從未在他人的手裡接過錢財,自然是連忙推卻,隆珍卻一瞪眼睛:“這個時節了還擺些個甚麼遠錢財的矜持?清高倒是能蒸出幾兩米飯?”

    這位昔日的侯府小姐到底是在那將軍府裡錘煉了多年,將那大夫人的粗鄙潑辣也沾染了幾分,不由分說就將那錢袋子塞進了飛燕的里懷中。

    飛燕自然知道隆珍的心思,若是再推卻倒是顯得矯情了,便是笑道:“恭敬不如從命了。”

    從茶館裡出來時,隆珍遞給了飛燕一塊手牌,將自己所住的別院地址告訴了她:“若是有事,便是叫你叔伯帶著牌子來尋我,可千萬別自己前來,若是被那竇勇瞧見,那樣的莽漢可是甚麼混賬都能做出來。”

    與隆珍告別後,飛燕便與鴛鴦回了家中。那兩名青衣人跟了飛燕一日,到了晚上便有一人回到王府稟報。

    驍王聽著飛燕這一天的行程,慢慢地飲著手裡的茗茶,然後說道:“明日去那店鋪,將她親繡的那三樣買回來。”那人聽了驍王的吩咐,便是領命出去了。

    而驍王則放下茶盞,迴轉了臥室,侍女撩開內室的簾子,床榻邊竟然懸掛著一副殘破的美人圖畫。

    驍王立在畫前駐足欣賞,一雙深眸專注地看著畫上之人。這畫上的美人竟是一身男裝,只是頭髮並沒有梳成男兒的髮髻,而是編成了條烏黑的辮子長長地垂掛在胸前。她手執地圖在一塊大石上定坐,遠山淡雲都成了映襯,而那女子望著遠方的鳳眼,目光也如飄忽不定的浮雲,想來畫下這副畫作之人,也是與觀者同樣的感受,覺得無法把握住畫中的清麗佳人吧?

    這副畫雖然保養得宜,可到底當初是兩年前在火盆裡搶救出來的,邊沿都被火舌燎得焦黑,雖然事後驍王找了工匠修補錶框,畢竟還是殘破了。

    不過……現在倒是不用了,驍王伸手將那畫從牆上摘下,既然人已經出現在了他的眼前,那麼想要從他的手中逃脫便是難如登天!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8-28 02:54 PM

第6章

    雖然尉遲飛燕在千繡齋的掌櫃面前說得氣定神閒,可是這繡品的銷路如何,她其實也是說不好的。至於那些別緻的圖樣,不過是先前她在白露山上時,在西域來往波斯的走私客商那裡看到的地毯花樣,稍微改動配色加以改良後,便拿出來充一充場面。

    這便是有些空手套白狼的意思,只不過她之前細心觀察過千繡齋與萬簇齋之前的競爭,利用得也不過是這掌櫃的心結罷了。

    可是沒想到,第二日下午,那掌櫃的竟然是親自上門要來買她剩下的繡品,一臉殷勤,並約定好了一個月後再給他送上一批新式的。尉遲飛燕心下納悶怎麼這麼快?她不知道,昨天與隆珍散了後,那隆珍有心捧她的場面,便是捨了萬簇齋,去了千繡齋,看了看樣子後,特意要新鮮的式樣,見掌櫃捧出三樣兒來,說是早上新收的,便知道是飛燕的繡品,也不問價錢,一口氣依著這樣子定了十套。掌櫃自然是樂得眉開眼笑,立刻拓下圖樣送給繡坊的繡娘們。

    哪成想大手筆還在後面,到了下午,又有名男子指名要清晨送來的三樣繡品,掌櫃眼珠一轉,張嘴就要了二十兩,那男子居然都沒有討教還價,當即付了現銀。

    結果前後算起來,掌櫃賺的缽滿瓢平,自然是樂得再收些了。

    飛燕雖然心內納悶,不過既然掌櫃肯收,她自然也是不能拒絕,便將剩下的繡品打包賣給了掌櫃的。

    這下賣了繡品得的錢,連同之前隆珍給她的合在一起足有二十兩。不過她並沒有將銀子交給叔伯,不然這些個銀兩又要轉天兒見了空。眼下一時離不得京城,總是要熬上時間的,等那驍王在自己這裡得不到什麼叛軍的由頭,才會放鬆了對自己的箝制。

    賣繡品也不是什麼長久之計,尉遲飛燕看準了街角的那間粥舖,那粥舖原先的生意不錯,雖是小本買賣,但是足可養上一家幾口無虞。可是粥舖的老闆周伯得了急症上個月離世了。因為他的獨女也出嫁了,這粥舖無人打理便要兌出去。

    於是飛燕帶著鴛鴦跟周伯的女兒談攏了價錢,十兩銀子將那簡陋的粥舖兌了下來。周伯的女婿是京城府尹裡的差役,因為兌下攤子時,飛燕給的價錢不低,周伯的女兒爽快的答應以後飛燕開張時,她的夫婿那會多多照應,倒是杜絕了官府小吏的騷擾。

    可是萬事俱備,叔伯那裡卻是打死也不肯讓飛燕拋頭露面去賣粥。雖然家道頹敗,但士卿大夫的晚節猶在。典當家底乃是祖蔭庇佑,墮落為小販商賈那可是萬劫不復!不可!不可!

    叔伯也是從敬柔的嘴裡聽聞飛燕兌下粥舖的事情,當時家中還有一位客人,也是位前朝遺老,叔伯的好友李瓊大人。他原本是大樑戶部從四品巡官。可惜朝代更迭,這官職也是發生了些微妙的變化、

    飛燕猶記得叔伯自豪地說李大人依然仕途穩健,在朝為官,要拜託他為自己尋一個青年才俊。等李大人沒事時找尋叔伯一同坐在院子裡飲酒,聽他們閒談間才弄明白,原來李大人如今出了戶部,在京城的西門做了城門官兒……早開晚關,差事清閒,倒是穩健得很啊!

    將叔伯聽聞了侄女要開粥舖,氣得惱了起來,見老侯爺著了惱,李大人​​飲下一盅酒,又在口裡補了幾顆炒花生米,才慢條斯理道:“這本是貴府家事,老朽本不該多言,可是你的叔伯才跟老朽提起,要替賢侄女留意合適的婆家,如今要是賣起粥來,好說不​​好聽……就難辦你叔伯囑託了… …”

    叔伯一聽李大人說了這般遲疑之詞,更是心急了:“你聽聽!為了點蠅頭小利耽誤了終身大事啊!聽叔伯的,明兒趕緊地將那粥舖脫手,風吹日曬的,有什麼可干的?”

    尉遲飛燕看敬柔因為自己的多嘴,而愧疚地看著自己,笑著拉了拉她的手,然後對著兩位長輩道:“叔伯心疼飛燕,飛燕心裡清楚,可是飛燕實在是不想嫁人,就算嫁了也是心中不喜,倒不如隨侍在叔伯身邊,照顧好我的這兩個弟妹。如今敬柔的年歲也大了,叔伯若是有心,先給敬柔尋個妥帖的婆家才好,而且賢哥兒已經是許久未入學堂,就算將來無心仕途,男兒總要通曉經史才能看事豁達,這些個都是需要錢銀的,當街賣粥有什麼不好?一切諸事我已經料理穩妥,叔伯自不用操心,說完便起身出去了。

    尉遲瑞被說得有些無言以對,說到底他的這個侄女的性情還是隨了她那離世的父親,一旦打定主意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他的性子向來綿軟,怎麼說服這倔強的侄女,還真是頭痛。

    不過敬賢與敬柔兩兄妹倒是很支持堂姐的小生意。父親的三箱子家私已經快要見底了,去當舖的頻率也變得越來越慢,拙荊見肘的日子便是體現在飲食上,幾日不聞肉滋味是常有的事情。兩兄妹都是長身體的時候,經常半夜夢見紅燒豬肘咬著被角餓醒。二人年齡雖小,卻也會看出這個十八歲的堂姐說話做事,要比父親靠譜些,堂姐開了粥舖,吃一口飽足的倒是方便呢。

    第二日一大早,倆兄妹便早早起來,粥舖的門臉兒小,他們幫著堂姐還有鴛鴦將粥舖前的雨遮用竹竿支撐好。又擺好了桌椅。不大一會爐灶的炊煙升起,粥舖算是開張了。

    掌廚的是鴛鴦,以前在將軍府裡時,她是從小廚調出來伺候的小姐,後來去了白露山,小姐的腸胃不好,吃不慣山上的飲食,也是她親自烹製羹湯,手藝自然是沒得說,昨晚拌的小菜用紅油佐料調配,醃製了一宿,正是入味,配上白粥能開胃地多食幾碗,更何況鴛鴦做的雞粥鮮味十足,清晨飢腸轆轆怎麼能拒絕得了這等漫溢的鮮味?

    因為粥攤守著附近的一處學堂,來往的年少學子不少,加上以前的老主顧,早上一開張,便是來了不少食客。飛燕在一旁洗著撿下來的碗筷,含笑著看著弟妹笨手笨腳地盛粥,扳手指算賬收著銅板。

    舊時王謝堂前燕,終有飛入尋常人家時。

    叔伯還是有些沉浸在以前侯府的舊日繁夢中,可是兩個弟妹必須要從舊夢裡清醒,學得一門生計養家糊口。而她也是如此,也是要努力忘記以前的征戰廝殺,學著漸漸融入這一日三餐的平淡生活……

    三日下來,飛燕算了下帳,粥舖盈餘不算豐盈,但是精打細算,卻是夠維持一家老小的生計了。不過這般的忙碌,一天下來,人也是腰酸背痛,那兩兄妹過了初時的新鮮,也是喊著累,回到家中便是倒在床上酣睡了過去。叔伯許是生了她的氣,這幾日也未見他來粥攤瞧上一瞧。

    這日到了黃昏,來食粥的人便寥寥無幾了。飛燕囑咐鴛鴦準備收攤,然後去臨街的肉脯割上二斤五花肉,燉上滿滿一鍋滷肉,犒勞一下疲憊的兩小兒,也要讓他們嚐一嘗自食其力的甜頭,還要再打上一壺美酒給似乎猶在生悶氣的叔伯大人。

    收拾得停當了,飛燕便先讓弟妹回家休息了去了,而鴛鴦則拿著錢去肉舖買肉。她一個人留下來,在旁邊的水井那搖了半桶水,準備洗一洗微微出汗的臉龐,再熄滅爐膛裡的火,就可以回家了。

    恰在這時,在夕陽餘暉裡,幾匹高頭大馬從遠處疾跑了過來,馬蹄聲聲入耳,最後慢慢地來到了巷口。飛燕抹掉了臉上的水,抬頭一看,只見一名英挺的勁裝男子騎在馬上停在了簡陋的粥舖前。高大的男子腰板筆直立於馬上,一身雪白的騎裝被晚霞鍍上了一抹緋紅。英俊的臉龐因為背著陽光,看得有些不甚分明。

    尉遲飛燕雖然心知他派人盯著自己,卻不曾想到日理萬機的二皇子居然在詢問無果的情況下,又是抽空親來此處,不禁一愣。

    驍王將馬鞭扔給了一旁的侍衛,便利落的翻身下馬,一旁的馬童立刻將馬匹牽出了狹窄的胡同。

    飛燕趕緊向驍王施禮,然後低聲問道:“天色將晚,不知驍王殿下來民女這裡有何貴幹?”驍王神態自若地進了粥舖,一股淡淡的檀木素香夾雜著男人身上獨有的汗味肆意地襲向了她的鼻息,看來這驍王應該是剛剛練兵歸來,此時天氣涼爽,他的衣服前襟卻是有一片汗漬。

    他聽聞了飛燕的低問也不出聲,深邃的一雙俊眼緊盯著尉遲飛燕不施粉黛,有些微濕的素淨臉龐,慢慢地挽起了自己的衣袖,又解了自己的領口……

    眼見著面前素巾裹頭的清麗佳人慢慢瞪大了眼兒,他才半彎著腰板,就著飛燕方才用剩的那盆洗臉水,嘩啦啦地洗起了臉來。

    這般跳脫常理的舉動真是讓人無語到了極致,飛燕只覺得若是羞惱似乎有些小題大做,可是卻又種說不出口的鬱結……便只能垂手立在一旁。

    驍王酣暢淋漓地洗完了滿臉的汗漬後,自然地從裡懷掏出了一方巾帕,擦拭著脖頸臉頰。飛燕在一旁看得分明,他手裡的那個巾帕正是她賣到千繡齋的一樣繡品。

    驍王將臉擦拭乾淨後,便將巾帕放到一旁,坐到了一張桌子旁,悠閒地說道:“來一碗粥。”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8-28 02:54 PM

第7章

    飛燕勉強一笑,說道:“驍王來得不巧,粥舖裡的粥老早就賣光了。”

    驍王扣好了衣領,薄唇微抿,平靜地說道:“姑娘的意思,是希望本王明日再來?”

    飛燕可不願這煞星日日到訪嚇到了弟妹,連忙接道:“但是民女倒是自留了些,原是準備著打包回去給家人食用,殿下要是不嫌棄這民間小食腌臢,民女這就熱來與殿下。”

    說著她打開了一旁放置的食盒,利索地將那大碗裡的粥又重新倒回到小鍋裡,添了些水,就著爐膛餘火將粥煮沸,劈裡啪啦冒出氣泡……

    一時間,粥舖裡靜謐得只聽聞到柴草的劈啪聲,陣陣米香縈繞。

    驍王端坐在桌邊,拿起茶壺自斟自飲,一雙深眸順著茶杯的邊沿,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鍋灶邊那個幹練嫻熟的小女子……

    尉遲飛燕卻是無暇顧及那身後男子放肆的眼神。如今的她,早已經不是五年前那高門小姐了。雖然在白露山上有鴛鴦隨侍,可是行軍時的勞苦是身在閨閣的安逸不能比擬的,倒是生火做飯不在話下,只是現在這般情形,連她自己都有些覺得造化弄人。

    倘若是放在兩年前,尉遲飛燕真是打死也想到,自己居然會有給這驍王二殿下親自熱粥的一天。回想以前,那驍王在一次領兵圍剿白露山時,採取不戰而屈的圍困戰術,將整座山頭圍得水洩不通,立意要活活餓死山上的義軍。那時,山上的糧草所剩無幾,又是冬季滿山寸草不生的時節,連挖野菜草根都是不能,將士們每每餓極了,便眼望山下驍王大營,眼冒惡光,恨不得能拆解了這霍尊霆之骨肉,燉上一鍋噴香頂餓的。

    後來她想出了一招“感同身受”,得了飛鴿傳書的情報後,又利用當時的三日大雪,派出一對驍勇的精兵,穿著木片削制的雪鞋,從本來無法下山的陡坡一路滑下,在敵人最薄弱的包圍帶快速突圍,一路疾馳,繞到了齊軍押解糧草的必經之路,在官道上澆上了水,隆冬時節,滴水成冰,這官道立刻變成了溜光水滑的冰場。

    幾十輛輛運糧的馬車在官道上搖搖晃晃,馬掌下的鐵蹄更是成了要命的關節,在領頭了幾輛馬車紛紛栽倒在了官道一旁的山坡下後,腳上捆了防滑麻繩的義軍們一擁而上,斬殺了押解糧草的官兵,運走了十餘車糧草後,將餘下的付之一炬。

    而運糧食上山的法子更是巧妙。山上的等工巧將老在就在一側的懸崖峭壁上安置了滑輪槓桿,當天入夜,她指揮大批人馬在山的正面詐攻,吸引齊軍的主力部隊的注意,聲東擊西,悄悄然在山後巧妙地藉著吊筐將糧食運上了山去。

    待到齊軍得到消息知道自己後方糧草付之一炬,為時已晚,緊接著又是滿天風雪,道路被封,補給的糧草再難運來。飢餓的滋味依舊,不過卻是換成了齊軍。只能冒著風雪撤軍,被她派出的兵馬在後面追趕,又狠狠地打了一頓疼痛難忍的。

    在那次冬日被圍解困後,她向樊景建議積極擴張,部隊的主力不再局限與白露山,以免再遇被圍死在山上的尷尬。而那驍王也是個記仇的,如同吸血的水蛭一般粘著不鬆口,這幾年來,互有輸贏,雖然因為近年南方義軍的箝制,無暇顧及北方,也沒有再大舉剿滅,但是將樊景的兵力死死地阻隔在江水一隅,難以擴張……

    如今看來,欠下的飯總是要還的,當年餓得這位驍王不輕,冥冥中便是要一碗一碗的補回來。看來鴛鴦拌的小菜實在是開胃,驍王斯條慢理地吃了一碗後,居然還要再添,勉強刮著鍋底又添了一碗。

    食盒子裡的粥已經被吃得差不多了,飛燕只能打開米缸淘洗了新米,再重新入鍋熬燉。恰在這時,叔伯尉遲瑞滿臉喜色地從巷子的另一側趕來了。他剛從李大人的家中飲酒回來,臉色酒意未褪,腳步微微有些踉蹌,人還沒如粥舖,便高聲嚷道:“飛燕,叔伯為你辦了一件大事,你的婚事可是有了著落!”

    等入了粥舖,他雖然瞟見有一個正做著食粥,可是沒顧得上瞧正臉,只當是個食客,便只顧說著自己新得的消息:“飛燕啊,李大人有位同僚,家中的兒子年方十九,品貌端正,年齡可是正相當,他的爹爹聽聞是尉遲將軍的女兒要說親事,很是歡喜,便要自己的夫人親自來瞧你,明日你就不要開張了,打扮整齊與叔伯一起去相親便是了……”

    話說到這,尉遲瑞終於回頭瞟見了立在門口的那幾個人似乎一動不動,仔細一看似乎都是些侍衛,個個人高馬大,心下微頓,再仔細望向那慢慢飲著茶水的食客,頓時七魂八魄嚇得四處飛濺。

    “草……草民方才沒有瞧見,沒有向驍王請安,還望殿下恕罪!”

    驍王看也不看那跪在地上縮成一團的叔父,只是用巾帕擦了擦嘴,然後沉聲說道:“哪個在朝為官的李大人,他的同僚倒是顧念著舊情,聽聞是前朝將軍的女兒竟是那般歡喜,難不成是要湊上滿門的前朝忠烈,譜寫一曲鐵血丹心的佳話?”

    驍王話語裡的不善叫個人都能聽出來,尉遲瑞急得差點老淚長淌,真真是一朝不慎,禍從口出啊!

    飛燕也瞧出驍王有心刁難伯父,也跟著跪下,不卑不亢地說道:“驍王多慮了,如今尉遲家也不過是靠賣上一碗薄​​粥維繫生計,一日三餐便是人生頭條大事,再無旁的精力。叔伯也是一心為民女的婚事考量,一時有些心焦,其實小女身為街頭商賈,那樣的人家實在是高攀了,想來也是叔伯央求到了別人,又不好退卻,捨了叔伯一個臉面罷了,哪裡會成?”

    說著又微頓下言道:“驍王似乎還未飽足,民女又煮上一鍋新粥,要過會兒才好,不過家中尚有弟妹還未食飯,可否讓民女的叔伯先回去照料弟妹?”

    尉遲瑞被侄女大膽的行徑都嚇癱了,便是忐忑不安地等著驍王發話。

    驍王慢慢轉著手中的茶杯,不發一語,只任著那叔侄二人跪在地中。跪了半天才出聲言道:“既然是門一味高攀的親事,那麼明日便不要看了,免得累及了旁門倒是不好……”

    說著,放下了茶杯,便站起身來,高大的身形讓逼仄的粥舖更是顯得喘不過氣來。幸好那驍王許是晦氣找夠了,終於跨出了粥舖,轉身上馬走人了。

    尉遲瑞長出了口氣,可是轉念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求來的親事,被這驍王一攪合頓時雞飛蛋打,立刻又哭喪起了臉,呆呆地跌坐在了原地。

    尉遲飛燕瞧著叔伯的樣子,心裡也是不忍,連忙將他攙扶起來柔聲道:“叔伯不用在多慮燕兒的婚事,船到橋頭自然直,何須勞神,我讓鴛鴦去割肉了,一會再打上壺酒,叔伯回去與我們再好好地喝上一頓。”

    尉遲瑞被飛燕攙扶起來,依然有些頹喪,出了粥舖的大門,看著清冷無人的長巷,猶自疑惑的問:“這驍王怎麼跑到這來了?莫不是……看上了你?”

    想著之前驍王叫侄女過府的情景,尉遲瑞心裡有些敲鼓,難道是因為飛燕模樣俊俏,讓那驍王動了色心?若是這樣,可怎生是好?他雖然覺得自己的侄女樣樣都是極好的。可到底是前朝破落的人家,何況飛燕的父親又是個抗齊的名將,怎麼看都是不能到一處的。若是入了驍王府,那驍王又是個有人品的,最好的結果也不過一抬軟轎將飛燕從小門接入,給個侍妾的名分罷了

    這……這可怎生是好?

    飛燕卻被叔伯的話逗笑,只覺得這叔伯真是多慮了:“那驍王如今貴為大齊的皇子,府裡哪裡會缺女人,若真是想對侄女不利,那上次侄女恐怕就難以周全了,今兒左右不過是路過,順便嘗個新鮮罷了!”

    尉遲瑞聽了,覺得也是甚有道理,便惋惜地一揮掌:“這瘟生的,山珍海味吃膩了?倒是吃飽了撐的跑來喝粥!你叔伯可是下了血本才求動的李大人啊,唉!可惜了我那描金嵌著碧璽的妝盒了,既然已經開口給了李大人,可是不好要回來啊……”

    這下飛燕便恍然大悟,推敲得八九不離十了。她原是聽了叔伯之言,還心下納悶,竟是有這般忠義不怕死的?原來哪是敬仰前朝的尉遲德將軍啊?分明是叔伯又掏了床下的箱底子,估摸又是向那李大人炫耀了一番雄厚的私藏。那李大人便是添油加醋地炫耀了一番,引得旁人誤以為這前朝的侯府之家,雖然低調可是財力雄厚,是個隱遁的富豪,便是眼巴巴地來相親了吧!

    當下便是哭笑不得,只當沒聽到叔伯這一路的碎碎念,回轉了家中。

    鴛鴦這時也提著荷葉包著的豬肉,還有一小壇米酒回來了。入了小廚便開始忙碌起了晚餐,一時間,那濃郁的肉香終於沖淡了叔伯大人的愁思,一家人愉快地享用了一頓難得的饕餮盛宴。

    粥舖順利開張後,飛燕便要忙著安排堂弟入學堂讀書的事宜了。這幾日一旁書院的先生也來食用了幾次粥,她都是有留心,特意盛情接待,免了先生的粥錢,順帶提及了自己的小弟要入學的事情。

    這座書院乃是“鐘靈書院”,書院前的匾額是前朝大儒的手筆,雖然一朝改朝換代,可是書院的盛名卻是絲毫未減。書院裡的學子莫不是家中有些根基的,非一般人能入學。

    不過那位王先生為人甚是隨和,在粥舖的時候,便順便考了考賢哥兒的功課。尉遲敬賢打小兒是在侯府的私塾中開蒙,由叔伯請來的名師授課,加上他才思敏捷,功底本就不差,只是這幾年略有荒廢生疏了些,但就算這樣,也讓王先生頻頻點頭,直覺孺子可教!

    他最後對尉遲飛燕說道,若是賢哥兒想要入學,他可以推薦,可是這一年四十兩的學費,乃是書院規矩不能減免的,不知她可否拿出。

    尉遲飛燕毫不猶豫,立刻回道這學費是一定會付的,只是不知能不能分成兩次上下半年的支付?先生心知這小門小戶拿出這些錢銀的確不易,便點頭同意,囑咐著敬賢下個月入學。

    待先生走後,敬賢才急道:“堂姐,家中哪來餘錢付這高昂的學費?我不去!”

    可是尉遲飛燕卻正色道:“錢財之時,你這小兒莫管,只要回去好好的溫習功課,將那以前詩書俱看一看,莫入了書院跟不上功課,平白丟了尉遲家的臉面!”

    這位堂姐板起臉來,不怒自威,尉遲敬賢連自己的老子都能頂一頂嘴,卻向來不敢跟堂姐爭執,只能閉了口,回屋去翻找舊時的書本去了。

    這幾日,尉遲飛燕與鴛鴦又是連夜趕工,新出了一批繡品,送到那千繡齋後,飛燕又提出要預支些銀兩,那掌櫃看上一批繡品的確是走得不錯,賺得甚是流暢,便點頭同意。

    於是飛燕湊足了銀兩,又覺得這銀子太過散碎,怕交錢的時候,讓書院的人看輕了堂弟,便去銀鋪過了小秤,化開了銀水澆灌出幾錠水紋足兩的銀錠。一切準備妥當,便一早梳洗趕緊,拿出鴛鴦新縫的書袋,裝好的書本又給了賢哥兒些銅板,課間可以買些湯水,便領了他去了書院。

    只是剛走到了書院門口,便撞見了一位青巾長衫的儒雅書生。那書生本要低頭禮讓,可是看清了飛燕了臉後,頓時微微睜大了俊秀的眼眸,低聲喚道:“尉遲小姐?”

    尉遲飛燕聞言抬頭,與這書生四目相接,也是微微一愣,竟然在這書院遇到了她那退了婚的未婚夫婿——王玉朗。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8-28 02:54 PM

第8章

    這王玉朗也算是個當世的才子,寫下的詩文流傳甚廣。他與書院的幾位負有盛名的先生都是至交,此來也是尋訪好友,沒成想就這樣毫無防備地預見的尉遲飛燕。

    若是早些時候見到了她,他只怕是喜不自勝,可是眼下見了她,卻是讓他苦悶的心情更加鬱結難當。

    父親一心要在宦海裡的風浪裡見風轉舵,竟是強硬地迫著他解除了與飛燕的婚約。他天性隨和,恪守禮孝,對於父親的命令自然是不能違抗。想起與尉遲小姐最後一次相見時,孤零零的靈堂裡,除了幾個老僕,便是她那瘦小的身影,那雙總​​是巧笑嫣然的素淨臉龐,只剩下如冬雪一般的清冷,那一幕在幾年總是在夢裡反復的出現。

    現在毫無防備地突然撞見,一愣之下,便是嘴唇微微發抖,王玉朗本就白淨的面龐愈發的煞白。

    飛燕心知,現在這王家公子現在已經與自己毫無瓜葛,更何況那日在驍王府的情形看來,王公子已經貴為樂平公主的未來駙馬,更是不可多言了。當下便是依著禮節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便拉著弟弟的手想要進了書院。那王玉朗卻似乎有話與她講,依然立在她的身前,欲言又止,可是千言萬語最後只凝成了一句:“尉遲小姐……好久未見,可安好?”

    尉遲敬賢也是識得他的,在一旁冷冷地說:“我堂姐離了趨炎附勢的小人,自然活得更加暢快舒心,就不勞王玉朗公子費心了。”

    飛燕看王玉朗因為堂弟的話兒頓時困窘起來,有些手足無措的慌張,便拉了拉賢哥兒的衣袖低聲說道:“不可這般無禮。”然後連拉著他走了。她走得匆忙,自然沒有看到身後的那位儒雅的翩翩公子依然在痴痴地望著她俏麗的背影。

    帶著弟弟見了先生,又安頓料理好囑咐了堂弟乖乖跟先生學習文義後,飛燕便從學院裡出來了。沒想到走在門口,居然又遇到了靜候在一旁的王玉朗,便是低頭準備從他的身旁快速走過。

    卻不曾想那王玉朗竟是鼓足勇氣趁著四下無人,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將她扯到了一旁的巷子裡,然後才急急鬆開了拉著她的手說道:“小生唐突了,請小姐恕罪……”

    若是換了旁的男人這般無禮,飛燕早就揚起一巴掌飛了過去,然後轉身疾走到人多的大道之上了。可是她是了解這位王公子的秉性的,倒是個無害的青年,心裡倒是沒有太多惶恐。此時將他眼圈微紅手足無措,反倒像是被餓狼叼住的大白兔一般,她也不忍厲聲斥責他了,只能盡量平緩著話語問道:“王公子可是有什麼要緊的要講,為何偏要來到此處?”

    王玉朗見飛燕並沒有羞惱,這才平緩下心情低低說道:“當年一別後,家父便將我囚在在家中,不肯讓我再去找尋你……後來,好不容易從後門偷偷出來後,再去尉遲府上,下人卻說你已經離去了……我只想說,當初退婚乃是家父的意思,在小生心中……尉遲小姐才是小生今生唯一要娶之女子…… ”

    飛燕原先只當這王公子要說些抱歉,今生無緣之類的場面話,便準備著應和上一兩句,讓這性子綿軟的公子心裡好受一些,可是卻料不到,這公子竟然說出了些“情難了”一類的深情之語,倒真是比疾聲厲色還讓人措手不及。

    尉遲飛燕連忙打斷了他的未盡之言。低聲說道“彼時你我年幼,一切俱是父母安排,世道多變,王丞相那般去做算是審時度勢,就算家父在世也是怨不得的,身為兒女自然是當聽從父母的安排,小女從來未曾嫉恨公子,如今也是生計安穩,請公子不必費心。想來王丞相應該會為公子安排良緣,還望公子惜福,莫要辜負了眼前人……”

    不提這父親安排的姻緣還好,這一提,倒讓王玉朗的眼圈再次紅了起來。

    饒是文弱的書生也有逼急的時候,只當是尉遲飛燕也聽到了那丟人的風聲,只恨不得當場咬舌自盡,緊握拳頭一下下揮舞到了巷子裡的磚壁之上,一時間右手血肉模糊,倒是讓飛燕心里大吃一驚。

    她也不知這王玉朗為何如此反常,再與這新朝的駙馬夾雜不清反而不好,便是急匆匆地從懷裡掏出了一塊巾帕,讓王玉朗將手上的鮮血止住,又胡亂寬慰兩句,便轉身離去了。

    昨兒個傍晚,隆珍遣了小廝前來帶話,說那竇勇外放出差不在京中,請飛燕過來她的宅院聊天解悶,今日因為要送弟弟入學,粥舖便歇了一日,所以出了書院,她迴轉家中,叫上了替叔伯做好飯菜的鴛鴦立在了巷口,等著隆珍府裡的馬車,便一同上了馬車。

    隆珍的別院在京城一側,算不得深宅大院,但是好在府宅夠新,磚瓦圍牆都是當世的樣式,院子裡的假山花草經過隆珍的調弄,倒是不顯得俗氣,還真是個清幽安閒的所在。

    進了宅院見了隆珍,姐妹二人閒話了一會,隆珍眼尖,一下子發現了飛燕身著的藍布粗裙的衣袖那沾了些血痕,便“呀”地輕叫了一聲,拉過飛燕的纖手翻撿著是否受了傷。

    飛燕這才發現是遞給王玉朗巾帕的時候,沾染玉郎的血跡,便笑著說是切肉的時候沾上了豬血。

    隆珍聽聞飛燕還要親自切肉,長嘆一聲:“原是還要做這些個粗活,若是將這好好的玉手弄得粗糙了可怎生是好?說到底,當初尉遲老將軍捨不得你太早嫁,若是當初在​​戰事前嫁了,那王家再不要臉面,也是做不出岳父陣亡便休妻的醜事,若是生個一兒半女,現在也就安穩了……”

    飛燕聞言雖然並不苟同,可只是微微一笑,並沒有答話,倒是隆珍自覺自己勾起了飛燕的傷心事,連忙圓場道:“不過那王家見風轉舵,也沒落得什麼好下場,因為樂平公主試婚一時,他們王家的臉面是丟光了……”

    聞聽此言,飛燕不禁抬頭,好奇地問道:“試婚?”隆珍揮了揮手,讓在屋裡伺候的婢女都盡退下,才道出了原委。

    她因為身為驍王手下猛將的小妾,平日里與其他府宅的外室也多有走動,這等香豔的貴冑八卦倒是搜羅了不少,加之她心裡也是怨恨這王家,倒是特別留心。

    要知道父親與那王丞相之前也是舊識,王丞相官運亨通,與父親堂當年的提攜不無關係。當初她蒙難被拘在將軍府生不如死的時候,曾經輾轉託人送信給這位父親的舊友,訴說了自己的苦楚,希望他在驍王面前說情,讓竇勇能放了自己回江南與母親團聚。

    可這位昔日和藹的叔伯丞相,卻只是回了一封書信,上面事不關己地寫著一行小字:“家事難斷,老朽愛莫能助。”

    這等的薄涼,真是冷了人的心腸。

    想到這,隆珍冷笑著說道:“妹妹不知,王丞相是個一心要攀龍附鳳的,倒是好不容易為自己的兒子又召了一門顯貴的親事,竟然要做那樂平公主的駙馬,可那樂平公主行事倒是甚是標新立異,聽聞皇上定下了這門親事後,竟央求了那皇后派了一位宮女去了丞相府,指名要與那王公子同床一宿,試一試”短長”才肯下嫁!”

    尉遲飛燕雖然是雲英未嫁,但是見識頗多,這隆珍刻薄之語里大膽詞彙一下子讓她的臉微微泛紅,小聲道:“姐姐可真是個敢說的!哪裡會有這般荒誕之事?”

    隆珍一挑細眉,笑得甚是暢快:“怎麼樣,這位大齊的公主可讓人大開眼界了吧?那王家也是個短見識的,接了這樣的懿旨估計也是慌了手腳,也不知他府裡的這位公子開解了人事沒有,匆忙上陣與那宮女關在了一個屋子裡,許是不甚周到,短了男人的風采。待到第二日那宮女回宮,樂平公主便鬧嚷著退婚呢!”

    這下飛燕真是有些啞口無言了,只心道:怪不得今日在巷子裡,自己稍微一提“良緣”,那王公子便羞憤得直捶牆……

    可這事關皇家隱情,為何連這外院的小妾都聽聞了風聲?

    隆珍捻著圍碟裡的杏糕點心,接著說道:“說到底,還是他王彥庭失了士卿大夫的氣節,前朝遺老夾著尾巴繼續在朝為官的不少,可有哪個像他那般高調的?眾人還猶記得他以前在先帝那拍馬溜鬚的溢美之詞,現在就迫不及待地為新帝歌功頌德,等著他王丞相倒霉的,大有人在呢!”

    這話倒是真的,飛燕微微嘆了口氣,只覺得王彥庭有失德行,卻是累及了他那文弱的兒子了。

    其實這門皇室的秘史,還大有隱情。那王玉朗雖然為人隨和,不好爭執,可是那日宮裡派來試婚的宮女時,雖然母親一味的小話開解,勸他就範,可文人的傲骨卻是不可污濁的。

    他被父親迫得解了婚事是一回事,要像個牲畜一般被人牽出迫著做那苟且之事便是另外一回事。

    那夜試婚,他與那個宮女被關在了房中,便是如柳下惠一般,坐懷不亂,任那宮女主動解了衣衫,也不曾亂看一眼,待到那妖嬈的宮女主動坐在了自己懷裡,便是厲聲呵斥了一番。

    那宮女也是心內來了氣,便是第二天回到宮裡對公主說,這位駙馬恐怕是不行的,備不住便是個天閹。這下樂平不幹了,可惜這位公主忘記了他的父王早不是新野小吏,她也不是小宅院裡的尋常女子。皇帝現下急於籠絡人心,將前朝的能臣納為己用。若是因為女兒的荒誕而讓丞相府宅蒙羞,豈不真成了名垂青史的笑話?有心惱火那沈皇后,可是那皇后一向為人潑辣,他就算當了皇帝,懼內的本色不改,只能當下呵斥了女兒一番,只說這婚事是打死也不能變更的。這大公主去父皇那大鬧無果後,又去了幾個皇兄的府宅里想要皇兄出面說動父皇,結果鬧得朝野盡人皆知。生生把個守禮的貴公子搞成了不能御女的無能之輩。

    累得王玉朗最近每次宴席之上都是略抬不起頭來。這日驍王的老部下——兵部侍郎黃振之子成婚。身為驍王愛將,黃振自然是前途無量,這等新貴有喜,怎麼會少了王丞相的身影?

    於是王玉朗只能隨著父親一同前往道賀。可是他總是覺得這人群裡無數的目光,在暗地裡上下地打量著他的虛實,那竊竊私語的聲音也總是沒有停歇,便是在大廳裡再喘不上氣兒來。

    尋了個空子,藉口更衣,一個人偷偷地溜到一旁的花園裡,微微喘口氣。

    待到左右沒人時,他便從懷裡摸出那方已經濯洗乾淨的手帕。

    這帕子的血跡已經洗掉,他之前已經無數次偷偷拿出這方巾帕欣賞,王玉朗為人單純,早先與尉遲飛燕指婚時,便對那尉遲小姐一見鍾情,雖然二人之前無法傾心長談,但是聽那小姐與家人在一起的談吐,也知這女子倒是飽讀詩書,不是一味養在閨閣裡的無才。打那之後,便是少年的心全撲在了這未婚的嬌妻之上,雖然不能日日相處,可是心內卻是將這柔情蜜意演繹得頭腳俱全了。

    回憶著那日尉遲小姐看到自己受傷,臉帶擔憂的神情,王玉朗不禁將手帕嗅了嗅,又貼在自己的嘴唇上,手指撫摸著手帕上細密的針腳,痴痴地回想著心上女子的如畫眉目,一時又想像著自己與尉遲小姐,真是如戲文裡一般,違抗了父母之命,趁著月色私奔,尋一處桃源過那舉案齊眉、夫妻琴瑟的神仙日子……

    突然在長廊的另一側,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來:“王公子的手帕還真是花樣別緻,不知可否給本王瞧上一瞧?”

    王玉朗聞言​​一驚,抬眼一看,只見一個身影高大的俊朗男子,身著一襲黑色的長袍,正負著手立在一旁,一雙利箭般的深目正緊緊盯著自己貼在嘴邊的方帕之上。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8-28 02:54 PM

第9章

    王玉朗壓根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二皇子,方才又是做了輕浮之舉,一時間有些惶惶尷尬。

    只是這驍王為何會單單問起他手裡的這方手帕?

    說話間,驍王矯健高大的身影已經慢慢走了過來,長指一伸輕而易舉地從他的手裡將那方帕夾捏了過來。

    王玉朗有些瞠目結舌,只覺得這個平日話語不多,一貫冷峻的驍王今日可是反常得很,有心去奪回他手裡的心愛之物,又不敢造次,只能躬著身子,等著驍王“欣賞”完那方帕。

    驍王半垂俊眸,看著手裡這熟悉的繡紋圖案,可真是如出一轍,就連那最後針略顯笨拙的纏頭跳線也是分毫不差……那尉遲飛燕隨後送出的繡品,他也命人如數收回,不曾流入市面,雖然繡品明顯出至兩手的手法,可是不知為何,霍尊霆一眼便認為,那拙劣些的該是那尉遲飛燕的手筆。

    如今看到這熟悉的針腳,他緩緩開口道:“這繡紋是韃靼花,耐寒而不畏暑熱,倒是生命力頑強的很,只是這樣的紋飾倒也罕見,不知王公子在哪裡購得,本王也想要一塊呢。”

    王玉朗期期艾艾道:“這些小物都是府裡一應選買採購,也不知下人從何處買來……”

    驍王濃眉微微一挑:“哦?若是下人選買之物,恐怕王公子不會這般如獲至寶,貼息溫存吧?難不成……是哪位紅顏親手刺繡貼心相贈?”

    若是至交好友相問,王玉朗早就羞澀一笑,猶自默認。可是如今問話的人乃是大齊的二殿下,又是那樂平公主的兄長,該如何回答就略顯微妙了。

    最近這些風風雨雨,雖然有些傷及男兒真我自尊,可是也有一樣好處,父親一心高攀的這門親事恐怕是不成,可是看那父親的架勢,似乎還不甘心,前些日子又遣了母親去宮中面見皇后,只說自己的兒子本性純良,還是個在室之處男,所以臉兒小些,倒不是真上了床榻就一蹶不振,似乎是想求著皇后再派宮女試婚。

    那般屈辱,哪裡還需要來第二次?當下王玉朗咬了咬牙道:“不敢欺瞞驍王,的確是小人紅顏相贈之物,承蒙皇上眷寵,願意將金枝玉葉許配給小人,可是樂平公主似乎心有不喜,而且小人老早便是心有所屬,還望二殿下在陛下殿前進言取消了這婚事,不然如此這般,只怕是會湊成怨偶一對……”

    說到這,他悄悄抬頭去看驍王的臉色,只這一看,便是唬得心一抖,只見那驍王的臉色陰沉,一雙眼睛半瞇,正用一種駭人的目光直盯著他。

    過了一會臉色才慢慢和緩下來:““王丞相的公子倒是好膽色,居然敢當著本王的面嫌棄本王的妹妹,只是不知你這番話語,入了父皇之口,你們王氏一門是兇多還是吉少? “

    說著將那手帕在手裡微一用力便扯碎開來,微微甩手揚甩在了地上:“此話到本王這邊打住,不然卷拂了皇家臉面,你的那位紅顏……恐怕也是難以周全……”

    說完,驍王便冷冰冰地轉身而去。徒留下王玉朗一臉心疼地看著​​滿地的殘布碎屑。

    再過三日,不知為何,早就有心要替女兒換掉駙馬的皇后突然改了主意,宮裡又派了宮女前來一探駙馬“短長”。

    皇家聖眷難再辜負,這次的丞相府倒是做足了準備,命伺候王玉朗的婢女在他的飲茶裡下了一瓶青樓裡男子常用的壯陽迷藥,待得兒子焦躁難耐時,才讓那宮女進去,此番倒是順遂,那藥性太過霸道,王玉朗昏昏沉沉間便是抱著冰涼的身軀依著本能行事,足足折騰到了後半夜。

    聽著門內兒子略帶哭腔的粗喘,還有那宮女的聲聲嬌喘,聽房的丞相夫人看看守在門口,也面帶滿意之色的宮中教養嬤嬤,便是緩了口氣,心知自己夫婿在朝堂前的難堪算是在搖晃的床第間盡解了……只是一會天亮莫要忘了給試婚的宮女,還有這些個嬤嬤們使了銀子,在皇后面前可要美言一番才好。

    不過尉遲飛燕可沒有想過一方手帕會引起什麼軒然大波?

    她的心思都花在了粥舖之上。堂弟雖然入學了,可是以後的學費倒是要早早的積攢出來。最近天氣漸熱,天色漸長,皇帝效仿前朝頒布詔令,在城西開闢了一條街市,每逢月初月末兩天,允許西市長街店鋪經營到亥時。

    大齊隨了前朝的風氣,民風開放,許多府宅的千金貴女,因著白天太陽太過灼烈,都偏好在夜市開放這天,逛逛長街吃些小食,隨便趁著夜色的掩護,與那交好的公子書生在人群裡擦肩而過,眉目傳情,所以出手闊綽的客人不少。

    飛燕一早便打聽到了,只要花五串銅錢的稅銀就可以在夜市設攤,所以皇帝頒布詔令的第二日,便早早去了西市長街,跟千繡齋的掌櫃講好,借了他店鋪旁的一塊地方擺放了兩張桌椅,如果有去他繡坊買東西的顧客,倒是可以隨便在粥攤上坐一坐,若是餓了便食上一碗清粥。

    可是第一次在夜市設攤後,滿滿一大鍋的熱粥卻是一碗都沒有賣出去。下了學堂前來幫忙的敬賢看著那一鍋粥,想著這幾日白天的生意也不是很好,便洩了氣地說:“堂姐,我們還是回去吧,不要在這平白煎熬著時間了。”

    尉遲飛燕心裡也是有些發急,她想了想,解了圍裙帶著鴛鴦在夜市裡的攤販前來回走了幾圈。她發現凡是賣甜水瓜果的攤販生意尤其得好,頓時有些暗罵自己發了蠢,竟是沒想到現在已經是夏季,就算到了晚上是暑意未全消退,那熱騰騰的粥食哪裡是咽得下去?

    慢慢走回到了自己的攤位前,尉遲飛燕低頭不語。突然問道:“敬賢,你還記得小時,我們跟著叔伯他們去宮中宴飲時吃的冰粥嗎?”

    敬賢不知堂姐為何會問,不過現在正是熱得順著臉龐滴汗,聽堂姐這麼一說,倒是想起了昔日的安逸生活,若是幾年前,他只怕是在自家的書房裡,邊食著冰鎮的瓜果,邊享受著丫鬟婢女搖曳的絹扇清風呢!哪裡會像現在,守在熱氣騰騰的鍋灶前,為了幾個度日的小錢,點頭哈腰?

    一時間少年的心境晦暗得很,便有氣無力地說:“堂姐,提這個幹嘛?就算記起又是有何用,只怕以後再也吃不到那般的消暑美食了。”

    飛燕輕輕一笑:“那可未必!”

    當年宮中宴飲時,她記得自己吃的那一味是御膳房提供的什錦水果冰粥。御膳房的廚子們選取了西域進貢的小核蜜棗,還有大顆的龍眼,切下果肉再配以江南稻香鎮出產的特質貢米,熬煮化成米糊後。送到皇宮地下的冰窖中冷凍,待到食用的時候,再切成小塊放入到金盞之中,含在嘴裡冰冰涼涼,待到融化開來時,那米糊黏膩香軟,倒是省了口齒的切磨,真是絕好的消暑小食。

    既然想到了法子,接下來便是想辦法烹製了。京城裡如果不是大富之家根本不會有冰窖,這等街邊小食,更是無緣用到那奢侈的冰塊。

    飛燕乾脆把這道清涼小食進行了一下改進,將稻米磨成了米粉後,再加水和冰糖熬煮開來,然後用打上了的冰涼的井水鎮一鎮,然後再配以切碎的甜瓜,冰涼香軟還帶著甜瓜的爽口,貪嘴的敬賢敬柔兩兄妹吃得是讚不絕口。

    待到下一個夜市,這米粉小食因為用料講究,比普通粥品貴了三倍的價格,依然賣的甚是暢快。一個晚上下來,飛燕數了數進賬的錢銀,竟是比往常五日進賬的錢銀還要多上許多,如此這般,倒是恨不得天天都是西街夜市開放了!

    數錢太過專注,她沒注意到,千繡齋斜對面的酒樓上有個男人正直直地望著撥打著算盤的她。

    “驍王,既然已經確認出了這女賊首,為何不派人拿下?”說這話的人是個三十多歲的男子,一身青色的武生長衫,腰間佩掛著一把長劍。

    他是驍王的得力幹將,名喚肖青。

    當年二殿下因為不熟悉此處地勢,比不得常年在此經營的樊景叛軍,又因為剛開始的輕敵,落了下風連連在白露山受挫,殺氣正濃,便下令重金懸賞那白露山的賊寇軍師諸葛書生。

    因為不知對方底細,肖青領命想法設法買通了白露山上的一​​個部將,輾轉打聽到那個戰術狡詐異常的軍師竟然是個妙齡女子。

    當聽聞自己其實是敗在一名女子手下時,驍王陰沉的俊臉直逼奪命的黑面閻羅,許是氣急攻心,竟是難得地升起了好奇之心,又命他想方設法搞到那女子的畫像。

    只是那樊景看護著自己的這名女軍師甚是細心周到,一般人是不得見的,就連那個細作也不過是機緣巧合在山上見了一面而已。

    後來在叛軍撤離白露山時,因為走得匆忙,遺落了一副畫像,因為當時是扔進火盆焚燒時搶救下來的,邊沿落款都被燒毀了,​​因不知這作畫之人是誰,可是那被收買的部將親見過那諸葛書生,只說這畫像畫得與本人八九不離十。

    當他將畫像呈給驍王時,不知為何,那二殿下瞇著眼看著畫像久久不語,過了三日後,突然撤下了之前高額的人頭懸賞,又喚回了派出去的刺客。

    在那之後,又是與白露山叛軍交手過招了幾回,許是這次驍王沉下了心神,竟是屢屢重創了白露山的義軍,可是他總是覺得那二殿下似乎手下留著情面,幾次明明可以趕盡殺絕,竟有些放水的嫌疑。

    就好比現在,這個女賊首不知為何離開了已經自封為王的北域宣王樊景,竟然跑到了京城賣粥,一看便知必然有詐,可是驍王竟是不管不顧的,似乎大有等著這女賊首一路販粥,開出分店之勢。

    聽聞了肖青的問話,驍王依然往下望著,看著那個在粥攤前忙碌的女子,淡淡地說道:“她既然一心重歸市井,便是感召了父皇對天下的隆寵,知道大齊才是民心所向,既然如此,本王自然是要給她一個改過向善的機會。”

    說完,便站起身來準備離開酒樓:“一會本王要去城外巡營,吩咐好你派下的人手,看住這尉遲飛燕,若是有叛軍前來尋她……務必在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擒住前來接頭的叛軍。”

    肖青領命,便隨著二殿下一同下了酒樓,可是剛剛出了門口,卻看見一輛馬車停了下來。只見一身便裝的太子下了馬車,看見了霍尊霆後,微微笑道:“二弟,好巧啊,竟是在這遇到了你。”

    霍尊霆見了太子,便向他施禮請安,然後說道:“臣弟還有軍中事務在身,還請皇兄自便則個……”

    說完便是轉身要走。可是那太子卻抬起眼來,有意無意地瞟了一眼那長街對面的粥舖,一眼便瞧見了十四歲的敬柔正穿著一身的櫻花布紋的長裙巧笑嫣然地招呼著客人了……

    “前兒個,府裡的管事說在這西街夜市上瞧見了你,原是還不信,日理萬機的驍王哪有那個閒情逸致坐在鬧市的酒樓消磨一個晚上,今兒遇上了為兄才是恍然,原來是這一朵迷人的夜來香,引得我的皇弟流連忘返啊!”

    太子頗有興味地看著對街的那名小女子,眼角的余光自然掃到霍尊霆頓住了腳步。

    那肖青在一旁聽得分明,心裡暗罵:真是會裝腔作勢,哪裡是湊巧,分明是老早就派人來盯著驍王的動向!雖然太子位分已定,可是二皇子實在是有些功高震主,莫說太子了,就連皇上也頗為忌憚。這太子表面仁和,卻是個陰險狡詐之輩,不知他又要對自己的主子下什麼樣的絆腳繩? ”

    驍王聽了太子的話,順著他的目光也看到了尉遲敬柔,靜默了一會淡淡說道:“只是趁著閒暇,休憩片刻罷了,讓皇兄見笑了。”

    霍東雷笑著手裡的折扇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你這長久不近女色才是讓人笑掉大牙了,不如為兄為你安排一番,如何?”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8-28 02:54 PM

第10章

    驍王微微一笑,恭敬地低頭道:“皇兄的美意,臣弟心領了。只是最近父皇已經為臣弟指婚,若是這個時候鬧出枝節來……倒是不好了……”

    說完他便再告辭上馬走人了。

    霍東雷眼看著霍尊霆出了市集,才慢慢收起了臉上的笑意。

    方才霍尊霆倒是沒打誑語,父皇的確是要給這個因為忙於南征北戰一直沒有正妃的二皇子指配一位良人。

    這位及即將成為正妃的女子,便是大齊的靖康王——沈茂公的女兒。沈公是齊帝老部下,也是至交好友,更重要是,他是大齊沈皇后的親兄。

    沈家是新野豪強地主出身,家底頗豐,當年霍允揭竿而起,卻手頭匱乏,彼時沈公是沈家的掌權人,可是卻也是個頗有韜略之輩,不但沒有嚇得撇清關係,反而極力支持,兵餉輜重皆有沈家一力提供。而且在隨後的戰事征討中,一向交友甚廣的他積極聯絡各方豪強,為霍允掃清了不少障礙。

    更難能可貴的是,沈茂公極其會做人,從來不會在人前擺國舅爺的架子,就算現在掌管戶部,身居高位,可是管理實務依然勤勉中肯,每日雞鳴早已晨起,永遠是第一個早朝到達的臣子。人都道這位沈國舅說話甚是有分量,平日話語不多,可他提的建議齊帝從來沒有反駁過,甚得齊帝的信任。

    沈茂公有二子一女,大兒子頗有家父之風,做事沉穩,在戶部幫助父親料理政事;二兒子叫人失望些,一心喜好舞刀弄槍,便是個混不吝的刺頭兒卻也是京城十六衛的驍騎統領。

    至於小女兒沈雅靜也是極出色,芳齡十五如一朵嬌嫩的鮮花,這朵名貴嬌花會花落誰家,一直是讓人心懸。

    本來太子對這位表妹是勢在必得的。太子在新野老家娶有正妻,可是後來在戰亂之中,正妻李氏在亂軍中喪命,雖然太子府裡側妃侍妾不少,可是太子太子妃一位一直虛懸。霍東雷心知若是拉攏了自己的這位看似低調,實則在大齊朝堂舉重若輕的舅舅,那麼自己的太子之位便更加穩健,便在自己的母親沈皇后面前流露了這層意思,希望求得嬌滴滴的表妹入了太子宮中。

    沈皇后也真希望自己寵愛的大兒成為弟弟的乘龍快婿,可是有一樣犯難的是,那沈雅靜打小兒便是有主意的孩子,一早便是戀上了自己的二表哥霍尊霆。

    這點上她倒是隨了姑姑沈皇后的性子,雖然看著端淑嫻雅,其實很有些自己的心勁兒,一旦打定主意便是天王老子下令也是更改不了。

    霍東雷幾次獻殷勤都是鎩羽而歸,便指望著父皇下令指婚,將小表妹指給自己。可是沒想到那沈雅靜聽聞了消息,竟是一個人進宮面聖去了,也不知說了什麼,竟讓父皇更改了主意,頒布了聖旨,將她指婚給了驍王霍尊霆。

    太子雖然對表妹談不上迷戀,可是這等聯姻背後的深意卻讓他徹夜難眠。父皇為何如此?莫不是改了立儲的主意?聖心難以揣測,真是讓人忐忑……

    不過二弟一向醉心軍中事務,對女色倒是淡薄得很,雖然那沈家表妹主動示好,可也沒見他有多憐香惜玉,這次卻反常地幾次被個當街賣粥的小女子引得流連忘返……

    想到這,霍東雷的嘴角勾起了一抹陰險的微笑,回味著霍尊霆方才說過的話——“這個時候鬧出枝節來,倒是不好”。

    這麼說來,二弟的意思便是將表妹娶進王府裡,再將這賣粥的小西施納入自己的懷裡,坐收漁人之利嘍?

    “衝冠一怒為紅顏”,乃是自古就有的佳話,卻不知自己這位一向冷靜自持的皇弟若遇到守護紅顏的關卡,會是怎樣的表現了呢?

    想到這,他轉身望瞭望那粥舖裡忙碌的粉紅色的嬌俏身影,衝著身後的侍衛道::“去,將驍騎營沈統領請到太子宮中,倒是許久沒有與他好好地飲上一杯了……

    過了幾日,粥攤便來了位不速之客,一個滿臉橫肉的錦衣華服的粗壯公子帶著幾位家僕來到了尉遲家的粥攤。敬柔正在一旁洗著青菜,那公子進了粥舖後掃視了一圈兒,便盯住了面容姣好的敬柔,上下打量了一番,便猶自低聲冷笑道:“倒是個模樣可人的,難怪妖媚得叫我未來的妹婿移不開眼……”

    一旁的鴛鴦一看那公子神情不對,心裡暗叫聲不妙!

    敬賢去了學堂,小姐此時不在粥舖,與尉遲老爺一起去千繡齋與老闆結算錢銀去了。若是有人來找茬……。想到這,鴛鴦悄悄從菜板上拎起了剁肉用的菜刀。

    她的爹爹是名拳師,打小兒便在家中練習過拳腳,後來因為爹爹去世,她賣身葬父入了將軍府,能成為了小姐的貼身婢女,也是因為有些拳腳,能護得小姐周全,所以這身武藝倒是從來沒有荒廢。

    可是想到這是京城,不再是白露山的地界了,想了想,便放下了菜刀,改拎起了新砍出來粗大的燒火棍。

    那一臉兇像的公子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椅子上後先是要了碗涼粥,沒吃幾口便怪聲叫道:“啊呸!這麼大隻的蟑螂,你們這黑心粥舖的配菜倒是葷素齊全啊!”

    說著便從那粥碗裡拎出了一隻長鬚黑殼死“蟑螂”。

    這下可好,粥舖了幾個猶在食粥的食客一見是紛紛作嘔,連粥錢都沒留下,便一哄而散了。

    那麼大的蟑螂,看著就不像中原品種,敬柔驚嚇之餘定睛一看便是有些氣極而笑,這位找茬的公子倒是不挑,也不知在哪抓了隻天牛兒便充作了蟑螂。

    這涼粥那麼淺淺的一碗,若是真掉個黑殼的蟲子進去,老早在盛粥的時候便瞧見了,哪裡還輪得到他扯著大嘴在那怪叫?

    當下便沒好氣地說道:“這位公子,我們粥舖四周並沒有愛生這天牛兒的樹木,這麼大的蟲子不可能盛粥的時候看不見,您攪動一下調羹便一下子浮了出來……莫不是公子您不下心夾帶進來的吧?”

    那華服公子重重的冷哼,直盯著給他盛粥端來的敬柔惡狠狠道:“竟是個黑心的粥舖,本大爺現在身體不大爽利,疑心你這粥舖烹出的粥品還有旁的腌臢東西!本大爺乃是京城的十六衛禁軍驍騎統領沈康,疑心你乃前朝逆賊後裔,陰謀毒害大齊武將,來人!將這小娘皮拿下,擒去官府仔細審問審問!

    眼看著他身後的幾位彪形大漢一擁而上,鴛鴦急了連忙操起燒火棍朝著他們劈頭蓋臉地砸去,那領頭的沈康一時沒有防備,額角正好被燒火棍掛到,便是起了幾道細細的血痕,他本就是受了人的挑唆,存著心來找茬,這下見了紅,便更是氣得哇哇怪叫,愈加理直氣壯:“大膽潑婦,竟敢出手傷及朝廷武將,你不是反賊誰還能是!”當下便掀翻了桌椅,伸腳便踹向了鴛鴦,

    二人一時打斗在了一處,粥舖的雨篷也被掀翻,巷口擠滿了圍觀的民眾,可是早有守在巷口的十六衛驍騎護衛亮了腰牌,跟著民眾說是辦差,一時間大家都只是看著熱鬧並無人再去報官。

    可那鴛鴦再勇猛到底是個女子,怎麼架得住一群餓狼,不一會便落了下風。

    當飛燕與叔伯回轉時,巷口已經被圍得水洩不通,她心裡隱約覺得是出了大事,連忙與叔伯擠進人群一看:

    鴛鴦正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雙手護頭被幾個大漢痛打,而堂妹被這群來者五花大綁,在地上拖拽著前行,那小臉早就嚇得煞白,叔伯雖是懦弱,可是親見小女被這般欺凌,便是瘋了似的要去護著女兒,結果卻是被甩到了一旁院牆邊的石頭上,磕得是頭破血流。

    飛燕眼尖,一眼便掃到了那幾個人身上明晃晃的腰牌,猜出了這些個惡漢的身份,心裡暗暗生急,扶起了伯父後,便是硬著頭皮要衝上去救那難敵眾拳快被打暈了的鴛鴦。

    可是她身形剛動。便有人在背後一把扯住了她的胳膊:“尉遲小姐,還是不要靠前,免得受了傷,在下也不好交差……”

    尉遲飛燕回頭一看,竟是這些日子一直監視他們的倆位青衣男子。

    這些日子裡,這兩位男子一直風雨無阻地隨行監視,飛燕瞧著他們甚是辛苦,還曾趁著敬賢他們不注意,親自奉茶給兩位小哥兒消暑。

    那倆小哥兒見被她識破,竟然毫不尷尬,道一聲謝謝後,便將茶水一飲而盡。然後依然如故。飛燕見他們如此,倒是不以為意,繼續泰然做著自己的事情,反正這倆人便是整日蹲守,倒是不曾騷擾。只是不知那驍王何時才能打消從她身上打探叛軍消息的念頭。

    可是此時瞧見他們,再看他們皺著眉看那些驍騎營的兇漢的模樣,倒不像是一伙的……

    想到這,她轉身懇求道:“還請二位官爺救一救我那可憐的妹妹和婢女……”

    沒想到其中一個人為難地說道:“王爺只吩咐在下照管好尉遲飛燕小姐,並沒有提到旁人……”

    飛燕急得回過頭來,看著自己的伯父滿頭是血,居然還搖搖晃晃地要衝過,便咬了咬銀牙,急切地說:“小女的確知道一些義軍的隱情要稟告驍王,還請兩位官爺出手,莫要讓他們再打了……”

    此言一出,兩人互相看了一眼,突然飛身躍了過去,抬手便將幾個圍過來要毒打尉遲瑞的驍騎營的大漢打翻在了地上,又將那幾個毆打鴛鴦的壯漢一個飛腿擊退。

    沈康被來人唬得一愣,厲聲喝道:“來者何人?竟敢阻擋驍騎營辦差?”一個青衣人舉起自己的軍牌道:“吾乃驍王旗下督騎衛,奉令保護尉遲小姐周全,還望沈大人行個方便。”

    沈康是那沈國舅的二子,生性魯莽,加之與那驍王還有些陳年過節,本來就是瞧那二皇子不大順眼。他與太子私交甚篤,這幾日無意從太子那聽聞了驍王竟是這邊剛領了皇命要娶自己的妹妹,那邊就跟個市井粗鄙的賣粥商婦眉來眼去,不由得氣往上撞。

    他的姑母乃是當朝皇后,沈家在大齊可以說是如日中天,養得他也愈發目中無人,本來他屬意自己的妹妹嫁與太子,將來妹妹成了大齊新后,正好可以繼續光耀沈家門楣,可是他那平日冰雪聰明的妹妹,這次倒是豬油蒙心,一心要嫁與那霉運罩頂的二皇子!

    要知道,就算是莽撞如他也看出來了:皇帝防著自己的二皇子呢!最近幾次分兵權,那霍尊霆剩下的家底兒可是不多了,誰人不知驍王算是失了盛寵?

    於是他便是理直氣壯來尋一尋賣粥小娘皮的晦氣,若是那驍王識趣不露頭倒是還好。若是強出頭,他倒要看看這未來的妹婿準備​​打著怎樣的名頭來包庇這沒過門兒的小姘頭?

    可是沒想到,這驍王倒真是個懂得憐香惜玉的,竟然老早便派出兩名侍衛守護這賣粥小西施了,太子之言果然不是空穴來風!

    他不知這兩個侍衛口中的尉遲小姐另有他人。只是一味地恨上那被綁縛著的尉遲敬柔。想到這,便愈加覺得自己的妹子沈雅靜丟人,不顧大家閨秀的矜持,眼巴巴地求到了皇上那去,結果呢?竟是敵不過個布衣荊釵的前朝落魄戶的女子!

    可是既然報出驍王的名號,他倒是不能不給這大齊二殿下走個場面,便叫手下人住了手,皮笑肉不笑地抱拳道:“既然是驍王的手下,自然更懂得“律法”二字的分量,我十六衛負責京城的安全防衛,今兒得了線報,這尉遲敬柔乃是前朝叛黨,埋伏在京中伺機刺殺朝中要員,茲事重大,還要把人犯帶入大牢仔細審問!若是驍王有心要人,就請到靖康王府,跟他未來的岳父好好地細說一下吧!”

    說著便叫著自己的人架起那被堵了嘴的尉遲敬柔扔上馬車揚長而去。

    尉遲飛燕看了心急道:“你們快些攔住他們,不能讓他們帶走敬柔!”

    那二人歉然地抱拳道:“尉遲小姐方才只是說莫要讓他們再打了,在下已經辦到,小姐若是還有別的請求,恕在下無能為力,還是請小姐跟驍王稟明比較穩妥… …”

    飛燕沒想到這二人辦事這般木訥,倒是會咬文嚼字,可是心知他二人的確是奈何不得十六衛的驍騎統領。便皺著眉去扶起了鴛鴦和叔伯,這二人都是傷得不輕,幸好那倆人似乎感念著飛燕敬上的茶水,便主動幫她將二人扶回家中,又找來了大夫。

    飛燕一心懸掛著兩邊,心知敬柔一個小女娃身在大牢,遭受什麼樣的屈辱都是有可能的。眼看著鴛鴦與伯父無性命之憂,她便央著二人去見驍王。

    當隨著倆個人坐上馬車再次踏入驍王府時,飛燕深吸了一口氣,暗暗給自己鼓氣兒。眼下是繁華的京城,可是她卻覺得這看似富庶富貴之地,竟是潛伏著深潭惡龍,比白露山的窮山惡水更讓人心驚。以前在白露山的崢嶸時日,有比這更凶險的時刻,可是那時她尚有部眾可以指揮,從來沒有這般孑然一身,孤軍奮戰。

    可她知道不久後,便是有一場惡仗,而她毫無退路。

    踏入王府時,夕陽已經西垂。飛燕被王府裡的侍女一路引領著來到了王府花園後的溫泉池邊。

    驍王今日歇朝,應該是剛好沐浴完畢,。坐在溫泉池邊的竹棚台階上,一邊飲著清茶,一邊欣賞著樂娘彈奏的悠揚輕緩的琴聲,當真是逍遙自在得很。

    只見他披散著滿頭微濕的長髮,一身寬鬆素色麻布長袍,僅在腰間微微打了個結兒,光裸的腳上踩著一雙柚木製成的木屐,伴著悠揚的古琴聲在地面上輕輕擊打節拍。

    飛燕進府時,一再央求著總管早些領了自己去見驍王。卻不曾想竟是看到這樣衣衫不整的男子,他雖然身罩長袍,可是屈膝而坐,那兩條肌肉糾結的健壯大腿盡是露得徹底,不禁疑心他那長袍下面似乎是未著寸縷……

    饒是飛燕,也覺得臉色微紅,有心想要惱,可是又是自己一味強求著來見驍王,怎麼看都是她打擾了主人的清淨,倒是怨不得這殿下衣衫不整了。

    那驍王似乎正聽到得趣的地方,手指在膝蓋也是輕輕撫節,微微閉著俊眸,濃黑的睫毛在眼瞼處投下深深的影子。尉遲飛燕雖然心裡焦急,卻心知不可在這個陰沉莫測的二殿下面前失了分寸,便是跪在一旁低著頭,靜靜等候。

    過了好一會,那樂娘攏完了最後一個音符,抱著琴悄悄退下後,那驍王才慢慢睜開了眼道:“尉遲小姐,好久未見。”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8-28 02:54 PM

第11章

    雖然嘴裡打著招呼,可是他的眼兒卻並沒有看向她,舒了腰身後,便起身突然解衣,露出同樣肌肉糾結的上半身,趴伏在了竹亭裡的竹藤床上,伸手喚來了一位侍女,那侍女恭敬地跪在藤床邊,素手沾取去一旁玉盒裡帶著藥香的褐色軟膏,在掌心化開成水,在驍王后背的一處猙獰的傷口處溫柔的來回輕撫……

    飛燕一眼便看出了那傷口似乎分外眼熟……這分明是中了至毒“百日愁”的症狀啊!

    莫非是當日之傷竟是還沒有癒合?飛燕心裡一驚。若是沒有搞錯,這傷口……當是二年前的一筆陳年積債。這二殿下懸賞緝拿於她,又幾次三番派了些刺客上山,如此這番總有百密一疏的時候,害得她差點被那刺客得了手。

    樊景一時氣憤不過,竟然率著幾個親隨偷偷下了山,在一次遭遇戰中,假扮著大齊的兵卒,偷偷挨近了當時督戰的驍王,放了一記帶毒的冷箭。

    可是過了幾日便傳來消息那驍王已經解了毒性,安然無恙的巡營了。

    樊景還心下納悶,直以為自己失了手,可是現在一看那傷口,雖然逐漸癒合,但還有些潰爛,而且那周遭有些發烏的顏色的確是“百日愁”發作時的症狀,看來驍王雖未喪命,可是劇毒難盡解,竟是讓傷口潰爛了足有兩年……

    百日愁的毒性霸道,只需要一點點,中者立刻會渾身酸軟是有十之八九是難逃一死,就算僥倖解了毒性,也會落得夜夜全身骨縫痛麻的下場,若是男子中毒,更是會傷及男兒的根本,終身不舉,再難有後……

    當時樊景得到這種毒物的植物,便要在山上大量種植,以待戰場上全軍的武器皆塗抹此物。到時候便是傷敵無往不利了。

    可是尉遲飛燕卻是聞言蹙眉極力反對。

    兩軍相遇,對敵廝殺各為其主,傷亡再所難免,醉臥沙場不起也是男兒本色!可是若是這等陰損的招數,便是有些沾染者死的用心毒辣了,就算不死,落下那種終身難以擺脫的病根,讓人斷子絕孫,也是失了帥者之仁。見她心中不喜,幾次爭論後,樊景才算作罷。

    如此說來,這驍王正值男兒大好年華,卻妻妾全無,京城裡出了名的不沾女色,竟是這般難以啟齒的緣由……

    看到這,尉遲飛燕心裡一沉,突然有些明白驍王對那白露山義軍的執著了,日日受著當日毒物的煎熬,依著驍王的性子,怎麼可能善罷甘休?自己一時情急,喊出了要吐露義軍軍情之言,只怕是拿不出“乾貨”來,這驍王便是不好打發了……

    這廂瞟了一眼傷口​​後,秉持非禮勿視的態度,盡量不抬頭去看二殿下猶帶著溫泉熱氣的軀幹、大腿,低聲說道:“民女此來是懇請二殿下垂恩,施以援手解救民女那被誣陷的堂妹敬柔。”

    驍王閉著眼,任憑美婢揉捏著後背頸肌。懶洋洋道:“十六衛的事務,本王向來管不著,他們辦差,必有他們的道理,尉遲小姐說說看,有什麼值得本王出力的?”

    尉遲飛燕低頭言道:“那日殿下詢問小女家父白露山逆賊,可是因為年頭久遠,真是想不起了,後來倒是依稀想起家父以前曾經提及前朝梁高祖在世時,曾經在白露山一代秘密修築了銀庫,曾經移了一部分國庫的銀兩過去,以備戰事發生不時之需……若是及時找到,倒是免了被叛軍佔去,藉此財力作亂之虞。”

    “哦,竟有這等奇事?那銀庫的地圖呢?”

    “後來,據說地圖是在隨著舊帝跌入了山崖……”

    這時驍王已經塗抹完了藥膏,合攏好了衣裳,在床榻上單手支著頭側臥著,目光炯炯地望向了飛燕:“說了半天,本王想要找地圖,就要搜尋大齊半個國土。在不知名的山崖下去找副不知在不在的白骨,然後再看看它的骨骸裡是否有個影傳的地圖,再驗一驗這地圖是否真是所謂的前朝寶庫的圖跡……尉遲小姐好膽色啊,這幾日的商賈生涯倒是練就了三寸不爛的唇舌,只這短短一路的時間,便是想出了這麼個滴水不露的鄉野傳言糊弄本王了……佩服!”

    驍王說話聲音低沉,語音慵懶卻極富穿透力,此時語調裡的辛辣調侃,倒是被一一演繹出來。聽得飛燕也是頭皮一緊,也暗罵自己荒誕。

    若是時間允許,飛燕覺得自己定能想出個更穩妥的,被這二殿下一番毒舌品評後,她也是自覺接下來差不多該被拖下去痛打嚴懲一番了……於是便是硬著頭皮說道:“民女這裡真是沒有殿下想要的情報,不過家父遺有幾本兵法著作,若是殿下不嫌棄,民女願意獻上,以供殿下閒暇品評。”

    說完,她便俯首緊貼在地,等待著驍王的發落。

    過了好半響,才聽驍王說道:“小姐救妹心切,本王倒是體諒一二。尉遲將軍乃是個用兵的奇才,奈何未棲明主,憾然早逝,那幾本遺作一定是小姐心愛之物,本王雖一心傾慕尉遲將軍的才華,卻不忍奪喪父孤女之所愛,還是請小姐珍藏在身側吧。”

    說到這兒,他微頓了下,說道:“那十六衛驍騎營拿了人,必定是送到大理寺的女監,那沈康再大的膽子,也不會在本王手下面前擒了人後,關入自己的府中落人口實,大理寺新任的刑官乃是個忠正之人,若是經過他的手續,倒是不用擔心那沈康會動用私刑,還請小姐略寬些心,待到明日一早,本王會去大理寺要人的。”

    聽聞了這話,飛燕竟是顧不得非禮勿視,略感詫異地微微抬起頭來,卻看到那驍王也看著自己,表情淡然,倒不像是誆騙的模樣。

    “天色不早了,你且回去吧。明日一早,本王自會派人將敬柔小姐送歸府上的。魏總管,送客!”

    從王府出來,尉遲飛燕還有些恍惚,竟然沒想到那看起來難纏的霍尊霆竟然是這樣痛快地應下了自己的請求。若不是明知道他是個“不行”的,有時候他看著自己的眼神,還真會誤會他有些什麼不軌的意思……

    當尉遲飛燕出府後。那肖青便被驍王叫來,吩咐他馬上去大理寺打點,照拂那尉遲敬柔無虞。

    肖青領命後,看著正在穿衣的驍王的傷背,想起就在前日,他突然命令自己用沾了劍鋒草汁液的利箭刺向後背,便覺得主子現如今的行事愈加看不懂了,忍不住開口道:“王爺,你為何這時命人尋來劍鋒草淬毒提煉?要知道這劍鋒草的毒性表象可是肖似百日愁的,雖然中毒後及時救治,可以更好增強身體的抗毒性,但就算是藥還有三分毒,更何況這種霸道的毒草?還望殿下珍重身子,才是我等屬下的福分。”

    要知道,接種草毒,淺淺劃道傷口即好,何須刺出那麼猙獰的傷口,而且此時正值夏天,傷口容易潰爛,並不是接種草毒的好時節啊!

    驍王穿好了衣服,活動了下筋骨,覺得一宿的劇痛似乎加劇了。這草毒他是每三年一接種的,正是因為如此,當年才算是僥倖逃過了樊景暗算的那一支毒箭之險。

    去年冬季,他才剛剛接了草毒,今年又接種得的確是頻繁了些,所以襲來的劇痛也較以往加倍了許多。

    可是如若不這般,怎麼能麻痺那隻輕盈的小金燕呢?

    想到這,他的眸光逐漸轉深,心知是時候收網了……

    飛燕回轉家中時,敬賢也已經回來,驚聞家中巨變,便是有些無措憤恨地坐在父親的床邊,看到堂姐回來,說是妹妹第二日便能放出,才緩緩鬆了口氣。叔伯的傷勢倒是無虞了,那鴛鴦傷得重了些,入了也便發起燒了,一個勁兒的喊著小姐,折騰了一宿,天亮時,人才清醒過來。

    本來飛燕心裡還忐忑著驍王所言是不是打了誑語,因為說定了是一早,卻是等到日頭偏西也不見敬柔的蹤影。就在飛燕等得有些焦躁時,終於有一輛驍王府的馬車將髮絲蓬亂的敬柔送了回來。

    那敬柔下了馬車,撲在姐姐懷里便是嚎啕大哭,飛燕暗自擔心,便拍著堂妹的後背單獨入了敬柔的房中,細細詢問她一天一夜可曾受了什麼折辱?

    那敬柔哭了一通,緩解這一夜的驚嚇,便是小聲說了那大理寺女監的情形,除了監婆子略凶狠,在帶著臭味的爛棉絮木板上煎熬了一宿,飯食湯水居然比爹爹做得還難吃外,倒是沒有旁的刁難。

    飛燕看那敬柔的神情不是說謊,也放了心,親自給她打了洗臉水,梳洗整齊頭髮,囑咐她去看叔伯的時候不要一味的哭泣,要讓傷重的叔伯安心養病。敬柔點了點頭,便去叔伯的房中去了。

    尉遲瑞眼看著女兒回來,頓時放下心來,拉著女兒一陣的詢問這事情的緣由。

    飛燕出門時,這才發現送敬柔回來的那名侍衛並沒有離開,便又回屋打開妝台的抽屜,取了幾兩銀子,出門酬謝這侍衛還有車夫。

    沒想到那侍衛卻是抱拳婉拒,恭敬地說:“二殿下有吩咐,若是尉遲小姐料理好了家中的事務,請隨小的入王府,二殿下有要事與小姐相商。”

    尉遲飛燕略一皺眉,想了想,囑咐著敬賢與敬柔在家中做飯照料後,便隨著那侍衛第三次入了那驍王府。

    這次再見驍王,他的衣冠倒是整齊,一身白綢的騎馬勁裝,手揮著馬鞭,似乎是這個晚飯時節還要外出的樣子,見飛燕進來,便示意她隨行在自己的身後,一邊匆匆向府門走去,一邊頭也不回地言道:“本王一會要進宮面聖,魏總管已經請來了幾名宮裡裁衣的師傅,便讓侍女帶著你去裁衣,記住挑些顏色華貴些的,再順便挑一挑搭配的頭面首飾,因為時間太趕,倒是不能事先定制了。就且挑些戴一戴……”

    饒是飛燕也被這驍王弄得有些糊塗,驍王人高腿長,加上走起路來虎虎生風,她跟得甚是吃力,一路提著粗布羅裙緊跟在他身後,已經是微微帶喘,心裡不由得暗罵道:既然這般趕時間,為何還要叫自己前來見他?不是個東西,倒是個頂會擺譜滅人威風的!

    不過霍尊霆的這番沒頭沒腦的吩咐,倒是叫人疑惑,便喘息著問道:“為何殿下如此……如此吩咐?”

    霍尊霆已經走到了驍王府的門口,將馬鞭扔甩給了一旁的馬童,踩蹬上馬後,才俊眸微瞇地移向了一路跑得小臉微紅的飛燕姑娘,若無其事地說道: “明日父皇母后可能要見一見你,倒是要弄一身整齊的宮衣……”

    說著又一臉挑剔地補了句:“這般粗布蓬頭垢面的,莫要驚了聖駕。”

    尉遲飛燕聞言,一雙鳳眼頓時瞪大了,她直覺自己似乎是沾染到了什麼甩不掉的麻煩上了。飛燕的表情落入到霍尊霆的眼中,薄唇微微揚起了似不易察覺的微笑。

    飛燕有心再問,那驍王已經是策馬揚鞭,疾馳消失在了夜色裡。

    就在這時,一旁的魏總管說道:“尉遲小姐,請入一旁的客房讓師傅量尺寸,這連夜制出一身衣服可是時間略趕啊!”

    尉遲飛燕並未移動,而是輕聲問道:“總管大人可知,那皇上九五至尊為何要見我這小小的民女?”

    魏總管也說不上是什麼表情,扶了扶帽子,微微發福的圓臉如同便秘一般糾結地看著眼前這位小女子,最後嘆了口氣,尖聲尖氣地說:“姑娘,別怪雜家說話難聽,您人看著不大,但能耐可是大了去了!如今這宮裡已經是雞飛狗跳,亂成一團了!可惜了我們驍王的一門好姻緣,全是因為攬了你們府上的這點破事,得!倒是全攪和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8-28 02:54 PM

第12章

    魏總管畢竟是個下人,也不好多說。可是飛燕已經是差不多弄明白了,那個前來生事兒的,竟是當朝國舅的兒子,驍王未來的二舅子。飛燕不知這些個當朝皇族內裡的隱情,可是想想二皇子親自出馬,居然都能拖延到傍晚才放人,而且那皇帝又是在這個時間召喚二皇子進宮……他說皇帝要召見自己又是何緣由?

    想來也不是這十四歲的一個女娃的緣故,必定是另有些隱情了。

    原以為重新回到叔伯的身邊,便是可以過些每日思餐飲平淡的日子,卻偏偏一不小心,捲入了這些個大齊新貴的紛爭裡……必定是後患無窮啊!

    想到這裡,飛燕微蹙眉頭,但也只能靜待其變。

    這邊飛燕在侍女們的服侍下丈量著尺寸,那邊驍王的寶駿也來到了宮門前。

    說起皇帝為何這個時候要見他,還真是筆亂帳。

    今天一早,他命大理寺監放人的時候,沈康親帶著一隊的驍騎營兵卒守在了門口,只甩下了一句話:“不親見驍王的手諭道明緣由絕不放人。”

    這沈康這般有恃無恐,是覺得驍王就算再寵愛這街市裡的小女子,也得要一要皇家的臉面。既然他親拿了下來,那就算是驍王也得惦量惦量,皇上賜婚的話猶在耳旁,他便迫不及待地給未來的岳父家難堪,這造成的後果他可能承擔的起!

    不過若是識趣些,來說些動聽的軟語倒也罷了,賞這小娘皮一頓嘴巴,讓她斷了以後在後院與妹妹爭寵的心思,也就放人了事。說到底,他沈康就是想要下一下這過氣二皇子的威風,給太子出口惡氣!

    可是從早上等到中午,二皇子的親筆書信沒等來,倒是等來的親爹,沈茂公虎著臉讓他放人。沈康有些傻眼,這霍尊霆的腦子也不知是不是被驢踢了,竟是不怕事兒大的親自告知了國舅沈茂公。

    這父親大人也是,那驍王不顧體面因個沒入府的姘頭親跑到未來的岳父府上告小舅子的狀,他的爹爹倒是也配合!頂著炎熱的日頭親自坐著馬車來到大理寺監。於是便憋著悶氣問父親,有他這般當爹的嗎?竟是任著那驍王這般變著法兒的折辱著沈家,莫不是等妹妹出嫁時,通房丫環不算,還要再選幾個貌美的侍妾去跟妹妹固寵不成?

    沈茂公都要被這混不吝的兒子氣炸了,當著他下屬的面兒就狠狠給他左右兩個嘴巴!

    沈康一時被打得蒙了方向,只覺得從驍王到他親爹都是瘋了!倫理呢?常綱呢?一時間,沈家公子混世魔王的倔脾氣也湧了上來,親爹來了也不行!就是一口咬定捉的是反賊,就是不放人了!

    這邊父子二人槓上了,那邊沈府裡也亂陣仗。驍王府派人來過話兒,自然也傳到了夫人沈周氏夫人與小姐沈靜雅那裡,沈周氏一聽,頓時亂了心神,在看女兒聽了後煞白一片的小臉,又真真是心疼極了,只覺得著這平日看著沉穩的二皇子真不是個良人,直後悔自己替女兒去求那皇后賜婚。

    過不多大的功夫,又傳來了自家老爺與兒子在大理寺槓上了消息,更是頭大如斗。

    沈周氏與宮中的沈皇后姑嫂感情甚篤,以前在新野的時候,這沈周氏但凡有拿不定主意的,都是找尋小姑子商量。

    現在出了這檔子事兒,沈周氏便是深深地後悔,當初沒有聽皇后之言,求皇帝指婚給太子,而是順了女兒的心意,可到頭來卻讓霍尊霆下了沈家的臉面。於是便再也坐不住,不等老爺回轉,她便進宮去求見皇后了。

    於是大理寺監的父子對峙方作罷,尉遲敬柔被放出來後,那邊一道宣驍王進宮的聖旨也下來了。

    此時雖然是傍晚,皇帝卻並沒有處理完公務,所以也沒有擺駕回宮,就在書房裡的茶桌旁用餐。

    雖然入了皇宮已有五年,但是這大齊開國的皇帝飲食上的喜好還是跟在新野老家時的一般無二。兩張用豬油揉麵的髓餅再加上一碗撒了蔥花放了濃濃陳醋,又撒了辣子的羊雜碎湯,還有一碟子拌苦菜絲。

    驍王進來時,皇帝剛剛吞下最後一張捲了菜絲的髓餅,也沒用那玉柄描金的盤龍紋飾羹匙,單手端起盤龍湯碗,咕嚕咕嚕地一口飲下湯水。一旁伺候的太監宮女們似乎早已經對這大齊聖上飲食時,發出的龍吟虎嘯聲習以為常,各個如同耳聾,面無異色。

    驍王向父王施禮,皇帝便點了點頭,示意他起身,坐到了茶桌兒的另一邊,問他有沒有食飯,見驍王言道還沒用膳,便叫著一旁的小太監又進了四張髓餅,叫二皇子也跟著一同用膳。

    父子二人甘暢淋漓地喝過了羊湯後,齊帝才用溫熱的巾帕子抹了抹額頭脖頸道:“你跟沈家的老二是怎麼回事?沈周氏在你母后面前哭哭啼啼,鬧得朕這裡也不得安生。”

    驍王聞言,起身跪在了地上:“兒臣犯了欺君之罪,還望父王懲罰兒臣。”

    齊帝打了個飽嗝,半靠在了桌旁的軟榻上,一旁的侍女早就取來了冰塊擺放在一個精緻的銅盆裡,安放在軟榻一旁的柚木盆架上,再用團扇搧風,讓皇帝慢慢解了用膳後的燥熱。

    皇帝微閉著眼兒,狀似愜意地問道:“哦?霆兒你倒是隱瞞了什麼?”

    “父皇替兒臣說親的時候,兒臣一時猶豫,竟是隱瞞了早有了中意之人一事。”

    聞聽此言,齊帝總算是睜開了眼,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兒子問道:“若是早有意中人,為何不嚴明?莫非就是那沈周氏口裡那個賣粥的商婦?”

    驍王恭敬地低頭道:“父皇聖明,正是那婦人。兒臣本來覺得這兒女私情不當擾亂聖聽,表妹靜雅一心要嫁與兒臣,父皇也首肯,兒臣自當娶了表妹入府。可是表弟沈康不知從何處聽來的,竟是去砸了粥攤,又胡亂抓人,結果錯擄走了那婦人十四歲的堂妹……兒臣覺得,既不能娶了她,又累得她家人受了難,男兒做到這個份兒上,已經是丟人以極了。一時間心裡氣極了,這才與表弟起了爭執……現在想來居然最後驚動了父皇與母后,實在是不應該……”

    皇帝聽得臉色微沉:“原以為你自新野起義一來,隨著為父南征北戰,做事沉穩老成,在兒女私情上竟是這般不知進退!當你還是新野小吏家裡的野小子嗎?竟敢幹些沾染野花的孟浪勾當!”

    皇帝動了怒,書房裡氣氛驟然凝固,只有那銅盤裡的冰塊融化,滴落在銅盆裡的滴答聲……

    而驍王也是趴伏在地上一動不動,雖看不到表情,想來也是惶恐著聖意呢。

    齊帝壓了壓火氣,接著問道:“逆子,要麼不惹事,要麼惹出來的是比天還大的事兒,若是尋常的拈花惹草倒也罷了,朕聽說抓的是前朝忠鼎侯的女兒,你卻說是錯抓……難道……那婦人是前朝將軍尉遲德的女兒?”

    霍尊霆聞言這才微微抬頭道:“父皇明察,是兒臣一時女色迷心,被那賣粥的小婦迷住,有些不能自持,也深知她這樣的家世入不得皇室王府,原想著養在外宅便好。

    現在兒臣惹得舅舅家宅不安,又讓表妹傷心,也算是被父王斥責罵醒了,這就回去遣走那名婦人,再向舅舅表弟道歉,還望父王莫要因為兒子動怒,保重龍體要緊……”

    這話說完,齊帝的表情果然稍緩,最後嘆了口氣道:“尉遲德……論起來,朕與他也算是舊相識了。前朝的天佑年間,那時你遠遊求學不在家中,梁軍開拔新野操練,朕曾在府中招待了尉遲德將軍。只是那時,他是大樑忠鼎侯的親弟,又是新封的鎮遠大將軍,正經的王侯之後,權門貴冑啊!而朕還是個邊城守將,每年的俸祿竟是都不夠你母后的私用,累得她每每都要回娘家找你的舅舅貼補。

    為了款待這京城裡來的尉遲將軍,也是為了朕的前程,你的母后最後竟是典當了陪嫁時的一副紅寶石頭面,湊足了銀兩才算是體面地了過了關卡。真是時勢弄人啊,誰又能想到不足十年的光陰,朕位列九五至尊,而他埋骨沙場,昔日的王侯之後,侯府的小姐卻是當街賣粥……”

    霍尊霆聞言道:“父皇乃是真龍下世,命裡注定要開新朝萬世安康。”

    齊帝霍允長嘆一聲:“那尉遲將軍當時倒是帶著一個小女娃在身邊,模樣倒是靈秀,叫……叫什麼來著?”

    “稟父王,叫尉遲飛燕。”霍尊霆說道。

    “對,想起了,尉遲德那時的確是叫她燕兒。年紀不大,家教倒是甚好,到底是幾世侯府熏染出的底子,舉止做派不同於個尋常的人家……若是世道安泰,說起來,不是她配不上霆兒你,而是我們霍家要妄自高攀人家了……”

    霍允也是想起了故人,心裡難免生出感慨,想著從新野起義至今,期間頗多的凶險磨難,當終於位登九五時,心裡難免有了孤家寡人的寂寞:舊日相識為何都死的如此匆匆?

    如今這般的龍顏威赫倒是擺給誰看?想那漢祖劉邦衣錦還鄉,宴請親朋鄉里十日,可不單單是酬謝親友,要的無非也是這種今非昔比的淋漓暢快之感。

    想到這,齊帝竟是不再提那國舅沈家的話茬,話鋒一轉道:“如今除了邊疆偶有叛軍為亂,大部分地方戰事平息,正是需要定國安邦的良才時,如今前朝的望族大家的餘威猶在,倒是不能一味的排擠,冷了他們要做大齊賢臣的心腸。

    尉遲瑞將軍在前朝聲譽極高,又是戰死在了與齊軍對峙的沙場,同情他的大有人在。那沈家的二小子也是個混賬,就算他的皇后姑母隆寵著娘家,又怎麼可這般的張揚,聽說抓捕的時候,鬧得滿街市的人都看到了。你看吧!明日朝堂上的那些個遺老們就得那這事做文章,參他一本!

    新朝第一年科考在即,要是有前朝賢臣遺下個孤女,被你這大齊的二皇子始亂終棄,傳揚出去,倒是顯得霍氏皇家的氣量太窄。寒了想要歸附大齊雅士之心……且收了府裡做個側王妃吧! ”

    霍尊霆聞言人仍有遲疑:“只是這樣,豈不是下了舅舅一家的臉面,母后那裡……”

    這時齊帝已經是歇息夠了,準備繼續批示奏摺,便是說道:“沈家教子不嚴,在鬧市滋事,暫免他驍騎營統領之職,在家中反省去吧。”說完,便揮了揮手,示意他退出書房。

    從宮裡出來時,護送驍王一同前來的肖青正等在宮門外,見驍王出來便趕緊問道:“二殿下,皇帝是否降罪?”

    霍尊霆沒有回答,只是說道:“回府吧!”

    可是肖青還是有些擔憂,最近在朝堂上,皇帝似乎看著二殿下甚不順眼,幾次斥責。此番竟是因為個賣粥女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皇帝豈能不降罪?

    想到這,在半路上,身為老部下的肖青還是忍不住多嘴道:“驍王,不是屬下妄言……實在是您這次……也太出格了,那國舅在朝中如日中天,群臣莫不敬重於他,連皇帝也敬重他三分,可您這般羞辱沈家,這……還是明日去國舅府上賠罪去吧!”

    霍尊霆離得宮門老遠了,才慢慢開口言道:“群臣信服……肖青,你覺得權臣做到這點可是好事嗎?”

    肖青被問得一愣,有些摸不著頭腦。

    霍尊霆接著道:“沈家為我霍家天下立下了汗馬功勞,所以父皇分外敬重於他,但是沈家已經出了一位國舅爺了,父皇是萬萬不會讓沈家出第二位了,這才是明明我大哥身為太子屬意沈家女兒,卻求之不得的真正原因。可父皇又不能徹底駁了沈家的面子,​​便順著我那表妹的意思,賜婚給了本王。

    父皇將那沈靜雅賜婚給本王,本王若是欣喜若狂,自認為得了國舅的靠山,恨不得立時金屋藏嬌,才真是會惹惱了父皇,現如今,本王下了他沈家的臉面,也給了父王可以收回金口玉言的藉口啊! ”

    說到這,驍王微微冷笑:沈茂公雖然表面謙和,但誰能保證他毫無野心?他主管戶部,可是沈家的親友子孫卻主管著諸多的要害關卡,沈氏外戚坐大,母后跋扈,一直是父王的心病。今晚的晚膳,父王吃得甚是暢快,竟是比他還多吃了兩張髓餅,若不是礙著母后臉面那一節,只怕是要好好犒勞一番他這個貼心的兒子了。

    肖青聽到這,才有些恍然大悟。不由得暗暗佩服驍王揣摩透了霍允的心思。

    這霍允生平便是好效仿聖德先賢,極其注重名聲。當年新野起事,世人皆以為是二皇子不顧綱常,殺害了前朝太子,逼迫著父親造反。

    可是他們這些新野舊部,心裡最是清楚,霍允反心早就醞釀已久,新野的的兵工鋪子裡的鐵水整整半年日夜不停地滾熱,煆燒。那太子巡城也是他霍允一意的相邀才得以成行。

    可是臨了,卻又示意著主子殺掉太子,搞出個“兒逼父反”的陣仗,倒真是成全了一番仁君的美名。倒是不枉費了霍家族譜裡搜刮的那些個金光閃閃的聖人先賢們。

    只是這不仁不義的罵名,卻由著他們的二殿下背負,明明二殿下戰功斐然,卻不能立為太子,也是因為他親手殺了前朝太子,有了這樣洗脫不清的污點……當真是個滴水不露的老狐狸,也難怪群雄逐鹿,最後是他當了皇帝。

    可是主子也是夠奇怪的,明明被利用了,卻從不見他羞惱,竟是有些甘之如飴,當真是當了別人的踏腳階石?

    回到王府裡時,已經臨​​近午夜,當他來到客房時,便看到飛燕和衣躺在床沿邊已經沉沉的睡去了。

    也難怪她睡得沉,實在是昨日一宿未眠,白天又擔憂著敬柔,現在知道堂妹安穩,叔伯與鴛鴦也傷勢平穩,便是放下了心,坐在客房裡靜等著驍王歸來,確實在是耐不住排山倒海的睏意,便先躺在床上小憩片刻,卻不曾想驍王居然悄無聲息地就回來了,高大的身影立在了床榻邊。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8-28 02:54 PM

第13章

    趁著窗外正好的月光,驍王低頭看著那張熟睡著的姣好的面龐,慢慢地伸出了手掌,修長的手指臉頰嬌嫩的肌膚上輕觸,慢慢地移向形狀美好的嘴唇。指尖傳來的溫暖而柔軟的觸感,讓隱在夜色裡的男子眸色加深,禁不住微微地低垂下了頭,慢慢地湊近那吐著香蘭氣息的芳唇上……

    此時飛燕正在夢裡,沿著一條看不見盡頭的山路艱難前進,這條路是通往白露山的懸崖的。她曾經無數次沿著這條山路登上山頂去查看周圍的地勢。可是夢裡,似乎是有什麼人在身後追趕著自己,而這條熟悉的路,卻陡然變得崎嶇,每前行一步,都要使盡全身的力氣,她抓著山坡上的樹根使盡地牽引著自己的身體。可是腳下似乎是有什麼東西在墜著她。

    她忍不住低下頭去看,看見一條粗長盤踞的毒蛇吐著殷紅的信子,盤附住了她的腳踝,身後是熟悉的聲音高喊著:“燕兒,回來吧,回到我的身邊!”

    那聲音讓她一抖,就像這腳下的毒蛇一般讓人不寒而慄,她不敢,也不能回頭,只能舉起石塊用力地砸向毒蛇,然後繼續往前爬去,身後的聲音漸漸消失,她終於爬上了山頂,可是當她抬頭時,濃稠的迷霧間卻發現一隻深眸的猛虎,正張開血盆大口立在山頂的岩石之上。她尚未來得及發出聲音,那猛虎已經猛撲了過來,將她重重地壓在了身下,鋒利的牙齒逼近了咽喉,她甚至能感覺到那虎口噴出的灼燙的熱氣……

    不要……她用力地扭著身軀,被虎爪鉗住的喉嚨幾經掙扎,終於發出了聲嘶力竭的哭喊。

    當聲音衝破喉嚨的那一刻,緊閉的眼兒也陡然睜開,飛燕猛地坐起身,拼命地大口喘著粗氣。

    可是下一刻,她便屏住了呼吸,鳳眼微睜,瞪向立在了床榻邊的黑影:什麼人!

    剛想大喊,卻聞到了來者身上那似曾相識的草藥膏的味道,她今日追趕在驍王的身後,一直被這種獨特的香味縈繞在鼻端。剛在夢魘裡歷劫歸來,心情尚未平緩,所以脫口而出的話也是語氣極其惡劣:“驍王!您向來闖入女子閨房猶如無人之境嗎?”

    話音剛落,飛燕也藉著破曉的晨曦看清的周遭,猛地醒悟過來,此處乃是驍王府的客房,並不是她的閨房。雖然驍王此舉不妥,可是是她不小心睡著的,也實在沒有立場去譴責大齊堂堂二殿下進入自己府內的房間。

    被飛燕厲聲譴責的驍王倒是沒有惱火,只是語調平靜地解釋道:“尉遲小姐的鼾聲甚大,本王很難當此處為無人之境。”

    飛燕被他的話弄得登時臉色微窘,她並無甚麼打鼾的習慣,難不成是太累了,打鼾而不自知?

    此時天色已經漸涼,但室內猶有些昏暗,門外的宮女已經執燈入內,將內室熄滅的幾盞落地鶴鳴長燈點亮,驍王清楚地看到那素白的臉龐上騰得升出一抹紅霞,微微露著銀牙,有些懊惱地咬著她那莫名嫣紅而微微濕潤的下唇……

    驍王忍不住瞇起了眼兒,慢慢地坐在椅子上,大掌擱在扶手上,輕輕地捏動著指尖關節。

    被驍王這麼一嚇,倒是消散了懵懂睡意,飛燕整了整自己的髮鬢衣衫,趕緊下床給驍王施禮:“民女一不小心睡著了,方才睡得有些糊塗了,還請驍王恕罪。民女代堂妹先謝過驍王的大恩。”

    霍尊霆坐在長椅上接過侍女端來的香片茗茶,飲了一口後才道:“不用太過感激涕零,本王幫人向來都是有條件的。”

    飛燕聞言警惕地抬起頭道:“驍王尊貴若斯,民女這裡有什麼好相與的?”

    “本王遇到了一件不喜的婚事,便是想請姑娘你幫本王解一解為難。”

    尉遲飛燕一皺眉,低頭道:“民女人輕言微,二殿下的親事乃是皇家的大事,豈是吾等小小女子可以參與的,驍王恐怕是緣木求魚了。”

    驍王言道:“尉遲小姐真是太過自謙了。因為要救出貴府上的敬柔小姐,又恐師出無名,便打了誑語,只說你是本王未及過府的意中人,未曾想父皇竟與尉遲將軍乃是故人,對小姐幼時便顯露的端淑嫻德記憶猶新,一時念及故人,便開口允你入府,成為驍王府的側王妃……”

    尉遲飛燕聽到這,騰地從地上站了起來,一雙鳳眼圓睜,盡量平靜語氣地說:“那麼驍王是何意思?將民女娶進府裡做了小,就能解了驍王不喜的婚事?為何不直接對皇上言明,偏偏要委屈您這般尊貴之身娶了當街賣粥的商婦?”

    驍王看著飛燕無禮,竟然也沒惱怒,只是半垂下眼皮,手指輕敲著茶杯的邊沿,任跳動的燈光攏在臉上打出一片朦朧的暈光,久久之後才言道:“總歸是要娶妻的,可本王有些難言之隱,靜雅自小便是容貌出眾,性情淑德,當配良人,本王……卻是不想耽誤了表妹。”

    若是換了旁的人,只會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可飛燕此時卻是無比痛恨自己竟是細緻入微地聽懂了。這驍王因在戰場上中了奇毒,已經是終身不舉了。可是這等閻羅一般的人物,竟很是憐香惜玉,許是疼惜著表妹沈靜雅,不想耽誤她的終身,又不能直接言明自己失了男兒本色,便是藉著救敬柔堂妹的引子,不惜與沈府扯破了臉,藉此推脫了婚事。

    事關驍王的雄風,飛燕一個雲英未嫁的姑娘也不好再追問這驍王是何難言之隱了。

    她只能冷笑著說:“恕民女無禮,只是驍王的這個忙,民女實在是無能為力。”說完便準備告退。

    “尉遲小姐這般的憤怒,全不念本王對你一門的救命之恩,莫不是因為有了心上之人?”驍王爺突然一改之前的閒適,臉色不明道。

    說話間,驍王已經站起身來,來到了飛燕的身旁,捏住了她的手腕言道:“要不說說看,小姐的心上之人是哪位公子?本王可親自去為他解釋一番。”

    飛燕掙脫不開他的手掌,只能氣得瞪圓了眼兒說:“飛燕並無心上之人,只是看輕了世間男子,已經立誓只願終身不嫁!驍王如此這般,便是有些蠻不講理,仗勢欺人了,現在想來,那敬柔如何能招惹到沈康那樣的混賬,十有八九是驍王您從中作梗吧?”

    驍王微微擰起了眉頭,一臉不解道:“本王十七歲便隨父王征戰,浴血殺敵,攻城陷陣置生死與度外,不就是為了將來有一日能身居上位,盡情地呼風喚雨,隨心幹些欺男霸女的勾當嗎?現在倒是哪裡做錯了?”

    尉遲飛燕的眼睛實在是不能睜得更大了,這個霍尊霆乍一看來是個沉穩英俊的謙謙公子模樣,可是越了解,便是越會發現,此人的蠻不講理才真正是國士無雙!

    偏這驍王得了便宜還賣乖,捏著她的手,皺著眉摩挲著:“身為女子,皮膚竟是這般粗糙,當真是沒有靜雅表妹的細緻,就是不立誓,也是難嫁的了……”

    這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德行,當真是尉遲飛燕怒火上湧,心裡只惱著那當年的一箭為何不射得準些,這世間便少了第一等的無賴。

    “浴血奮戰?二殿下說下了吧?那拋頭顱灑熱血的應該是那些寒門將士們吧?若是沒了他們,歷朝歷代的那些個投機的豪強兵痞如何能成事?當然,也是驍王祖蔭庇佑,運氣猶佳……”

    見她不服,驍王笑道:“既然這樣,本王再給你次機會,也讓尉遲一門的祖蔭庇佑一下,如何?我們再下一盤棋,如果你能勝了。本王願賭服輸,放你們尉遲一門;可是如果你輸了,還請尉遲小姐替本王解了煩憂。”

    尉遲飛燕深吸一口氣,她現在已經隱約覺得自己應該是被這王爺利用得死死的了。如今尉遲一門落魄,就像這混蛋皇子說的,若是他要強娶,自己又說得哪一個“不”字。只願著二皇子這次言而有信,莫有再耍無賴掀翻了棋盤才好。

    於是便點頭應下。

    這次再下,尉遲飛燕自覺自己已經對霍尊霆下棋的路數瞭如指掌。

    就如她所言,棋盤如戰場,驍王下棋如他用兵,擅長以逸待勞,所以擅長設伏圍打。既然是這樣,那就從一開始就要打亂他的中盤不可讓他連成章法即可。

    若是順利的話,應該一炷香的時間便夠了。粥舖被砸,還要花時間修補,今天不能營業,但是也不可拖延太久……

    胡思亂想間,驍王已經連吃她數子,飛燕心裡不由得一驚,定睛一看,自己剩下的幾枚已經陷入了進退維谷的僵局之中……怎麼可能?

    只是短短的數日時間,為何這驍王的棋藝竟然是突飛猛進,恍如換了個人?上次,她還因為怕這驍王輸得太慘而故意放水,拖延了許久才准備收網贏下。可是這次就算她全力以赴,竟然是只一瞬間就落了下風、

    當驍王從容地拿下了她最後一子,臉色如水,對著臉色有些微微發白的飛燕道:“自上日一別,已有月餘,本王每天都根據你上次的路數,對著棋盤演變數百次,從未有一日停歇。飛燕姑娘,別人贏,可能是因為祖宗的庇佑,可是本王贏,從來都不是運氣這麼簡單!你,願賭服輸否?”

    當天,宮中的聖旨就宣召下來了。只不過齊帝為顯公允,二殿下與那沈康是各打五十大板,只是以這二人徇私擾亂了大理寺監秩序的由頭,除了解了沈康的公職外,還罰停了二殿下霍尊霆一年的奉銀。

    除了這個在朝堂上公佈的聖旨外,另有一道聖瑜,因聖上感念與尉遲將軍昔日的情誼,特封他的兄長為大齊追勇侯,恢復侯爵宅邸,賜京郊宅邸,並聘尉遲將軍之遺女尉遲飛燕,為二殿下之側妃,賜封號雲熙。

    眾人皆知聖上已經口頭允諾了二殿下與國舅千金的婚事,可是一直沒有在人前下詔,可是現在卻大張旗鼓地下聖旨,冊封了一位前朝落破人家的女子,那冊封正妃的聖旨,卻恍如石沉大海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8-28 02:54 PM

鎖孽緣

第14章

    封王拜相,乃是普大歡喜的事情,可是到了困頓已久的尉遲府上,換來的卻是一片能叫人窒息的寂靜。

    尉遲瑞直覺是因為敬柔的事情,才害得侄女被那荒淫的驍王盯上。他曾指天發誓一定要給飛燕許一門如意親事,可是到頭來,卻是被迫嫁給個閻王樣的男人,還做不得正室,便是裹了弟弟的靈位,進了自己的內室裡抱著令牌失聲痛哭。

    院牆單薄,那一聲聲抽泣入了正坐在院子裡的飛燕耳中,心裡自然是另一番觸動。

    鴛鴦頭裹著紗布,披著一件單衣慢慢走到了飛燕的身邊,小聲說:“小姐,還是收拾下東西,我們還是見機行事,快些離了京城吧?”

    飛燕搖了搖頭,看著在院子另一旁同樣沒精打采的堂弟堂妹,平靜地說:“有什麼可躲的​​,那是聖旨,而且恢復的又是叔伯的侯位,是喜事才對。這驍王年齡相當,相貌不俗,為人也甚是……端正……”說到這時,飛燕深吸了口氣,接著道,“而且我求了驍王不要急著成禮,入府的時日還早,正好可以先幫這叔伯料理了府內的事務。鴛鴦,你傷勢未癒,便安心養傷,可是在叔伯面前就不要總是愁苦著臉了,叔伯膽小又是擔不住事兒的,倒是不能叫他一直鬱結著些解不開的結兒。”

    鴛鴦點了點頭,輕輕地問:“小姐,那驍王明明是強娶,你卻這般平靜,可曾是……放下他了?”

    飛燕聞言,正在繡花的手微微一頓,半天卻是沒有再說話。

    鴛鴦心裡一酸,這般模樣哪裡是放得下的樣子?可小姐卻能異常平靜地嫁個根本不愛的昔日敵手。這內​​裡的愁苦,小姐可是能向誰傾訴?

    皇帝賜給叔伯的那處宅子是前朝司馬家的老宅,看著氣派,實則年代久遠,已經是荒廢了許久,若是要住進去還要重新地休憩整頓一番,賞的那些田地也是分佈在河渠山坡上不成片的土地,因為土質瘠薄,就算雇了勤懇的佃農勞作,一年的收成也沒有什麼太大的指望。

    說起來,霍允這位昔日的新野大將對於尉遲將軍的敬仰,如貧地上的積糞,薄薄一層,風吹即散,不過是看在二子自己看中的女子門戶太低,拔拔高,走一走過場。這些個賞賜都是不走心肺的。

    不過幸好驍王倒是大方。

    畢竟是皇帝親封的側妃,不同於那後門一頂軟轎送來的侍妾,迎入王府時,操辦一下,請上賓朋宴席是少不得的。

    驍王也許是想著飛燕出嫁的時候,也要從那侯府裡出來,倒是不能失了體面,便從自己的府裡撥了一百兩銀子修葺下追勇侯府的門面,整治下荒廢的宅院,又派了四名侍女和一個小廝給飛燕差遣。

    只是那個魏總管,將放置在小木盒子裡的銀票送來時是欲言又止,最後到底沒忍住,說了一嘴:“尉遲小姐,這銀子要花就得花在刀刃上,可是不能給鋪排浪費了……這一百兩,可不是什麼小數目啊!”

    待那魏總管走了後,敬賢忍不住毒嘴說道:“看他那副難捨難離的模樣,倒像是將親養的孩子送人了似的,堂堂的驍王府,一百兩銀子而已,至於如此這般嗎?堂姐,有道是刁奴隨主子,這麼看來,那驍王爺可也不是甚麼大方的,你以後入了府可要留個心眼,多留些私房體恤的錢銀,莫要因短缺了銀子兒苛待了自己。”

    飛燕聞言笑著一點他的腦袋:“我看倒是賢哥兒因為錢銀苛待了幾許,整日滿腦子去想錢銀,那書中的聖人之言可全是裝到哪裡去了? ”

    惹得一旁的敬柔也跟著哈哈大笑。

    哭了一會的尉遲瑞,微微啟開房門,紅腫著眼兒看著院子裡有說有笑的小兒女們,心裡由不得感慨道:畢竟還是年紀小啊,都是心裡醞釀不出這些個飽經風霜的情愁滋味,看那侄女飛燕好像也不甚在意的模樣,倒是叫尉遲瑞心里略微一寬慰。

    若是侄女整日里愁眉不展,不願出嫁,那他可得如何是好,便只能解了褲帶吊死在那房樑上,才能去見自己的親弟去了。

    這日飛燕剛剛讓工匠去京郊林場選買了房屋的大樑,準備將主屋裡腐爛的那一根替換掉。又命著那新來的小廝全福去指揮著工匠去將院子里水池邊脫落的石塊修砌整齊後,邊準備著。

    就在這時,驍王府派了馬車,說是宮裡正好舉行家宴,皇上與皇后要見見這即將入府側王妃。

    幸好驍王一早命人備下的衣服首飾都派了用場,雖然這口諭來的突然些,倒是也不用慌亂得失了分寸頭緒。

    不過說起來,這次母后倒是沉得住氣,竟是沒有在沈康大鬧大理寺的第二天便召見飛燕,也算是出乎了霍尊霆的預料。

    看來母后的忍功又是精進了幾分。

    將飛燕接入王府,換衣打扮時,驍王早早換好了衣服,坐在廳裡等著。原以為這女子換裝甚是繁複,得且花費些功夫了,卻不曾想,不到片刻的功夫,飛燕就已經打扮妥帖了。

    待她款款出來時,驍王斜著頭望過去,有那麼一刻竟是屏住了呼吸。

    從那京城街道相見時起,飛燕一直是粗布荊釵,就算有那姣好的容貌,也是少了些女子應有的脂粉調色之美。

    可是此時立在他面前的小女子,一身水攏紗罩面的白底桃花點綴的旖旎拖尾長裙將本就高挑的身材襯托得愈加柔媚。一頭秀髮在頭頂斜盤髮髻用碧璽石嵌著的兩根發釵簡單固定後,在頭後用成綹的銀線打入髮絲編成鬆散的髮辮垂在了腦後。在陽光下微微閃著銀光。耳旁便是一對水滴狀的珍珠墜子恰好滴在耳垂之下,便再無其他的首飾了。

    原當是她久居軍營必不懂打扮,今日看了才發現這女子穿衣打扮甚是不俗,這一身樣式並不出奇的錦衣竟是被她譯出了別樣滋味,好比蒙塵珍珠抹掉了塵粒,便是另一番奪目的風采。

    看到這,他忍不住伸出手來,靜待自己未來的側王妃過來與他牽手。未曾想,飛燕只是淡淡瞟了一眼道:“二殿下且仔細了,民女手粗得很,莫要刮傷了殿下。”

    驍王慢慢收回了手,想起自己曾取笑她手粗一事,輕笑著:“尉遲小姐倒是記仇得很。”尉遲飛燕並沒有再看他,便是提了衣裙便慢慢府門外走去。

    二人坐上馬車,準備入了宮中。

    不知為何,這驍王今日竟是未有騎馬,而是與她一起入了車內並肩而坐。飛燕知道這驍王不過是利用自己一場罷了,跟他終究成不了真正的夫妻之事,所以對這驍王也是謹守男女之大防。

    看他坐過來了,飛燕便悄悄挪動著身子往馬車的一角避一避。

    誰曾想,這王爺倒是不甚見外,長腿伸直,斜歪著倒在了她的身旁,鼻尖在她的衣袖處嗅了嗅,懶洋洋地問道:“倒是用了什麼花香洗澡,味道甚是好聞,說來聽聽,本王也命侍女準備著。”

    飛燕不動聲色地緊了緊自己的衣袖道:“不過是尋常的皂角罷了。”

    “哦?”驍王明顯就是不信,竟然將身子靠了過來,那高挺的鼻子竟是湊向了飛燕那微微露出了鎖骨的宮衣衣領,鼻尖似有若無地在脖頸那一截雪白處輕輕滑過:“這般幽香,怎麼會是皂角呢?”

    飛燕被他迫得有些困窘,看準了路上的顛簸,身子猛地一拱,便將他狠狠地撞到了馬車的另一邊,車裡有個放置書本物件的小箱,箱角正好撞到了霍尊霆的傷背上,只見他俊臉登時一變,似乎撞破了傷口劇痛難忍,竟是狠狠地一把抓住了飛燕的一隻手臂。

    原本飛燕是故意的,卻不曾想他會撞得著重,被他狠狠一扯便被鉗在了懷裡。

    她心裡一緊,估摸著這驍王何該是變了臉色了。倒是毫無畏色地直瞪著他。

    待到驍王緩了疼痛,才慢慢放緩了臉上的怒意,只是微微湊近,對她言道:“眼睛瞪得這麼大,可知是要男人做什麼嗎?”

    飛燕心知必定不是什麼好話,正待這時,馬車已經是停在了宮門外,飛燕趕緊推開他下了馬車。

    因是皇族家宴,自由隨性些,便是設在了御花園裡。

    飛燕不並不是第一次入這御花園,倒也是輕車熟路。只是“物是人非”這詞待到入了御花園時,便是要改成“物非非,人非非”了。

    大樑開國之祖乃是士族豪門出身,品位不俗,昔日的御花園更是大樑幾代帝王的花圃工匠盡漚百年心血才養出的透著靈氣的風雅之所。

    可是選如今江山易主,大齊稱霸,這御花園子也失了昔日江南曉風殘月、暮春楊柳的風味。

    誰能且細講講,南疆進貢的名花——鳳尾毛花樹,那如鳳尾長甩的頎長枝幹上為何會掛著幾串灌了辣椒肉粒的豬大腸?而一盆炭火正在矮樹下冒著火舌,生出的黑煙正熏烤著滴著肥油的腸子……

    帝后二人,正與太子,還有兩位公主圍在樹旁的亭子裡飲酒聊天呢。

    宮裡的太監總管,為二人領路,飛燕遠遠地偷瞧了那亭子裡一眼,猛地醒悟了驍王當時為何讓自己撿些鮮豔的布料裁製衣服。

    那涼亭內外,一眼望去,奼紫嫣紅,當真是各個衣著都艷麗得晃瞎人眼啊!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8-28 02:54 PM

第15章

    來到涼亭近前時,飛燕向皇帝與皇后施禮後,跪在地上。齊帝剛剛飲了一壺酒,便言道:“且起身坐著說話吧!”

    飛燕這才謝過陛下,在一邊侍女的攙扶下起了身,坐在涼亭裡最靠外的一張小桌邊。

    雖然是小時去過新野,可是飛燕已經是記不得當時的情形了。如今再看帝后二人俱是陌生得很。

    只見那齊帝倒是標準的武將模樣,一臉的絡腮鬍須,那眉眼間異族的痕跡較他的兒子相比就更濃重些了。而那齊后沈氏倒是個不折不扣的美婦人。雖然已經生下五個兒女,但是雲鬢堆砌,滿頭的金釵亮翠,一顆綠瑩瑩的滴水綠玉的墜子直掛在了飽滿豐韻的胸前。眼眉微微上挑,只是眼角那在微微露出了些許細痕,暴露了歲月的摧殘之痕。沈皇后見著了尉遲飛燕,只是眼角稍稍挑起,嘴角勾了勾,倒是也沒有多說什麼,可是那笑意明顯未及眼中。

    太子霍東雷倒是滿臉笑意地看著二弟和這位未來的側王妃。

    當他聽聞沈康說起抓錯人時,還心下納悶,原來二弟鍾意的竟是那個粥舖裡總是粗布包頭,甚是不起眼的女子,倒是甚麼樣的眼光,最後竟然還真為了那個不出眾的小女子幹出了“衝冠一怒為紅顏”的事情,得罪了母后及國舅一家,真是叫人詫異了。

    可是今日一見,這女子換了一身裝束,卻陡然如同換了個人一般,就連氣質也為之一變,倒是叫人不得不佩服二弟的眼光了。

    可是就算花兒再嬌豔,卻因著這兒而開罪了國舅一家,也實在是不大明智啊。

    一旁的兩位公主分明是樂平與安慶兩位公主。安慶人太小,還是個七歲的女娃,只顧拿著玉筷,小嘴泛著油光,與盤裡烤好的肥腸奮戰著。

    可那樂平公主卻是仔細地瞧了一眼這位驍王府未來的側王妃。她先前在驍王府撞見過尉遲飛燕,只是那時並不知這是哥哥看上的女子。

    後來聽聞哥哥與舅舅起了惱的事情,才輾轉得知,這個尉遲飛燕竟是與自己的駙馬王玉朗訂過婚的女子。

    樂平公主為人刁蠻慣了,從小到大,親友無一不是讓著她的。她先前是不大瞧得上王玉朗的。本是定過婚的男人,偏偏見風轉舵地悔婚來巴結父皇,當真是個踩高就低的勢力小人。

    可是父皇就是看好了那個丞相之子,說他是什麼當世的才子,有著霍家缺少的書香氣。最後還是發布了聖諭。不過那王玉朗倒是可恨,明明是來攀附皇權,偏偏在她面前總是一副半死不活了無生趣的模樣。眼見著著王玉朗甚至正眼都不看自己一眼,樂平公主反而起了爭強好勝之心,心裡倒是存了團火氣,立志要讓那王家的小子對著自己點頭哈腰。

    就在這時,宮人端來了東海之國進貢的海鮮。這海鮮乃是東海特產爆汁殼蝦。味道鮮美無比,就是吃起來讓人略顯狼狽。

    需要撥開外殼再一嘴咬下去,往往會汁水四溢,微紅的蝦液迸濺得到處都是。

    本來食用這進貢的殼蝦,另有其他得宜的法子。奈何之前大樑戰亂,東海國便停止了供奉,直到最近才恢復供應。宮裡伺候的太監老人兒們都是知道這內裡的名堂,奈何這新帝霍允在飲食上一向不大講究,宮人們備下的飲食物件往往是棄之不用,一雙大掌皮肉拔盡,倒是利索得很。時間久了,也就沒人去皇帝面前開蒙飲食禮節,自討招申斥的沒趣了。

    今日因為是家宴,沈皇后特意命御膳房備些新鮮的上來給皇子公主們使用。可是這殼蝦夠新鮮稀罕,各個吃起來卻是極其不得法。

    不過飛燕以前在宮宴上是吃過這蝦的。順手便拿起了一旁的玉鑷,撬開蝦頭處的縫隙,便將那玉管一路伸入尾部,細細地吮吸著鮮美的蝦汁。

    待她食了一個才發現,滿涼亭的主子們只她一個​​這般吃法,其餘的人都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除了驍王不愛那腥味沒有食用外,其他人的嘴角手指,甚至衣襟,都是沾染上了紅色的蝦汁。

    飛燕不動聲色,撂下了玉鑷後,便再沒有去碰那殼蝦,轉而提箸小口的吃起了那肥腸。

    可是這種無聲的對比,倒真是有些下了霍氏皇族的臉面。

    就在這時,有小太監高喊:“王丞相之子,王玉朗前來面聖!”

    因著是家宴,齊帝竟然也喚了那王玉郎前來品嚐下新野特色辣椒烤肥腸。就在飛燕與驍王坐定不久,那王玉朗也入宮面聖了。

    王玉朗見了飛燕坐在一旁,身子微微一震,任憑著王公子曾經在腦海裡想像著千萬次二人重逢的情形,都是沒想到,會在這皇宮裡再見伊人已經安坐在他人之旁。

    一時間竟是腳步遲疑,未及向帝后施禮,兩隻眼睛毫無避諱地直盯向了那坐在驍王身邊的清麗女子,嘴唇也是微微抖動。

    飛燕低著頭心道:不好,王玉朗竟是要在駕前失態了。

    恰在這時,驍王站起身來,微笑著走下去牽著未來妹婿的手,順便站在了他的身前,高大的身影遮住了眾人的視線,微抬聲調道:“竟是赴皇宴都敢遲到,當要罰酒三杯,再向父王請安!”說完大掌微一用力,便牽著玉郎走進了涼亭,將他重重地按坐在了座位上。斟了滿滿一杯的酒遞給了王玉朗。

    那齊帝霍允本就是個不太拘泥與細節的武夫,見二兒子給這未來駙馬倒了那一旁小酒壇裡微微泛黃的酒液,頓時有些明白了,竟是未惱這王玉朗痴痴傻傻的沒有請安,而是興味十足地伸著脖子等待著。

    王玉朗到現在還是有些惶惶,便是被動地將那一杯酒倒入了口中,下一刻,就看那好好的白面謙謙書生,瞬時就變成了嗆白​​沫的醉蟹,一張臉被嗆得通紅一片。

    頓時整個涼亭裡的人都笑開了。就連那七歲的小公主也是樂得直敲碗。

    這酒乃是用新野特產的拳頭大的紅薯釀製而成,用的是陳年的酒引子,埋在陰涼的酒窖裡,一旦啟缸酒勁甚大,鄉野裡管這種酒叫“翻倒驢”,足以可見其霸道之處。

    這一批“驢”酒還是霍允當年興兵起事時才釀出來的,經過數載更是酒香純正。這烈酒哪是喝慣了溫釀的王玉朗能降服得了的,半杯不到辛辣得已經是說不出話來了。

    就在這時,樂平公主突然舉起了酒杯,衝著角落裡的尉遲飛燕相邀道:“二哥既然是給駙馬爺來了一杯下馬威,那這霍家的未來新婦倒是也不能免俗,不知尉遲小姐肯不肯賞臉,來飲一杯我們霍家自釀的美酒呢?”

    那王玉朗猶在咳嗽,已經是連連擺手,示意著萬萬不可飲下這灼燒的酒液。

    尉遲飛燕微微抬眼,自然是看向了驍王,只見他灌完了那王玉朗,便又沒事人似的,自斟了一杯,微笑著回望著她,慢慢悠悠地飲下自己的杯中之物。

    這酒性烈,就算是男子也沒有幾個能承受得住的,能何況是尉遲飛燕這看上去便嬌滴滴的小女子了。

    可這涼亭裡的眾人都沒有阻攔樂平公主的不懷好意,就連著驍王都沒有替側妃擋酒。

    涼亭裡眾人閒適地等著她的反應,有心看著前朝落魄高門小姐的笑話,倒是沒人說話,只是那王玉朗撕心裂肺的咳嗽聲猶沒有斷過……

    尉遲飛燕其實是想要笑一笑的,這偌大的皇宮,她與這有緣無份的未婚夫猶如誤闖虎群的兩隻羊羔,被宰殺之前猶要被利爪翻騰,戲弄一番。

    可是接了戰帖,怎可有不敢迎敵的道理?

    尉遲飛燕半靠在涼亭一邊柱子上,正有些無聊地伸手扯著那幾片綠綠的樹葉,見公主端著酒杯過來,便不慌不忙地用寬大的衣袖半掩著面龐,理了理自己的妝容鬢角,然後站起身來接過了樂平公主的酒杯,低頭含糊地說道:“謝公主賜酒。”

    樂平公主倒酒的那酒杯乃是溫酒之用的一隻酒樽,因著是夏天,便碎冰來冰鎮酒液。樂平美其名曰敬酒,卻捨了那小小的玉盅,偏拿了這麼大的酒樽,當真是惡意滿溢了。當尉遲飛燕端起那酒樽時,那樽口都能遮住飛燕的半張小臉了。

    接下來,眾人便看那方才還在用玉鑷小碟優雅食用著爆汁殼蝦的窈窕淑女,將那大酒樽裡的烈酒一飲而盡,這樣還不算,飲乾後,將那樽口向下嫻熟地倒了倒,以示喝得滴酒不剩。

    再看她那面色,依舊從容嫻雅,倒不是王駙馬那般的狼狽。

    這等豪邁之氣,竟是如同麾下分食炙烤豪飲的將士一般,樂平公主恨恨地瞪了尉遲飛燕一眼,而皇后微微皺起眉頭,倒是齊帝霍允眼露激賞之色,只覺得兒子果然是好眼力,竟是挑出個這麼毫不扭捏的侯府遺珠,當真是有些意思!

    一場宮宴之後,驍王別過父皇母后,便是帶著飛燕先行離宮。沒出宮門前,尉遲小姐的腳步尚且算是穩妥,可是出了宮門要上馬車之際,竟是腳下踩空,差點摔在地上。

    幸而驍王在背後及時伸出大掌,扶住了她的纖腰,再微一用力,將她提上了馬車。

    也不知這霍家弄來的是勞什子的酒液,真真是驢才能飲得下的!幸好她方才靈機一動,偷偷扯了幾片具有醒酒功效的涼樹葉子,藉著衣袖遮臉之際墊在了自己的舌面上,才算抗住了那酒​​液初入喉間的刺激。

    可是這酒的後勁實在是太大了!饒是尚有些酒量的飛燕,苦苦支撐到現在,也覺得酒意上湧,拍著胸口,衣袖摀嘴打了個重重的酒嗝。

    霍尊霆的嘴角似笑非笑,便是伸手散了散車廂裡難聞的酒氣。他不這樣還好,如此做作倒是有些惹惱了酒勁正在起伏的尉遲小姐。

    她放開了摀嘴的素手,伸手便是一把將驍王一把扯了過來:“二殿下不是……不是說民女身上有異香嗎?怎的就不聞了,來!且要好好聞聞,再容民女告知製香的法子……”

    驍王的深眸閃了閃,薄唇輕輕上翹道:“哦?難道真有奇法?”

    飛燕扯不動驍王,便是累得半靠在了他的身上,自己又扯了衣領,作痴迷裝地聞了聞這滿身的燒烤油煙味道:“要……要製此奇香,先取新鮮的豬大腸三副!切記!不可洗得太淨,失了本真的味道,再取熱碳灼燒,倒上一壇子劣酒搗碎了調拌均勻……哦,對了,更是少不得那鄉野之人的滿身粗氣……”

    驍王聽到這,微微低下頭,捏住了飛燕纖細的後脖頸問道:“小姐所言的鄉野粗氣,可是這個味道?”說著,便低下頭來,狠狠地鉗住了那張喋喋不休的小口。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8-28 02:54 PM

第16章

    烈酒鼓譟著飛燕的耳內嗡嗡作響,當驍王的薄唇突然附著過來的時候,只感覺他的唇舌都是清涼一片,因為醉酒而遲緩的腦子如燒滾的開水胡亂地翻騰。她被那長驅直入的唇舌糾纏得喘不過氣來,勉強從他的懷裡抽出了手,猛地抬起重重地打在了他的俊臉上……

    驍王被拍得臉頰微紅,卻絲毫沒有放開她的意思,只是順著力道將這醉酒的美人兒壓在了自己的身下,稍稍鬆了糾纏的唇舌,抵著她的香唇語道:“不愧是前朝的大家閨秀,果然是貴氣逼人,吐氣如芳,只是膽子倒是被酒撐得大了,看得清嗎?本王是誰?竟是敢上手了?”

    尉遲飛燕酒勁上湧,圓瞪著鳳眼兒,掙扎著還要再打,嘴裡嚷道:“打得便是霍尊霆你這混蛋……唔……”

    剩下的話語再次被那男人之口封住。

    飛燕從來沒有被男人這般無禮對待過,那強行與她糾纏在一處的舌頭大力翻攪,活脫便是許久沒有進食的食人猛獸,盡情地享受著誘捕得來的小獸,甚至那大掌也甚是不規矩,隔著柔軟的布料去撫弄著她胸前的豐滿……

    飛燕被揉捏得甚是難受,氣極了便張口狠狠地咬住了霍尊霆的舌頭……

    宿醉了之後,便是頭痛欲裂之感,隨之而來的還有無盡的徬徨。眼睛腫痛得也有些張不開了。飛燕軟軟地躺在錦被裡,茫然地看著四周。

    如此這般的宿醉已經是許久沒有經歷過了,記得上次酩酊大醉還是二年前,白露山下求醫時,雖是年少而深諳兵法,卻不大懂人心險惡,結果路途上與人鬥氣拼酒,險釀慘劇,若不是當時樊景及時趕到,就要被歹人擄掠了去。從那以後,便是許久未曾沾染酒水了。

    飛燕酒量尚可,可若是真喝醉了,卻總是想不起醉酒後發生的事情。就好比這次,倒是記得那霍尊霆將她抱上馬車後強吻,可再然後的事情卻是一時都是記不得了。

    想到唇舌糾纏那一幕,飛燕騰得坐了起來,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換成了綢緞的睡衣,低低叫了一聲,捂著炸裂開的頭部復又倒在了枕榻上。

    就在這時,有侍女走到帷帳旁,輕聲問道:“小姐是否要起身了,奴婢已經備了溫水給小姐淨身。”說話的這個小侍女命喚寶珠,是驍王指派到飛燕身邊的。因為鴛鴦傷重,最近都是這個十四歲的小丫頭貼身服侍。

    說話間,寶珠已經將帷幔撩開,飛燕抬眼一看,自己此時身處在一間極俱陽剛之氣的臥房之內。床對面的花梨木雕牆浮刻著萬里山河圖,另一側的牆面則掛著一把鹿筋纏繞的千里追風彎弓。還有一副字畫,上面是蒼勁有力的一行大字——“瑾瑜匿瑕,國君含垢,天之道也。”

    這是左丘明的聖言,隱喻著世間無至淨之物,山川秀美,實則也是藏污納垢,美玉剔透也難免含有瑕疵,只有胸懷寬廣容納得下美好與泥垢,才是國君之所為。

    這副字畫的落款是“仲生”,如果沒有記錯,乃是那驍王的字便是仲生。

    想不到他雖然無禮至極,這筆力倒是蒼勁鋒挺,絲毫不遜色大家手筆……難道,這裡是驍王的臥房不成?

    果然寶珠接著說道:“昨兒個,王爺帶著小姐回來時,小姐醉得不行,又……吐了,所以王爺便把小姐直接抱進了臥房。”

    飛燕默默深吸了口氣:“我的衣服……是誰給換的?”

    寶珠連忙跪下道:“奴婢該死,是奴婢斗膽換下來的,實在是小姐當時醉得不省人事,又……又吐得厲害,實在是沒法不更衣……”

    被寶珠這麼一說,飛燕這才嗅到自己的身上的確是有些異味,登時臉頰有些微微發燙,這下子可真是身有異香了,原來自己昨個竟是丟醜了,不過這樣也好,倒是免了被驍王那登徒子輕薄的擔憂,雖然驍王勉勵自己應“匿瑕含垢”,但是對著滿身的穢物應該也是下不得手了吧?

    想到這,倒是減輕了羞澀之心,在寶珠的服侍下入了放了花瓣的木桶淨身。不過因著昨日馬車上的一節,飛燕倒是另起了擔憂,原以為這驍王因著中毒衰減了雄風,雖然是被驍王迫著入了府,自己的清白本來應是無虞,可是昨日那一節,自己隨時酒醉,卻隱約覺得這個混賬皇子舌上的功夫竟是不弱,想來未中毒時也應是個花叢間徜徉的風流坯子,而今沒了真本事,卻是色心不改,若是自己真的入了府裡,那驍王竟生出了些許旁的折磨人的心思可該如何是好?

    思及昨日馬車上的不軌之舉,飛燕心裡一陣的氣憤,可氣憤之餘,她才後知後覺,自己畢竟還是把這權宜的親事,想得太過簡單。也許在兵法操練上,她與這驍王不分伯仲,可是在人情世故蠅營狗苟的算計上,自己到底是不如這個老奸巨猾,寡義廉恥的驍王。

    換好了衣物後,她便想著先離了王府回轉家中,可是寶珠卻說道:“王爺有吩咐,小姐您醒了就去後花園的練武場去見他。”

    飛燕不知驍王是何意思,便由寶珠帶路,順著蜿蜒的青石小路轉到後花園。還未轉到石門處,便已經聽聞裡面傳來了陣陣呼喝的聲音。

    只見驍王正與幾個男子打著赤膊,在一起比試拳腳。驍王看起來應該是經常演習拳腳,就算現在已經貴為皇子,可是那身上糾結的肌肉依然如同陣前殺敵時強健,晶瑩的汗珠在被曬得呈褐色的肌膚上一路歡暢地滾動著,飛燕瞟見那驍王的後背依舊裹著紗布,心里略略覺得心安,便在門口站定,給驍王施禮:“見過殿下。”

    可是那驍王竟然好像沒有看到她一般,徑直地過去,同肖青他們又打到一處。

    只是苦了陪練的這些個部下,只覺得驍王今日的拳腳尤其用力,雨點般的陣勢襲來,當真是有些招架不住。

    最後驍王一記飛腿,就把個彪形大漢踹飛在了地上,看驍王還要來,幾個屬下,連忙捂著痛處,由肖青帶頭下跪說道:二殿下,明兒還要教場演兵,留著我們幾個一條命吧,若是白白死在這小花園子裡,只怕父母妻兒得不到朝廷撫恤的奉銀啊!“

    聽了他的話,驍王這才慢慢收起了臉上蒸騰的殺氣,揮了揮手手,讓他們先下去。

    此間,飛燕一直跪在地上,等著驍王發話。可是那個驍王卻自顧自地來到練武場一旁的水缸邊,用水瓢舀水,濯洗著自己滿身的大汗,甚至後背的紗布盡被打濕了也渾不在意。

    被涼水清洗一番後,那王爺的無名火氣似乎湮滅了些許,終於可以心平氣和地說:“起身說話吧!”

    尉遲飛燕倒是早就習慣了這位二殿下的陰陽怪氣、忽冷忽熱。只當是自己昨日在他色心大發的情況下,吐了他一身,掃了驍王拈花的雅興,今日自己醒了酒,便來找尋自己的不自在罷了。

    於是,便先不卑不亢地說道:“昨日宮中飲酒,民女不勝酒力,若是有舉止不得體之處,還望殿下海涵,不要跟民女一般的見識。”

    驍王的身上尤沾染著水珠,慢慢地走到了她的身前,又說道:“起身吧,還沒吃飯了吧,一會跟本王去飯廳用餐……”

    “王爺事務繁忙,民女不便打擾,若是無事,民女要先離府了……”

    驍王的無名火似乎騰得一下又點燃了,突然一把將她拉拽進了自己懷裡,開口問道:“難道尉遲小姐你至今也不明了嗎?你馬上便是本王的女人了,卻一口一個“民女”,見了本王也總是冷若冰霜的樣子,倒真讓人疑心小姐是鐵石心腸,不通曉風月了。可是本王有一事不明,還望尉遲小姐替本王解惑。昨日小姐醉酒,模樣倒是嬌憨迷人得緊,又是主動倒入本王的懷中求歡,當真是酒能亂性……”

    飛燕被他調侃得臉皮發緊,神情驟然一變,當真是無禮以極!她倒是什麼時候主動投懷送抱?竟是被他說得這般不堪!

    可是驍王的大掌哪裡是她能掙開的?只聽王爺的聲音越來越低沉,捏住了她的纖腰繼續問道:“為何躺在本王的懷中,與本王口齒相依時,卻是眼角含淚,嘴裡喊著'樊大哥'……本王倒是納悶,那個樊大哥倒是曾經如何對待了小姐,惹得小姐驚懼得直喊'住手'?”

    尉遲飛燕壓根沒想到自己竟然在昨日醉酒之後,吐出這樣的話來,一時間便是瞪大了眼兒不能言語。她的這番模樣落入到了驍王的眼裡,讓這大齊冷面王爺的臉上冰霜來得愈加凝重。

    他微微瞇起殺氣騰騰的眼兒,牙齒慢慢切磨著問:“你口中的樊大哥,可否是叛賊樊景?”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8-28 02:54 PM

第17章

   這話猶如一盆浸了冰的水,一下子將尉遲飛燕當頭潑醒。

    若是先前與這驍王尚有些小女子被輕薄後慪氣的心思,現在頃刻間便消失得無了影蹤。立在她面前的人,這個英俊的年輕男人是執掌著大齊兵權的索命追魂閻王。死在他的驍騎戰斧下的生魂不計其數。

    若是被他發覺了自己與白露山有半絲的瓜葛聯繫,那麼……豈止是叔伯一家?恐怕就連父親生前的至交好友都要受到牽連。需知大齊皇帝感念的是個死去的,毫無威脅的尉遲大將軍,可是一旦被人發現這位將軍之女乃是白露山叛亂的始作俑者之一,那麼只能屠殺乾淨所有的餘孽,用脖腔裡滾熱的鮮血才能消除身居帝位者的疑慮。

    “殿下也說民女……奴家是醉了,若真是出聲,應該也是些胡言亂語,還請殿下說得再細些,不然奴家一概想不起來的。只是殿下以前也曾經與奴家提起過那樊景,奴家已經說了並不熟識,若是殿下不信,何必要讓奴家入了王府呢?奴家並無嫁入豪門的大願,江山雖多秀,英雄竟紛爭,可這跟我一個賣粥的小女子又有何干?”

    驍王的一雙利眼看著她突然變得沉靜的臉,若不是因為沒有塗抹胭脂,遮掩不住那陡然變得蒼白的臉,倒真是看不出端倪破綻。

    看來這位尉遲小姐不大擅長說謊啊……

    二殿下不說話,飛燕也不說,便是靜靜地立在他的面前,可是握著巾帕的手裡卻是濕漉一片。這時一陣清風吹落了武場一旁的辛夷花瓣,紛紛揚揚,一瓣緋色遮住了飛燕光潔的額角,顯得玉人的臉色竟是讓人不忍的素白……霍尊霆抬起了手,修長的手指輕輕捏起了那片花瓣,突然話鋒一轉:“這辛夷花的粉色,倒是很配小姐的膚色,你我成禮那日,調配這樣的胭脂可好?”

    也許是因為自己適時的示弱讓驍王的火氣消散了些,他竟是一路扯到了成禮之事上。

    飛燕的櫻唇動了又動,最後只吐出一個字:“好。”

    驍王終於從她的身邊走過,接過侍女遞來的寬袍便衣披在了身上:“今日廚下燒了香蔥人參,還燉了盅解酒的蜂蜜靈芝,你昨兒吐得倒是乾淨,腹裡空虛,一會吃完飯後,再讓府裡的馬車送你回去。”

    這次飛燕沒有反駁,默默跟在了驍王的身後。

    入了飯廳時,黑漆描金的小八仙桌上擺放著熱氣騰騰的飯食。除了驍王說的那兩樣外王府的廚子還細心地用香醋拌了清爽可口的筍絲,酸爽地照顧被酒精摧殘得失了味道的舌尖,搭配著軟糯的南瓜百合粥很是恰當。

    食飯時,驍王見飛燕只是默默食著南瓜粥,便用筷子夾了一段噴香的海參放入了她的碗裡:“多吃些,昨日抱著你的時候,覺得這身子略輕盈了些,本王不喜太瘦的女人,總是要有些綿軟的才好……”

    如果可以,尉遲飛燕很想如昨日下馬車時那般,將這根海參直接吐到二殿下的身上,並朗聲告知他:“離我遠些,我不喜歡太過陰險狡詐的男子,總是要有些禮義廉恥才好!”

    但是少了烈酒的助興,便也只能是想想罷了。

    吃完了飯,飛燕接過了一旁侍女遞過的香茗漱口,用素手遮掩吐在了遞過來的小金痰盂裡。又用溫帕子擦拭了嘴角雙手。可是抬眼時,卻發現那驍王依然一動不動地看著她,並沒有接過香茗帕子的意思,微微抬著下巴,略帶慍色地問:“怎麼?小姐不先服侍本王嗎?”

    尉遲飛燕只想早些回家,不想此時觸怒了這個喜怒無常的閻王,便乖順地站起身來,從侍女手裡接過了香茗,用手擎著瓷杯服侍二殿下漱口,又用溫熱的帕子去擦拭驍王嘴角的水痕。

    當她輕按著霍尊霆的嘴角時,他的大掌慢慢地撫上了執帕的綿軟小手,薄唇微翹道:“當真是服侍得比侍女還要體貼,這樣柔順的解語嬌花,本王還真是有些迫不及待要養在府中呢,不知小姐可否體諒本王的相思之苦?”

    尉遲飛燕沒有撤回手,任著二殿下無禮地輕薄著,也刻意放揉了聲音道:“殿下,奴家叔伯府上的門窗也是要換的,可是銀子不夠了,可否請魏總管再支出些銀兩才好,奴家每次提及,總管大人總是推三阻四的,當真是有些囉嗦……”

    解語的嬌花依然是表情溫婉,可惜這般銅臭當真是大煞風景,驍王鬆了手,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這位未來的側王妃,說道:“一會本王便讓總管將銀子一起跟小姐送到府上……只是本王現在因著你的緣由,被父王罰著薪俸,還望小姐莫要太鋪張,免得入了王府,要跟本王一起喝粥咽糠,好好地熬度一番了……”

    新宅修整完畢,叔伯一家終於是要搬家了。

    買了兩掛爆竹在街角劈裡啪啦地點燃後,叔伯扶著梯子將紅布包裹的一本詩經,還有硯台和銀錠系在了大樑之上。

    這時從前梁延續下來的習俗。新屋喬遷,主人家在房樑上懸掛些祈福之物。尉遲的老宅子裡懸掛的是先祖留下的一把弓箭還有當年加封侯位時所用的祭器,暗示著尉遲府上乃武將建功,世襲侯位,後代也應該是繼續軍中建功福祿不斷。

    可是現在叔伯倒是變得實際了些。兒女們通曉些書畫,不作睜眼瞎便好,其實這度日最離不得是銀子才對,有錢在手,吃穿不愁。

    可惜這等淺顯的道理,是以前最不懂的。

    喬遷的家宴,請的無非是叔伯的一些老朋友。除了城門官兒李大人外,又多了幾個許久不走動的面孔。

    比如現在正在戶部擔任侍郎的孟大人,還有幾個尚在朝廷為官的前朝舊友們。

    不過先前已經好久沒見他們與叔伯相聚了,在皇上宣布尉遲瑞恢復了侯位後,才漸漸有走動起來了。

    尉遲瑞倒是沒有因為這內裡的人情冷暖寒了心腸,只是一味地覺得舊友相聚甚是難得,倒是讓他想起許久不曾有過的快樂。

    不過這酒席之上也是分出了高低上下。在座的所有人中,要數這孟大人官運最勁,難免成了眾人阿諛奉承的對象。孟大人不大動筷,只淺淺飲了幾口薄酒後,略略鄙夷地看了看廳堂外間的那兩個桌席上的賓客。

    尉遲侯爺一共請了三桌酒席,除了離間兒坐的俱是以前的官宦舊友外。外面那兩桌請的卻是些尉遲瑞暫居在弄堂胡同里的左鄰右舍們,尉遲瑞感念初墮凡塵時,幸蒙了這些鄰里的幫襯,才不至於分不出油鹽醬醋,五年的時光倒也不短,每日拎著把竹椅在門口與鄰里聊些家常倒是愈加的親切。此番喬遷,自然也是一併請了他們吃酒。甚至還有那繡坊掌櫃一類的商賈人物。分成男眷女眷共開兩席。

    可是這番名單,在孟大人看來便是斯文掃地了。若是不是要提點一下這位新封的侯爺,孟大人是一刻都不想呆的。

    “尉遲侯爺,下官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看孟大人放下了酒杯開口說話。尉遲瑞連忙滿臉堆笑地說:“孟大人不必太過客氣,老朽這侯位不過是承蒙皇上厚待。賞賜下來的封號而已,在桌的諸位裡,頂數您身居戶部要職,身為朝廷二品大員,前途不可限量,以後小子若是考取了功名還望孟大人提點一二呢!”

    孟大人被拍得甚是舒服,面露得意地捋著鬍鬚言道:“老侯爺謬讚了,如今您的侄女被皇上親封為側王妃,以後賢侄得了堂姐的庇佑,前途不可限量啊,豈會用到老朽?只是……不知尉遲老爺有沒有帶著未來的側王妃去那國舅府上拜會過國舅夫人與小姐?”

    這位孟大人突然口出此言並沒是酒喝得微酣了。實在是受了國舅夫人的耳提面命才來與這尉遲瑞敘一敘舊交情的。

    自從皇上下了冊封尉遲飛燕為二皇子側妃的詔令之後,便再也不提以前允諾過了將女兒嫁與二殿下為正妃的事情了。

    因為府上老二沈康的胡攪蠻纏。二皇子似乎也是有些惱羞成怒,她讓大兒子沈建去拜會二皇子,可是驍王他總是推脫著不見。

    國舅夫人心裡也是著了惱,雖說驍王貴為皇子,可是也不能如此將自己的舅舅不看在眼裡。再說,這身份提不上檯面兒的側妃反而比這金枝玉葉的沈家小姐先入了王府,簡直是荒唐透頂,滿京城的權貴皆是明白這內裡的緣由,成了茶餘飯後的談資。

    在暗暗驚詫於二皇子如此不得大體的同時,各個府宅里皆是拿了這沈靜雅當做了警醒小兒女的樣板兒——看看,放著父母長輩安排的大好姻緣不要。捨棄了去做太子妃,反而眼巴巴地去求著去嫁聖駕面前失寵的二皇子,結果到頭來,卻是要將全家人的臉面甩在長街上讓眾人非議,當真是醒世恆言裡的一出折子了。

    左思右想,二皇子向來不是個能低頭的,沈家的臉面也不能不要。就只有這始作俑者尉遲家的這個妾室出面了。

    若是她肯著先來沈府賠罪,表示皆是誤會一場,又身為妾室先來向未過門的正室請安,那麼驍王府與國舅府的臉面就算都照拂到了,總不能讓女兒被那驍王悔婚,更是徒增別人的笑柄吧!

    說到底,女兒將來才是王府的正室,那尉遲家的小娘子若是個懂得看清眼色火候的,就該知道亡羊補牢的道理,免得將來在府中後院裡過活,抬頭不見低頭見,都失了彼此的自在。

    要知道,她的女兒就算不是驍王的王妃,也是大齊皇后的親外甥女,堂堂靖康王的掌上明珠!當真是金貴得很!

    可那個尉遲家的小姐又算是什麼,現在無非是憑藉著幾分姿色迷住了二皇子的心竅。一旦色衰愛弛,便立時打回了原形,不過是前朝的落魄千金,賣粥的小婦罷了!

    現在就要看這尉遲家有沒有盡忘了大宅院裡的規矩,被孟大人提點一番後。肯不肯主動上門,解了二殿下與沈家的心結。

    可尉遲老爺聽了這話,本來滿面堆笑,卻立時頓住了,將手裡的酒杯重重地摔在了桌面之上。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8-28 02:54 PM

第18章

    這重重一聲,立時讓這裡廳的酒桌靜了下來。

    尉遲瑞其實這幾日一直是強顏歡笑,可是夜裡不知輾轉反側了多少次。想他尉遲公府,昔日是何等輝煌?當年開國樑帝想要求娶尉遲公府的嫡女入后宮為妃,卻是被尉遲公毫不留情面地拒絕了:“吾等靠戰功立於沙場朝堂,若是敵犯則粉身碎骨,奮勇殺敵;若是邊關太平,願鳥盡弓藏,絕不愧對浩蕩皇恩,然身為男兒卻是愧對妻女,半生在外征討而不能盡大丈夫之責任盡心照拂。惟願女兒得一心之人,恩愛伉儷,恕不能送往君側陪王伴駕。”

    這等毫不掩飾地拒絕聖恩之舉,絕對是古今獨步,只此一家。奈何尉遲先祖靠了是赫赫戰功而不是趨炎媚附,這等近乎粗魯的拒絕雖然讓先帝暴怒一場,其後也便不了了之了。

    此番秘事並沒有載入帝王起居經註裡,可是每個尉遲家的人都是從祖輩那裡口口相傳,因著這段往事裡有的是尉遲家的不屈傲骨——尉遲家的女兒,寧嫁平民子,不作帝王妾!

    可是這段佳話,到了他尉遲瑞這里便是成了天大的笑話一樁,眼看著侄女為了一家老小,忍辱負重要入了驍王府。可是那個驍王是個甚麼東西!前幾日命人叫飛燕入宮面聖。可是最後入了夜都沒將飛燕送回來。

    直到第二天,飛燕才被人送回來,神情萎靡,身上有股花草的皂角香味應該是沐浴過的,衣服也都是新換的,似乎是一夜沒有休息好的樣子……那二皇子欺人太甚!

    聯想到了侄女飛燕受到的種種折辱,回轉家中還要強顏歡笑的模樣,真是心肝俱疼在了一處。原想著今天藉著喬遷之喜,與昔日的老友一醉解千愁,可是這個孟大人真是成心來添堵的。

    自己落難的時候,不見他的蹤影,只是那時,他孟大人也是忙著​​保住自己的仕途,本來也是能體諒的。可是今日登門前來,空著手擺著官架不算,對自己請來的賓朋也是多報以冷面。

    現在酒席上,竟是當著眾人的面,要自己的侄女去拜見那勞什子的國舅夫人?倒是說些什麼?問她二公子的拳腳師出哪個山廟?為何掀桌子摔碗武藝這般高強?

    再說,他尉遲家的女兒什麼時候說過要與那二皇子做妾,倒是是他們這些個新朝權貴自說自話,如今竟是派了這麼個踩高就低的東西來當說客,當真是欺人太甚!

    尉遲瑞這幾日的鬱氣被酒氣一拱,倒是壓制不住了!便是將酒杯摔了出去。

    那孟大人一看,臉色頓時微微一變,心裡暗暗後悔,方才一時心急,只想著把該指點的話快些點出,免得坐在這裡些個布衣小吏應酬,卻不曾想,一向是隨和的尉遲瑞,竟然當眾發難,摔了酒杯!

    還真是當自己是昔日的侯爺,而他孟光良是昔日的前梁小吏!

    於是也瞪起眼道:“多年未見,尉遲侯爺的脾氣竟然是見長了,只是這胡亂發著脾氣,未免有些不識好歹!先前因著你們尉遲家的女兒,二殿下與沈康公子爭執到了大理寺監,如今為了這檔小事,讓二殿下與國舅爺鬧出了隔閡,你們府上總不能這般當做無事發生,任著他們甥舅起了齟齬,到時候二殿下的王府上也不得安生,要知道尉遲小姐可是側妃,她再大也大不過那國舅爺的千金.,人家可才是將來王府的正妃,去主動拜會下也不丟醜,倒是顯得你們府上禮教齊全,識大體,到時候她們嫁入王府後,也是彼此有個照應,一團和氣啊!”

    此話一出,滿桌子的人都是連連點頭,打著圓場,直說孟大人想得周到甚是有理。

    尉遲瑞氣得渾身亂抖,奈何拙嘴笨腮,本就不是擅長與人爭執,哪裡辨得過這老早就備下說辭的孟大人。

    尉遲飛燕本是跟堂妹坐在女眷的那一席招待客人,並不知這一桌的爭執,直到叔伯摔了酒杯,她聽聞內廳的聲音不對,才在寶珠的攙扶下起身來到了內廳的門口,正好將孟大人這番“金玉良言”聽入了耳中。

    見叔伯氣得臉頰通紅,只能舉著手指大喊:“你……你……”

    她便連忙張口說道:“寶珠,老侯爺酒飲得急了,你且扶了他坐下,莫要動了肝火促了酒意。”

    寶珠連忙過去,將尉遲瑞扶著坐了下來,這時,她才慢慢地轉過身,看向那一臉“正氣”的孟大人,微微福禮道:“許久沒見到孟大人了,看大人這般紅光滿面,教訓起人來底氣十足,倒不似多年前提著禮盒,從後門入尉遲侯府而不入的困窘模樣了。”

    孟大人本來見這小女子出聲止住了尉遲瑞,又是從容地向自己施禮,還心道尉遲府上可算是有個通事理的,倒是不虛此行。哪成想,這姑娘看似謙和嫻雅,怎麼說話這般刁毒,一下就在人前揭了他的痛處。

    尉遲飛燕心裡一陣冷笑:想著多年前,他還只是尉遲德手下一名掌管運送軍糧的小吏,趕上過節時,湊了十兩銀子置辦禮盒來尉遲侯府送禮,只哭著說是老母尚在京城,病危無人照拂,只盼著抽調回了京城,在老娘身邊盡孝。尉遲德府上向來是拒不收受禮盒,可是父親聽問了這位孟光良大人的哭訴後,破例收了禮盒,並應下了他的請求,可是他臨出府的時候,父親當時特意命管家包了十五兩銀票的封包塞在了孟光良的懷中。因為打了錦布裝成匣子的禮盒,就算退回去,也只給退一半的銀兩了。

    父親體恤他家中尚有生病的老母,才會收下禮盒折成現銀送還給他。

    只是父親地下有知,可否想到,當年千恩萬謝,滿臉感激之色的錢糧小吏,如今倒是“出息”成了這般模樣。

    “尉遲小姐何處此言?孟某可正是感念著當年承受了尉遲府上的恩情,才來相勸,怎的這般的不識好歹?”說完,那孟光良的臉色變得有些難堪,見已經是如此這般尷尬,便起身準備告辭。

    可是尉遲飛燕卻不慌不忙地接著道:“家父不幸過世,幸得了像孟大人這樣好心的世交長輩提點,飛燕才不至於做下太多失了分寸的事情污濁了父親的一世英名。飛燕幸得當今聖上垂憐,被賜婚於二殿下,乃是聖意所為,飛燕如今只是一介民女,雖然無意婚配,但是不敢違抗聖命,只能依旨行事。

    然飛燕自問奉公守法,開設粥舖養家度日,不曾仰仗國舅府的鼻息過活,何須去沈府低三下四?可沈府的二公子不分青紅皂白,便來砸粥舖拿人,我的侍女鴛鴦被打成重傷,至今還躺在床榻上,孟大人的意思,是要叔伯帶著我去沈府討要賠償的銀兩嗎? ”

    這下,方才附和孟光良的客人們都是默不作聲了。

    孟光良被堵得臉色紫紅,心內恨恨:這個女子如此的牙尖嘴利,倒是個不好相與的,一定要稟明了沈府的夫人,要她早些防備。

    飛燕見賓客們都不說話了,又慢慢接到:“如今孟大人高升,官運正勁,飛燕不敢奢求大人記得家父昔日的恩情,但求大人可以捫心自問,無愧于故人即可,我尉遲府上到底是不同與昔日的鋪排,廟小擎不住真神,還望孟大人就此別過,以後倒是不必再勞神登門,就此別過,不送了!”

    被這般在眾人面前被攆,孟光良只覺得面子裡子俱是一併丟了:“老朽正是看在老將軍的份兒上,才來相勸,可是一番好心,尉遲府上竟是這般相待!當真是好心當作了驢肝肺,你們好自為之!哼!”說完,孟大人邊準備拂袖而去。

    “孟大人真是大齊的忠良,難道戶部清閒如斯,竟是有閒暇將手伸到了本王的後宅調停起事宜了,當真是能者多勞啊……”說話間,只見一個一身白色薄衫的男子從大門那裡,由小廝引路,走了過來。飛燕循聲抬頭一看,竟然是驍王霍尊霆悠哉地走進了大廳。

    孟光良也是認得驍王的,想到自己方才的話入了這位二殿下的耳中,也不知他會作何反應,隨時心裡微微著慌。

    待眾人向驍王施禮後,驍王對著那位孟大人說道:“想來孟大人也是受了高人的指點,竟是了解得這般透徹​​,若是有人與大人一樣關心著本王的妻妾之事,不妨可以親自到本王的面前指點下江山,孟大人看本王這麼安排妥當嗎?”

    孟光良怎麼能聽不住驍王話語裡的不善,連忙下跪說道:“不敢不敢,是下官一時酒飲得多了,口出妄言,還請殿下恕罪。”

    驍王笑著說:“既然是吃醉了酒,就請孟大人先回府歇息去,免得路上出了意外……”

    孟大人額角都聽得冒起了冷汗。雖說這二殿下現在不大得皇帝歡顏,可是真的惹怒了這位,那句“意外“當真是聽得他心驚肉跳。於是連忙起身匆匆地出了府去。

    見驍王到了尉遲府上,其他的幾桌賓客也是紛紛告辭離府了。

    尉遲老爺見了這驍王,本是想一鼓作氣,趁著這難得的酒氣替侄女再出一口惡氣,可是驍王高大的身軀立在那,一對深邃的眼兒一掃,立刻就覺得氣場全無,聲音也跟著湮滅了不少:“你……殿下……殿下可曾食飯了,要不要坐下再進一些?”

    驍王笑著對尉遲瑞說:“本王此來,一來是慶祝老侯爺喬遷之喜,二來是要與老侯爺商議下飛燕入府成禮的事宜,不過現在看著老侯爺也是剛剛痛飲了一番,不宜再飲,且回房歇息,本王且轉一轉,勞煩尉遲小姐相陪就足以了。

    說完,便先行轉身朝著後花園走去了。飛燕知道叔伯因為當年京城淪陷時,在廣場親見了那場屠戮,見了這幾位霍家的皇子便是腿肚子轉筋,今兒在酒桌上的膽略也用得是差不多了,方才與驍王應答時,舌根也是硬很,一味逞強恐是要失態,便讓一旁的婢女攙扶著叔伯回房休息了。

    驍王繞著著園子左右看了看,佈置得倒是清幽宜人,可是那門窗雖有修補痕跡,倒不是新換上的。再看裡面擺設的家具,也是用料平平得很。

    每看一處地方,他都要轉過頭去,意味深長地打量跟在身後的飛燕。飛燕心知他這番眼神的意思,可是只能硬著頭皮低頭視而不見,心道:可真是清閒,居然有這樣的心思跑來巡視府宅了!

    看了一圈,驍王覺得累了,便懶懶地問著一旁的寶珠:“小姐的臥房在哪裡?”

    寶珠連忙引路,穿過花園子來到一處幽靜的處所。驍王見這院落倒不像是女子的閨房,只一旁種了一片竹林,當真是素寡的很。

    飛燕見驍王抬腿要進去,連忙阻道:“裡面便是奴家的閨房,奴家與殿下尚未成禮,殿下這般貿貿然,恐不妥……”

    霍尊霆側過頭來低低說:“小姐所言甚是,白日人多嘴雜,要不本王入夜再來,請小姐替本王留扇沒有閉合的軒窗即可……”尉遲飛燕心知這驍王是備不住會做下這等勾當的,當下便是深吸口氣道:“殿下,請!”

    驍王這才微笑著入了房,房​​內的佈置也如飛燕其人一般,清爽雅緻,毫無女兒家的那種脂粉之氣。

    在掛著輕紗的床榻邊,還放著幾本書卷,其中一本《兵制》書頁半翻,似乎是匆匆閱覽放在了枕榻一旁。

    驍王走到了床邊,拿起了書卷,翻了翻書頁陳舊得很,應是經常被閱才對。

    他讓寶珠先出去。便半靠坐在了尉遲飛燕的枕榻上,長腿一伸,晃了晃腳上的金線壓珠的綢布靴子,衝著低頭不語地飛燕說道:“替本王將鞋脫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8-28 02:54 PM

第19章

    尉遲飛燕聞言不由得又瞪大了眼睛,她不知這驍王倒是很喜歡她將鳳眼撐圓的樣子,時不時總是撩撥著,便是為了等這一刻,便是含笑直直地回望了過去。

    四目相接,互不相讓,尉遲飛燕不卑不亢地說道:“飛燕手粗,做不來這等細事,驍王若是累了,奴家這就將寶珠喚來服侍殿下,這個臥房就讓與殿下了,飛燕自會搬到別處。”

    見她不肯過來,驍王也沒有說什麼,將身子躺平,他身子頎長,單薄的床板不堪如此重負,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聽著床板吱呀,他嘴裡懶洋洋地說道:“聽魏總管說,小姐大前兒個又派人帶信條去王府支了一百兩銀子,說是看中了一張嵌著玉板的雕花軟床。可是本王現在這麼躺著,只覺得睡不出這一百兩銀子大床的妙處,還請小姐指點一二。飛燕微微笑道:“原是這麼打算的,只是臨時改了注意,畢竟奴家不久便要入王府,賣得太貴的床也是睡不得幾天的……”

    驍王伸出的長指,捏算了下:“我的愛妃啊,你這前後共支取了將近六百兩錢銀,可是這侯府宅院修補得實在是粗糙,莫不是讓無良的奸商坑拐了,待本王給你做主去!”

    從方才這驍王前後檢視宅院起,她便提防著這一手,果然驍王是從錢銀上開始找茬,當真是個小氣的男人!

    “飛燕持家無方,胡亂花錢怨不得別人,殿下若是心疼,大可收了府宅折成現銀。”

    驍王手撐著頭,側臥著道:“我的燕兒開設粥舖以來,生意紅火得很,怎麼會持家無方?前幾天本王打聽到京郊茂縣有荒廢的桑田數頃被人買走,另外還有一個綢緞鋪莊也易了主。最近南方水賊為患,南北商路不暢,而京城一代,百姓的日子漸有些富足,尚美之心日盛,原本不大上檯面的柞蠶絲賣得很好,這個買家倒是有眼光,到時候又能大撈一筆橫財了……”

    飛燕心裡一沉,心知這些個私下的營生還是瞞不過著狐狸一般的驍王,便是半垂著眼皮說道:“叔伯雖是冊封的侯位,然而封田實在是瘠薄,不足以支撐日常用度,尉遲一門經歷了窮苦,心知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的窘迫,飛燕斗膽從王爺府上支了錢銀,收買了些許桑田小舖,還望殿下恕罪……”

    驍王突然冷笑道:“豈敢怪罪小姐,若是本王的愛妃,傾國傾城寵愛之又有何妨?只是小姐似乎只一心打算著尉遲府上的營生,並不曾打算著該如何去做霍家的兒媳。倒真讓本王有種被坑拐了之感……你,可願為本王脫靴?”

    飛燕見這霍尊霆喜怒無常,拿捏著自己的錢銀命門,又突然臉上沒了笑意,便知他動了真怒,此時是叔伯的侯府,惹得​​他發了火,難免要殃及叔伯一家,何況此事的確是自己理虧不夠磊落,便慢慢走過去,準備伸出纖手將驍王的綢靴脫掉。

    只是這等婢女一般的差事,真是一輩子都未曾做過,雖是不得已而為之,可潔白的貝齒還是咬上了粉唇。可是手剛挨上那靴子,她的手腕便被驍王扯住,一把拽到了床上。驍王強健的身子將她半壓在了身下,高挺的鼻尖親暱地磨蹭著她的嫩頰低語道:“看看我的燕兒,怎麼一副要被欺負哭了的樣子,莫要委屈了,本王替燕兒脫鞋可好?”說著長臂一伸,順著羅裙一路摸到了她套著繡花鞋的小腳兒那,利索地除下了繡鞋,又剝了布襪,露出了一雙瑩白的玉足。

    飛燕的身材高挑,腿也分外修長,玉足上的腳趾也生得形狀圓潤美好,被驍王的大掌死死握住,頓時緊張得腳趾打成了玉結兒,拼命地往回縮腳:“哪個要脫鞋,快些給我鬆手!”

    可是驍王的大掌如同鐵鑄一般,哪是尋常女子的力氣能掙脫開來的,竟是將玉足貼到了鼻尖,輕輕嗅聞,然後笑道:“尉遲小姐果真是香的,就連這兒都是噴香一片。”

    飛燕腳下敏感,被他大掌一握,正好瘙到了碰觸不得的癢處,當下便是強忍著翻湧的笑意,渾身想使勁,卻是使不出力氣來了,只能眼角含淚道:“殿下莫鬧了,奴家……要……要去茅廁更衣……”

    好不容易,藉口更衣讓這驍王送了手,可是下一刻,他的薄唇卻是準確貼在了她微微開啟的嬌唇之上。

    上次親吻,乃是酒酣之後,雖是知道他正孟浪,卻是不大能分辨其中的滋味。可是這一次卻是異常清醒的白日,那放肆的舌尖每一次的輕撩細撥,又或者是突然加大力道的糾纏吞嚥,都從嬌嫩的舌腔裡如同熱火一般蔓延全身……

    飛燕心裡發了急,暗自惱道:死太監!正要用力去咬時,那驍王卻感應到了似的,突然鬆了口,對著猶在微微細喘的飛燕說道:“本王還有要事纏身,要先走一步了,隨後為魏總管會派人去茂縣抄一下賬本,計算下每個月的紅利,幫著我的愛妃看管好錢銀進賬,尉遲侯府里人口稀薄,每月的用度就一併從本王的府裡支取了……”

    說完,驍王已經直起身子。理了理並不凌亂的衣襟,衝著躺臥在床榻上,臉色緋紅的玉人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齒:“小姐的這筆嫁妝,本王歡喜得很!”

    驍王的確是歡喜得很!因為最近朝廷的眾位貴冑高門都是窮苦得有些支撐不住門面了。

    這由頭還從入京那會兒說起。當年霍允與京中百姓約法三章,恪守為之,並無驚擾百姓之舉,可是大樑的國庫是必須洗劫之處,打開庫門一看,卻是空空如野,讓人不能不為之詫異。

    所以飛燕當初與驍王胡編的那套隱匿寶藏之說,其實也是些緣由的。

    既然國庫是空的,這皇帝當得便有些丐幫幫主的淒楚了。不過霍允是窮慣了的,倒是很能想出弄錢的出路,大筆一揮圈出了京城裡的前朝王侯的名姓,讓著自己的兩個兒子守在廣場裡挨個砍了腦袋,罰沒了錢銀。當初那尉遲瑞也被拎了過去,幸好的被驍王及時出言,才算是救了下來。

    可是家產卻是保存不住的,一併入了國庫之內。可是官兵們挨個上府去罰沒家產時,難免又是雁過拔毛。跟隨齊王造反,要的不就是榮華富貴嗎?這一層層貪沒下來,入了國庫的又是少之又少。

    建朝之初,休養生息,對待百姓都是減輕徭役。國庫裡見天兒的是只出不進。皇帝當得寒酸,下面的文武百官也是日子過得拙荊見肘。

    慢慢的,這貪污買官進爵是勢頭漸長。那些個前朝的地方遺老,莫不想在這改朝換代時在朝堂上掙得一席之地。各個都揣著大筆的銀子來往於京城的客館驛站之間。

    久而久之,一到入夜,驛站前車馬不斷,門庭若市。只是各個大員們賺得腦滿腸肥,高高在上的皇帝霍允還是分毫未賺。

    本來霍允不曾察覺,只是三個月前微服去兵部侍郎家中一遊,正趕上侍郎家裡宴請賓朋,酒席未撤,滿桌子的珍饈美味,一旁助興的編鐘樂器也是精美異常,府宅里的寵妾更是滿頭珠釵,齊帝表面不不動聲色,可是珍饈美味入口時,卻是心裡不大是滋味。

    想他登基一來,勤​​勉節儉,不敢亂花一文錢,曾經想著效仿歷朝的開國皇帝修建一座露台,可是聖旨都擬好了,再去那略顯空蕩的國庫走一圈,長嘆一聲都能聽見回音,便撕了寫好的旨意。

    但一個小小的兵部侍郎,日常的宴飲竟是這般的驕奢,怎麼能不讓齊帝心裡一翻個兒呢?那日他回了宮里便叫人來撥算盤,好好算一算兵部侍郎的薪俸。

    結果不言而喻,齊帝秘密派下人手一查,竟是滿朝文武十有八九都是富得流油。

    都是些隨他開戰的功臣大吏,再不好隨便找個由頭拉到廣場砍頭抄家了。總是要立個體面的名堂打打這幫龜兒子的秋風。於是聖旨下達,直言近年朝紀廢弛,須鐵政加以整頓,特設立御史,一周年一替,督查百官,設立“迴避”制,同宗親友不可同省任職,有贓官者,於廟堂決殺,其特宥者乃長流嶺南。

    本來以為這皇帝只是做做樣子,可是霍允下定決心的事情,豈有敷衍了之的道理?

    第一個殺雞儆猴的竟然是齊帝的三子霍廣云。霍家老三善於交際,結交的門客眾多,身在吏部的他自然是近水樓台先得月,搜刮錢財毫不手軟,霍允秘密佈線,人贓並獲,拿了三皇子一個現行。一道聖旨就將他貶斥到了嶺南,五年不得回京。

    對待親兒子都是這般,又在接連斬殺了三名貪贓較為嚴重的封疆大吏後,京城裡的百官們心裡都敲起了邊兒鼓,這時皇帝又一道折子,凡呈貪贓枉法者,皇恩浩蕩,網開一面,只需入夜去國庫司處退回贓銀,十萬以上者,可以既往不咎。

    說知道皇帝的名單裡握著誰的名姓啊?這道聖旨一出,眾位臣子們都如同撈到了救命稻草,紛紛入夜時,牽著車馬去國庫司退贓。

    一時間,驛站變得清清冷冷,國庫司重地門前門庭若市。

    眾位臣子的家宅里變得有些空蕩,所以最近京城甚是流行樸素之風。那柞蠶絲雖然柔軟,卻不易上色。制出的新衣看上去也不是那麼招搖,加上價錢照比南桑蠶少了一半,一下子成為了熱捧。

    可是養蠶的蠶戶驟增,桑樹卻是一時無法植出。尉遲飛燕的那千畝桑樹是皇帝新政剛一公佈便入了手的,期間又是不斷從驍王府挪來銀子高價收購桑田。二個月後便是養蠶時節時,附近的蠶戶們自家的桑樹葉不夠吃,便要從飛燕那裡購入。

    尉遲飛燕也沒有提價,只是同蠶戶們擬好了契約,等到剝繭時,要平價賣與她的絲綢鋪,這樣一來,便是將京城一代的蠶絲大部分原料壟斷了,然後她再轉手高價賣出,其中的差價便賺得甚是飽足。

    晚飯後,驍王正端著剛剛從茂縣抄寫的賬本,一頁頁津津有味地看著,只覺得這商婦的小算盤打得甚妙,六百兩銀子的本錢,短短兩個月的時間,竟然壟斷了京城的絲綢行當,照著這麼一看,轉手之後的紅利一年竟有上萬兩之多……

    翻完了賬本,驍王突然覺得耳根發熱,想必是有人坐在家中痛罵著他的名姓了,不由得微微一笑,幸好是沒有鬆懈了對她暗地的看管,不然這小燕兒的翅膀若是硬了,恐是不能安心棲息在他驍王府的屋簷之下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8-28 02:54 PM

第20章

    就在此時,有人吃味地看著正倒在軟榻上看賬本的驍王,忿忿不平地說:“二哥,你這日子倒是逍遙,又弄了什麼撈錢的營生?我們三兄弟裡,屬你的油水最多,真是悶聲發大財!可是弟弟我就沒了你的眼光,識人不清,替人背黑鍋,早晚餓死在嶺南了。”

    說話的人年紀輕輕,眉毛濃黑,膚色呈古銅色,看上去便是一副武夫氣息。

    霍尊霆抬眼看了看自己這個本應該在嶺南吃荔枝的三弟霍廣云,合上了賬本說道:“你這是奉旨背黑鍋,被人求之不得,就不要抱怨了。”

    霍廣云惡狠狠地咬了一口手裡的貢桃,粗魯地將桃核吐到了地上道:“明明賣官兒賣的最狠的是大哥,可父王偏心眼兒,將屎盆子都他媽的扣在了老子的頭上,殺雞給猴看,下手真狠!一道聖旨就把我貶到了嶺南,當真是只有我不是他生養出來的?”

    驍王的臉陰沉了下來,低聲說道:“本來是因為你說著在嶺南染了頑疾,母后求情,父王才特別恩准你秘密回京看病,可你若是再口出大逆不道之言,別怪我綁了你去見父王!”

    老三霍廣云不同於他的兩個哥哥,自幼不喜讀書,性子一向是直來直去。原本他與大哥霍東雷感情甚篤,與這自年少便出外求學的二哥有些疏遠。

    可是有道是患難見真情,此番原本是因為父皇棄車保帥,拿了自己當了點撥太子的棋子。當初被貶斥出京時,他那平時交好的大哥竟然是連踐行都不是敢,生怕是受了牽連,影響了他太子的清譽。

    倒是這個平時交情淡淡的二哥,不但親自踐行,更是一路關照了各個地方的官員多加照拂。這讓霍廣云甚是感動,只覺得原來真是有“君子之交淡如水”一說,這二哥才是有情有義的,一時間便是百感交集,大有重寫人生情誼之意。

    此番回京,不及入宮見母后,便是趕著先來見二哥了,可因自己出言不慎,讓二哥動了怒,便憤憤地收了口。

    霍尊霆見他住了口,才說道:“若是愛極了嶺南的風光,大可以在父皇與大哥面前也這樣口無遮攔,不然的話,且老實些,免得消磨了父王對你心內的那點子愧疚,讓你老死在那不毛之地!”

    霍廣云雖然性子直了些,到底是霍家人,心眼倒是不缺,自然明白二哥的話有道理,便是深吸了一口氣道:“二哥,你放心,出了這個府門,便是不會再提這樣的話茬了。”

    驍王這才點了點頭,說道:“四妹樂平要出嫁了。父王恩准你回來,也是託了她的福氣,最近不宜在百官面前走動,一會就趁著夜色趕緊去見母后吧。 ”

    見弟弟點頭應下,他才命人備了馬車送三弟入宮。

    剛送走了三弟,魏總管匆匆趕來,小聲道:“國舅爺過府求見。”

    驍王想了想,說:“將他請入客廳。”

    算一算,這位國舅也是該來了。畢竟現在這番窘境已經不是妻兒出場能解決得了的。

    沈茂公坐在王府的客廳,心底卻是長嘆了口氣。

    算起來,齊帝的這三個孩子,都是他打小兒便看著長大的。都是什麼性情,他是最了解的。他與齊帝霍允素來交好,自然也只猜到齊帝捨能幹的二皇子,而立大皇子為太子的原因了。

    齊帝身體康健,狼群之中豈可容忍二王?所以對於這個名聲、能力樣樣毫不遜色的二皇子,齊帝是毫不留情地一味打壓著。

    可是待到齊帝年老時,這狼群的首領又會是哪一個了?

    沈茂公生平善賭。在新野起義時,他將全部身家押在了霍允的身上,結果大獲全勝,換來滿門尊榮。而這次,他左右思量,直覺這二皇子才是真正值得下注之人。

    然而此事又是不宜他來出面,恰好女兒痴戀二皇子,沈霍兩家盡人皆知,正好順了小兒女的癡情,由女兒出面懇請皇帝,而他只能作無奈甩袖不管的父親之態即可。果然,皇帝倒是成全了女兒的一片痴心,允諾賜婚,本來一切都是順理成章,怎奈自己的那個混賬兒子不爭氣,竟是將府宅妾室的小事鬧得盡人皆知,好好的姻緣弄得現在沒了著落。

    那二皇子也不知心裡打的什麼主意,竟然是大有任事態繼續發展之勢。此番他來便是一探虛實。

    等到驍王入了客廳時,沈茂公連忙向皇子施禮,抬眼一看,驍王身穿寬大的素色便袍,頭戴一頂白玉琢成的小冠,顯得眼目更加俊朗。心裡暗嘆:也難怪女兒痴迷這驍王,這般英俊的相貌,就算是生在普通人家也會讓女子趨之若鶩啊。

    甥舅二人客氣了一番後,便坐了下來,驍王絕口不提近日與沈府的摩擦,沈茂公聊得也盡是寫朝堂上不相干是事務。

    聊了一會後,沈茂公突然話鋒一轉,開口問道:“沈康做事魯莽,近日在家中閉門思過,不知驍王是否還在生這混賬的閒氣?”

    霍尊霆笑道:“二表弟是什麼性情,本王怎麼會不知,必定是受了什麼人的挑唆,才一時糊塗,又怎麼會生他的氣呢?”

    沈茂公聞言,微微放下心來,又問:“待得驍王迎側王妃入府後,不知驍王何日準備迎正妃入府?”

    此番問得毫不拐彎抹角,倒是得正面回答一番。

    驍王親自倒了一杯茶,遞給舅舅,然後說道:“舅舅看事通達,應該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王要娶的是哪一個,不是本王說了算的,要看父王的聖意啊!”

    沈茂公聞言微一皺眉,只當是這驍王藉口推辭,真要開口,驍王卻又說道:“舅舅如今已經是位極人臣,無論何時都是本王至親的舅舅,表妹嫁與不嫁都是如此,可是舅舅如此一味心疼著表妹,是不是沒有揣度一下聖意,為何表妹入府如此艱難了?”、

    此話一出,竟是驚得沈茂公一身冷汗。齊帝一向待他不薄,自己的門生遍布朝野,竟是生出了些許懈怠之心,還當自己與那齊帝如同患難之時的生死之交,渾忘了帝王之心難測。

    原先他還真當了驍王是色迷心竅,幹出這等不顧念甥舅之情的勾當,心內還略略失望,現在看來,他竟是癡活數年全不入這年輕人看得通透豁達。

    他是越想越怕,擦了擦額角的冷汗,不再多言,起身便告辭了。

    與公主要出嫁一般轟動京城的,便是那沈家的女兒身染惡疾,需要入廟祈福的事情了。據說沈茂公親自入宮稟明了聖上,謝絕了與二皇子聯姻的好意,聖上惋惜之餘也同意了沈公的請求。

    不了解內情的人,直替這沈靜雅惋惜。好好的姻緣,怎麼說弄沒就弄沒了?不解內情的人便會惋惜嘆道:當真是病得不巧啊!

    可是一樁姻緣打了水漂,另一樁卻是如火如荼的進行著。

    樂平公主在月初便要下嫁到王家。齊帝覺得該給自己這粗野慣了的女兒立下些規矩,學學該如何做別人家的兒媳了,免得下嫁到了書香之家白白丟了皇家臉面。

    挑選教習公主禮儀的除了宮裡的女官時,齊帝突然想起自己二皇子那尚未入府的側王妃尉遲飛燕。

    那日家宴,她舉止有度,食蝦時的優雅給齊帝留下了深刻印象。只覺得若是自己的女兒也有這般王侯之家的貴氣,才真不愧為“公主”之名。於是便宣尉遲飛燕入宮,與教習女官一同教導公主的禮儀。

    飛燕接旨的時候,直覺這可不是什麼好相與的差事。那日公主惡意滿滿的一大杯“翻倒驢”,辣味猶在舌尖迴盪,也不知再與這公主相見,她又能琢磨出什麼刁難人的法子來。

    待到入了宮時,果然這公主花樣百出,正立在自己的宮殿前,舉著鞭子抽打著跪在她面前的教習女官。可憐那女官跪在地上以面伏地,瘦弱的脊梁正顫抖著承受著一鞭緊似一鞭的抽打。

    “真當自己成了先生不成?倒是成了心的糊弄著本宮!我堂堂大齊公主,哪有給王家婆子奉茶的道理?竟敢說本宮的手勢不對,本宮跟父皇都沒有那般的恭敬!他王家算是哪門子祖宗神仙?”

    尉遲飛燕帶著寶珠靜立在一旁,真想好好揉揉自己的頭穴。可憐那沈家小姐成了權謀之下的犧牲品,入了廟庵不知何時能出來再得一門好姻緣。倒是這面前的小潑婦才真該入庵門好好地磨礪下心性,生出些慈悲心懷!

    那公主也是抽打得手腕發酸了,便將鞭子甩到了一旁,命人將那女官拖走,眼角的余光掃到了立在宮門的尉遲飛燕,不由得鼻子輕輕地哼了一聲。

    尉遲飛燕走到近前向公主施禮請安。

    那樂平公主伸手接了巾帕子擦了手,冷笑道:“父王還真是好安排啊!找了個被悔婚的來教導本宮,難不成是要本宮學著怎麼樣快快地擺脫了王家,被退婚不成?”

    尉遲飛燕也不言語,被這番冷嘲熱諷,依然是恭恭敬敬地福禮也不起身。

    樂平公主只覺得是方才賞了女官的那頓鞭子給了這尉遲飛燕一頓下馬威,所以嚇得這前朝落魄的貴女不敢言語了,一時間心情不由得一陣舒爽,揮了揮手命尉遲飛燕起身後說道:“今兒個,本宮一早便定下了去城郊圍獵,這幾日兔子正肥,若是晚去了,便只能撿了幾位哥哥的牙慧了。你也隨本宮一起去吧,免得被父皇問起,又說本宮貪玩,荒廢了禮儀功課。”

    說完也不待飛燕說話,便招呼著自己的宮女太監,準備著圍獵的弓箭物品,不一會便準備妥帖,便坐上馬車帶了一隊侍衛出了宮去。

    公主坐在前面的一輛馬車裡。飛燕與隨行的女官坐的是另一輛。只是她登上馬車的時候,只覺得有名侍衛在一旁直愣愣地看著自己,一眼瞟了過去,不由得微微一愣:竟是位故人!

    只見這位一臉濃須的彪形大漢身穿一身金甲,頭戴翎毛,明顯是大內禁軍統領的服飾。若是沒有記錯的話,他名叫徐威,乃是先前自己父親旗下的一位千夫長,曾經在自己幼時受命護衛著她來往於軍營之間。

    再後來在一次與齊軍對峙中他被俘了去,據說是投降歸附了大齊。沒想到今日竟是在這般情況下與故人再次相見。

    徐威也是認出了這位昔日的將軍之女,被飛燕一雙美目直視,竟是臉膛微微發紅,有些歸附敵營,無顏見昔日小主子之感。

    不過尉遲飛燕倒是早早地收回了目光,只當是沒有認出他來。人生際遇各不相同,但都不過圖個在亂世裡保命度日罷了,何必讓這舊日故人難堪呢?

    大齊的皇家圍場位於京郊的九華山。與尚文的大樑貴族相比,大齊的新貴們更加尚武,所以圍場也較於前朝範圍更廣了些,地形也甚是複雜,小嶺瀑布樣樣不缺。

    但是因為是公主前來圍獵,圍場的督官處於安全考量,便向隨行護衛公主的徐威徐統領言道:“近日暴雨,圍場的河道水流湍急,而且河道另一側的林子太密,這幾日因著下雨,看護圍場的僕役們來不及砍伐樹枝密林,若是貿貿然進去,因為樹林遮擋視線,出現弓箭誤傷的情況反而是不美了。所以還請公主極其隨行的侍衛們都在河東岸圍獵,還是不要過河為妥。”

    說完,又遞給了徐威一支長哨,若是出現了緊急的情況,只需要吹響長哨,自然有獵場的大批護衛趕到,及時保護公主的鑾駕。

    徐威也不是第一次陪護著皇家前來狩獵,自然是明白其中的規矩,接了長哨,將其上的銀鍊掛在了脖子上後,便挑選出了一會陪伴公主狩獵的十幾名護衛的精兵,又揀選了二十多名護衛,與公主的衛隊相隔一段距離遠遠守護,免得人馬太多驚擾了獵物,攪了公主的雅興。

    樂平公主早早便換好了一身輕便的戎裝,搭配著她具有胡人血統的面龐倒是顯得颯爽英姿,很有些巾幗女豪傑的氣派,她伸手拉了拉一把小弓,覺得力道不夠勁兒,想了想便將它遞給了也剛剛換好了衣裝的尉遲​​飛燕:“這弓箭力道小,倒是挺適合你這樣弱不禁風的。”

    尉遲飛燕只當聽不出她的嘲諷,接過了那小弓道:“謝公主掛念,只是飛燕不善騎射,恐怕一會顆粒無收,辜負了公主的美意。”

    聽到這,樂平公主的濃眉倒是得意地飛揚了起來,心道:真該叫二哥與父皇都過來仔細地瞧一瞧,就算禮儀得當,食蝦的姿態優美又有什麼用?到了圍場變成了一隻軟腳的蝦蟹,當真只是個模樣美的,也只有成了妾室,替二哥暖床之用罷了!

    想到這,樂平公主的心情更是舒爽了些,立意一會要好好地展露一手,給這前朝沒用的王侯之女好好開開眼界!

    今日因為有公主圍獵,其他人等不能入圍場同獵,公主拉弓拔箭,不消片刻的功夫便射中了五六隻肥碩的兔子,一時間,圍繞在旁的十幾條獵犬歡吠不止,一隻接著一隻地衝入了密草樹叢之中叼回了中箭的兔子。

    而尉遲飛燕也幾次舉弓,可真如她所言的那般,放弓的力道不夠,幾次眼見著肥兔在眼前竄跳,可那弓箭卻劃著弧線射到了一旁的地面之上,惹得公主又是一陣哈哈哈大笑。

    所以放了幾箭後,尉遲飛燕也不再露醜,乾脆跟在公主的身後,只靜靜觀看著公主的精湛射功。

    不過公主也有些膩歪了,只覺得這些兔子都被圍場裡的僕役事先灌了湯藥,一個個渾渾噩噩的呆立在那等死,倒是失了趣味。

    這時一行人馬,已經來到了圍場河界,徐威瞟了一眼那淺河,雖然此段河灘尚淺,但是水勢湍急得很,想起圍場督官說的話,便說道:“公主,對面地勢偏僻,樹林茂密,還是先迴轉到圍場的行館裡休息吧。

    樂平公主真要點頭,突然河對岸的樹林晃動,一頭長著一對碩大犄角的野花鹿突然露出了頭來,只見這鹿竟是一身罕見的白色皮毛,在濃黑的林子裡顯得異常晃眼。

    樂平公主興奮得連忙抽箭引弓,可是那鹿甚是機靈,稍微探了下頭,便轉身就跑。

    這等稀罕的獵物怎麼能讓它輕易脫逃?樂平公主腳下一催馬匹,再顧不得徐威的勸阻,一馬當先,趟過淺河,衝進了河對岸的密林裡去。隨後的人馬也只能緊緊跟隨著公主,沖向了河對岸去。飛燕不善騎術,帶著寶珠還有兩名侍衛跑在了最後。

    當她過河入了密林時​​,便覺得總有些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心思轉念間已經來到了林中。馬兒的響鼻兒聲,顯得林子更加的靜謐。

    飛燕突然渾身打了一個冷顫,她猛然醒悟道是哪裡不對了——方才一直陪伴在左右的那幾十條獵犬不知何時消失在了密林裡,連犬吠的聲音都聽聞不到了。

    徐威到底是戰場上磨礪出來的,也察覺情形不對,立刻拿起了胸前的長哨,猛力催動,可是那哨子卻只是發出一陣撕撕漏風的聲音,定睛一看,竟是個壞掉的啞哨。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8-28 02:54 PM

第21章

    長哨無法吹響,徐威心裡發了急,連忙催馬攔住了公主:“公主,情況不妥,我們還是先迴轉吧!”

    說著便叫自己身後的人準備回轉。

    那樂平公主正在興頭上,哪里肯撤,便是瞪著眼兒嬌斥著:“快些給我閃開!皇家獵場,戒備森嚴,哪個賊人敢來造次?”

    徐威一咬牙,心知此時若是再聽了著刁蠻公主的,若是出了差池便是滿門抄斬的死罪了。於是他大聲喊道:“護送公主回撤行館!”

    就在他話音未落時,一支長箭直射了過來,將徐威身旁的一名侍衛利落地一箭刺穿了額骨,翻身落馬抽搐了幾下,便氣絕而亡。

    徐威立刻抽出寶劍,大聲高喊,想要把後面的人馬叫過來,可是整個林子裡出了鳥兒扑棱棱飛起的聲音再無別的回聲。

    侍衛們立刻護送著公主準備退出林子。

    緊接著,又有四五支短箭襲來,接連有人受傷。而尉遲飛燕早在第一支箭飛來的那一刻便翻身下了馬,這是父親傳授給她的保命的經驗。

    她蹲在馬肚子下,順著箭勢方向查看,差不多能摸出偷襲者的方位在三處,成半包圍的趨勢,而偷襲者的目的顯然是封住他們的退路同時製造慌亂。可是射出的這幾次箭都離公主很遠,顯然來者有些活捉公主的意圖。

    看到這裡,她朝著正指揮著侍衛抽出寶劍抵擋著冷箭的徐威喊道:“徐統領,別往後撤,朝著我們左邊的山嶺水閘那撤退!”

    徐威聽到了她的喊話,略一猶豫,馬上決定聽從尉遲飛燕的話。

    他曾經在護送十二歲的尉遲小姐返回軍營時,遭遇了敵人的埋伏,正是這個看似柔弱的小姑娘當時的急中生智巧妙利用地勢反擊,讓眾人擺脫了被俘的厄運。

    這一次,他決定再相信這位尉遲將軍的女兒一次,希望她的直覺能讓大家倖免於難。

    果然,當他們不再後退的時候,暗處的冷箭終於停止了。

    這時茂密的林中樹葉開始嘩啦啦的響動,不知何時風向改變,一股東風朝著飛燕他們的方向吹來。

    有幾名黑衣突然現身,手裡拿著一隻粗長的如同水煙一樣的竹管開始猛力地吹動。從哪竹管裡冒出了一股股白色的濃煙,順著一陣剛好刮來的大風夾襲了過來。

    徐威也是見過陣仗的,立刻高喊:“屏住呼吸,不要吸進去迷煙!”

    幸好他們所在的位置離那水閘不遠,跑了幾步便到了,急匆匆地用各自懷裡的巾帕,或者是頭上的頭巾打濕摀住了口鼻後,徐威見飛燕指了指一旁的原木堆,立刻心領神會,便用力砍掉捆一旁原木的繩索,讓木頭滾落下來形成天然的屏障

    這些水閘前擺放的圍場僕役砍伐的原木,此時倒是派上了大用途。

    徐威放倒了原木後,便命令剩下的十幾名侍衛拉開弓箭嚴陣以待。

    此處地勢較高,濃煙漸沉,倒是吸不進口鼻裡。水閘之後便是靠山的瀑布,也無須擔憂後方偷襲。可是這樣一來,他們便成了甕中之鱉,只待來者圍剿了,要知道他們手裡都是打獵之用的小弓,射程不遠,又用的差不多了,怎麼能抵抗得了敵人的暗箭冷槍?

    樂平公主方才吸了些迷煙,有些搖搖晃晃,在一旁侍衛的服侍下喝了些水,這才緩了過來,待看清了他們所處的位置後,又氣又急,衝著徐統領大罵道:“遇到刺客,竟然不趕緊後撤,跑到毫無退路之處,當真是跟那刺客是一伙的嗎?”

    剛罵到這,她忽然又想起方才好像是尉遲飛燕出身喊著要來這裡的,便朝著飛燕怒目而視,大罵道:“你個深閨的婦人懂個什麼,胡亂的瞎喊!若是脫險,定要把你綁了去見父皇……”

    “閉嘴!”尉遲飛燕連看都沒有看她,只是短促地命令道,然後又對徐威低語道,“徐統領,我不熟悉這圍場,但是按照腳程估算,從圍場的行館到達這裡是不是需要一炷香的時間?”

    徐威想了想點了點頭。

    “好!那麼我們只需要堅持一炷香的時間等待援軍即可……“說完,她又問道,“誰的身上有火石?”

    一旁的一個侍衛立刻遞過了火折子。飛燕接過了火折子後,轉身對公主說道:“請公主將鞭子借來一用。”

    樂平公主直覺得此時的尉遲飛燕,與往常在父皇與哥哥面前見到的那個低眉順眼的小婦人不大一樣了,那雙鳳眼在這危機的時刻,竟然閃爍著說不出的光芒,這樣的銳光,她在自己的父兄的眼中見過,那是大戰將至時,身為將帥者無法壓抑的極致的興奮。正是這眼裡的近似狂熱的精光,讓這個清秀的尋常小婦人整個人都為之一變,竟有種說不出的氣場與威嚴。

    她本想說:“大膽,竟是敢管本宮要鞭子!”可是被那毫無避諱的眼神直盯著,嘴裡竟然也如同中了迷藥的身體一般有些發軟。

    鬼使神差間,她便真聽話地將自己腰間別著的鞭子解下遞了過去。飛燕接過長鞭一看,自己看得不錯,果然是泓麟木的鞭柄。

    這種木頭極為罕見,生在北方的密林裡,樹身不高,質地軟中帶硬,很適合用來製成武器的手柄,但是這種木頭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特性,那便是浸水點燃後,能發出紅色的濃煙,煙體濃稠,風吹不散。

    現在長哨不管用了,只能點燃濃煙求助。

    對方使用的是偷襲包抄放冷箭迷煙的手段,也是變相說明對方的人馬並不多,所以只要行館的兵馬一到,自然能嚇退這些偷襲者們。飛燕便打著火折子,邊在心裡默默盤算著。

    當浸濕的鞭柄放在一堆半乾的樹枝上點燃後,立刻發出了沖天的深紅色的濃煙,如同一條通天血路直入雲霄。

    隱藏在暗處的刺客們一看到那紅煙,顯然也明白了對方的算盤。他們本來欲速戰速決,準備趁著這幫子宮中的禁軍們被冷箭弄得自亂陣腳之際,讓他們定在原地再釋放迷煙,以逸待勞。卻沒料到這十幾個深入包圍圈的侍衛們反應竟然是這般的神速。轉眼間便轉移到了最有利的地形,利用水源解了藥性,並設下了屏障,甚至發出了古怪的紅煙信號。

    這一切都大大超脫了他們的原計劃,當真是讓人羞惱。

    為今之計,竟是不能活捉了,便是砍下那公主的首級也不枉此行。做了這樣的打算,釋放的冷箭便再不留情,

    雖然大部分的箭都被原木擋住,可是依然有一部分穿了過來,又有侍衛接連中箭,徐威將公主與尉遲飛燕安頓在了水閘狹窄的石門閘口處,倒是暫時抵擋了射來的冷箭。

    飛燕在石頭的縫隙間,看到了有將近三十多名黑衣人從林中出來,有幾個異常矯健地爬上大樹,準備從高處向水閘這裡放箭。

    糟糕!若是真讓他們上了高樹,那水閘處便真成了毫無遮攔與退路的葬身之所了。

    而此時,剩下的黑衣人則手拿盾牌頂著徐威他們射的弓箭朝著原木屏障這邊奔來。

    樂平公主的父兄雖然都是馬背上打來的天下,可是她本人卻是養在閨閣之內,並未上過戰場。

    此時的她混不見了平日里的刁蠻,在一陣的喊殺聲裡嚇得渾身瑟瑟發抖,緊緊地拽住了一旁飛燕的衣襟。尉遲飛燕這時回身望向了公主,又看了看附近的地勢。

    此處堆積著原木還有石塊,原本是另挖了水道,準備修建一處依傍著瀑布,有河水環繞的假山涼亭,供貴冑們打獵休憩。所以那水閘便是根據旱澇季節,調節水位之用,免得淹了登上涼亭的小橋,反而煞了風景。此時工程只進行了一半,地上也只有一道一人深的地溝,直通向不遠處的河流……

    飛燕看罷,用手拍了拍公主的手背,輕聲問道:“公主可會泅水?”

    “……會些,你又要怎樣?”

    尉遲飛燕定定看著已經逼近原木的刺客們,鎮定自若地說道:“水漫金山!”

    就在黑衣刺客將要翻過原木的時候,徐威他們突然一起施力將原木滾落,朝著奔過來的黑衣人砸去。

    而與此同時,水閘門的鐵鍊也被拉了起來。

    前幾日暴雨,所以水閘拉起,倒是囤積了不少雨水,當水閘拉起的那一刻,幾十名侍衛連同公主都各自抱著一截事先準備好的浮木,順著噴湧而出的水流,沿著挖出的水道,如一葉葉輕舟一般快速地快速地離開了被黑衣人重重包圍的險地衝進了大河之中。有那站在溝渠裡的黑衣人,也被突然而至的大水抽得轉眼間沒了蹤影。

    就在她落水迅速沖出偷襲者的包圍圈時,一個落水的黑衣者掙扎著四肢在她的身旁被沖得失了方向。

    就在這一刻,她清楚地看到這名黑衣人的脖子上有一枚半殘的虎牙刺青……那是白露山當地的族裔——擅長偷襲圍獵的通古族部的族徽……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8-28 02:54 PM

第22章

    而立在岸邊的黑衣人首領,也不敢置信地看著漂浮在水中的尉遲飛燕,喃喃自語道:“怎麼……諸葛先生竟是會在……”

    援軍來到比想像中的還快。

    原來今早,驍王便得了信兒,知道尉遲飛燕入宮去教習樂平公主去了。

    他的這個妹妹是什麼秉性,霍尊霆豈會不知?向來的吃軟不吃硬。

    當初她故意刁難著飛燕喝那滿滿一碗的烈酒,他未出手阻攔,便是希望飛燕不勝酒力,示弱一下,讓他那刁蠻的妹妹失了鬥氣的意味,免了以後明里暗裡再為難飛燕之意。哪成想,他卻是不大了解那位“諸葛書生”,竟是硬氣地拼了滿滿一碗的烈酒。

    雖然醉酒的小燕兒嬌憨得另有一番滋味,可是如此一來,那刁蠻的樂平豈會善罷甘休?被父王母后嬌寵壞了的她可是什麼混賬都幹得出來啊!

    所以一早命人去尉遲府上送去了便條,言明自己一早回去宮中議事,讓她且入宮晚些,等到中午時,他議事完畢會在宮門前迎了她一同進宮去見樂平公主。

    哪知跑腿的小廝送回來的紙條上只寫了一句:“盜賊何須君子貌?”

    看來這查抄了絲綢鋪子的釜底抽薪之舉很是讓尉遲小姐惱火啊!

    小商婦果真是將錢銀看得甚重!

    驍王看了紙條笑了笑,心知這著了惱的小姐大概也是不會給大齊的二殿下什麼面子了,所以商議完了國事後,便直接去了公主的行宮。

    哪隻這公主竟然老早便打定主意去了圍場,而飛燕也隨著她一同前往了。於是驍王便決定去為圍場找尋她們。

    當他來到獵場時,老遠就看到了遠處的那深紅色的火柱子,便是渾身一僵。當年他圍剿白露山時,有一次叛軍就是利用了泓麟木點燃時的特性,來了個“狼煙”傳信,兩個山頭的叛軍同時發起夾攻,進行聲東擊西的分化之戰,所以他對這煙霧印象甚是深刻。

    這紅煙……不祥!

    於是他命行館的駐軍馬上上馬,快馬加鞭地朝著冒紅煙的方向奔去。行至河邊時,恰好看到了抱著浮木上下漂浮的樂平公主他們。

    在擅長泅水的徐威等侍衛的庇護下,她已經堪堪被推舉到了岸邊,在援兵的幫助下渾身無力的上了岸。

    而他們口裡的黑衣刺客,消失得無影無蹤。

    霍尊霆快速地掃視著四周,卻沒有發現尉遲飛燕的身影,立刻牽動著馬匹帶著幾個人沿著河沿搜尋,越往前走,他的心裡越沉,只因在前處乃是落差很大的瀑布斷崖,若是被河水沖刷入內……

    他不敢往​​下去想,只能不斷地催促著腳下的馬快快前移,終於在靠近斷崖的石縫處找到了被沖得東倒西歪的尉遲飛燕,幸好她抱著的浮木卡在了石縫裡,才堪堪抵住了湍急的水勢。

    驍王從馬上接下了粗長的繩索,揚手揮舞,準確地將它套在了河對岸一處半殘的樹樁那裡。命自己的下屬拉直繩子,然後他跳下馬去在腰間同樣係了繩子,手扶著繩子,快速地跳進大河,抵抗著轟轟的水流,來到了飛燕的身旁。

    這小妮子臉色被冰涼的河水激得發白,情況這般的危機,見了援兵前來,竟然也不喊,只是緊抿著嘴唇依然將全身的力氣都用在攀附浮木上了,

    直到霍尊霆的長臂牢牢地圈住了她的纖腰,那兩隻發抖的細胳膊仍然不肯撒手。

    “鬆手吧,我會抱住你的。”驍王在她的耳旁沉聲說道。

    “手……發僵了,鬆不開……”飛燕試了試,懊惱地小聲說道。

    驍王聞言,想了想,低頭便朝著她的蒼白的臉頰親吻了過去。

    河對岸便是站立的兵馬,這番孟浪之舉當真是不成體統,飛燕驚得一偏臉頰,倆手自然地便是鬆開要去推二殿下。

    就在這時河岸邊的侍衛們拉緊了繩子,將二殿下與飛燕一起拽回了河岸邊。

    上了岸時,驍王依然沒有鬆手,高大的身體緊緊地圈住渾身濕透,曲線畢露的小燕子,直到伸手接過侍衛遞過來的披風,將她密實裹住才鬆了手。

    就在這時,有侍衛來報,下斷崖瀑布下發現了兩具偷襲黑衣者被淹死的屍體。飛燕聞言微微一震,當她抬起眼時,卻發現驍王的一雙厲眼正在不動聲色地緊盯著她,似乎是要從她的臉上發現什麼端倪……

    這時,徐威一臉羞愧地向驍王前來請罪。

    驍王陰沉著臉,直瞪著他。雖然心知他乃是公主的護衛,危機時刻自然是先要護住公主的周全,可是一想到若是方才他若是追趕得不及時,那麼那小女子豈不是同那兩個黑衣人一般,跌下高崖,拍死在水流之下……

    就在他要動怒時,一旁的飛燕突然開口道:“徐統領你太過謙了,方才的情況實在是驚險,幸好你指揮有度,我們才得以脫險,何罪之有?”

    徐威被她說得一臉羞愧,只覺得自己方才竟然大意,讓飛燕一不小心獨自飄走,差點遇險,當真是自己不配個“人”字,如今又聽她誇自己指揮有方,當真是在嘲諷了。

    恨不得鑽入地縫的同時,艱難啟齒道:“屬下哪裡是指揮有度,都是小姐……”

    “行了,尉遲小姐既然這般誇讚,徐統領就不用太過自謙了。若不是你指揮有度,難道還是危急時刻忘了自己統領的身份,聽了旁的不相干的人的指揮嗎?”就在這時,驍王突然冷冷地打斷了他的未出之言。

    徐威看著他尖利的眼神,嚇得吞嚥下了未盡之言。

    這場獵場遇襲的風波很快便傳到了皇帝的耳中,龍顏大怒,那黑衣人的身份也很快確定下來,乃是北方叛亂的通古部族不滿大齊近日抓獲了他們的首領之子並要處以極刑,妄圖在行刑前劫持公主交換人質。

    護公主聖駕有功的徐威晉升官品一等,賞金千兩。其餘的侍衛也一概領賞受封。而圍場的官兵也因為疏於管治,讓刺客蒙混了進來而逐一受罰。至於那個被俘的通古部首領之子,當日便被送到法場斬立決。

    而那個在遭遇突襲時,鎮定自若地指揮眾人抗擊的小女子,上至樂平公主,下至徐威護衛,都是絕口不曾提起。

    雖然正值夏季,可是在密林中本來就是氣溫陰冷,加上又在水里泡了許久,當飛燕回府的時候就開始有些發熱滾燙。

    驍王命宮裡的御醫前來瞧病,只說是受了風寒,服上兩服藥就好了。

    飛燕燒得有些迷迷糊糊,朦朧間只覺得有人在輕撫著自己的臉頰,勉強睜開眼一看,發現竟是驍王坐在了自己的床邊,而自己好像已經不是在尉遲侯府了。

    “本王府裡的藥房小廝齊全,煎藥照料要比你叔伯府上周全。你剛剛遇襲,就在本王的府裡住下養病,等到你我成禮時,再回侯府出嫁走了禮數便好。”

    尉遲飛燕有心回絕,可是剛一發聲就感覺喉嚨裡如同吞了硬毛​​一般,痛得只能沙啞地發出了單調的音節。

    驍王側躺在了她的身邊,伸手輕拍她的後背:“怎麼辦,本王的小燕兒倒是成了個小烏鴉,且閉上眼睛,再睡一會,本王暫時不欺負你便是了……”

    也許是喝了助眠的藥湯,就算身側有梟鷹,飛燕居然也是睡得深沉,待得再睜開眼時,已經到了第二日,身旁倒是沒了那惱人的驍王,只是枕榻便的凹痕明顯,似乎是有人睡了一宿的模樣。

    傷癒的鴛鴦也跟著一同入了府,與寶珠一起正坐外廳一起搗著御醫開開出的草藥。這草藥驅寒,需要搗泥成汁敷在後背前心。

    聽見小姐醒了的動靜,連忙跑過來,倒了清嗓子的藥茶給小姐潤喉。

    這幾日驍王似乎事務甚是繁忙,在她醒了之後並未來騷擾,這日她正靜臥在床上便聽到有門外的侍女稟告,樂平公主前來探望尉遲小姐了。

    這樂平公主倒是甚壯實,前幾日,經歷了那般​​的折騰後,竟然毫髮無損,又活蹦亂跳地出來了。也不知她的母后怎麼會放心讓她出來。

    尉遲飛燕聞言,便想要起身向公主施禮。可是公主卻是早了一步來到了她的床前,不冷不熱地說道:“都病成那副樣子,還起身逞什麼能?”

    說著便徑直坐待了離床略遠的椅子上,左右看了看這屋內的擺設,小聲地嘟囔道:“二哥可真小氣,房間裡的擺設竟是短缺了金器玉雕,平白只擺了些許的字畫木雕,當真是窮酸書生一樣的氣息……明兒本宮會命人送來些擺設,你擺在屋子裡也還漲一漲貴氣,免得那病神黴鬼總是來尋你。”

    尉遲飛燕覺得這公主此時別彆扭扭的樣子倒是有趣,便坐在床上低頭道:“奴家先謝過公主的賞賜了。”

    樂平見她道謝,便略覺得有些興奮,得意地站了身來揮了揮手,然後說:“過兩天,母后為本宮的舉行納禮的典禮,你若身子清爽了入宮觀禮可好?”

    飛燕不知這公主為何變得與自己這般主動親近,便是也拘謹地一一應下。

    公主看起來很高興,便是留下了自己帶來的一盒子百年老參,便離開了王府。

    尉遲飛燕是親手接過禮盒的,當她打開時,突然發現裡面竟然夾帶著一張紙條,上面是一行熟悉的充滿力道的筆體:“燕兒,回到我的身邊吧。”

    尉遲飛燕看著這一行字,不由得渾身一震。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8-28 02:54 PM

第23章

    老參能進補,舊情最傷身。

    那日偷襲獵場的情形看來,倒是白露山王者霸業無虞。她不再看那紙條,伸手將它撕得粉碎,隨手揚進了香爐中化作了青煙縷縷。

    大齊的納禮習俗倒是隨了前樑的做派。高門女子出嫁前,要廣邀親朋女眷清點嫁妝。尤其是絲絹織物,更是要自己親嫂代為折疊一番。

    其實最重要的是,這是當姑娘的在自己的娘家最後一次款待女眷姐妹。上門的親友不可空手而至,要奉上些女孩家的稀罕物。當然這新嫁娘的家裡也是有回禮的。

    這麼多女眷湊到一處倒是熱鬧得很,少不得搭建戲台開場唱上一天。

    至於皇家公主的納禮便更是隆重,得了請柬入宮的女眷們莫不是當作莫大的喜事來炫耀。

    尉遲飛燕既然是得了請柬,自然要好好地準備份賀禮。因著調養身子她暫居在驍王府,自然是要驍王捨些東西做了入宮呈現給皇上的賀禮。

    驍王便讓魏總管打開私庫門,讓飛燕親自去揀選些。

    因著驍王的小肚雞腸,飛燕只當是這被罰奉了一年的驍王還真是硬撐著門面的破落戶,連她小心謀劃的些許子家私都給吞沒走了。

    可是今兒得見了這驍王的私庫才覺察出來,齊帝的整頓朝綱懲治污吏的舉動還是不夠徹底,沒有整治了自家兒子的後院。看看這滿倉庫的流光溢彩!當真是想不出這魏總管每次哭窮時的苦瓜臉是怎麼抻拉出來的。

    不過這魏總管的確是一門人才,站在金山銀山的前面,依然耷拉著略長的鬚眉,一副守財老奴的慢條斯理說:“尉遲小姐,你要知道這納禮時,府宅進獻的寶貝那是各有各的稀罕,若是比著金貴,那就忒累了,比得不過來啊!莫不如咱們就讓那愛出風頭的拔得頭籌,走下中庸之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即可……”

    打從飛燕選了一對馬踏飛燕的嵌著五彩寶石的臥地濾水長燈,這總管就露出心痛的表情,勸說的話語就沒閒過。

    魏總管勸了半響,發現這小姐不為所動,便是嘆了口氣:“小姐,過段時日,您便是也要進府,算是這王府的主子了,這些個東西,其實也是您的不是?如今主子沒了俸銀,能省當省啊!”

    尉遲飛燕笑著說:“以後這王府裡的主子,可是不會少,我豈不是要趁著現在府宅清淨,多多過些當主子的癮?”

    那個驍王身中劇毒都不不忘吃她的豆腐,當真是天然的色胚,雖然沈家的婚事告吹,但是以後說不得再娶妝點門面的正妃來。她這個落魄的前朝千金,哪里當得了這王府的主來?

    “小姐既然是要過癮,本王不可不給機會啊?”

    就在這時,驍王不知何時立在了門外,微微笑著說道,他本出府辦事,不知何時回轉了,見飛燕要邁出庫門高高的門檻,便伸手要去扶著她的手。

    飛燕的身子微微一躲,自己提著羅裙邁了出來。驍王的手這時這樣懸在了半空。

    他的俊臉上依然掛著笑,可是笑意卻是未及眼中,不過還是平靜地接著說道:“你我成禮後,這府庫便交由你來管理,可好?”

    自從去了侯府查抄了賬本後,這位燕兒對著他時就是這副冷冰冰的表情。

    方才他去三弟暫時居住的郊外行館,看著三弟有新納了寵妾,綾羅綢緞頭面俱是賞賜了不少,那侍妾當真是嬌羞得恨不得化作春水,癱軟在三弟的懷裡。

    當時他倒是頗有感觸。看來討好女子的手段,且是門精進的學問。又是不由得去想,若是那燕兒也是這般的巧笑嫣然該是怎樣一番美事?從三弟那兒回來,這驍王倒是少了些平日里對飛燕慣常的戲謔之心,生出些討好的意味來。

    可是這尉遲飛燕其實尋常女子?聽聞驍王這般大方,倒是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就淡淡說道:“王府私庫乃聚寶之地,又是入不敷出的岌岌可危時,便是要有魏總管這般如貔貅一樣吞金納銀的本事才能管理妥帖,飛燕無才不堪殿下重托。”

    驍王瞟了一眼在旁邊聞聽這話,笑得褶子舒展的魏總管,心道:這老貨活得倒是舒心,聽不出小女子的話外音,乃是暗諷他只進不出呢!

    被捲拂了好意,難得生出的嬌寵討好的心思便是也煙消雲散。也是,這​​等驕傲的女子豈是一般金銀能討好得了的?

    想到這,驍王的斯文便一掃而空,大掌一伸便是握住了她的玉手,牢牢地握在掌中,牽著她一路前行。飛燕猝不及防,被他大力拽著疾走,當真是要跟不上步伐了:“殿下這是要帶奴家去哪?”

    驍王回身露出一口白牙,微笑這說:“替美人剪花妝鬢!”

    大齊最近果然是太過安生了​​。日理萬機的驍王還真如他所言的那般,帶著她入了花園,提著精緻的銀剪,剪下了尤帶著露珠的嬌豔鮮花。

    飛燕因著以前在軍營裡進出的關係,素來不喜這女兒家都愛的頭面裝飾。可那驍王吃飽了撐了,剪了滿滿一籃子的花來,少不得不能卷拂了他的面子,要選下一朵來插戴。

    待得驍王的利剪停歇,又拉著她回轉了臥房,然後無所事事地坐在妝台的一旁,看著她梳洗打理。

    待得梳好了頭,飛燕瞟了一眼正笑望著她的驍王,微微咬了咬唇,伸手從那籃子裡捻了一朵淡粉桃紅暈色的牡丹插在了自己的髮鬢上,至於其他的髮釵一律統統不帶了。

    驍王在旁側看著,心內不得不承認,這女子雖然不喜打扮,可是倒是會打扮得很,濃黑的髮鬢挽了髮窩,再別緻地斜單插著這朵暈色的牡丹,更加顯得臉龐白淨,嬌豔明麗,卻不顯著俗氣妖冶。

    他揮了揮手,讓梳妝的侍女們都退下,來到飛燕近前,單手抬起了她的下巴,看著這張只薄施粉黛的臉龐,真真是每一處都楚楚動人,便是忍不住要俯下身來,吻住那比花瓣嬌豔的嘴唇。

    飛燕微微蹙眉側臉一躲,怎奈擰不過得過驍王的手勁兒,粉嫩的嬌唇便再次落入到了驍王的唇舌之間。

    幸好這驍王是點到即止,並沒有如以往那般孟浪得收不住口,見佳人惱火地瞪著他,倒是極認真地語道:“這般嬌羞的微紅臉色,當真是最好的胭脂也調配不了的顏色,佳人如斯,可曾入得旁人之眼?”

    說完這話,就見他的俊臉突然微微暗沉,似乎在惱著什麼。

    這番話語當真是沒有頭腦,飛燕竟不知這驍王心裡想的是什麼,說完也不待她開口,便說道:“既然是打扮妥帖了,本王正好順路送你去宮中納禮。 ”

    說完,便先出了房門。尉遲飛燕看著驍王高大的背影,心裡只是一陣的煩悶。若是叔伯那日出門典當,自己未有跟去,沾惹到這個陰陽怪氣的色胚便好了。

    可惜這世間珍寶,獨獨少了味“早知道”。

    飛燕入了宮時,作為樂平公主納禮典禮的元龍殿已經來了不少的高門女眷。

    飛燕抬眼一望才發現,竟是有不少的舊識。五年的時光不短,前朝的顯貴,除了像尉遲家這樣落敗的,還有經歷朝代動盪卻巋然不動的。

    她那無緣的婆家王家是如此,前朝連出三代狀元的傅家也是如此,堪稱長盛不衰的大族典範。

    那傅府如今當家的乃是前朝主管水政司的傅雲龍大人。在這大齊新朝中,因著兩年前治理黃河水患的功勞,他升為左丞相,雖然在王彥庭這位右丞相之下,但是隱隱有分庭抗禮之勢。

    王丞相的公子迎娶了公主,傅家則是一心嫁女,要將嫡出的二小姐傅林秀嫁與太子為妻。

    那沈家的千金身染“惡疾”,倒是也給太子敲了警鐘,也慢慢揣度出了父親要削弱母親外戚的意圖。不由得暗罵一聲老二狡詐,當真是個不吃虧的油頭!

    由此,便也絕了迎娶表妹為太子妃的心思,轉而物色些朝中妥帖的文官之女。而這傅林秀便是在太子的名單之上。之前幾次入宮,與其他的千金們一起讓皇后過眼了。

    她比飛燕小了二歲,芳齡十六,模樣倒不是傾國傾城之貌,但到底是狀元世家所出,舉止儀態甚是得體,正是有當今聖上極為欣賞的大家之氣。當飛燕入殿時,傅小姐一眼便看到了她,倒沒有像別的舊日相識那樣,紛紛當做不見似的別開眼,而是衝著她極為溫婉地點頭一笑。

    需知今日納禮,來的都是各個府宅有頭臉的女眷,不是正妻便是嫡女。有哪個府宅上派來了妾室名位的?就算這尉遲飛燕還未成禮,頂的是尉遲侯爺親侄女的名頭,也是不配入了這元龍殿內的。

    沈皇后見了飛燕,也是臉色一沉。

    近日她與皇上不太和睦,皆是因著這個剛入殿中的女子而起。雖然她心知根本的緣由是因為皇帝是生出了對自己婆家的戒備之心,可是想到疼愛的外甥女此時正在廟庵里伴著青燈木魚,無常鐘聲,還是難免生出了遷怒之心,便是坐在高位上,用戴著碧璽甲套的手指重敲了下扶手,對著身旁的樂平公主道:“你的二哥越發是沒了章法,這是什麼樣的日子,竟讓這樣沒有頭臉的來給你納禮。”

    樂平公主倒是不以為意,拉著皇后的衣袖說:“母后,是孩兒讓她來的,到底是二哥家的側王妃,也算是孩兒的嫂子,那昔日賣豬肉的都能來得,她一個侯府出身的小姐有什麼來不得的?”

    樂平口裡那買豬肉的,乃是大齊平定將軍竇勇的正妻,那個隆珍口裡的母夜叉吳氏。雖然竇勇是屠戶出身,但是如今卻是大齊開國的赫赫功臣,位列公卿,這昔日的村婦吳氏也是堂堂誥命夫人,正頭叉著扶搖金釵,簪了滿頭的絹花,坐在殿下的位置上,與一群同樣是新晉的貴婦眉飛色舞地大笑著說著什麼呢。

    皇后聞聽樂平公主這般說辭,倒是詫異地微微瞪了下眼睛,心道:女兒什麼時候竟是這般向著那尉遲家的婦人?倒是小瞧了她,當真是有些手段的呢! ”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8-28 02:54 PM

第24章

    到了納禮的吉時,眾人擺駕到了元龍殿旁的側殿上,由大內太監總管宣讀納禮的禮單。看著眾人的獻禮,飛燕心道魏總管說得倒是不錯,各府的獻禮皆是巧花心思,將整個側殿映襯得珠光寶氣,令人眼花繚亂。

    念完禮單,便到了折織錦,亮喜被的環節了。只見皇后含笑請那傅家小姐傅林秀上前與三皇子未出京的王妃一同折被。

    這實際上便是隱形地宣告,傅林秀便是那板上釘釘的太子妃,這不由得讓眾人投去羨慕的目光。一時間納禮結束後,傅小姐的四周當真是熱鬧得很,女眷們眾星捧月般圍繞在了身側。

    飛燕倒是沒有湊趣,而是一個人默默地出了殿門,等候著皇后擺駕戲園子去看戲。

    前梁盛行的劇種,到了大齊這里便是走向了末路黃昏,因著皇后是新野人的緣故,最近京城裡盛興著連梆子戲。這個戲種原是不登大雅之堂,只是在小地方祭祖的時候搭台子去唱上三天圖個喜慶而已。

    可是因為新野出了真龍天子的緣故,這連梆子戲也是跟著雞犬升天,被皇后請進了京的班主也是個有眼色的,花重金請來先生沒日沒夜的趕出了幾個新劇本子,又讓班下的戲子們排練,趕著天兒的讓宮裡都能瞧上個新鮮的。

    公主落座的時候,見飛燕坐得甚遠,便朝她揮了揮手,示意她坐在自己的身旁。

    此舉又是讓一干女眷們心裡敲起了邊鑼,這驍王府未入門的側王妃竟是得了那性子向來孤高刁鑽的公主如此厚待!待她竟是比那準太子妃傅小姐還高看一眼似的,真是讓人有些嘖嘖稱奇。

    不過尉遲飛燕卻有些承接不得這樂平的拳拳盛意,只覺得當妹妹的倒是真與他的二哥像得很,都是忽冷忽熱讓人摸不住脈門。

    而那皇后則將傅小姐叫到了身旁,坐到了一處看戲。

    連梆子戲的唱腔是新野方言,幸好並不是晦澀難懂,就算是京城裡的那些個舊族們也能聽得個囫圇大概。

    今日因著都是女眷,上演的是《龍宮緣》。講述的是一個窮書生因著機緣巧合救下一隻海龜,進而入了東海的龍宮成為了龍王的佳婿,卻因為大舅哥龍宮太子棒打鴛鴦,夫妻離散破鏡重圓的故事。

    扮演著那窮書生的戲子甚是英俊,剛一亮相便引的看台上的貴女千金們眼睛一亮,巾帕遮唇掩著笑意看著那書生的風流作派。

    飛燕以前就不愛這類咿咿呀呀消磨度日的營生。後來去了白露山更是與這類脂粉氣十足的消遣絕緣。若是放在兩年前,便是想破了頭,也絕想不出自己會坐在大齊的高殿之內,與大齊的公主皇后一起聽著這窮極無聊的地方小戲。

    若是依著飛燕來看,這劇本子本身就是有些讓人琢磨不懂,事理不順,那大龜乃是龍宮龜丞相,因著書生救下了龜丞相,便將龍女許配了這凡人。怎麼想也應該是龜丞相之女感念救父之恩以身相許才對啊!

    不過坐在她一旁的樂平公主卻看得是津津有味,見她微微蹙眉,便問到:“怎麼?難道這戲不好看?”

    飛燕見公主問起,因著是閒話無妨,便據實說了出來。沒想到樂平聽了竟是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你竟是這也看不出?那書生多俊啊,必定是被龍女一眼看中,尋了由頭嫁與書生啊!那王八的女兒便是想嫁,也必定是被那龍女整治得出不得聲了!”

    這番近乎粗野的話,還真是只有樂平這位大齊公主才說得出來的話。若是真有個英俊的被她入了眼,也真難說這位大齊“龍女”會不會藉用強權掃平路障,一親男兒芳澤。

    見飛燕有些驚異的微瞪著眼兒,樂平公主直以為她還是有些不信,便是有些惋惜地搖搖頭:“原道你是聰慧透頂的,沒想到竟是這般看不清男女之事,二哥該把你收入軍帳才是,這般榆木腦袋,入了閨房有什麼子樂趣?”

    尉遲飛燕其實也覺得這位當妹妹的比那混賬二哥有眼光,竟是一眼便發現自己並無以色事人之才。不過跟這般口無遮攔,不知女兒家羞澀為何物的公主實在是閒聊不得,便急急收了口,假裝被那戲里夫妻分別淒淒慘慘吸引,不再搭腔。

    戲折子唱了一半,便要轉換佈景,正好容得坐了半天的女眷們更衣小憩的時候。

    就在這時,御膳房已經備下了消暑之用的清涼小食,宮女們魚貫著撤下了先前的茶點,將一碗碗浸著碎冰的水果羹鋪擺在了桌案上。那一碗碗水果羹都是用西琉國進貢的水晶碗盛裝的,裝好了碎冰果肉淋上蜂蜜後,再用綠葉花朵點綴,很是賞心悅目。

    待飛燕前去更衣完畢,用淨水滌蕩了素手,又用巾帕子擦拭乾淨後,便接過宮女遞來的調羹,準備嚐一嘗冰羹的味道。

    怎知,她剛抬眼望向碗里便是渾身一僵。

    只見她的碗裡,除了黃澄可口的桃肉荔脯之外,還點綴著一朵粉色的夢瑤花。

    那花兒花瓣細長,嫩黃的花蕊延伸打卷,長長的花莖的部位被人特意一分為二,打了個別緻的結……

    這夢瑤花乃是白露山下最最常見的野花,一到夏季,整個山腳下都是一片醉人的粉嫩。

    入了京,遠離的北疆之地,這等粉色便再也沒有入過眼中。如今在這金碧輝煌,高牆琉瓦的深宮裡再見這夢瑤花,當真是重現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幻夢一般……

    恍惚間,自己彷彿又是置身在了那片無邊的花海,一雙健壯有力的手臂,將自己輕輕地從馬背上抱下,執著自己的手,折下一朵夢瑤花,將花莖分開,穿過自己的耳洞,再打了一個結,便成了別緻的耳環,然後笑著低語道:“今吾乃窮山草寇,不能以金銀飾佳人,他日若能與小姐執手同老,願傾盡所有,奪得萬里山河,以酬小姐垂憐之恩。”

    那般的甜言,夾裹著夢瑤花的幽香曾經許久迴盪在夢裡……不過日子久了,倒是慢慢地淡忘了。

    可是今日毫無防備地呈現在自己眼前的花環,竟是一下子扯開了塵封急於淡忘的往事。

    飛燕慢慢地移開眼,發現只有自己的碗裡是這京城不常見的夢瑤花。別人碗裡的俱是些蘿蔔雕花一類的尋常之物,心裡愈加肯定,這絕對不是巧合。

    方才她趁著納禮時,倒是看了幾眼在樂平公主身邊服侍的人。雖然沒看出端倪,但能夠了解公主的作息動向,又能在公主給自己的老參盒子裡動手腳的人,必定是公主近身服侍之輩。而現在這冰碗的夢瑤花,更是讓她發現:“他”的觸角竟是如老樹盤根一般,深入到了這般田地!

    心緒澎湃間,戲台子上的悲歡離合也是到了要緊的關頭。

    那書生被棒打鴛鴦後,從龍宮裡返回了民間,心灰意冷之餘,奉了家中父母之命又娶了表妹為妻。那龍女則冒著觸犯天條苦楚,自拔龍鱗甘願墮為凡人,離了龍宮來尋了這書生。

    苦命的鴛鴦自然是重逢之後失聲痛苦,咿呀呀地便是難捨難分。那表妹也是知書達理之人,見此情形,竟是主動請示公婆,甘願守了先來後到之理,自降為妾室,奉龍女為正妻。從此一家和和美美,書生金榜題名,妻妾生生不息,兒女繞膝,當真是給個神仙都不換!

    這齣折子戲堪稱大家手筆,只看得一群女眷們是紛紛點頭抹淚之餘,拍手叫好。只覺得這書生有情,表妹懂義,若是自家宅院能如是這般,丈夫納了新人卻滿心牽掛著舊人,妾室不想著如何爭寵,倒是滿腹心思都想著如何討好侍奉舒坦了正室,該是怎樣的家宅安寧啊!

    樂平公主也看得眉飛色舞,直問飛燕,看了這圓滿的結局,是否品評出了這戲的妙處?

    尉遲飛燕低著首,將那碗裡的花一點點地扯碎,輕撒在了自己的腳邊,淡淡道:“就如公主所言,奴家不大懂得男女之情,只是覺得那書生若是真愛那龍女,豈會轉身便娶了表妹?那龍女若是真愛著那書生,眼看著他納了新人,龍之驕女為何不轉身而去?

    倒是那表妹,奴家看得分明,應該是對她的表哥只有敬意而無男女之情罷了……”

    樂平公主原是只看了熱鬧,並無思及深處,聽了飛燕這般一說,倒是略一磋磨也覺得似乎有理,不過她向來是說慣了上句,便是無理也要攪三分的,便不服氣地笑著道:“那書生家裡窮些,有妻有妾的確是有些癡想,可是本宮瞧著尉遲小姐你的心氣倒是孤高,想我那二哥乃是大齊堂堂的二皇子,以後這府宅里豈能空曠了,若是男子納了新人便是不愛舊人,那以後小姐你豈不是要心疼死了?”

    飛燕聞聽此言,倒是笑了:“公主所言及時,奴家定當恪守婦德,學了那表妹的氣度,惟​​願殿下廣納賢妻美妾……”

    “尉遲小姐倒是有心了,本王在這兒先謝過小姐這娥皇女英之德了?”

    驍王不知何時立在了尉遲飛燕的身後,不咸不淡地開口謝道。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8-28 02:54 PM

第25章

    飛燕微一轉頭,便看見驍王身著朝服正立在自己的身後,便是有些詫異。倒是樂平公主用巾帕子捂著胸口說道:“二哥竟是學了貓兒的功夫?走路也不出聲,倒是要嚇死人了不成?”

    “下了早朝,便與太子過來看看熱鬧。”果然,那太子也是緩步朝著皇后那走去問安。

    女眷們一看紛紛起身向兩位皇子行禮。傅家小姐的臉蛋也是微微發紅,在太子的注視下,不勝嬌羞地低下了頭。

    這時有太監搬過來椅子,讓驍王與太子落座,而其他看戲的女眷們竟是不再看那台上作揖的英俊戲子,紛紛看向了剛剛坐下的驍王。

    小生雖然眉清目秀,可是被這高大俊美的驍王一比,頓失了些男兒應有的氣概。以前皇帝沒有立儲時,皆是影傳這二皇子當立為太子,前去自薦女兒的望門絡繹不絕,後來皇帝立儲後,倒是消停了些,但是京城裡暗暗敬慕著這二皇子的,除了沈家千金外,不在少數。

    原先是略有些看不起這尉遲府裡的小姐的,可是如今看見驍王在她的身邊坐下,體貼地為她用調羹分盛了一小碗冰羹,當真是千金不換的有情郎!只恨不得那坐在驍王身側的是自己才好。

    樂平也含笑著看著飛燕道:“本宮的兄長這般的體貼,就算尉遲小姐想要學了那表妹,也是難啊,當真是不能不愛死二哥呢!”

    尉遲飛燕覺得這驍王倒是很有眼色,專揀這女眷雲集的場合展示鐵血柔情,當真是又要迷亂了哪一個府上的芳心?死太監這般的招搖,也不怕以後入手了頗多良田,卻旱地無雨,平生禍端。

    這時,戲台子已經​​開始了熱鬧的武戲,隨著咚咚的鼓點,又有武生前來獻藝。藉著眾人的目光都移向了舞台,鼓鑼震耳的功夫,驍王眼望著戲台,卻低聲問道:“表妹,表哥給你盛的甜品可還爽口?”

    若是單看他的神情,當真是一本正經的儒雅君子,偏偏在人前這般的口出無狀之言。飛燕覺得那台上的武生虎虎生風的飛腿應該直踹向這銅牆般的臉皮。在下一陣急促的鼓點又敲起時,也學著他的樣子,面無表情的說:“殿下親盛,自然是甜爽得很,不知什麼時候殿下能迎娶了正妃,也讓奴家一盡妾室的本分?”

    驍王聞言一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飛燕白淨的面龐一眼,便不再言語。

    武戲還沒有打完,皇后許是疲累了,便由太子陪伴著起身先行回中宮休息了。眾人起身恭送,飛燕留意到那皇后從始至終都未曾與霍尊霆說過話。

    看來因著沈家的緣故,這沈皇后似乎著惱得不輕。皇后走後,那樂平立刻又是神情雀躍了不少,在侍女的攙扶下,竟是起身去了後台要去打賞戲子。

    驍王也準備帶了飛燕出宮,走到了了戲園子的門口時,飛燕低頭走在驍王的身後,無意中瞥見在院子路旁的花壇裡,靜躺著一朵蘿蔔花兒,這花兒倒是與其他女眷冰碗裡的一般模樣,似乎是被人匆匆替換下來……

    “怎麼了?”這時驍王轉身問道。

    飛燕定了定神,說道:“沒有什麼……”

    公主納禮後的第五天,便是王家正式迎親的日子。

    驍王自然是要去參加成禮。可是飛燕若去便是不大好看了,畢竟那王家也曾與她有過婚約,去了反而是不自在。

    藉著這個機會,她便離了王府,回轉了叔伯的家中。飛燕回轉了府裡,發現叔伯不在,說是去尋訪舊友去了。

    近日賢哥兒很是刻苦,書院的先生也是大力盛讚,囑咐他準備著來年的恩科開考,見堂姐回來,寒暄了一會,便說要回書房用功去了。她與敬柔在閨房裡說了子話,便想去看看正在書房裡用功的敬賢。

    還沒走到書房門口時,飛燕順著那書房的窗戶往裡望了進去,發現敬賢正在聚精會神地看著一封書信。當飛燕含笑推門而入的時候,那賢哥兒嚇得渾身一抖,快速地將書信夾放進了一本《詩經》之中。

    飛燕倒是不以為意,只當是這小兒情竇初開,認識了哪家的小姐,暗中書信傳情。便是只當沒看見,問起了敬賢的功課來。

    可是那敬賢竟是個存不住事兒的,見堂姐遲遲不肯出去,便是有些隱隱焦躁,對答起來竟是有些驢唇不對馬嘴。

    飛燕原想著等到恰當的時候,再變著法兒的提醒下敬賢,男兒當先立業再思成家,現在看來,竟是孽緣深陷的模樣。叔伯向來粗心,可千萬別任著小兒癡情,敗壞了別家姑娘的名聲,犯下了有辱門楣的事情來。

    想到這,她便說道:“說得有些口燥,賢哥兒,去給姐姐倒一杯熱茶。”

    敬賢不疑有詐,便起身去了旁邊的桌前倒水。飛燕趁這個機會伸指捻起那張書信一看,當信紙上的字跡映入眼簾,登時臉色為之一變。

    這書信上的字竟然是與她前幾日收到的如出一轍!都是出自那人的手筆。

    敬賢回身時發現堂姐看到了自己隱藏的書信,登時也是臉色一變,手中的茶水潑灑了不少。

    飛燕逐行逐句地看了手裡的那張信紙,便慢慢抬頭看向自己的堂弟。

    “你什麼時候跟他聯繫上的?當真是不顧自己一家的死活了嗎?”

    尉遲敬賢見堂姐發現了,索性不再隱瞞,理直氣壯地說道:“樊將軍乃是二叔的舊部,有名的抗齊名將,當得上男兒錚錚傲骨,如今他在北方成就霸業,卻念念不忘二叔家眷的安泰,聽聞了你要被迫嫁與那大齊的狗皇子為妾,樊將軍才託人輾轉給了我一封書信,要我們一家老小做好準備,待得時機成熟,便接我們一家離京去呢!”

    飛燕只覺得執著信的指尖都是微微發涼,壓低聲音道:“這書信還有誰見了?”

    敬賢也是被堂姐異常嚴肅的臉有些驚嚇到,可又覺得自己做得無錯,便強自賭氣說:“爹爹素來膽小,我也是怕他嚇得失了分寸,並未曾給他瞧見。 ”

    尉遲飛燕這才緩了口氣,沉聲說道:“如今聖上並未因著我家乃是前梁武將之家而薄待,姐姐也不是被迫嫁與那二皇子……他……為人謙良體貼,也算是良配。我們何苦要跟那北方的叛軍攪合到一處……”

    尉遲敬賢真是打死也沒有想到堂姐竟是這樣詆毀他一心敬仰的樊景將軍,當真是倒吸了一口冷氣,說話的語氣登時有可些少年的刻薄。

    “堂姐,莫不是真如樊將軍在信裡所言,因著你以前在二叔軍營裡與他相處時,他曾允諾要娶你為妻,只因為他為了復興大樑,娶了通古族長的女兒,你便因為這兒女私情怨尤了他?”

    飛燕緊抿著嘴,瞪著自己的堂弟,而那敬賢便只當是堂姐默認​​,接著憤憤然道:“若真是這樣,這樊景的確是可恨,竟是辜負了堂姐,可是大義應在兒女私情之前,就算樊將軍是個負心人,但堂姐也不該賭氣嫁給那大齊的皇子,不然二叔泉下有知,豈會瞑目?”

    尉遲飛燕略顯疲憊地望向自己的堂弟,心知如今他已經長成少年,自有自己的一番想法,倒不像小時那般天真,若是聽聞有人欺負了姐姐,管他是誰,都要揮舞著小拳頭上去一頓捶打。堂弟誤會自己因著小兒女的情傷,而拒樊將軍的好意於千里。只是自己去了白露山的那幾年,到底都是說不得的。

    他倒是口才漸有長進,竟是把這番小時無猜說得是天衣無縫。

    “敬賢,你也漸大了,有些話,姐姐也是可以說與你聽的了,世人都道大樑將軍尉遲瑞戰死在沙場,可是有誰知道,我的父親在那戰場上,是背後中箭而亡……”

    尉遲敬賢從來未曾聽聞過,當年二叔的靈柩回京,俱已經是穿戴了整齊的,他那時還小,自然也沒有人告訴過他關於二叔傷口的事情。只是堂姐如今這般的提起,倒像是有隱情一般……

    “彼時父親在高昌死守,孤軍奮戰抵禦齊軍。那時大齊的兵馬已經拿下江山過半,岌岌可危,先帝便萌生了議和的心思,想要與齊軍劃江而治。可父親當日死守高昌,齊軍折損無數,前去議和的大臣也被齊軍扣押,加上佞臣讒言,那大樑的皇帝竟是一連數道聖旨,急召父親歸京,可是父親死守數月,一旦撤兵,齊軍乘勝追擊,勢必要折損大半的將士,便是違抗聖命,一意待得齊軍撤退。

    那皇帝竟是惱了,秘密下了道聖旨,收買了父親的一個手下,趁著與齊軍對陣之際,從背後偷偷……向父親射了冷箭……”

    尉遲敬賢以前從來未曾聽過二叔的離世竟是這般隱情,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氣,他一向以自己乃前梁忠良後代而自傲,現在竟是如五雷轟頂一般,不知所措。

    “那……那後來為何沒有聽聞了先帝與齊軍議和的消息?”他依然不信,頑強地找著姐姐話語裡的漏洞。

    飛燕苦笑著說:“因著這霍家人俱是有些潑皮無賴,家父乃是大樑軍隊的脊梁,他若沒了,霍允豈會甘心平白少了半壁江山,與那蠢不可及的梁帝劃江而治?所以父親事後,便是一路勢如破竹,沒有多久便京城淪陷了……”

    飛燕看著堂弟震驚的模樣,竟是一如自己在一年前聽聞真相時徬徨無措,便是慢慢地將心裡的鬱氣呼出,接著道:“爹爹生前,曾經跟我講起那紙上談兵趙括的悲劇,怎知父親竟是也落得如此下場,戰場用兵有律可依;朝堂狡詐、人心愚鈍竟是無法可循……所以,堂姐也是疲累了,如今大齊政局康定,百姓安居樂業,哪個平頭的百姓想要那前梁再重新復闢?敬賢,你如此推崇那樊景,究竟是一心為民想要山河平定,百姓安康,還是想要重新恢復前梁,以待重現尉遲家昔日的輝煌?”

    敬賢到底是個聰明的孩子,被堂姐這麼一問,身子一震,便久不再言語,過了一會才遲疑地說:“堂姐,難道是那樊景射了我二叔?”

    尉遲飛燕搖了搖頭,似乎不想再提及往事:“他倒沒有那般的卑劣,只是他野心甚大,豈是北方一隅之地所能滿足的?堂姐只希望你用心讀書,將來憑藉自己的實學為官,踏踏實實地為民做些實事,這才是光復我尉遲家的正經途徑。千萬莫存了投機的心思,年少熱血便生出了禍及家人的心思……你是將來尉遲家的門面,一步都是錯不得的。”

    一時間,姐弟二人又長聊了一陣子。敬賢向堂姐保證,以後再有這樣的書信要當著送信之人的面撕得粉碎,絕不與他們沾染後,才起身出了書房。

    此時天色漸漸昏暗,似乎不久會下一場暴雨,胸口氣悶得有些喘不過來。她回頭掩門​​的時候,看見堂弟依然愣愣地坐在桌旁,便是又深深嘆了口氣。

    執著了許久的信念,一朝坍塌的滋味的確是難受得很,她那時應該也是如堂弟這般。隱姓埋名,白露山落草為寇,一心念及的大樑光復,竟是如此蠢不可及!

    一心以為此生的良人另娶,父親的死原來另有隱情,苦心煎熬的崢嶸歲月俱成了水中打撈不起的殘月鏡花水影……

    那時的她,真是有種萬念俱灰之感……不過,幸好還有叔伯一家,回京的這段日子,竟是她在父親亡故後,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自己這剩下的唯一的親人們,應該和泰安康地度過一生,誰也不能攪亂這已經平靜的一池湖水!

    她回到自己的閨房裡,也不點燈,便是默默地坐在了黑暗中許久。不多時,外面下起了瓢潑大雨。

    不會那寶珠撐著傘來到門口,興沖沖地喊著:“小姐,二殿下來了,帶了食盒加菜,要在府裡留下用晚餐!”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8-28 02:54 PM

第26章

    外面的雨下得甚大,隆隆的雷聲裡時不時的打閃。

    驍王居然冒著大雨前來尉遲府上食飯,著實出乎了飛燕的意料。當她站在屋簷下時,看見他並沒撐傘,反而身上披掛著一件蓑衣,戴著小沿的斗笠,因著身材高大倒是不顯得臃腫,像是江邊剛剛打魚歸來的模樣。

    事實的確是如此,原以為他拿來的食盒是在王府打包的喜宴,可是侍女們展開了食盒才發現裡面俱是些生肉碟子,還有一些時鮮的瓜果圍碟一類,一個小廝拎著兩個大大的魚簍進了廚房,讓尉遲府上的廚子把裡面的活魚料理妥帖了。

    “今日大雨,城郊錦湖的閘口鯰魚都冒了頭,一網下去打撈了不少,正好藉著雨天燒烤來吃。”霍尊霆解下了蓑衣,笑著對飛燕說道。

    這當哥哥的怎麼喜酒還吃到了錦湖那?飛燕有些不解,便是出言問道。

    霍尊霆半垂著眼兒說:“過了禮後,藉著酒醉便走了,我素來不喜熱熱鬧,倒不如去湖邊躲下清淨。”

    飛燕直覺這婚禮上應該是有些事情,可是他不說,她也懶得問。下意識地從侍女的手裡接過了巾帕呈給坐在​​椅子上的霍尊霆擦拭下俊臉上的雨痕。

    若是平日,這小妮子絕不會這般的恭謙,霍尊霆注意到她有些懨懨的,似乎有些心事。不禁心道:莫不是因為那無緣的未婚夫婿成了禮,因而倦怠了精神?

    就在這時,那敬賢、敬柔二兄妹也來拜見驍王,敬柔還好些,那敬賢也是副提不起精神的模樣,少了些平日見到他時的冷面瞪眼,恍恍惚惚地望著窗外的屋簷落雨出神。

    驍王只假裝看不到兄妹二人的異狀,便是給他們講了些方才釣魚的趣事。敬柔初時有些怯怯的,畢竟是大理寺裡走了一遭,心裡懼怕這未來的堂姐夫——大齊的皇子殿下。

    可是她見驍王倒是隨和得很,並不像她想像那般的盛氣凌人,更沒有那沈康那般的豪橫,便也漸漸放鬆下來。

    這時廚房已經將烤爐小桌擺在了長廊裡的背風處,因著尉遲侯府的供應都是驍王府所出,所以烤肉所用的炭,也是用的宮中小節竹炭,俱是西陲進貢的三年以上的高山毛竹燒製而成,用它烤製食物,不但煙味不大,也會讓食物熏染上竹炭所特有的清香。

    飛燕原是沒有胃口的,本來這雨下得粘稠,濕氣陰冷。她便覺得身子不大爽利。

    在白露山時,天寒地冷,雙腿膝蓋受了些風寒,落下了病根。一到陰雨天便會隱隱作痛。原來打算著今日就在府裡歇息了,早早地上了床榻,再讓鴛鴦攏個小手爐暖一暖雙腿。可是驍王卻突發奇想,弄出了這麼些麼蛾子,少不得要在長廊裡受些冷風的侵襲,但也只能忍耐著了。

    驍王親自打撈上來的鯰魚已經料理妥當,去了魚鰓和內臟雜物,用黃酒粗鹽塗抹了內外後,切成了魚段並叉上了竹籤。食盒子裡的幾碟子鹿肉與兔肉也鋪擺了上來。

    搭配著這些野味的是驍王帶來的一壇子金桔酒。飛燕原是不想飲用的,可是驍王卻笑著說:“這金桔酒可比不得‘翻倒驢’,酒勁不大,女孩家飲了正好。”

    嘴饞的敬柔早就迫不及待地飲了一口,眼睛發亮地說:“堂姐,這酒可真好喝,酸酸甜甜的。”

    飛燕覺得若是再推託倒是顯得矯情,便淺淺地飲了一口,果然味道甘甜,只是隱隱有種不同於酒的辣味,只飲了一小杯,便覺得渾身發熱,微微出汗,很是舒服。

    “這酒乃是宮裡的御醫按著驅寒的方子釀的藥酒,裡面除了金桔,還配了薑片及幾味藥材,最適合雨天驅散寒氣。”驍王往飛燕的小酒盅裡續酒,慢慢語道。

    飛燕倒是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心道自己這寒腿的毛病,他倒是如何知道的?應該是湊巧了吧!同樣是心裡存著事情,可是到底是少年心性,不大一會,敬賢與敬柔一樣,吃得歡暢了起來。

    霍尊霆是武將出身,更是不拘小節,彷彿是舊日與將士們麾下炙烤一般,親力親為,倒是省了一旁侍女們的瑣事,看著炭火弱了,就自己順手拿起旁邊的長筷夾炭添補。待食物烤熟後,便先用竹夾子捏了食物分給敬賢敬柔,然後再夾給飛燕,自己反而食得不多。

    漸漸的,就連敬賢也放下了戒備的心神,同他藉著酒興閒談了起來。飛燕不由得想起這位二皇子昔日攻城陷陣時,不同於驍勇的三皇子霍廣云一味屠殺,他招攬的前梁降將最多,稱得上是手下人才濟濟。當真是收買人心的個中好手。

    待得吃得飽足時,大雨也漸漸停歇了。主子們都起了身,僕役便前來撤下了桌子。因著要走出長廊,驍王順手拿起自放在一旁的厚絨披風,披在了飛燕的身上:“剛出了汗,莫吹了風。”這般的體貼做派,引得敬柔笑著又多看了幾眼。

    敬賢還要去讀書,敬柔也先回轉了自己的閨房。

    飛燕想離也離不得,只能請霍尊霆在客廳飲茶休憩。看著驍王飲了半盞後,飛燕想了想,斟酌了半響後,說道:“不知那日遇險時的刺客俱是抓到了沒有?”

    霍尊霆手中的茶盞微微一頓,接著淺飲了口,說道:“此案歸了大理寺查辦,本王倒是不好太過問,不過總歸是北方的通古部作亂,眼下齊魯大饑,父皇以排除內憂為主,不宜用兵,便是審問了圍場的官吏,找出了將長哨做了手腳的內應。”

    飛燕靜默了一會,接著道:“雖然圍場官員可疑,但是若宮中毫無內應,想必那次埋伏也不見得會如此的順暢,不知公主身旁之人可否徹查了?”

    驍王慢慢放放下茶盞道:“難道是尉遲小姐發現了什麼蹊蹺?”

    尉遲飛燕怎麼好跟他道出自己昔日的那段舊情,若不是情非得已,樊景竟是將書信送到了年幼的堂弟那裡,她唯恐禍及家人,是萬萬道不得的其中的隱情的,為今之計,只盼著隔山振虎,大理寺加緊徹查,迫得樊景撤出人手,離得自己遠遠的,莫要再橫生枝節,於是開口道:“奴家能覺察到什麼蹊蹺,只是覺得那日偷襲的周密佈置絕非一朝一夕,樂平公主喜歡隨性而至,若不是她的身邊人,豈會這般了解?”

    驍王聽了,俊臉上慢慢浮出了笑意,飛燕與他相處久了,便察覺到,這位二皇子大多數的情況下臉上要麼面無表情,要麼掛著禮節性的淺笑。可是若他真的高興時,那深邃的眼角會形成淺淺的一道彎。

    就像此刻,不知為何,商討著刺殺他親妹的如此嚴肅之事,他卻是突然笑開了,當真是個喜怒不定之人。

    “這等瑣事莫要牽掛了,自會有人料理,不過尉遲小姐現在當真是有些霍家兒媳的模樣了……本王倒是欣喜得很……”

    說著,驍王揮退了侍女,起身來到了飛燕的身前,伸手握住了她的柔夷。

    飛燕沒想到他竟然是誤會了自己擔心小姑子樂平公主的安危,又要過來親近自己,便是要急急收回被握住,急急說道:“是奴家酒飲得多,妄言了。”

    可是驍王卻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言道:“今日與父王提及了你我成禮之事,下個月初便是個吉日,我讓魏總管翻修了王府西側的院落,圖樣是請了工部主管土木的侍郎按著江南最新的式樣設計的,算一算日子也是剛剛好完工作為你我的婚房,至於聘禮的單子,我也命魏總管備下了,明日你再瞧瞧,可還有什麼要填補的?”

    飛燕雖然一早便做好了嫁入王府的準備,可是聽聞日子已經敲定了,還是心里略略一緊,盡量平靜地說:“我乃是以側王妃之名入府,成禮便是走了過場,倒不是用殿下如此周折費心,若是逾越祖宗禮制,反而不妥。”

    驍王此時正握著她的素手,當然能覺察到她身子的微微僵硬,可依然執著地握著她的手,將她輕攔入了懷中:“經過這些時日,小姐也應該知道本王素來是不拘小節的,先前讓你入府養病,也是盼著你熟悉了環境,莫要嫁入王府覺得生疏不適應,就算成禮後,本王也不是會拘謹著婦人的腐朽之人,除了你要與本王朝夕相處,並無其他的改變,倒是不必太過緊張。”

    飛燕被他拘在懷裡,一時間動彈不得,只能被迫承受著他附上來尤帶著桔酒香氣的熱唇,感受著他凶猛吞噬的力道。

    這個男人許是因為久久不舉的憋悶,每次的親吻都是如同色中餓狼一般,只恨不得將她拆骨入腹。這不由得讓人再次感嘆著,當年的那一箭真是射得甚妙,不然自己單單是想想日後的“朝夕相處”便叫人覺得頭痛呢!

    一時間被他困在懷裡又是被索吻了半晌,他才微微粗喘地鬆了口,一雙眼睛貪婪地看著懷裡臉色微紅的佳人:“天色已晚,今日又是路滑雨濕,你就留在尉遲侯府,本王明日再來看你。”

    說完他才整理了衣衫,離了侯府。

    被那霍尊霆癡纏得有些疲累,飛燕用巾帕掩著有些紅腫的嘴唇,回轉了自己的閨房裡。鴛鴦服侍著她換了睡衣,又接過了溫熱的手爐熨燙著自己的膝蓋,飛燕早早便躺下休息了。

    偏偏那敬柔倒是上了些酒興,應該也是躺下了,可是睡衣外竟只披著件披風,便興沖沖地敲開了飛燕的房門,小腦袋鑽進了帷幔裡說道:“堂姐,今晚我跟你一同睡可好?”

    飛燕含笑地看著堂妹,便是解開自己的被子,讓她鑽了進來。

    敬柔方才穿了個院子,身上猶夾帶著涼氣,飛燕忍不住打了個激靈,說道:“當真是要耍了酒瘋不成?天兒這麼陰涼,連外衣都不穿就這般在院子裡瞎跑,當心以後哪個府宅里的公子敢娶你這樣的破落戶入門!”

    敬柔微翹起了小嘴,直往堂姐的懷裡鑽:“表姐當真是要嫁人了,越發口無遮攔,只拿我來取笑!敬柔不嫁人,便要在府裡一輩子!”

    姐妹倆有說笑了一番,敬柔才神秘兮兮的語道:“堂姐,戲文裡情形居然也能是真的,那驍王果真是對你一見鍾情啊!今日食飯時,我可是看得分明,那驍王時不時便是用他那雙眼睛直直地看著姐姐吃東西,姐姐的碗里短缺了什麼,他便立時填補了呢!”

    尉遲飛燕自從認得那二皇子以後,每一次面對他的精神都是緊繃著的,雖然也知道他總是在相處時,不動聲色地眼望著自己,也只當這狡詐的皇子是要從她身上尋到了什麼端倪。可如今入了這敬柔情蔻初開的少女之口,這如影隨形的眼神竟是成了深情的佐證,當真是讓飛燕哭笑不得。

    想起自己在皇宮裡看的那場戲,她想著倒是應該警醒下涉世未深的妹妹:“若是盡信了那戲文,當真是要將人看傻了。身在高位之人,胸懷萬物,獨獨少了地方容得下'情',你當是戲文裡的書生嗎?見了美貌的小姐便茶飯不思,日不能寐?你堂姐我有何曾是傾國傾城之姿,能把那高高在上的皇子迷得神魂顛倒?”

    敬柔仍舊不服,說道:“堂姐緣何這般自輕?堂姐的妙處其實那些凡夫子能欣賞到的?若是真正了解堂姐嫻淑品性的,必定奉堂姐為珍寶,別的女子皆是入不得眼的!”

    飛燕有些困乏了,一時也是懶得與這正當做夢時節的少女探討著那霍尊霆究竟愛著自己幾何,便是閉了眼不再言語,那敬柔到底是年輕沒有什麼煩惱,方才還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不消片刻,便微微地傳來鼾聲,已經是睡熟了過去。

    可是飛燕卻在黑暗中睜大了眼睛,再難成眠。

    若是真正了解,必定奉為珍寶?

    只有她心裡知道,這是多麼可笑的一句話。她曾經以為,世間再無男子能如樊景那般了解自己,二人攜手並肩作戰那麼久,當真是一個眼神便心知對方想的是什麼。

    可是事實證明,她錯得是多麼無以復加,手下的軍隊,由倆廖廖數人的殘兵敗將,發展成為一支可觀的大軍時,他曾經深情凝望著自己的眼,便越來越少地在自己的身上停留,而是久久地眼望著遠方山河眼露熱切的目光,她隱約察覺他已經離自己愈來愈遠。

    可笑她竟然還徒勞地在心裡默默為他找尋著藉口。直到偶然發現了父親亡故的真相,她才生平第一次與一直傾慕的樊大哥爭吵了起來。她惱他隱瞞真相,她氣他竟是一直利用父親的威名招兵買馬。可就是那時,她的心底依然在勸解著自己,試圖再一次地原諒了他。

    這是怎樣的一種盲目?竟是對從那時起頻繁來往於軍寨間的通古部的阿與公主視而不見,對於他對待那阿與公主的微妙的態度毫無覺察……

    直到她察覺自己突然被支走前去北地的營寨籌集糧草,心里頓起疑念,偷偷帶著鴛鴦回轉了主營地,才發現整個營地張燈結彩,那紅字剪成的“囍”字當真是刺入了自己淚如雨下的眼中。

    那個全軍齊賀的吉日良辰,她便站在昔日與他並肩俯覽地勢的小山上,看著那片歌舞昇平,看著他含笑抱起了那一身嫁衣的嬌羞新娘子在軍營裡行走了繞帳之禮後,步入了大紅色的喜帳之中……

    那一夜,北地的風冷極了,久站的雙腿在寒風裡如刺入了鋼針一般疼痛,可是她直到那喜帳裡的燈光熄滅了,也久久沒有移動腳步。直到鴛鴦擔憂地搖晃著自己,她才發現,冰冷的臉頰上早已經沒有了眼淚。

    四年的執著最後竟然都是一場空。鴛鴦氣得要下去找那樊景理論。可是她搖了搖頭,因為她心知,自己雖然號稱運籌帷幄,可是他要的,是她窮極一生也滿足不了的。

    自此以後,便是斬斷了情絲。她尉遲飛燕此後一生,恐是再無能力愛上旁人。因為那一夜的冷風心碎,痛入骨髓……

    因為食了鹿肉,又飲了藥酒,第二日晨起時,雙腿倒是沒有了往日陰雨天后的酸脹。

    還未梳頭了,小廝便來報,隆珍前來府上拜訪了。

    算一算,有段時日沒有看見隆珍了,竟不知她這麼早來,是有何急事?

    於是也顧不得梳頭,簡單地挽了麻花辮子便讓寶珠引領著隆珍入了自己的院落。

    那隆珍的雙眼微微泛著光亮,見了飛燕沒有梳洗打理的模樣,便興奮地道:“竟是這般能睡,昨日出了那麼大的事情,你可是知曉其中的一二?”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8-28 02:54 PM

第27章

    飛燕被隆珍這沒頭沒腦地一問弄得有些糊塗了,便問:“​​昨日怎麼了?”

    隆珍揮揮手,讓自己的侍女跟著鴛鴦寶珠她們都出去後,才忍不住笑道:“昨天樂平公主的婚宴上可是演了一出好戲!”

    原來昨日婚宴上,王府張燈結彩,貴冑往來不絕。除了新晉駙馬爺的臉有些臭,公主躲在紅珊珠簾後面的臉兒也不大熱情外,初時進行的還算順利,可是等到拜過了天地後,便是夫妻在洞房裡互飲交杯酒的時候了,也不知那王玉朗是說了些什麼觸怒了樂平公主的話,竟是讓公主當時便打了駙馬一記耳光,順便將新房裡擺放瓜果的桌子掀翻了。

    這下後院裡方才灑婚床,還未及撤出後院的那些個女眷們聞聽了裡面的劈裡啪啦的聲音,便是都有些面面相覷了。待得王老夫人趕來的時候,王公子已經被公主一記飛腳踹出了房門了,結果老夫人一個沒防備,竟是撞閃了腰,扶著門框便動彈不得了。

    眾人著了慌,王彥庭大人氣得臉色陰沉,也是不好說得這新入門的公主媳婦,便命人上前廳偷偷地去請太子與二皇子兩位皇兄來勸一勸公主。

    哪知,早在後院打起來的時候,便有人腿腳快偷偷通知了二皇子。這驍王可真不是個愛管閒事的,聽聞了婚房裡一對新人打了起來時,居然藉著酒醉只當沒聽見,起身便告辭走人了。害得前來尋他的王家僕役撲了個空。便徑直去尋太子出面了。

    太子正喝得酒酣,突然聽聞這事,又聽說二皇子先走一步了,心裡登時又是痛罵老二乃是抹了油的狐狸,真是溜得飛快!此事不宜驚動父皇母后,可妹妹將王家鬧成這幅德行,也不能只有他一人丟醜,驍王府離得王家並不太遠,便索性派人追到那驍王府去,將他尋回,可是到了王府又是撲空,二殿下居然沒有回府,一時興起去城郊乘船遊湖去了。

    太子聽聞已經是恨得牙根直癢癢了,心道怎麼雨不下得大些,一浪將他拍死在湖心底!

    可心裡發著恨,還得硬著頭皮親自上陣入了新房,但是那公主耍起潑來,竟是太子這個大哥也勸攔不得的。最後到底是氣得鐵青了臉的太子狠狠扇了公主一嘴巴,這才算是收了場。

    這後院的事情,雖然王家極力地遮掩,可是到底是傳出了風聲,那些個在外院的女眷分明聽見,那王駙馬嘴裡嚷著什麼“私通戲子”、“有失婦德”一類的。

    這內​​裡的隱情秘事,便是激得貴婦們的熱血一陣的洶湧,隆珍雖然沒有資格去吃酒席,可是在昨個晚宴散了後,便聽吃了喜酒,已經足有一個月未來別院的竇勇說起的。

    隆珍也是恨極了這王家人,昨日聽聞了這樣的秘事,登時覺得舒心解氣,只覺得這王家厚顏無恥,活該是報應臨頭,娶了這麼一位碰不得,罵不了的潑辣金枝入門,當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得了!便是一心想著將這事說與飛燕聽,也解了她當初被王家解除了婚約的悶氣。

    尉遲飛燕早就猜到昨日應該是發生了什麼,那驍王才會心血來潮地冒雨去城郊打魚,卻料不到是這樣的一場鬧劇。不由得替王玉朗隱隱地擔憂著,他素來懦弱,偏偏遇到了這樣強悍的妻子,新婚之日,便起了這樣的開頭,以後的夫妻相處實在是堪憂。

    那隆珍見飛燕是真的不知,又是興趣不大熱絡的樣子,便略歇了興奮的心情,聊起了旁的事情。隆珍一向自嘆命運不濟,但是覺得自己的好姐妹飛燕以後的姻緣也是堪憂,沒想到她竟是機緣巧合被二皇子看中,要去進府裡去做側妃。雖然不是正妻,但是畢竟是皇帝親自下詔,比起一般高門的妾室來,境遇要好得多。只是不知這二皇子以後的正室王妃是何等品性的,若是娶了像樂平公主那般彪悍的,也是苦熬的得很。

    不由得又有了些同病相憐之感。不過眼下成禮在即,倒是要先放下前程的擔憂,先好好的準備一番才好。

    可是提到嫁妝,飛燕卻還是一副情緒乏乏的模樣,只說是那驍王都備下了禮單,到時候他送來,再原樣抬回王府就好,沒什麼可準備的。

    隆珍一瞪眼睛:“一輩子只這麼一次的大事,怎麼可以糊弄著了事?我家的那位是驍王的老部下,原該是要好好孝敬的,他昨日特別跟我提起給足了銀子。那驍王備下的禮單子再好,可是一些小物還是要自己準備著才算可心兒,今兒便拉你出去,一切的費用俱是竇勇大將軍包辦了,你且敞開了買去!”

    隆珍向來是雷厲風行的,想到了便要去坐,也不是分說,只讓著飛燕快些梳洗了好出門。飛燕擰不過她,便是只得由著她,換了衣服收拾停當後,與她一起出了侯府。

    這幾日京城裡的首飾鋪子新開了一家,乃是老字號瑞祥齋新開的分店,門臉兒雖大,卻不是什麼人都能跨入的,裡面的首飾頭面都是一式一款,由瑞祥齋的老師傅根據客官的喜好自由定制,倒是免了貴婦們在府宅家宴裡撞了款的尷尬,穿戴上不但別緻,也是自己獨一份的貴氣,就是價格高出了三倍有餘,可依然貴客盈門,不愁銷路。

    隆珍要帶著飛燕挑選首飾,一早便大好了招呼,讓掌櫃的先行清店。先莫要招呼別的客人。掌櫃聽說是驍王府的未過門的側王妃要來,也是滿口地答應了下來。

    當飛燕跟著隆珍來到店內時,立刻有伙計奉上了廬山雲霧,還有三四樣茶點果子,然後幾個長得俊俏的小丫鬟捧著扁平的首飾匣子,讓兩位挑選。

    隆珍看中了一樣珠簾遮面,勒額是選用拇指大的南海珍珠搭配著紅寶石鑲嵌的雀頭樣式,垂掛下的珠簾使用金鍊嵌著寶石,在陽光下閃著金光,若是成禮那日戴著,倒是影影綽綽更映襯都肌膚賽雪了。於是便吩咐寶珠服侍著飛燕試戴了一下,可是勒額略大了些,不過掌櫃說這倒是無妨,三日內別能依著尉遲小姐的尺寸改好。

    飛燕不欲隆珍太過破費,可是隆珍卻是不依,又替飛燕挑選了一對與那珠簾搭配的紅寶石作墜的耳環,還有幾副鐲子,甚至給敬柔也挑了一條玉墜的項鍊,這些加在一處,足有千兩。

    這可讓飛燕有些受寵若驚,只覺得這禮太重。

    可是隆珍倒是快人快語,說話一貫的直來直去:“這些都是我家老爺要孝敬二殿下的,咱們其實俱是過路的財神。你莫要覺得承受得重了,若是那竇將軍發現委託我辦下的差事,不夠盡興,可是要怪罪於我的啊!”

    飛燕這才勉強地收了下來,心道,難怪那驍王府裡的私庫那般的珠光寶氣。他昔日的部下甚多,多身居要職,孝敬起來倒是毫不吝嗇啊!

    二人正在起身時,發現一位滿身貴氣的白髮老婦人在眾人的環簇下走了進來。

    而攙扶著老婦人的那位妙齡女子正是前幾日才在宮裡見到了傅家千金傅林秀小姐。皇帝賜婚的詔書已經下了,傅林秀成了皇帝欽點的太子妃,不日便要成婚了。而那位老婦人這事傅林秀的祖母,傅雲龍大人的母親傅老夫人。

    那掌櫃本要說:“不要意思,清店暫時謝客。”

    可是待得看清了來者,竟是顧不得恭送飛燕與隆珍了,趕緊小跑著過去,深鞠躬道:“傅老夫人,您怎麼親來了?小的老早就跟您府上的管家說了,明日便將為傅府特備的首飾樣式讓得力的伙計親送過去,免了您的周折不是?”

    一旁的丫鬟說道:“我們家老祖宗今日悶得慌,方才是去了雲海寺上香,正好看見了您這的牌匾,便是想著過來坐一坐,順便再親點選下你店裡的其他樣式。”

    說著便攙扶著老婦人往店舖裡的雅座去坐下。這下倒是避無可避,便是與要出門的隆珍和飛燕碰面到了一處。

    飛燕也好,隆珍也罷,與這傅傢俱是舊識。若是論起來,在前朝是隆珍家的門檻更高些了。可是如今傅家光彩依舊,更添榮光,將來是要出一門皇后的,便是不可同日而語了。

    隆珍顧不得唏噓,連忙向傅家的老祖宗施禮問好,飛燕也是隨著一起施禮。

    傅老婦人是瞧見過這兩位前朝貴女小時模樣的,也略聽過她們此後的際遇,如今在這首飾舖裡不期而遇,便是仔細看了看二人,倒是都出落得不錯,可惜亂世飄搖,都成了他人的妾室,以後的日子自然是不好說的,不免心里略有感慨,便是和藹地說道:“都起了吧,不用多禮。”

    隆珍看了看一旁的傅林秀,便是賠笑著問:“傅小姐,好巧,在這遇上了,太子的大婚之日倒是近了,小姐可是來挑選陪嫁的首飾?”

    傅林秀笑著搖了搖頭:“幸得皇后的恩寵,陪嫁之用的頭面俱是由宮中為皇后打製首飾的工匠一併包攬了,倒是不需來這選買,只是老祖宗過兩日請著看戲,她老人家想著挑選些過眼的,換一換花色。倒是尉遲小姐的好日子也近了,也是來這挑選首飾的嗎?”

    飛燕點了點頭,便是含笑道別要走,那傅小姐遲疑了下,許是覺得話兒既然到這了,倒是不說不好,就問道:“若是二位得空兒,兩日後來傅府聽戲可好?”

    隆珍素來喜熱鬧,聽聞這邀請便是喜不自勝要開口應下,誰知被飛燕搶先了一步,回到:“真是不巧,二日後隨同叔伯去尋訪故友,倒是要卷拂了傅小姐的好意了。”

    聽了飛燕這麼說,隆珍也不好獨自前往了,便也有些猶豫地推卻了。

    傅林秀微微一笑,也未多言,就此別過了。

    待得出了首飾店,才發現傅家的女眷出遊,竟是出動了七八輛車馬,當真是三朝屹立不倒的世族大家,僕役車馬竟是排滿了整個長街。

    隆珍默默看罷,便有些不快,悄聲問道:“你倒是要跟你叔伯尋訪哪個故友,從來沒有聽你說過。那傅小姐乃是將來的太子妃,尊貴以極。別人想要靠前都是尋不到門檻,她既然開口相邀,你為何要生生推掉了?”

    飛燕長嘆口氣,有心想提點著隆珍如今他們與那傅林秀乃是雲泥之別,那傅家小姐雖然有涵養,但是方才那遲緩之色,便是不欲與她們走得太近。

    可是飛燕心知隆珍素來不喜別人提她如今的妾室身份,便坐進馬車裡時,略略委婉道:“你我都是從雲裡跌下來的,應是記著這痛……你家的老爺與二皇子乃是一系,太子與二皇子也是面和心不合,就算我們不跟著參合,自有旁人為我們分出個派系院黨,所以何必去攪合這晦暗不明的渾水呢?”

    隆珍一琢磨的確是這樣的道理,她到底也是從高門裡出來的,當時沒有醒過腔來,過後略一琢磨,更是有些明白飛燕的未盡之言,便不禁嘆氣道:“還是你看事通透,我到底是在小宅院裡憋得久了,跟著那莽漢沾染了逢迎投機的習氣。一心只想往香的,熱鬧的那裡湊,卻忘了自己是臭的了,別人避之而不及,竟是丟盡了祖宗的臉面了……”

    說著,竟是突然掩著手帕小聲地啜泣了起來。飛燕被她嚇了一跳,連忙問道:“姐姐你這究竟是怎麼了?”

    隆珍臉上塗抹的厚粉被沖刷得條痕斑斑,半響才掩著手帕淒然道:“知道嗎?就是一個月前,竇大將軍又新納了一個小妾,乃是前朝戶政大人家的嫡女,年方十五,當真嬌嫩得無以復加,他得了這新婦後,竟是整整一個月都未曾踏入我的別院了,昨日若不是要我來討好與你,不知何時才能見他一面……

    你也是要成親的人了,姐姐倒是不用避諱了你。我原是對他厭惡得很的,可是到底是在床榻上溫存得久了,女人的心便是這樣的禁不住,說是不愛,到底是把枕榻邊的甜言蜜語入了耳去,竟是真以為自己個兒,是他心裡獨一份兒的那個……

    可是到頭來才發現,侯門之後,知書達理又是如何?若是嬌顏猶在,便是恩寵圍繞,一旦容顏凋零,那些個山盟海誓便是風吹得影兒都找不到,世間能代替了你的女子何止千萬? ”

    飛燕最近每次見了隆珍都是見她都是一副笑意的模樣,原來心裡竟是藏了這樣的苦楚,看她的那副模樣,竟是對那莽漢竇勇動了真情,可是發現情動卻是情盡時,當真叫人難以招架的痛楚了。

    她倒是什麼也沒說,便是任著隆珍哭透了,才拿著手帕輕輕擦拭了她的雙眼,然後輕語道:“他不來你這,日常的家用可曾短缺了? ”

    隆珍抽了抽鼻子道:“下面的人也是踩低就高的,那府裡的大婆素來與我不睦,此番倒是在錢銀上開始整治了,幸而我以前從竇勇那得的錢銀不少,倒是一時不太賒手,只是以後的光景怎麼樣,倒是不好說了……”

    飛燕聽了輕搖她的胳膊道:“那你還要替我付賬買那首飾,當真要強裝富戶嗎?”

    隆珍倒是澀然一笑:“倒是要謝了妹妹,便是要藉著給你這驍王府側妃選買首飾的由頭,才從那竇勇的手裡得了筆豐厚的銀票,便是給你買了,姐姐這也能貪沒些銀兩了!”

    尉遲飛燕長出了口氣:“知道貪沒銀子就算還未病入膏肓,莫要整日悲切兒女情長便好,妹妹只想問你,若是有機會回去江南的娘家,你可願意?”

    隆珍想了想道:“若是能回去便是好的,回轉了娘家就算是嫁入了平頭的百姓家裡做了續弦,也總好過做個高門無所出的妾室。說到底也是個出路……”

    飛燕點了點頭,拉著她的手道:“姐姐且安心等著,我去求了驍王,讓他出面讓竇勇開府放人。”

    隆珍聞言唬了一跳:“那二殿下可是素來不愛管閒事的,你這般強求他的部下放了妾室,可千萬別讓二殿下斥責了你,那姐姐可就是罪過了。”

    這時馬車,已經是到了尉遲侯府的門口,飛燕便要起身下車了,她看著隆珍褪下了脂粉,一臉倦怠的面容,笑著安慰道:“妹妹如今也算是容顏未老的,當然是趁著還是新鮮的,趕緊用一用著難得的恩寵,姐姐自是放寬了心,妹妹心裡有數,你回家準備著就好。”

    雖然話說得甚滿,其實尉遲飛燕心裡也是不太有底的。

    她雖然常年出入軍營,但是沒有機會與太多的男兒打過交道。生平除了父親及家中的親眷外,這樣求著人的機會實在是不多見。

    不過在府裡等了一天,卻不曾見驍王如他所言那般前來府上。

    想了想隆珍今日的模樣,倒是拖延不得,以前有竇勇維護著還好,現在那竇勇有了新歡,自然是顧不得舊愛,誰也說不好那府裡的大夫人趁機落井下石又生出了什麼禍端來。

    可是飛燕看似順和,其實心性孤高,女兒家的藉著情濃撒嬌討要之事,竟是生平從未有過的。想她年少時與那樊景在軍中結下情緣,卻是情止於禮,那樊景倒是個心細之人,無論她想要什麼,從不曾要她開過口,便是看在眼裡竭盡所能地滿足於她。就算因為行軍時尚無條件,過後時也會千方百計地補上。正是這君子一般的體貼讓她心動,進而萬劫不復……

    如今便是命運的使然,她無緣於儒雅的王家公子,恨別了看似敦厚端正的一方霸王,卻要在一個無恥混蛋的手下討得生活,倒是要怎麼開口相求,還真是有些撓頭。

    想了想,到底是當面開口不得,飛燕鋪展開了信紙,研磨提筆,逐字逐句地斟酌,盡述了自己與隆珍的閨中情誼,以及隆珍對母親的思念之情,加上最近身子欠妥,需要江南溫潤的天氣調養,懇請王爺命竇將軍放了隆珍出府去,可以回江南與親友一聚。

    寫完之後,飛燕又是反復看了一遍,確定沒有落人口實之處後,便折好放入信封裡,命小廝給驍王送了去。

    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見小廝回來。

    飛燕不禁心裡微微有些摸不准,就算是二殿下嫌棄自己多管了他人府宅里的閒事,便是當面訓斥了小廝,讓他傳話回來就好了,何必是耽誤了這麼久?

    直到快要安寢的時候,那小廝才回,並讓鴛鴦把二殿下的回信送進了臥房裡。

    裝信的並不是尋常之紙物,而是帶著銀扣的檀木扁匣,上面雕刻著一位月下執握小扇的美人。輕輕的按開銀扣,展開了木匣蓋子,只覺得一股幽香從匣子里傳了出來。

    可是木匣子裡的東西,卻是讓人愕然,只見一張折疊成輕盈飛燕的信紙便靜躺在那木匣子裡。

    飛燕愣愣地看著這紙燕,心道二殿下竟是有這般的技藝?怎麼樣的十八般武藝,吃飽了撐的?

    她捏起那紙燕,慢慢地舖展開來,才發現那信紙甚是別緻,微微發藍,是天生異香的素蘭草夾著白樹漿製成的信紙。這本身帶有香味的信紙就算是前朝太平時,也是金貴之物,一般是高門府邸的男女定情才會用這樣昂貴的信紙傳情達意。

    可是如此格調素雅的信紙上,便是只寫了蒼勁有力,又大​​煞風景的兩個大字——不准!

    飛燕瞪著這言簡意賅的兩個大字,心裡再次確認,他的確是個無恥加無聊以及的混蛋!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8-28 02:54 PM

第28章

    飛燕瞪著眼兒看了一會,有心將它扯了,可是想到一旁的寶珠是驍王府出來的,到底是忍住了。便是將它放回到紙匣子裡,心知只有到了第二日才能親見驍王,再仔細地求他了。

    於是便躺下休息了,可是帷幔裡那股子素蘭草的味道卻在鼻尖縈繞不去,一夜的輾轉,心裡默默琢磨著驍王不准的緣由,若是那竇勇不肯放人,自己又當是如何?

    最後竟是一夜無眠。

    第二天晨起了時候,鴛鴦瞧見小姐有些懨懨的,似乎沒有睡好的樣子,便問道:“小姐,要不要再躺一會?”

    飛燕搖了搖頭,說:“準備外出的衣服,一會我要去驍王府。”

    入了驍王府時,王府的下人們還在掃地,前兩日的大雨,打落了不少的殘花,今兒土地漸乾了,正好將它們掃起。那驍王七歲的妹妹安慶公主居然也在王府裡,梳著兩個団髻正蹲在地上用小手指捏起形狀還算美好的落花,將它放在一旁嬤嬤端著的銀盤上。

    安慶公主一抬頭便看見了飛燕正走進來,立刻興奮地站了起來,出身叫到:“嫂子好!”

    一旁的嬤嬤小聲地糾正:“公主,應當叫側王妃。”

    安慶公主點了點頭。又重新叫到:“側王妃安好!”

    這七歲的小娃,臉蛋鼓鼓的樣子甚是可愛,倒是比她的姐姐樂平公主要有禮受教得多了。

    飛燕也衝著這小公主福了福禮說道:“公主太客氣了,奴家尚未與二殿下成禮,倒不必這麼早的更改稱呼。”

    小公主倒是沒有大人能分清正側的本事與勢利,只是覺得這就是二哥要娶的嫂子,模樣長得也甚是順眼,便是笑瞇瞇地看著她說:“二哥送了本宮一匹小馬,急著要騎,所以稟明了母后,昨天來這裡做客便在二哥府上住了一宿,一會二哥要帶我去騎馬呢!你是要來找尋二哥的吧,來!我帶你找!”

    說著,便徑直過去,也不顧身後嬤嬤的低聲呼喚,拉著飛燕的手朝著驍王的書房蹬蹬蹬地跑了過去。

    飛燕被個七歲的小女娃拽著疾走,繡鞋差點踩了羅裙,甚是有些凌亂,心道:“這霍家人都是一股子蠻力不成?”

    好不容易到了書房,開了房門時,卻發現裡面沒人,倒是散落了滿地折疊的紙燕子,那股子素蘭草的香味再次襲來。安慶公主一臉驕傲之色說:“昨兒在二哥書房裡玩耍,尋到了帶有香味的紙,便折了許多的紙燕,就連二哥也誇我折得好了!”你看! “說著便撿起一隻放到了飛燕的手上。

    尉遲飛燕微笑地瞧著手心裡的紙燕子,心道:還以為那驍王得了失心瘋,原來竟是這位二公主的手筆。 ”

    就在這時,已經通稟了驍王的魏總管立在門口說道:“驍王昨夜批示公文熬了一宿,正在臥房休息,請小姐過去呢。”說完又請了安慶公主趕緊去用早膳,莫只顧貪玩,耽誤了一會騎馬。

    於是安慶公主便隨著嬤嬤去用早餐了。飛燕隨著魏總管去了臥房,果然看見霍尊霆身著一身寬鬆的長袍,正躺在床上休息。

    她立在門口,反倒不欲進去了。倒是霍尊霆懶懶地出聲了:“既是來了,便進來說話吧!”

    飛燕這才微微咬了嘴唇走了進去。驍王依舊閉著眼兒,用手輕輕拍了拍自己身旁空出的床榻:“坐!”

    既然是有求於人,自然要拿出求人的樣子,飛燕就算滿心不願,也慢慢地走過去,坐到了床榻邊。

    “你來是因為那竇將軍家小妾的事情吧?”不待飛燕開口,霍尊霆竟然主動問起了。

    飛燕堪堪坐在榻邊,輕聲言道:“殿下明察,正是因為此事。”

    霍尊霆這時慢慢睜開了眼,說道:“此事原是不難,如若本王開口,那竇勇就算愛極了那妾室,也得遵命,只是人家夫妻之間的事情,本王偏偏不識趣地要棒打鴛鴦,實在是有違本王的行事做派,你倒是說說看,本王為何要讓竇勇放人?”

    飛燕輕聲言道:“奴家的好友隆珍本就是被竇將軍強佔了去的,倒不是什麼媒妁之言。如今她在京城裡孤苦無依,而那竇將軍也迎了新歡,倒不如放了她的自由,兩下都自在些……”

    霍尊霆坐起身來,高大的身影立刻罩住了飛燕的嬌軀:“小姐所言倒是極有道理,可是本王卻是疑慮著若是這般行事,倒是打了不好的樣板,若是小姐日後嫁進了王府,本王一時懈怠,沒有顧忌好小姐的情緒,冷落了佳人,便不顧夫妻情分要棄本王而去,那可如何是好?”

    尉遲飛燕沒有想到他竟是一路扯到了這裡,便是好氣又好笑,說道:“奴家乃是奉了皇帝之名,嫁入了驍王府,怎麼可說走便走?殿下乃龍之驕子,日後當然要廣納妻妾開枝散葉,奴家早就有這樣的準備,倒是恪守自己的本分,不敢妄言殿下。”

    驍王聞言,不動聲色地伸手抬起了飛燕的下額,說道:“小姐當真是不了解男人了,這妒意也是閨房之樂,當真是少不得的。比如日後本王若是納了別人,不喜了小姐,小姐若是不言不語地縮在自己的院中,本王便會很失望,倒是要來鬧一鬧才好,懂了嗎?”

    飛燕真是被驍王的一通歪理聽得是瞠目結舌,一對鳳眼再次變成了杏眼,過了半天才說:“若是驍王肯幫了奴家這個不情之請,日後待得殿下娶妻,奴家一定冒著被天下人唾罵有失婦德之險,披髮垢面,攔轎打滾,痛斥殿下的薄情,以增閨房之樂……這樣可好?”

    霍尊霆聞言,半瞇起了眼,似乎在想像著那副美好畫面,便是微笑著言道:小姐若是如此,當是會比那市井潑婦來得優雅些,真是讓本王期待啊!”

    飛燕覺得若是順著驍王的話茬進行下去,人會變蠢,便急急收了回來道:“昔日易安居士與張汝舟成為怨偶,那易安居士寧肯受皮肉之苦坐獄兩年也不願與張汝舟湊合了事,可見若是男女心不在一處,非但不能度日,也是會釀成人倫慘劇,不知驍王可否做個解救嬌弱女子於危難之人?”

    霍尊霆聞言卻是一笑:“既然小姐這般懇求,又是保證不會依著那隆家小姐的做派行事,本王若是再不應允豈不是不近人情?過幾日,本王會作安排,你倒是不必太過掛心了。”

    飛燕見昨日驍王的書信是那般的斬釘截鐵,只當今日當面相求也是難纏得緊,哪成想也不知自己的哪一句順了他的心思,竟是這般爽快地答應了,讓自己暗自積攢的力氣,真是猶如打在了輕飄飄的棉花上一般。

    那驍王倒是來了興致,竟是睡意全無,拉著飛燕的素手起身來到臥房的書桌前,捏了一張放在書案上的素蘭草製成的大張宣紙上,又親自磨墨說道:“昨日看了小姐的書信,才發現女子的字竟是可以寫得這般筆鋒凌厲,當真是一手好字,只是所寫之事俱是些雞毛蒜皮的無用之語,真是浪費得緊,不如替本王抄寫一首詩,待得工匠裱糊好了,掛在書房裡可好?”

    嘴裡是提問,可是筆墨紙硯俱是妥帖備齊,當真是商量不得了。

    飛燕只得挽袖提筆,咬著嘴唇看著驍王拿來的一張信箋,只見上面題寫了一首詩:

    窗前映山山籠寒,

    相思越嶺空餘念,

    燈前畫中人影殘,

    入夢執手,

    角聲驚夢

    沙場折戟狼煙漫捲天,

    難覓南飛燕,

    東去春歸幾許亦惘然。

    這詩一看竟是首相思綿綿之作,真不像是這霍家門風的喜好。偏偏詩中還有“飛燕”不得不叫人生疑,是驍王寫來調戲自己之用。

    還沒等飛燕羞惱出來,霍尊霆倒是開口道:“此詩,乃是本王當年在行軍時,思慕一位女子所寫,那時年少,到底是有些情難自禁,思念夢裡女子便是日夜輾轉,倒是要寫詩一解相思,昨日從舊日的書籍裡翻了出來,仔細品讀,感慨年少多情之餘,倒是覺得此詩甚妙,竟是趕巧兒暗​​含了本王的側妃名字,便是拿來送你可好?”

    驍王說得不假,飛燕定睛一看,這寫詩的信箋果然已經是紙黃墨淡,看起悠悠數載有段時日了,倒不是新近的作品。

    可是這個混賬竟是這般的猖狂,竟是拿了思慕舊人之作,毫不避諱地贈與新人,當真是吝嗇魏總管一脈相承的主子,驍王府裡的一針一線一張廁紙,皆有其妙用,萬萬浪費不得!

    飛燕有些瞠目之餘,忽然想起驍王方才關於“妒婦”的言論,便是有些遲遲疑疑地問:“殿下這般行事,是否是要奴家現在便醋浪翻滾,披髮打滾,以增閨房之樂?”

    霍尊霆突然朗聲大笑,一把抱住了飛燕,道:“這般的可人兒,怎麼捨得撒潑受了累?”

    飛燕想了想,又問道:“那詩中那位女子身在何處?為何殿下沒有與她結下良緣?”

    霍尊霆意味深長地一笑,言簡意賅地說:“彼時,她有心上之人,本王倒是晚了一步。若是只得身,而心未在,又有何意?……小飛燕這般細細詢問,可是真的有些吃醋了?”

    說完便是又深深地吻住了她的櫻唇……

    一通的胡鬧後,飛燕便是硬著頭皮將那首“求之不得”謄抄的一份。

    待她寫完後,霍尊霆滿意地看了看,竟是真的叫來書僮,命他拿去送與工匠裱糊,再送回來。

    飛燕慢慢撂下手裡的毛筆,在侍女端來的陶瓷白盆裡洗了洗手,心道:這詩裡的女子倒是好命,不知是用了什麼法子竟是避過了這點下第一的潑皮無賴,若是早知京城裡竟是結下了這份孽緣,那她便是如詩中所言,就算北地天寒無故人,也絕不會南歸之燕回轉了京城,竟是陷入了這般進退維谷的泥潭。

    既然飛燕來了,倒是不好太早回侯府。待得驍王與安慶公主用了早膳後,便是一起去了馬車揚鞭。

    大齊的皇家馬場離皇宮不遠,方便崇武的霍家皇族使用。小安慶雖然只有七歲但已經粗通騎術。驍王送給她的小馬乃是西北進貢的矮馬,天生長不大,倒是很適合女孩騎坐。

    換了騎裝,安慶就迫不及待地上了馬,兩腿一夾,溫順的小馬立刻邁著小步跑了起來。

    飛燕對這些不太喜好。便打算靜靜地坐在一旁。

    那驍王許久未曾遛馬,騎了自己戰場上的寶騎“黑疾風”,一馬當先便揚鞭開始跑了起來。

    此時夏季綠意正濃,馬場的綠草鮮花遍地,正是馬蹄飛揚花瓣紛飛。驍王一身白色的騎馬裝將挺健的腰身映襯得愈加筆直,騎馬的颯爽英姿如戰場馳騁的一員儒將,當真是有些讓人看得錯不開眼。

    一旁服侍的侍女們各個看得臉頰粉紅,卻又不敢當著未來側王妃的面兒太過造次,便是猶抱琵琶半遮面,半低著頭,接著額上的一圈劉海兒偷偷地窺視著。

    飛燕苦笑一聲,心道:模樣倒是整齊,可是那等古怪的性格豈是尋常的女子能消磨得了的?當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她坐在馬場的茶室裡細品著廬山雲霧茶,倒是覺得此處甚是陰涼,消散了不少的暑意。便是愜意地望著遠處的山影,突然她看到一匹白馬沿著側門跑入了馬場,那馬背上坐的竟是新婚不久的樂平公主,只見她一身如火的紅色騎裝,臉上掛著新嫁娘特有的嬌羞……只是與她共騎一馬的,卻不是王家的翩翩新任駙馬爺。

    尉遲飛燕直覺這馬場上要平生了風波,那樂平公主竟是大膽如斯,當真是要再挨下驍王的耳光不成?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8-28 02:54 PM

第29章

    那在馬後擁著樂平公主的,當真是個美男子,看上去唇若朱丹,眼含桃花,一張白淨的臉兒竟是賽過許多養在深閨裡的女兒家。

    飛燕只瞟了一眼,便是覺得他眼熟得很,仔細一看他那行事做派立刻恍然大悟,他竟是那日納禮時,在高台之上被龍王招為賢婿的書生戲子,只是現在的他卸去了粉妝,換了一身的騎馬胡服,倒是跟那日在高台上的小生做派略有些差別。

    想起樂平當日對那戲子的溢美之詞,飛燕便是心生感慨:真是個想到便說,說了便做的爽利公主,便是翻遍后宮的書卷,也難找個能與她的恣意比肩的。

    也不知那戲子說了什麼,逗得樂平滿臉堆笑,滿眼中都是得意地飛揚神采。

    可待她行至茶室旁時,一眼看到了在室內飲茶的飛燕,頓時笑容一斂,眼露詫異之色。似乎沒有料到飛燕竟是在這裡。

    其實這馬場乃是一分為二,用帷幔隔開。外場供皇室男眷使用,內場乃是供女眷使用,入場的門也是各分兩側,各不相干。

    可驍王原來是在馬場外側跑大圈,後來因著要照顧著小安慶公主便順著角門進了了內場。於是飛燕便也被馬場的僕役侍女引到了內場的女眷茶室,瞭望著他們。

    所以那樂平公主進馬場時,問了門口的聽差的侍衛只聽說場內無人,便這般放心招搖地領了戲子進來,二人共騎一馬,舉止孟浪,卻不曾想被飛燕撞了個正著。

    見公主望了過來,飛燕適時用手帕遮住臉,便是坐在那閉著眼兒。

    樂安公主從馬上下來,提著馬鞭走了進來,朗聲說道:“真是巧了,你怎麼在這。”

    飛燕這才微微睜開了眼兒,依舊用巾帕捂著說道:“可是樂平公主,奴家這廂有禮了,方才風大迷了眼兒,倒是在公主的鳳儀前失禮了。”

    樂平公主倒是了然在心,便是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拽下來道:“哪有這般的多事?就是看到了何妨?本宮都沒遮掩,你倒是怕得睜不開眼兒了!”

    飛燕方才也是圖了給彼此一個台階,讓各自的臉面都好看些。誰知這新野小宅里養出的公主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非但沒順坡而下,給彼此一個自在,反而將這遮羞的擋布一下子扯了了下來,讓她竟有種撒謊被戳穿的尷尬,當時竟無語凝噎了,一愣之下,便是緩緩地吸了口氣。

    那樂平也是看出了飛燕的不自在,不以為意地笑了笑說道:“你是跟著我的二哥來到吧?若是大哥倒是有些麻煩,二哥是素來不愛管閒事的,你一會不要在他面前多嘴便是了。”說著,便伸手喚來了那戲子:“柳迎生,過來見一見尉遲侯府的尉遲小姐。”

    那男戲子本是立在茶館的門口,聽聞了公主的召喚,低首進入,在尉遲飛燕的面前恭敬地鞠禮。

    當行禮過後,那叫柳迎生的男戲子微微抬起頭,一雙睫毛微翹的桃花眼便是直直地望了飛燕一眼。還當真是勾魂的一雙美目呢,讓飛燕都是被他看得微微走了神,過了一會才回緩了過來,將目光移開。

    柳迎生這般明目張膽地撩撥賣弄,那樂平公主不但沒有醋意,反而得意地笑道:“怎麼樣,當真是俊俏得緊吧?本宮識人的眼光便是比你強多了,那個王玉朗倒是有甚麼知情知趣的?你也是命好才算是逃過了在王府家宅里熬度的一劫!”

    跟驍王言語久了,人會變蠢;跟這肆無忌憚的樂平公主說多了,便是要癲狂了。飛燕覺得樂平公主越說越沒了章法,便是閉嘴不答,一個勁兒的低頭微笑不語。

    那樂平公主倒是越發起勁兒,起了逗弄飛燕的心思,便是命著那柳迎生道:“去,給尉遲小姐倒上一盞茶。”

    那柳迎生便依言將在瓷杯裡倒了一盞熱茶,雙手捧給了尉遲飛燕。

    這便是有些強人所難了,就算飛燕此時還是當街賣粥的商婦,也萬萬沒有從男戲子手裡接過奉茶的道理!

    一時間飛燕微微蹙起眉頭正待拒絕時,驍王不知何時已經立在了茶室的門口,見此情形,語調平靜地說道:“皇家馬場裡的管事倒是憊懶,女眷茶室裡竟是什麼都能進來,難道短缺了侍奉茶水的侍女?要個男子的臭手去侍奉本王的愛妃,這般懈怠,留著有何用?來人,將管事拖入馬廄裡杖打五十大板!”

    那管事正跟在驍王的身後,聞聽此言嚇得瑟瑟發抖,心說:無妄之災啊!當真是被殺雞儆猴了!也不敢喊冤枉,便任著侍衛拖拽走了。

    這時,霍尊霆走到了那戲子的面前,看也不看,單腳伸出,便猛地將他踹翻在了地上,那戲子被踹得甚痛,竟也不喊,只是悶哼一聲撲倒在地,

    霍尊霆依然語調平平語道:“竟是個什麼不男不女的東西?倒是登堂入室,不拿皇家的禮數當回事!本王府裡的女眷豈是你這腌臢物能靠前的,來人,拖出去杖斃了!”

    樂平公主已經傻了眼,她一向知道二哥是不多管閒事的,就算今日被他撞見了,也不會去父皇那裡多言自己帶著個戲子騎馬出遊的,所以方才初見飛燕一驚之後才那般的放鬆。

    沒想到自己方才讓柳迎生去撩撥尉遲飛燕之舉,竟是惹惱了二哥,要知道二哥脾氣向來古怪,若是什麼人不入了他的眼,便是要被整治得不死也要扒層皮的。

    當下便是急急地說道:“且慢!這人乃是母后欽點的小生!甚得母后的歡心,昨兒天,母后便是下了懿旨要聽柳迎生新出的清唱,本宮一會要帶著他入宮去了,你若是將他打死了,豈不是要惹惱了母后不成!”

    霍尊霆看都沒有看自己的二妹一眼,慢慢地扳動著大拇指上的玉板子道:“既然是母后欽點的戲子求情,本王不能不給面子,就先透實地打了一百大板吧,把他的嘴堵得嚴實些,莫要喊出聲兒倒了嗓子,敗壞了母后聽戲的雅興。”

    話音剛落,那柳迎生便被堵了嘴,被兩個彪形大漢拖拽了出去。那戲子倒是鎮定,雖然臉色蒼白,居然也不掙扎,只是一雙眼兒仍然是直直地望向了坐在一旁的尉遲飛燕。

    樂平公主見自己這般的開口求情,二哥依然要打,頓時有些惱羞成怒,一拍桌子便站起身來:“二哥!你是什麼意思!當真是要打本宮的臉面不成!”

    霍尊霆冷冷地看著她道:“你還有臉可打嗎?剛剛成婚,就跟個下三濫的戲子一同策馬,飛燕乃是本王的側妃,你竟也是半絲的敬重也沒有,大哥那一巴掌看來還是不夠疼,要不要本王再代父皇母后替你正一正家風?”

    那樂平公主拍完桌子就後悔了,因著她瞧出,二哥是真的動了氣。想起幾年前,二哥一怒之下差點將三哥打得半死的情形,便是又強撐著說了幾句豪橫的,便如被攆了的鵪鶉一般,急匆匆地出了茶室。

    這時,驍王才轉向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飛燕,看著她略有些恍惚的神情,嘴唇微抿,端起了茶水,飲了一口道:“本王略有些愚鈍了,方才見小姐看那戲子的那張臉兒看得仔細入神,現在又是這般的難過表情?莫非也是愛極了那戲子的唱腔做派,有些心疼了?”

    尉遲飛燕一聽話茬不對,便是淡淡說自己不懂賞戲,只是方才見了樂平公主不快,略有些擔心罷了。

    驍王倒是不像在那戲子的身上浪費太多的口舌,便話鋒一轉:“坐得這麼久,莫要疲累了,與本王一起騎乘一圈可好?”

    飛燕微微抬頭看了看驍王的神色,便覺得此時還是順著他些比較好,便點了頭,隨著驍王出了茶室,被他強健的臂膀一提,踩著腳蹬一起上了那“黑疾風”。

    驍王抱住身前的嬌柔女子,輕輕一催馬,那馬兒便輕快地跑了起來,朝著馬場裡的小溪處跑了過去,馬蹄飛濺,激起水花朵朵,倒是清爽。

    當馬兒飛跑起來時,風從耳旁拂過,這樣的感覺卻是那麼的似曾相識,曾經自己滿心傾慕的那個人,也是這般在自己的身後擁著自己,在浩瀚的平原上策馬狂奔。

    而那時的自己則緊緊靠著那曾經讓人心安的結實腰身迎風前行......一時間便是有些恍惚了。飛燕覺得思緒一路漂浮,又要想起許多急於忘掉的往事,便是急急地止住了,可是更讓她心神不寧的,卻是方才瞧見的那個戲子

    方才她之所以見了那戲子的臉,之所以發楞,實在不是如驍王所言的那般,被桃花眼迷了心神。實在這那戲子當真是眼熟得很,尤其是眼邊的那顆痣,總覺得是在哪裡似曾相識,卻是一時間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8-28 02:54 PM

第30章

    風還在耳旁呼嘯,就在猶自思索時,耳旁響起著似曾相似的問話:“馬有些顛,可是累了?”

    沉浸在往昔裡,一時鬆懈了心情,竟然嘴不對心,一時間慣性使然脫口而出地回到:“樊大哥盡興便好......”

    話剛一說出口,飛燕便身子一震,意識到自己竟是失了口。身後的手臂猛地一緊,收住了韁繩,勒馬在了一處山坡上。

    驍王身後的侍衛遠遠的停在了,倒是識趣地不曾靠近。

    飛燕的只覺得手心都是冷汗。霍尊霆雖然與她相識以後,不曾露出暴戾的一面,可是方才責罰了那戲子便可看出,他從來不會吝嗇使出雷霆手段。任何一個男人都不能容忍自己未過門的妾室與其他男人不清不楚,更何況樊景還是大齊的叛黨,除之而後快的賊首……

    就在那轉瞬間,竟是連叔父一家鋃鐺入獄的情形都想像得有須有尾,便只差著霍尊霆開口發難了。

    霍尊霆將馬帶住,似乎深吸了口氣,然後問道:“你曾經與你口中的樊大哥一同騎馬?”

    飛燕抿了下嘴:“七歲時曾經跟父親的下屬學過騎馬,只是那時尚小,又不曾像安慶公主般有如此貼心的兄長,騎上馬覺得有些高,當時不甚喜愛……”

    “……這如兄長般照顧本王愛妃的,可是現在白露山稱王的樊景?”

    飛燕心知他老早就懷疑自己與那白露山父親的部下有聯繫。

    今日恍惚間竟是走脫了嘴,喊錯了名姓,若是極力撇清,倒是顯得刻意,便老老實實回到:“那時候樊景年有十五,在父親的麾下任傳令兵,倒是經常帶著年幼的奴家……”

    驍王這時翻身下了馬,立於馬下,伸手將飛燕也抱了下來。

    這時飛燕才是得空看了他的臉色,微微有些陰鬱但也說不上陰沉,摸不透他心裡想得是什麼。

    “尉遲小姐想起童年服侍於你的僕役,倒是個長情之人,不過你的樊大哥現如今已經是通古部的乘龍佳婿,卻不知他會不會擁著嬌妻策馬揚鞭時,想起自己少年時服侍過的小姐?”

    飛燕鳳眼半垂,無謂地一笑:“俱都是年少時的兒童把戲,記不記得又有何妨?”

    驍王半低著頭,看著眼前明明正值芳華的女子,偏偏眼底有一抹疲憊的滄桑,便是忍不住微微皺了皺眉,伸手摸了摸她有些發白的臉,又是輕嘆了一口氣,然後問道:“要不用吃烤板栗?”

    飛燕被他突然岔開了話題弄得一愣,一時有些搞不懂驍王的意思。 “烤板栗”……這是大齊何等嚴刑審問的酷刑稱謂?

    不過看到驍王走到馬旁的板栗樹下搖晃下如同小刺蝟的板栗時,她才明白驍王並非戲言。

    夏末時節,板栗正長得飽滿。驍王用匕首在地上熟練挖了一個淺坑,撿來石子堆了一個簡易的灶頭,命侍衛撿來了些乾柴升上火,將板栗帶刺的外皮撕開取出一顆顆碩大的板栗,放在石灶上面。又從樹上折下一大片樹葉,鋪在地上,上面均勻地撒上侍衛拿來的甘蔗糖,將烤的微微發熱的板栗擺在樹葉上,用手撥弄著在甘蔗糖上滾了幾個滾,全身都沾滿了蔗糖,然後埋進石頭中繼續烘烤。

    板栗被周圍的石子均勻加熱,蔗糖逐漸融化將板栗包裹住,形成一層亮晶晶的糖膜,而甘蔗的清甜也慢慢地透入到板栗中。等火滅了,將板栗撥弄出來,發現每個板栗都是油亮油亮地泛著光澤,更有一股甜膩的香氣揮之不去。

    “本王幼時,父皇乃是新野守將,朝廷剋扣了邊關將士的糧餉,家里便是一時短缺了鍋灶裡的米糧,彼時經常要去舅舅家周濟些個銀兩度日,雖然舅舅慷慨,去得太頻也是不好,於是便帶著將士們去新野四周的深山打些野味回家打打牙祭,那是本王年幼,總是會隨著父王一同上山,經常採摘了板栗烤著來吃。如今倒是沒有荒廢了這門技藝……”

    說著便將烤好的一顆利落的剝掉了外殼,遞到了飛燕的唇邊。

    飛燕只得張開嘴,任憑著驍王修長的手指將綿軟香甜的栗肉送入了口中……本以為他會如盯住了青蛙的毒蛇般勢必要一路追蹤到底,卻不曾想,卻是再也沒有問下去,反而是興致勃勃地做起了鄉野小兒才幹的勾當,當真是讓人的心越發不落底。

    就在這時,安慶公主也聞著香味騎著小馬過來,興奮地咧著小嘴喊道:“二哥烤了板栗,怎麼不叫人!竟是躲起來偷吃!”

    於是被一旁的嬤嬤攙扶著下了馬,也坐在了鋪在地上的蘆葦席上,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邊吃邊小聲問:“嫂嫂,你可是做錯了事,剛被二哥罵了?”

    飛燕盯她吃得滿是黑糖的小口,微微有些詫異。

    安慶公主接著道:“每次去二哥府上做錯了事,二哥總是會在罵完本宮後,叫下面廚子烤來糖板栗與我吃呢!”

    尉遲飛燕聞言,有些哭笑不得,抬起眼來,正好與驍王四目相對,便是又低下了頭,將一顆香甜的板栗慢慢放入口中。

    還未從馬場出來,宮裡的皇后懿旨便已經傳到:“速速命令驍王入宮。”

    霍尊霆倒是知道定是那樂平告了刁狀的緣故,便問道:“那個戲子還有口氣兒嗎?”

    下面的人期期艾艾地說:“只打了三十大板,宮里便來了人……被皇后娘娘宮裡的太監王貴領走了……”

    霍尊霆倒是毫無意外地點了點頭,這馬場離皇宮不算遠,母后此時應該正在“欣賞”那戲子的曼妙唱腔了!

    於是便命人送飛燕先回尉遲侯府。他領了安慶便入宮去了。

    飛燕靜坐在車中,心中依然思索著剛才那個戲子為何給自己一種熟悉的感覺。

    久思無果,心中煩悶,索性放下心事拉開車簾看看外面,待眼光向車外一掃,突然愣了一下。

    此時車子正駛過一條熱鬧的街道,兩旁佈滿了店鋪,文房書畫,賣布的,粗劣的玉器地攤,還有各種吃食,應有盡有。

    就一個包子舖面,二十幾個巨型蒸屜摞得人一般的高,一個微胖的穿著白布褂的男子正扯住一個瘦弱的行乞小兒,舉手欲打。旁邊有人勸道:“張師傅,這個小兒偷你的包子自然不對,不過看他如此瘦弱,你若動手,打傷了他也是麻煩……”

    飛燕正是看到這個場面,今日見到的那個戲子竟是與廚子手裡的那小乞丐重疊到了一處……

    五年前,她跟隨樊景初到白露山,在一個鎮子上看到了類似的一幕。一個乞兒因為經常偷吃別人家的東西被十幾個成年人圍追暴打。那乞兒雖然瘦弱,卻是靈活異常,在十幾個大人的包抄堵截下奔跑閃躲,大家竟是一時捉他不到。

    樊景起了愛才之心,賠了些許錢財,問明乞兒無父無母,天生地養,就將他帶了回來。後來看他伶俐聰明,就選了做自己的貼身書僮,賜名劉節,希望他能夠留住男兒氣節。

    二年後,樊景精心挑選出一批人,派到大江南北,劉節也被派了出去,此後,飛燕就再未見過他。想不到再見面時,卻是在皇宮中的戲台之上,當真是人生若夢。

    那劉節易名為柳迎生,也不知是不是拔了個子,加之在戲班子裡熏陶的緣故,氣質身量樣貌俱是發生了變化,竟是看到了他眼旁的那一顆痣也是沒有辨認出來這位竟是故人。

    一時間,公主遇襲時的內應與那戲園子外的被遺落在了草叢間的蘿蔔花,似乎都有了些許的答案。飛燕想到這裡,只覺得太陽穴有種隱隱的微痛,急於擺脫的過去,為何總是如影隨形?

    樊景將手伸得如此之遠,當真是不攪得天翻地覆,絕無罷休嗎?

    飛燕回到尉遲侯府,走進大廳時,尉遲瑞和一雙兒女正興致勃勃地看著一個扁長的盒子。敬柔抬眼一瞧發現表姐走進大廳,快走幾步走到飛燕面前,高興地說道:“表姐,你外祖母寄來一些東西,我和父親哥哥正猜是什麼東西了!”

    飛燕聽著一愣,心中陡然升起一陣不安。尉遲瑞看著飛燕笑道:“難得你外祖母如此牽掛於你,快過來查看一下。賢哥和敬柔也很是好奇是什麼東西。”

    飛燕見伯父和賢哥,敬柔興致甚高,壓住心中不安,打開盒子將裡面物事一樣樣拿出來,都是些用過的舊物。賢哥和敬柔像尋寶一樣拿起一件件東西,討論著是做什麼用的。尉遲瑞笑著看著自己的侄女和兒子女兒,心中十分欣慰。

    三人沒有注意到飛燕的臉色卻是有幾分發白。這些舊物事都是自己在白露山使用過的。根本不可能是早已經斷了聯繫的外祖母家裡寄來的。

    此時廳外陽光正好,可是飛燕知道一場不期而至的暴雨即將來臨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8-30 12:34 PM

第31章

    鴛鴦是知道內裡的隱情的,在客廳裡見了那些個物件更是擔心得不行,便是偷眼看了看飛燕。

    不過飛燕倒是神色如常,將那些舊物分了分,給了自己的堂兄妹。將一個小樟木製成的書箱分給了敬賢,這書箱內裡設得精巧,只要打開便可分作三層,分別放置書紙還有筆硯,就算背在身上也不會讓內裡凌亂。

    鴛鴦知道,這是樊將軍在飛燕十六歲生日時贈與小姐的禮物。因著飛燕喜歡看書,外出營地時,有了這樣的書箱很是方便,飛燕曾經愛不釋手,可是現在她卻是如對待尋常之物一般送給了旁人,不能不令人有些悵然。

    作為看客,曾經以為小姐與樊將軍該是怎樣天造地設的神仙美眷?卻是落得如今這般的情形,該是怎樣的造化弄人?

    尉遲侯府裡舊物惹風波,宮中新晉的寵兒掀起的狂瀾更是拍石有聲。

    二皇子霍尊霆立在在鳳儀宮前等著皇后召見已經有一個時辰了。直到了晚飯後​​,才有太監宣他入宮見鳳駕。

    沈皇后正坐在軟榻上看著侍女呈上來的禮服,明兒是皇上選秀女的日子,她身為中宮皇后怎可不去?

    霍允自從入京稱帝後,后宮一直空虛。不是霍允憐惜著與結髮妻子崢嶸策馬結下的生死情誼,實在是妻族外戚在朝中舉重若輕,這皇帝做得不大爽利。

    想當初入京時,他在慶功宴上飲了酒後,便帶著幾員武將,一路踉踉蹌蹌地進了后宮,巡查了下那梁朝先帝后宮裡的女子,當真是環肥燕瘦,讓人有些眼花繚亂。尤其是那梁帝最寵愛的麗妃,十五歲的芳華,仙姿佚貌,我見猶憐,那嬌弱的身子瑟縮在腳下,小臉兒上掛著淚痕的模樣實在是叫人心動不已。

    藉著慶功宴上的酒勁,霍允將小佳人抱起便入了宮中的一處偏殿,將那麗妃倒趴著按在地上,未及除了羅衫,直接扯開了裙擺,解了自己的褲子便爽利了一氣。

    前樑的皇帝果然是個會睡的,挑選出了來也是人間上品,霍允只覺得這身下女子無一處不軟,嚶嚶嬌喘撩撥他如同是年少新婚入了紅帳時一般氣血上湧,足足撥馬回槍了三次。

    自此以後,便是愛極了此女,納入了自己的后宮裡。怎奈沈后善妒,豈可容許后宮充盈年輕貌美的女子來分她的丈夫?

    趁著霍允親征平叛之際,將那已經懷有三個月身孕的麗妃從寢宮裡拖拽了出來,命太醫把脈,硬生生地將孕期改為已經五月有餘,於是沈后直言這麗妃肚子裡懷的乃是前朝皇帝的餘孽,將麗妃綁縛在一塊大石上,扔到了皇宮中的遊湖里。可憐麗妃便是這般香消玉殞了。

    霍允回來時,驚聞愛妃溺死的消息,便是拍著大腿,提劍要與那沈后拼命,結果入了沈后的鳳儀宮,卻見裡面坐了十幾個與他同征討天下的老將親朋。

    那沈后也不梳頭裝扮,素淨著張臉,滿臉熱淚地陳述著自己當年身為富家小姐,是如何屈尊下嫁了霍家的窮小子,自入霍家歷經寒暑,苦心生養了五個孩兒,可是這般患難與共的夫妻之情,竟是抵不過肚裡懷了孽種的狐媚!

    那沈后的言語向來犀利,她又是與在座的老臣俱是舊識,擱在前幾年,他們都要叫這沈后為嫂嫂,家中的妻兒沒少得這位嫂嫂的幫襯,如今看著皇帝提劍來尋沈后,便是也紛紛跪下,勸解著皇帝。

    霍允手裡提著的那劍頓時成了燙手的山芋。他一向好名聲,重面子,若是真是為了前朝皇帝的妃子殺了自己患難與共的髮妻,當真是令人髮指,便是妙筆生花也是難以寫圓這段歷史。

    想到這,他便是陰沉著臉,提了寶劍出了皇宮。大齊的天下還未平定,沈后又是籠絡了一幫重臣,沈家管轄的鹽務更是關乎大齊一半賦稅進餉。莫說沈皇后沉湖的是個無足輕重的前朝遺妃,便是沉了他的老娘,也且得忍著。

    於是這一頁就不咸不淡地翻了過去,此後那霍允也是私底下寵幸了幾個宮女,可是那些宮女無一例外,俱是下場堪憂,漸漸的,霍允倒是絕了捻花之心,一​​心處理朝政,與那皇后倒似解了心結,雖不大留宿鳳儀宮,但是情面上還算是過得去。

    但是國舅沈茂公前些時日卻來勸諫了皇后,畢竟曾經的新野小將已經貴為皇帝,身為皇后這般的拘束著皇上的宮闈之事實在是不妥。

    沈后當然是不以為然,可是不知那沈茂公後來是說了什麼,沈後想了一個晚上後,第二日便陳情皇帝,如今天下安泰,皇帝日夜操勞而不能靜心安歇,便是身為皇后的失職,當甄選秀女,納入后宮,也多些個能服侍皇上的體貼之人。

    霍允微笑聽了皇后的陳情,點了點頭:“最近國事繁忙,就算揀選了秀女入宮,朕也沒那個心思賞花,倒是你要是寂寞了,選些伶俐的宮女服侍你也是好的。朕的皇后竟是生出了賢妻的心思,好……好啊!”

    沈后微笑著聽著皇帝的讚嘆,可是心內想得卻是兄長的話——莫要盤點昔日情,恩情太重反成仇……

    兄長的一番話點醒了夢中人。能同甘苦的夫妻,未必能共甜。每次對鏡自覽,昔日新野第一等的美人,也漸入了凋零的花期,到底是比不得新鮮嬌嫩的。

    夫妻的情分到頭,便是仇!憑藉著鏡中日漸衰老的容顏,怎麼留住漸行漸遠的君心?

    既然保不住這情分,她到底是要保住母族一家的榮華,這才是她沈后安身立命的根本!

    所以皇帝的身邊出現些嬌豔鮮花般的女子也好,但是這樣的女子俱要是經過她一手調理得才好!

    選完了明日要穿的禮服,又看了看搭配的鳳冠。沈後這才轉頭看向自己的二兒子。

    對於這個二兒子,她一向是不喜的。

    當年他出世時,自己難產,所幸當時接生的產婆還算老道,用盡了各種方法,終於把孩子生下來了,但是也折騰的她只剩一口氣。此後,她身體就一直不見好,雖然娘家貼補的人參不斷,但是身子骨始終沒有恢復。

    後來她請德高望重的高僧算了一下,原來這個二兒子竟是克母的命格,解決的辦法就是讓他在五歲之前遠離母親。那霍允聽了,倒是以妻為重,將這個剛出生的二兒子送到六百里外的一個僻靜的小村,由一對命硬的中年夫婦撫養,直到五歲才接回來。

    加之他十二歲便外出求學,一直以來對父母雙親還有兩個兄弟及妹妹都是淡淡的,只有那小安慶許是年齡小,倒是跟這個二哥極為親信。

    如今看來,這個逆子依然命硬克母得很!竟是連她解悶消遣的戲子都要藉故往死裡打!

    於是這般,便是想起了之前種種的不如意,加之明日那選秀女之事,實在是非她所願,倒是一股腦兒地全都洩在了二皇子的身上。

    霍尊霆向來是知道自己母親的脾氣的,雖是在宮外站了一個時辰,可是臉上卻是絲毫沒有抱怨之色,只是垂手恭聽著沈皇后略帶刻薄的申斥。

    沈后申斥了一會子,見這老二一臉的不痛不癢,倒是失了意思,便半垂著眼皮道:“下個月初,你要納側妃,倒是跟你大哥大婚有些衝突,自古長幼有別,你既然是納個側妃,倒是不宜太過鋪排,一頂轎子過府便可,莫要驚擾了百官才好。”

    說完也不待霍尊霆回答,便一揮手:“本宮也是疲累了,下去吧!”

    霍尊霆這才施禮出了宮外。

    出了鳳儀宮時,趕巧碰到了也要進宮面見母后的三弟霍廣云。

    他老早就在侍衛那聽說二哥立在宮門外候了一個時辰的事情了,見二哥出來了,便迎了上去:“怎麼?挨訓了?”

    驍王勾了勾嘴角,沒有說話。霍廣云倒是乾脆,直接在宮門外跪下磕了個響頭,便是對鳳儀宮的侍衛道:“本王也沒有旁的事情,就是給母后請安而已,天色不早了,便不打擾母后了。”

    說完竟跟著驍王出了宮。

    “明兒咱們的父皇要選秀女,母后的心氣兒肯定不順,二哥你這是正撞上了!三弟我拙嘴笨腮的,還是躲得遠些……不過可有一樣的好處啊,那各地選上來的秀女俱是模樣出挑的,可惜頂尖兒的入了京,卻被母后的人給撥弄了下來。那些個被淘選下來的,這都在城東的驛館裡,倒不如趁此機會弄上一兩個回了府裡,也算是替父皇品鑑了。”

    霍尊霆不為所動,依舊一語不發,出了宮便翻身上馬,一揮鞭子絕塵而去。

    霍廣云看著二哥遠去的背影,心知這二哥表面上沒事兒人似的,心裡其實還是動了氣。母后雖然坐上了中宮的寶座,做事也越發的沒了譜,竟然為了個戲子申斥皇子?若是挨罵的是大哥,或者是他霍廣云倒也算了。可是挨罵的是他這位城府最深的二哥,憑著他對二哥的了解,此事絕對不能善了。

    唉,連他這樣沒心眼的都知道笑面虎二哥不好惹,可母后卻總是變著法兒的為難著二哥,當真是嫌棄宮裡不夠熱鬧。

    這麼看來,被貶斥出了京倒也不是壞事,他還是趁此弄上一兩個美人,早早出了京回轉了吧!

    這麼想著,他便帶著幾個侍衛直奔秀女所住的驛館。驛館裡的官員見三皇子來了,自然要好好地巴結,準備把沒有選上的秀女都召集起來拜見三皇子殿下,卻被霍廣云阻止了。到這裡就是為尋一個樂子,如果這些個落選秀女們也像自己府上的丫鬟們一樣畢恭畢敬地拜見自己那還有什麼意思,就是要一進院子一進院子的慢慢尋“奇”覽“勝”才有味道。

    走進第一個院落,恰巧一個秀女從院中挑簾走進屋子,霍廣云當即直了眼​​。按說秀女們穿的服飾都是寬大蓬鬆的,看不出具體身材如何,而且這個秀女背對三皇子,更是容貌也看不到,但是那秀女移步時一搖一擺輕輕擺動的身姿卻是種帶著種說不出的風韻,就像一顆熟透了的蜜桃散發出香氣,尤其那挑簾彎首的身姿更有種無盡的誘惑,三皇子直瞪瞪地瞅著秀女進了屋才緩過勁來,這女子膚色潔白細膩得宛如上了釉的瓷器,配上無一不精緻的長眉巧鼻,彎月一樣的笑眼,簡直能將人的魂魄勾住。

    乖乖,這等的美人都被母后篩選了下來,當真是要替父皇惋惜了。

    既然是不走尋常的尋訪路,三皇子倒是沒有急著將這美人納了府裡,畢竟這些女子是以選秀的名義選入京中,還是要走一走過場的,問了問驛館這美人的來路,原來是北地選上的樊城的府尹之女,名喚珠兒,明兒一早便要離京了。

    三皇子也是被​​這美人楚楚可憐的模樣迷住了,當下便要鑽入她的房中。

    可是驛館的管事卻是笑著攔住了。

    “三殿下,這裡畢竟是秀女的暫居之地,您從這兒往外帶人,有無數雙眼睛在看,這珠兒小姐是明日一早要從北門離京的,您倒不如……來個'偶遇'可好?”

    三皇子聽得一樂,覺得這驛館的管事倒是了懂得風月的,便是打賞了他,又決意來個偶遇,一早候在了美人的必經之路上。

    果然第二天,官道尚且冷清時,一輛馬車出了城,一路不急不緩地行駛了過來。

    三皇子指使著自己的手下,一會偷偷放箭驚了馬車的馬匹他再來上一場英雄救佳人。

    屬下倒也機靈,依計行事,當馬匹如願受驚跑了起來時,三皇子憑藉在戰場上磨練的過人馬術,一躍跳上了馬車,準備攔著美人一併跳下來。

    可是沒想到的是,他剛跳到馬車上,一撩簾子,便看到那位嬌滴滴的美人冷笑著一伸手指,便是將他點倒在了馬車上,然後便是敲昏捆了。

    餘下的三皇子的侍衛,還未及抽刀,便被身後突然出現的黑衣人趕緊利索地切斷了喉嚨。

    做完這一切後,那個珠兒從馬車上跳了下來,走入一旁的林中,對一個坐在林中大石上的高大男人抱拳說道:“主公,那三皇子果然如你所料,果真是色迷心竅,已經被屬下擒獲,下一步是否用他換回尉遲小姐?”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8-30 12:48 PM

第32章

    這說話的聲音卻不似那千嬌百媚的臉龐,明顯是男子的聲音。這時一旁的人遞給了“她”一塊濕巾,待抹去臉上的塗抹的胭脂水粉後,一顆圓痣便呈現在了眼角處。

    原來這珠圓玉潤的秀女赫然是那戲子柳迎生扮成的。

    坐在大石上的男人搖了搖頭:“若是用他去換飛燕,只怕我們還未及出了京城的範圍,追兵便已經趕到了。倒不如劫匪一路扮到底,且先往驍王府送信要贖金。”

    說完這句後,他又言道:“你出來這麼久,宮裡不會有人尋你吧?”

    柳迎生趕緊說道:“得虧了昨日捱的三十板子,屬下只裝成不能起床,宮裡的一應聽差倒是免了,不會有人起疑的,不過屬下這就要趕回去了,不能耽擱得太久。”

    男子點了點頭,那柳迎生便上了馬車,絕塵而去了。

    此時晨曦拂曉,一縷晨光照入林中,在男子高挺的鼻尖上凝聚出一道微光,只但看那白淨的面龐,乾淨而明澈的眉眼,會讓人誤以為這乃是個文弱而風度翩翩的書生,可是當他站起身來時,才會發現那健闊的身軀乃是武夫的健闊體魄。

    只是這曾經舒朗的雙眉間是近一年舒展不開的鬱結。

    算一算,她已經離開自己一年零十四天了。這段時日里,他得不到飛燕的音訊,每日每日都在忐忑著她的安危,可是得到了她的下落時,卻驚聞她要嫁與那霍尊霆成為大齊皇子的側妃……便是在那一刻,他才猛得驚覺她是真的要徹底離自己而遠去了。

    若是可以,他真希望自己在一年前沒有做下為了權宜之計而迎娶通古阿與公主的決定,如若不是這般,她一定不會離自己而去……不過,沒關係,這段錯誤很快就會被塗抹平整。而她也終將回到自己的懷抱。

    想到這裡,他慢慢舒展了眉間的鬱結。生逢亂世是碌碌平庸之輩的不幸,卻是立志天下的偉男兒之大幸。想他樊景從一個籍籍無名的營前傳令兵到現在的北地一方霸主,憑藉的絕不是幸運二字,是那個總是默默陪在他身旁的女子一力的支持,才有了他今日的霸業。

    如若身旁再無那鳳眼秋波的恬靜女子為伴,取得這偌大的江山又是怎樣的孤單?

    趁著旭日完全升起前得馬上離開官道,樊景冷冷地看著三皇子,他已經被地毯裹住扔在了運送毛毯的馬車上,這將是一舉擊殺霍尊霆的香餌。

    既然她不肯與他相見,那麼他會讓他的燕兒明白:

    這輩子她會是誰的女人!

    霍廣云的正妃是淮盛侯的嫡女,淮盛侯魏無忌如今受封在北地汶龍關,此乃大齊的北方天然屏障,以此防禦北地的叛賊樊景與本部的彪悍蠻夷部落,魏無忌更是霍允的肱骨之重臣。

    沈后雖然善妒,但是極善籠絡重臣,魏家與沈家的私交甚篤,沈后也對這位三兒媳多加照拂。

    今兒算是忙了一天。白日里,那皇帝揀選秀女的興味不大,也難怪齊帝提不起精神,這些個號稱“美人尖子”的秀女們實在是沒有幾個能入得龍眼的。

    沈后暗自從自己的本家入選了幾個,還算得上清秀,果然是在眾位“美人”裡拔得頭籌,本皇帝圈點了,封了幾個才人,準備著這幾日侍寢。

    沈皇后只覺得心裡的一塊石頭落了地。

    忙了一個白日,便是早早回轉的鳳儀宮,泡了溫泉,洗了長髮,又命清秀的小太監用人參珍珠膏塗抹按摩全身,這才合攏了衣服準備著先小憩一會,再用晚膳。

    可是還未用晚膳時,便看見了那三王妃腫著老高的眼睛前來面見了自己。

    沈后微蹙起不畫而濃的眉眼看著她,復有舒展,微笑道:“這是怎麼了?”

    三王妃淚眼婆娑地將一封書信呈給了皇后。

    沈皇后從侍女的手裡接了那書信展開一看,登時鳳儀失色,這竟是封劫匪綁票勒索贖金的書信!

    究竟是哪裡的賊人?竟是這般的大膽,居然綁縛到了皇家這裡!那三王妃抽泣著言明京城的大理寺已經在官道上發現了三皇子貼身侍衛的屍體,證明那書信裡所言非虛。

    “還不快隨了本宮去見皇上,在這裡一味的哭泣有什麼用?”沈后便是立刻起身去見皇上。

    可是那三王妃卻還是不動,期期艾艾了一會,到底一臉羞愧地說出來:“大理寺的人追查到三殿下是因為去了驛館……看看落選秀女,而被賊人引到官道僻靜處被抓的……”

    沈后聽了一愣,立刻明白了過來,整個身子往後一仰,氣得是渾身哆嗦——這邊老子還沒選定秀女,那邊的兒子便是亟不可待地揀選著,怎麼一個急色得難看!

    老三現在本就是待罪之身,他此次秘密返京乃是那沈后幾次向皇帝開口懇求的結果。如今鬧出這麼大的風波,傳到皇上那裡,她也是難辭其咎。

    更何況,她讓老三回京還有內裡的一層隱情。前些時日南邊的苗部歸附,開通了商路,苗地出井鹽,雖然味道不及海鹽,但是價格低廉,井鹽大量湧入,著實攪了沈家獨攬的鹽務生意。

    當時沈家的大公子曾經進宮與她提及了此事。

    霍廣云明面上被貶嶺南,可是實際是在她的授意下去了苗部,收買了長老提高了鹽價。可是這樣一來,大批靠井鹽為生的苗民便遭了秧。聽著老三前幾日進宮時提起,曾有些鹽農聚在了一處,攔截過他的車馬。

    這麼左右一想下來,若是那劫匪乃是苗地的大膽暴民,當真是不宜驚動了聖駕,若真是只要贖金,到底是偷偷解決了才好。

    再看這書信上寫明了要二殿下驍王親自交付贖金,便問道:“老二可是知道這事?”

    三王妃抽噎道:“如今三皇子被貶斥出了京,京城裡的宅邸都充了國庫,這書信便是直接送到了驍王府的,然後是驍王命人將書信送到了驛館的臣妾這裡……”

    沈皇后皺著眉接著問:“老二是怎麼說的?”

    “二殿下說……此事甚大,他不宜做主還請皇上定奪……可是臣妾卻覺得此事不宜驚動聖駕,便是先來告知母后……”

    沈皇后冷笑道:“你這婦道人家都明白的事情,他如何能不知道?自己親兄弟生死攸關的事情,他都不上心,當真是鐵石打造的心腸!”

    當下便命人去宣驍王進宮。

    可是過了一會,傳信的侍衛回來,小聲回道:“啟稟皇后,二殿下奉旨要去山東徹查鹽務,已經出了京了……”

    驍王的確是出京了。不過這份鹽務的差事倒是不那麼急切。出了京口後,他便在郊外的都尉營停下歇息了。肖青看著驍王居然在大營裡支起棋盤,優哉游哉地下起了棋來,便在一旁侯著,可是到底還是忍不住開口道:“驍王,那三殿下的事兒,您真是不管了?”

    驍王沒有說話,只是說道:“將監視那柳迎生的人都撤回,免得打草驚蛇。”

    肖青心知驍王向來都是謀定而後動,自從上次公主遇襲後,便他便奉驍王之名,秘密徹查了公主的身邊之人,卻覺得毫無可疑之處,直到那柳迎生被打了三十大板後,卻出了戲班暫時居住的宮中樂坊,被驍王佈置的暗探撞了正著,這才露出了破綻。

    “色字頭上一把刀,老三也是該長些教訓了,若是此番能順利抓獲那賊首,他就算於是遇險也算是為了大齊的安定捐軀,不愧為霍家的好兒郎,倒是也沒留下什麼遺憾。”

    聽著驍王的話,肖青的臉一拉,暗暗為霍廣云三殿下捏了把汗,於是言道:“既然殿下不想管,那為何我們還不快些出發?”

    驍王落下棋子,說道:“本王是不想管,可是本王的母后怎麼會依呢?倒是要走得慢些,免得母后的人追不上來,回去要挨板子的。”

    果然不出驍王所料,棋盤擺了三局時,果然營地外有人語馬嘶的聲音,來人氣喘吁籲地趴伏在地上,說道:“皇后請驍王入夜進宮,有要事相商。”

    許是營地離皇宮太遠,沈皇后在宮裡一直等的蠟燭淚盡,連換了兩次,才等來了驍王。

    “兒臣參見母后。”

    沈皇后看著給自己行李禮驍王,強自忍著氣兒道:“且起來吧,你的三弟如今生死未必,你可倒是好悠哉!難道當真我們霍家的人,都跟你驍王還無干系!”

    驍王垂首恭立在一旁說道:“怎麼會?三弟遇險,兒臣也是焦慮重重,怎奈茲事體大,怎麼是兒臣能做得了主的?不過若是有人敢傷了三弟,管他是南疆苗地,還是北海冰川,兒臣一定要將那賊首擒獲,一削皇家之恥!”

    沈后直覺著老二是話中有話,尤其是那句“苗疆”更是讓她的眼皮微微一跳,不由得又深深望了他一眼,靜默了下,便是緩了語氣道:'你父皇近日操勞,龍體欠安,倒是不能再因為你們的不省心,驚擾了聖駕,若是付了贖金,便可讓老三平安歸來,倒也不必大費周折,那些個賊子,還是等你弟弟平安歸來再行抓捕吧。 ”

    驍王倒是沒有再推卻,但是略帶疑慮地言道:“只是那賊子要的贖金數目甚大,兒臣被罰俸了,一時間有些拮據,有些拿不出……”

    “這贖金,本宮自會出給你,不必擔憂。”沈皇后忍著氣兒道。

    可是驍王卻依然有些猶豫:“兒臣還有一件事,不知當不當講?”

    “有話就講。”

    “若是三弟被救回,兒臣自然是想與三弟大哥好好的痛飲一番。自從父王推崇休養生息,減輕徭役賦稅以來,京城裡的百官一直奉行節儉,不敢浪費一毫一厘,兒臣想著開家宴,又是覺得太過鋪張,倒不如跟兒臣納了側妃的成禮歸總到一處去辦,一則去了三弟的晦氣,二則,也節儉了不少的錢銀不是?”

    沈皇后聽到這裡,便是深吸口氣,強自按捺著火氣說:“霆兒所言甚是,這等小事你且看著安排,還是要以先救出你三弟為第一等要事……”

    “只是這樣一來,到底還是要用些銀子,本王雖然是迎娶側妃,但是也不能讓人小窺了皇家的威儀,倒是賓客眾多,這聘禮頭面也是敷衍不得……不知母后……”

    “行了!”沈皇后到底是忍不住喊了出來。

    驍王聽聞了沈后的怒吼,還是俊顏臉色未變,只是微微抬起了頭,那深邃的大眼直直地盯著她,內裡的意思只有一個——你是給還是不給?

    也只有這個時候,她才深切地體會到,這個總是對她有些面冷的兒子,的確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塊骨血,這等追債鬼般的厚顏,簡直跟他的老子霍允當年去小舅子要錢時,一般無二的德行!

    ……

    第二日一大早,尉遲侯府的大門就被宮裡的來人給叩響了。

    尉遲瑞有些瞠目地看著宮裡的內務府太監們魚貫著抬下了各式各樣的大小箱子。

    領頭的大太監宣讀了皇后的懿旨:“驍王府側妃尉遲氏,毓秀鐘靈,德儀備至,即日將嫁入皇家,本宮深感欣慰,特此賜頭面以示恩寵……”

    待得太監宣讀了禮單,領了尉遲瑞準備的紅包,心滿意足的走人後,敬柔一時好奇打開了其中的一隻小盒子,只見裡面盛裝的是一對兒重瓣嵌紅藍寶石的蓮花金簪,那等的精巧別緻,可是一般市面兒上不多見的,敬柔眼尖,一下子便看到在金簪的底部刻有“銀造局特供”的字樣。銀造局乃是專為皇家定制首飾配物之司,而特供是專為太后,皇后定制首飾的。

    飛燕見了心底微微有些詫異,她那日聽聞傅林秀言道,她的首飾由皇后一體供應,未來的太子妃佩戴著皇后親賜的“銀造局”頭面無可厚非。可是今日是刮了什麼邪風?為何她一個小小的側妃,卻平白得了這麼多的大內特供?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8-30 01:00 PM

第33章

    雖然不清楚皇后心中所想,但是皇家的恩賜是推卻不得的。飛燕便是命著僕役將這些頭面收拾妥帖。

    就在這些宮中的太監們走了不久,驍王又來到了府上,他是騎馬來的,一身的黑色窄口勁裝,頭髮緊緊地束在了金紗的發冠裡,額頭勒住一條嵌著金鑲玉的髮帶,更是凸顯了武將的氣質。入了大門,他也沒有人通稟便徑直來到了飛燕的院落中,敬柔還在飛燕的房裡興致勃勃地開著衣箱翻看著宮裡面送來的華貴的布料,一見驍王進來,連忙施禮,然後退出了房間。

    飛燕正要施禮,卻被他一把帶入了懷裡,拉著她的一隻柔夷道:“近日風大,尉遲小姐不宜出府,在閨中靜養可好?”

    聽聞了他的話,飛燕低頭道:“原是這幾日身子不妥,的確是不宜走動。”既然樊景能派人將東西送入到府中,也遲早會派人來接觸自己,倒是要避一避為好,但願他能明了,自行退去,不要再來打擾尉遲府裡的安寧。

    她低著頭,不知道驍王聽聞了她的話,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宮裡御花園養的叭兒狗生了一窩,近日剛剛斷了奶,要不要本王命人抱來一只雪白毛長的,給你解一解煩悶?”

    飛燕低語道:“叔伯家已經養了一隻板凳狗,乖巧得緊,不必再添一隻了。”

    霍尊霆摸了摸她柔順的長髮,對於她再次逆拂了自己的好意倒好似不以為意,只是笑道:“原是不喜歡這些乖巧的長毛之物,本王懂了……”

    說完這句,驍王突然又看了看那裝布料的大木箱,說道:“這箱子倒還結實,可否與小姐一借?”

    尉遲飛燕摸不清他葫蘆裡賣了什麼藥,便只是點了點頭,命鴛鴦將箱子裡的布料清空,任著驍王叫來侍衛將木箱抬走。那驍王看起來應該是有要事要辦,便是說了幾句就走了。

    可是不大一會,敬賢便背著書箱氣哼哼地走了回來:“堂姐,那驍王倒是要幹嘛,竟然命人守住了府門,不許任何人外出!眼看著書院上早課的時間到了,我這還是走不出去!”

    飛燕聞言,皺了下眉頭,復又舒展,拉著敬賢的衣袖往書房去:“在家也是一樣的溫習,反正科考的時日快到了,就算不去書院也耽誤不了什麼,一會我讓寶珠去小廚房為你煮些甜湯,搭配著新做的紅豆玫瑰糕最相宜,你且邊吃邊看書,不必在書院裡拘謹著舒服?”

    溫言勸服了堂弟,飛燕舉步來到了門口,可是還未及碰到大門,便又侍衛前來阻攔:“請小姐留步,驍王有令,如若他未回來,小姐不能出門。”

    飛燕倒是沒有變臉色,只是微點了點頭,回轉了身子,卻看到叔伯與敬柔皆是一臉的驚懼之色。

    畢竟尉遲侯府幾起幾落,一家老小都是驚弓之鳥,見這驍王封了大門,那腦子裡閃出的全是抄家流放一脈的念想。

    少不得飛燕又是好言相勸,開解了一番。

    到了晚上,王府到底還是送來了一隻小狗。可是看面相怎麼也跟驍王描述的那長毛可愛之物聯繫不上。

    一身黑亮的短毛不說,兩隻眼兒冒著賊亮的光,時不時伸伸舌頭舔一下滿口尖利的小牙,等到將它放下,小小的身子就跟一道黑色閃電一般,在府門的前院撒開歡兒地圍跑了一圈。

    叔伯先前養的那隻土狗滿寶正站在長廊下好奇地看著這新來的,卻不曾想被這新來的逮個正著,那小黑貨歪著脖兒瞧了一眼這先來,見這板凳狗軟著兩隻大耳朵,晃著小尾巴向自己示好,便是響亮地汪汪叫了兩聲,然後直衝了過去,拽著滿寶的尾巴便將它一路扯下了台階。可憐滿寶進了尉遲家門,才吃了幾日飽足的,身上漸有些團團的肥肉,就被扯得球一般的滾落了下來,連聲哀嚎著。

    敬柔一瞧,立刻心疼地小跑了過去,轟開那小黑貨,將可憐兮兮的滿寶抱在懷中一陣的輕撫。

    惹了禍的竟是沒發覺自己惹人厭煩,又一路小跑著來到了飛燕的近前,輕輕嗅了嗅那羅裙的下擺,便趴伏在地開始咬起裙擺,將肚皮上翻,小脖子扭來扭去,玩得不亦樂乎。

    “這狗是二殿下獵場的獵犬與狼產下的,野性大了些……”前來送狗的侍衛也是略略汗顏,心內也在納悶殿下當真是不懂得討女子歡心,送來這等野物作甚?

    尉遲瑞聽了,又是將苦瓜臉拉得長長的,待得送狗的侍衛走了,衝著飛燕嘟囔道:“這便是送來匹惡狼,等著長大了,好吃了滿府的人不成?”

    飛燕卻心知自己回絕了驍王,這混世魔王便送了個小魔物來攪鬧侯府,哭笑不得地從這小黑狗的尖牙里奪了裙擺過來,命僕役給它套上項圈拴在了門廊下的柱子上。那小黑狗不耐束縛,用小爪子撥拉著拴狗繩,兩隻眼睛亮晶晶地盯著飛燕,嘴裡開始吭吭唧唧。

    飛燕只當沒有聽見,再也不去瞧它,去屋內更換羅裙去了。

    她心裡想著,下次再見到了驍王,還是要想法子讓他將這野貨領走才好。

    她並不知,驍王此刻正奔赴踏入狼群的路途之上。

    那書信上寫明,三日後,驍王在虎牢關靠靠海處交出贖金。這劫匪倒是找了一處好地點,虎牢關地勢複雜,屬於一進萬出之地。進關只有一條入口,可是從虎牢關出來,卻是萬徑通暢,水路,陸路皆可行走,即可出海,也可一路逃亡北疆之地。

    肖青擔憂地問:“二殿下,您當真要隻身犯險?”

    驍王看著手上的地圖說道:“母后的錢銀給得暢快,做事怎可不盡心些?”

    “可是……”

    驍王合上了手上的地圖,看著頭頂盤旋的孤鷹說道:“沒有可是,進關!”

    虎牢關多巨石,當走入崎嶇的小徑,便能感到逼仄的空間內有著揮之不去的重重危機之感。總感覺頭頂的巨石會在下一刻轟然塌下。

    肖青忍不住將自己的疑慮說了出來,可是驍王胸有成竹地說:“本王已經放出了受訓的獵鷹,如果這邊的峭壁上埋伏了人手,它便會高鳴預警了。

    此處地勢太過狹窄,兩旁峭壁,視野受限,恐怕那些賊人也不大看得清來者何人。他們鋪擺了這樣的​​陣仗,必定要一擊即中,那樊景的目標乃是本王,不確定來者,他怎麼會貿然出殺招? ”

    說話間,驍王已經掏出了懷裡的黑紗綁縛在了臉上,而在其他的侍衛也紛紛掏出黑紗遮住了臉後,待得準備妥當後,便急速通過這狹長的通道。

    穿過石徑,便來帶了一處三面環山的開闊地帶。只見一人被高懸在了前方斷崖處,除了手腕被綁縛倒掉在了半空外,再無別的支撐之物。

    三皇子也是被​​吊得難受,一看來了人,便大聲高喊:“快來救我!”

    可是驍王的一隊人馬卻是靜默不動,在頭頂的蒼鷹突然開始發出尖利的鳴聲時,警惕地打量著四周,就在這時,有人在半山處高喊:“哪一位是驍王霍尊霆?”

    驍王身旁的一個侍衛高喊道:“本王已經帶來了贖金,還請將三殿下從崖上放下來。”

    可是回答他的卻是一隻帶著哨聲的響箭,直直刺中了他的心臟,侍衛手摀著胸口從馬背上翻身落下。與此同時,他們身後的那唯一的入口被一塊轟然塌下的巨石堵得是嚴嚴實實。從半山處出現了無數的箭弩,直直地瞄準著他們。

    “既然驍王不肯露出真身,那就別怪在下無禮,只能等驍王咽了氣兒,才能一一解了面紗檢驗尊下的真容了!”

    “且慢!”

    就在山上的人準備開弓放箭之際,驍王身後的馬隊上的一隻木箱子被打開了,一個被堵著嘴,布條遮住了眼睛的女子從箱子裡被兩個侍衛拖拽到了地上。

    “白露山女賊首諸葛書生在此,如若放箭,她便第一個見閻王!”

    當樊景聽聞這聲嘶力竭的高喊,不禁眉頭一蹙,騰地站起身來,直直地朝下望去。

    只見那女子身穿素白的錦衣,滿頭的黑髮編出一條髮辮從耳側傾斜下來,雖然看不清臉,可是無論身形打扮,還有露出的口鼻,都與尉遲飛燕一般無二!

    霍尊霆這般行事,分明意思知道了自己乃是白露山的樊景,而此來的目的也是為了這山下綁縛的女子?

    難道是飛燕看破了這一切,將自己的身份告知了霍尊霆?

    不對!他太了解尉遲飛燕了,這是何等驕傲的女子,就算心灰意冷想要隱姓埋名,也斷斷不會出賣了昔日並肩的弟兄士卒來諂媚這新主二殿下。

    而且若是她自己告知了身份,那驍王再色迷心竅,也絕不會生出娶她之心。那便是因為什麼意外,讓自己暴露了底細,而飛燕也是被牽連得身處於困境之中!

    想到他前幾日一直派出去嚴密監視著驍王的暗探回報;那驍王從尉遲侯府抬出箱子後,便派人把守了侯府的大門,再也不許人進出。

    心裡愈加肯定,這被裝入箱中的便是尉遲飛燕,一時間便是有些投鼠忌器,下手不得!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8-30 01:09 PM

第34章

    就在這時,驍王身旁的一個侍衛突然將手裡的一根竹筒拉開,一縷濃煙冒了出來。濃重的紅煙直衝雲霄,又被那侍衛反復的手勢打散,變成時斷時續的煙霧信號。

    這是泓麟木點燃後冒出的紅煙,驍王倒是很會學以致用,很快就跟飛燕學會了這一手。樊景看到臉色一變,不知這些齊軍侍衛是在給誰打信號。有心去射那持著信號的侍衛,偏偏他的面前就是被捆著的“飛燕”,竟是奈何不得。

    “樊將軍,大齊的五艘海船已經停泊虎牢關之畔的海峽上,船上架著六門灌了硫磺火藥的火砲,只待本王放出信號,便六門齊發,到時虎牢關變成了徹底的鬼門關,就算本王成了你的箭下之鬼,你也逃炮轟石塌之劫!”說話間,驍王已經解開了自己的面紗,揉了揉自己的鼻尖,便仰頭上望去,看著山崖裡影影綽綽的人影。

    樊景立在山崖上,看見驍王終於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便問身旁的柳迎生:“他可是霍尊霆?”

    柳迎生仔細看了看:“的確是他本尊。”

    樊景如書生般文靜的臉上登時起了一抹殺機,冷笑高聲道:“若是驍王想得開,願與樊某共生死,便可立時下令開砲,哪來那麼多的廢話?”

    驍王笑著下了馬,活動了下脖筋手腕說:“你我俱是貪念紅塵名利之人,誰也捨不得壯志未酬身先死,今日你想以本王的三弟為誘餌在這裡狙殺與我,只怕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不然本王的性命保不住,怎麼甘心讓真兇逍遙法外?不過若真是這樣,這黃泉之路有佳人陪伴倒是也不孤單啊!”

    樊景聞聲臉色一臉,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了那被按在地上狼狽不堪的女子,想了想說說:“驍王你的確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可樊某敢來,也是不會貿貿然,此時白露山的義軍已經集結在北城之外,一旦虎牢關生變,大批人馬便會進攻北城,你驍王是遠水解不了近渴的。到時大齊一心經營的北地安寧就此打破,不知你的父王是否做了迎戰的準備?”

    驍王呵呵一笑,活動完筋骨後,便將方才蒙臉的紗布慢慢纏在了手上:“樊將軍在北地左右逢源,你看似出手相救,實際卻是激怒父皇,借大齊之手除掉了通古部王子這一手的確是高明,相信現在通古部落已經是你的囊中之物,父王聖名,憐憫百姓連年征戰啼飢號寒,是不欲再舉興戰的。

    若是將軍肯偏居一隅,在北部劃地為王,倒也相安無事,可將軍偏偏主動來招惹大齊,擄掠了皇子,當真是膽大妄為,你且可試一試,將你的兵馬放入北城,看他們是有來能有回否? ”

    樊景瞇了瞇眼說道:“既然是這般的僵局,不如你我交換了人質,各自退散,如何?”

    驍王聞言微微一笑:“樊將軍心念不忘戰地的解語嬌花,當真是個知情得趣之人,可是將軍的心頭好,也是本王心底割捨不下,你我二人相見不易,倒不如就此分出個高下,輸了的願賭服輸,可好?”

    “……驍王的意思要如何分出高下?”

    霍尊霆舉了舉自己纏繞著紗布的拳頭:“赤手空拳地打上一架吧!”

    任樊景做了萬全的準備,也萬萬沒有想到霍尊霆竟是提了這般要求。他乃是當年尉遲德手下的一員虎將,最最精湛的便是拳腳功夫,可謂打遍三軍無敵手。如今驍王提出這樣的懇求,簡直是自取其辱。所以聽完,不由得嘴角微微翹起,略帶輕蔑地說:“驍王是要跟在下比試?如若輸了,你當真是願賭服輸,願意讓在下帶著她走?”

    霍尊霆面色沉靜,一本正經道:“有道是一諾千金,本王雖稱不上君子,但也不是違背諾言的小人,這點樊將軍有所耳聞,自然是可以放心,不過若是將軍輸了,還請放了本王的三弟,此時父皇尚且不知,這等兒女的私人恩怨,你我私下解決了,也還北部邊疆百姓的安寧可好?”

    事已至此,倒是沒有什麼好猶豫的了,樊景此來的目的便是接走飛燕,若能當著她的面,將這個不可一世的大齊二皇子狠狠地擊倒滿地找牙,自然讓她清楚了這草包二皇子並非良配,倒也兩全其美,當下便是點頭同意、

    安排人手繼續在斷崖上布防後,便只帶著三個人下了懸崖,立在了驍王的人馬之前。

    驍王看在眼裡,倒是露出激賞的眼神,當真是個膽大的亡命之徒,也難怪他在北部能夠立穩腳跟。

    若是依著霍尊霆的意思,便是應該立刻將這樊景斬草除根,免得以後生出禍患,可惜父王卻另有打算,霍允現在急於征討西域,開通西邊商路,同時削弱西北匈奴的侵擾。

    這樊景的劃江而治,乃是父王與這些個北部的義軍達成了秘密協議的結果。樊景也是個人物,表面上高舉反齊復樑的旗號,私下卻積極地與大齊接觸,當真是軟硬兼施,一手靈活的合縱連橫!

    不過今日的這一出,他便開口先提出乃是個人恩怨,倒是解了那樊景的疑慮,免得他生出了魚死網破,殺人滅口之心。

    於是兩個高大的男人站到了一起,兩旁的部下各自分開,在後方掠陣。

    就在這時,驍王突然開口說道:“樊將軍,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樊景被他問得一愣,就在這時,霍尊霆話音未落突然出招,鐵拳直直朝著他的中路襲來。樊景連忙去格擋,也開始施展出擒拿的招式,爭取在幾招之內制服了這二皇子。

    可是幾招下來,他猛然察覺,這驍王似乎甚是了解自己這獨門的擒拿招式,幾次大招出手,拳風都是險險地在霍尊霆的臉龐擦過,卻不能直擊要害。不但如此,驍王的還招也很古怪,看似開合不大,沒有什麼花式,但是每一招都能克制住自己的攻勢,同時又會陰險地開始還擊。

    就在心內納悶之際,自己的臉上已經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拳,只那一瞬間,兇猛的力道立刻震開了鼻腔裡的血管,咸腥的血液噴湧了出來。

    樊景後退了一步,吐出流入口中的鮮血,略不敢置信地瞪著那驍王被熱汗浸濕了的臉,那對明顯帶著異域血統的深眸裡是狼一般圍捕獵物的興奮。

    “樊將軍,還記得當年在驛道酒館裡的公子嗎?當日的三拳之恥,今日本王要一併奉還了……”

    說完,驍王不再言語,猛地躍了過來飛身踢腿開始全面的反擊,狠厲的拳腳不停地襲向樊景的全身,樊景有接連被擊中身體的軟肋,一時間竟是無力反擊,被重重地擊倒在地,又一口鮮血從嘴裡湧了出來,方才他甚至聽到了自己肋骨斷裂的聲音……這個大齊的二皇子,怎麼會身手這麼了得?這哪裡是什麼開始養尊處優的皇子?分明是每日與木樁鐵砂為武的武師,才能練就這般矯健狠絕的身手……

    他此時被打得有些耳鳴的腦子裡,還在迴盪這驍王方才之言……驛站酒館的公子……

    樊景突然想起了二年前,飛燕曾經到白露山下求醫,那時為了掩人耳目,她扮作了鄉間的教書先生,身旁帶著的也僅僅是幾名扮作一同趕考書生的護衛。可是就在求醫的路上,年少氣盛的她卻在一家酒館因為閒事與人鬥氣拼酒,那個富家公子倒是好酒量,竟是拼得酒量一直尚可的飛燕酩酊大醉。而後那幾名扮作書生的侍衛一看情形不對,便要上前阻攔,也被那富家公子的護院們給捆住了。

    當自己終是放心不下及時趕到時,那富家公子竟然是抱起了飛燕想要上馬車走人。樊景當時瞧見那個公子哥緊盯著飛燕醉顏的眼神兒便覺不對,只當這是有龍陽之好的紈絝被飛燕的書生扮相迷住,意圖不軌,便是怒意橫生,便是跳下馬來與那紈絝斗在了一處。

    沒想到那公子的身手倒是不錯,堪堪擋住的自己的攻勢,可惜火候不夠,被自己狠狠地擊中了三拳,若不是當時自己的屬下說是遠處有官兵人馬趕到,一定是要活活揍死那登徒子的……

    記憶的閘門水瀉開來,樊景這才發覺,如果眼前的這個驍王身量再消瘦些,肌肉不是那麼糾結,嘴上再貼八字鬍鬚,不正是與當年那個古怪的公子哥一模一樣嗎!

    驍王走了過去,單腳踩在了樊景的胸膛之上:“當日之恥,本王一刻不敢忘懷,終於等到了與樊將軍再次切磋的機會,怎麼樣?在心愛的女人被人狠狠地打得倒地不起的滋味如何?本王當年有幸得了樊將軍的指點,遍請名師日夜苦練,不敢有絲毫憊懶,便是想著有機會再與將軍重逢,更想讓樊將軍明白一件事情……

    說到這,他低下了身子,貼在樊景的耳邊溫和低語道:“跟本王搶女人,你不配!”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8-30 01:23 PM

第35章

    樊景沒有說話,而是躺在地上,一雙明淨的眼睛被怒意染得通紅,而心內湧起的,更是十足的惱意與懊悔。

    一年前飛燕的負氣出走,讓他著實擔心不已,可是後來聽聞她身在京城的叔伯家中時,卻不沒有急著尋來,也的確是有些私心,因他知道飛燕乃是惱火於自己另娶了他人,便總想著料理了這邊的的事情后,也等飛燕冷靜消氣,再去尋她。

    飛燕是愛著自己的,這點他一向是充滿自信,從她與自己在白露山揭竿而起時,每日的朝夕相處,釀下的是怎樣的情深?那一雙明媚的鳳眼總是在營帳間略帶羞怯,又帶著別樣的大膽追隨著自己。

    他是篤定的,飛燕今生只愛著自己,不會愛著旁人。就算一時的負氣心傷,待得問題解決後,她也終究會回到了自己的身旁。

    可是千算萬算,他沒有料到,自己藏匿在深山的這珍寶,竟是早有惡狼在陰暗的角落垂涎。

    這驍王竟然是當日的那個登徒子,便是說明他老早便窺得了飛燕的真實身份,可是這麼多年來,隱而未動,待得飛燕與自己起了誤會,重返京城時,便及時凌厲出手,施展詭計,讓那皇帝下聖旨命飛燕嫁與驍王,這一步步看似巧合,卻皆是精心算計排布的結果!

    若是早知道,他是絕不會讓飛燕離開自己身邊半步的!

    樊景帶下來的三個部下,一看主公受制,便是急匆匆地想要撲上來救駕,而斷崖上的弓箭手也齊齊將箭頭指向了驍王的胸口。

    可是驍王卻已經接過身旁侍衛的寶劍,抵在了樊景的咽喉上:“樊將軍,本王從來不會痛打落水之狗,若是你依從了賭約,本王當然會放了你,可若是你毀約,便是兩敗俱傷的下場了。”

    樊景心念轉動,雖然滿心憤恨,但知道這驍王早就知己知彼,窺得先機,為今之計只能先行撤退再另做打算。

    於是便咬著牙示意著自己屬下不要妄自行動,又說道:“給三皇子鬆綁!”

    斷崖那邊有人解下繩子,有人拿長勾,將三皇子勾回來了地面上,霍廣云已經是很長時間沒進米水,方才在二人打鬥時,終於時曬暈了過去,此時被放下來,被折磨得脫形的五尺大漢只能癱在地上哼哼。

    就在這時,驍王身後被巨石堵住的來路,也傳來了人語聲和悶悶的爆炸聲,有人在來路有小火藥管炸薄了巨石,再用斧子鑿開,免得碎石飛濺,傷了裡面的人。

    霍尊霆見樊景放了三皇子,便笑著道:“果然是一諾千金的君子,父王的密詔應該不日便送達北疆,還望樊將軍一路多多保重,將來與大齊精誠合作。若是有一日願意歸降大齊,本王定既往不咎,堪以重用……今日多有得罪,本王倒是要補償下樊將軍……來人,將那諸葛先生放入箱中,送與樊將軍。”

    驍王的幾個侍衛聞聽此言,將那扭動的女子又塞入了箱子裡,並把箱子抬了過去。

    “男兒當立志四方,怎可兒女情長耽誤了江山籌謀?既然此女子乃是將軍心愛之人,本王便不奪人所愛了,還請樊將軍先行離開吧!

    樊景聞言不禁半瞇起了眼,驚喜交加,但也有些疑慮驍王為何這般好相與?他心知此地不宜久留,以免驍王還有後招,加上急於將飛燕從箱子裡解救了出來,便命人抬了箱子,從一處山坳出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眼看著後面的巨石已經鑿開,​​驍王慢慢解開纏繞在自己手上的紗布,審視了一下修長的手掌,微微想像一下樊景一會開箱救佳人的情形,頓覺心情舒爽,便對惹出這麼多事的三弟也是和顏悅色:

    “三弟這趟秀女挑選得可真是有些出人意表,竟是雌雄不分,母后因為你而操碎了心,此時正在震怒,你且偷偷地回了京,帶著你的妻妾快快地出了京,回到嶺南吧,此事若是走漏了半絲風聲,傳到父王耳中,那麼你便是要牽連母后,惹出天大的禍端了!懂嗎?”

    霍廣云看見二哥隻身犯險前來交納贖金,心內除了感激還滿是欽佩之情。他本來便是極其尚武,自認為自己是三兄弟裡膽色最佳的一個,二哥雖然領兵打仗厲害,也不過是耍些陰謀詭計罷了,可是今日看來,自己的膽色武藝竟是哪一樣都比不得這個自小離家的二哥的。

    想到以前與大哥一起算計著二哥的種種,又是萬萬的不該,這二哥雖然面冷嘴冷,可是他才是實打實為了自家兄弟上刀山下火海再所不惜的至情之人。

    慚愧之餘,對二哥的話更是言聽計從,想起自己竟是被個兔爺兒似的男兒騙得神魂顛倒,又是羞憤不已,便是朝著地上狠狠地唾了一口,便在侍衛的攙扶下上了馬出了山谷。

    “驍王,這幾箱贖金怎麼辦?要不要給皇后娘娘送回去?“肖青待三皇子離開後,小聲問道。

    霍尊霆瞟了他一眼,肖青頓覺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說道:“屬下糊塗了,贖金已經被劫匪領走,屬下這就把這幾個空箱子給魏總管送去,讓他裝些府裡的破爛。”

    驍王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你且看著辦吧,這等瑣事就不要麻煩本王了。”

    肖青連忙應下,心裡想得卻是驍王府的魏總管那見了進賬,笑得百花齊放的老臉……

    驍王一向是不為錢銀的瑣事煩擾的。這幾日的佈局謀劃,著實是冷落了佳人。從虎牢關出來,便日夜兼程地趕路,竟是沒有回府,而是徑直去了尉遲侯府。

    見驍王回轉,尉遲府前守候了幾日的侍衛便自行撤去了。門房的僕役都是從驍王府裡直接轉入尉遲侯府的。因著驍王沒有走府宅大門,在角門的僕役見是驍王來了,便也沒通報尉遲瑞,徑直開了角門恭迎著驍王進來。

    “本王來看看小姐,你們不用去通報侯爺。”聽了驍王的吩咐,下面的僕役連忙點頭,引著驍王一路來到了飛燕的小院裡。

    此時已經快要黃昏,飛燕正坐在一張柳木小方凳上,衝著自己的院子裡一壟新開的花壇忙碌著。只見她素手執著一柄小鏟,用力地挖著土坑。

    叔伯這幾年過得落魄,冬日里炭火選買得不及時,加上以前住的宅子陰冷潮濕,便也患了風寒,最近風雨甚大,他疼得不行,常常念叨著休息不好。雖然請了郎中開了藥方,卻也不大見效。

    飛燕便想起自己以前尋醫時,那郎中開的方子裡有一味生薑花很是管用,這花是深秋開放,花期又短,此時入了秋,種下倒是應時,若是採摘了曬乾,倒是足夠一年入藥的。於是便命人費了些周折才尋來這不多見的種子,準備在院子裡種上一壟。將來便是自己嫁入了侯府,不得出來,下人們也好及時採摘,入了湯藥替叔伯解痛。

    白天日頭太曬,此時夕陽落下,燥熱稍解,她才懶懶地出來準備著動土。

    因著這幾日被拘禁在府裡,閒得無聊,便也沒有喚來僕役,而是將自己的長髮編攏了一條粗辮,又換了半舊的長褲寬衫,煞有架勢地拿了把鏟子準備將種子埋進去。

    這幾日府裡的老小因著門禁,都是過得忐忑,沒有甚麼胃口。

    今日清晨,王府的魏總管親自送來了京郊御田裡滿了膏的河蟹,這些個螃蟹平日里吃著皇家稻田裡放養的稻花小魚蝦苗,長得也比民間田地裡的壯碩,各個腳爪粗壯,蟹蓋都有小碗那般圓了。

    在侯府豪橫了一圈的小黑狗被賜名滿財,一見那大螃蟹從竹簍裡爬出,竟是伸著脖兒去嗅聞,結果被這橫行將軍毫不客氣地夾住了黑棗般的鼻子,疼得一聲狼嚎,嚇得直往飛燕的懷裡撲,惹得眾人難得地展顏一笑。

    聽魏總管說,內侍府給王府送了三簍,他把其中的兩簍都送來了侯府,這御田裡的河蟹味道堪比陽澄湖的閘蟹,倒是要好好的料理。

    所以飛燕囑咐著鴛鴦替侯爺熬製湯藥,再看著廚子們將那些螃蟹一份清蒸一份辣炒,盼著鴛鴦過手的,味道鮮嫩些,也好晚飯時讓叔伯堂弟妹多下些飯食。

    鴛鴦在廚房脫不開身,院子裡是寶珠近身伺候著。見驍王進來,正要出聲去喚小姐,卻看驍王擺了擺手,便識趣地住了嘴,默默地退出了院子。

    驍王立在她的身後看了一會出聲說道:“那土塊若是不敲碎,種子埋入也是出不得苗的。”

    飛燕聞言這才抬頭,微帶驚訝地望向了驍王,因為方才掘土甚是用力,雪白的額頭出了一層薄汗,臉頰也是微微發紅,被夕陽的餘暉映照著,嬌唇微啟,竟是難得的少女媚態。

    那樊景當真是個眼拙的,就算他尋來的少女的口鼻與眼前的女子再有幾分相似,也終是不及這眼前的靈動可人,若是有人要假扮她,他必定一眼識破。

    “驍王何時入了府,下人們也不通稟當真是憊懶得可以。”飛燕驚訝之後便淡淡開口道。

    驍王也在她的身邊半蹲下身子,伸出大掌接過她手裡的小鏟敲碎了地上的土塊道:“如今他們的月例錢都是從驍王府一體支出,本王也算得上這侯府的主子,他們不稟報也是常理……”

    飛燕眼見這二殿下話說了一半,突然收了口,一雙眼眸便是滑在了自己的身上。便不由自主地往下一望,當下便是騰得站了身,捂著胸口,臉紅了一片。

    原來她換的這件寬衫雖然行動利索,但是過寬大,原是沐浴後穿著吸水之用的,除了衣領略大外,並無繫帶,腰間便是綁縛了一條寬大的汗巾子。

    本來以為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誰也不會來自己的院子了,就算來了,也會先行稟報一聲。一時間竟是沒有顧忌到儀容,飛燕原想著埋下這些種子便直接沐浴更衣,再去飯廳食用晚飯。哪成想這幾日不見的魔王竟是不聲不響的入了院子,自己的這番打扮當真是不成體統,最要命的是,剛才掘土的動作甚大,衣領也是被帶動得有些寬泛了,身子半蹲前傾時,那寬衫裡的藕荷色的肚兜竟是微微的露出了刺繡的花邊,更要命的是,一半酥胸竟然也因為蹲下的動作,而擠壓得湧了出來……

    因著飛燕平日里的衣著都是撿著寬鬆的,從不似別的女子那般勒出玲瓏身段,驍王便只當她是消瘦得身量的。以前幾次親近,雖然覺得這嬌軀柔軟異常,因著怕自己太過孟浪,嚇著了這好不容易飛到自己屋簷下的小燕兒,便是強自忍耐不曾親手丈量胸前的虛實。

    如今竟是機緣巧合,無意中撞見了那一方軟布收攏的真身,當真是出乎意料,這看似瘦弱的身段,竟是胸有萬里波濤,怎麼一個豐韻了得!溝壑丘陵陡然呈現,在餘暉之中,那雪白的嬌嫩簡直要彈跳出來一般……

    驍王想要將目光從這女子摀住的胸口前移開,怎奈幾日分離的相思,這一刻竟是陡然被烈油潑灑,蔓延的慾火竟是一時間難耐不住了,便是慢慢地站起身來,一雙深邃的大眼,露出了懾人的光芒。

    “還請驍王迴避,奴家要去更衣……啊!”

    還沒等著飛燕將話說完,驍王已經長臂一伸,一下子便將飛燕抱了起來,大步地往屋內走去……

    飛燕見這驍王神色不對,表情竟是從來未見過了異樣,心里便是著了慌,便是掙扎著要跳下來,怎奈這銅鐵澆築的手臂豈是她能掙脫得了的?

    驍王一腳踢開了緊閉的房門,疾步入了內室,朝著床榻走了過去,嘴裡卻是略帶些難以抑制的粗喘說道:“燕兒莫怕,過幾日你我便要成禮了,這幾日著實想得緊,讓本王好好地親近下……”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8-30 01:42 PM

第36章

    轉眼之間,驍王高大的身軀已經移到了床榻邊,飛燕被放下的時候,順勢在床榻上伏趴下來,遮擋住自己胸前外露的春光。可下一刻便被驍王提著腰翻轉了過來。飛燕與他四目相對,用手護著胸,倔強地用眼睛瞪著他,大抵便是:你能將我怎樣?

    驍王願意做個解惑的先生,教導這身下的女子,在床榻上他怎樣都是很能的。

    當下伸手便扯開了那寬鬆的浴袍,除去了衣袍的遮擋,被軟布包裹的遠峰立刻呈現眼前,那藕荷色更是襯托得她的皮膚白皙異常。

    飛燕真是沒想到今日的驍王竟是這般的大膽放浪,一個不舉的這般的行事倒是要如何?當真是失了根本卻要逞強裝出了正經男兒雄風嗎?下一刻溫熱的嘴唇落在了胸前的繡花軟布之上,濡濕的感覺驚得飛燕“啊”的叫出了聲來,便是奮力扇出了一個嘴巴。

    霍尊霆今日真是一時熱血上湧,情難自抑,一時不察,臉頰被飛燕打得有些一歪,再扭頭過來時,一雙深眸裡染上了些微怒意。

    飛燕還不示弱地回瞪了回去,​​坐直了身子緊摀住了胸口道:“驍王可是醉了酒,怎麼可在尉遲侯府裡失了分寸?”

    恰恰是這倔強的眼神提醒霍尊霆倒是不宜太過孟浪。

    不過成親在即,這小女子每次與自己親近都跟防賊似的,讓驍王心裡有些陰鬱。看那樊景的反應,當真是不能忘情與她,雖然因著安插在白露山的眼線,心知他倆乃是情止於禮,可是這女子的纖纖素手到底是曾經被別的男人牽過,就算是狠揍幾記老拳也是不解心頭介懷的,最重要的是,他要徹底抹去她心底的關於那個男人的一切。

    想到這,他慢慢坐直了身子,又瞪了她一會說道:“去,給我倒一杯茶。”

    飛燕本以為自己這一巴掌,會惹得這位二殿下大怒,沒想到他瞪了自己一會竟是又像沒事兒人一般,一早想好的斥責他無狀的話語頓時又是英雄無用武之地。

    胸前的布料因為潮濕而緊貼在了皮膚上,提醒著她方才這個男人究竟是做了哪般無禮的事情,如果可以,真想再狠狠的給他個嘴巴。

    可是那個男人射過來的眼神太過犀利,雖是沒有發怒,但是周身蔓延開來的氣息都在暗暗提醒著她,眼前的男人終究不是個市井無賴之徒,而是手握生殺大權的皇子,莫說自己與他成禮在即,就算是自己與他本無婚約,他若是真要將自己怎麼樣,又能奈他何?

    想到這,飛燕慢慢地蹭到了床邊,走到了小桌前,倒了一杯鴛鴦給她煮好的桂花涼茶,單手遞給了驍王。

    驍王的臉依舊有些緊繃,開口問道:“本王是小姐你的堂弟嗎?奉茶的禮數呢?”

    飛燕猛吸了口氣,混蛋這個時候倒是想起了禮數,方才扯拉自己衣袍時,還有把嘴貼在……時,倒是把“禮數”二字安置在了何地?

    可是跟這個混蛋皇子講理乃是徒勞之舉,一雙鳳眼再次瞪了驍王后,雙手奉茶,半蹲下身子,然後舉過了頭頂,低聲說道:‘請二殿下用茶。 ”

    驍王這才伸出了手,可是卻並沒有接過茶盞,而是握住了她的一雙細手說道:“尉遲小姐乃高門貴女出身,家教嚴謹,端淑嫻雅,本王並無輕視小姐之意,只是久不見小姐,一時有些心猿意馬……不過燕兒可是明白夫妻相處之道並非只有舉案齊眉,尚有魚水相歡?”

    飛燕微蹙了下眉,很想可以直白地問一問殿下的褲襠裡可有“活魚”?到底是不可出口的,只是言道:“奴家自幼母親去得早,殿下所言之事俱是無人啟蒙,只是奴家性子沉悶,比不得那些伶俐活潑的女子,恐怕只能做得來舉案齊眉,其他皆是沒有天分的,還盼殿下早些迎娶正妃,或者再納些姐妹入府,一來人多可服侍著殿下盡享魚水之歡,二來奴家以後在王府中也算是有人陪伴,不會孤單。”

    驍王微微一笑:“燕兒這般的賢惠,本王也甚是欣慰,以後燕兒入了府裡,本王定不會讓燕兒覺得‘孤單’便是了……”

    說著便接過了那杯涼茶一飲而儘後說道:“還有五日便是你我完婚的日子了,你要去娘娘廟沐浴祈福二日,禮前齋祭的物品,魏總管都一應為你備下了,廟裡的院落也有人打點好了,明日一早便有王府的馬車來接你去娘娘廟,若是怕在那孤單,叫上你的堂妹陪你去可好? ”

    飛燕聞言又是一愣,大齊從了前樑的婚俗,貴族女子成婚前,要挑選個吉日入娘娘廟裡齋祭祈福,還要用石榴汁熬煮的特殊的熱湯沐浴,因著石榴多子,便是討了多子多福的彩頭。只是這樣的祭禮多是貴門嫡女正妻,倒是沒聽說過哪個妾室過門前還入娘娘廟的道理?

    不過驍王向來做事不與人商量,說完這飯後,便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起身如來時一般悄悄從角門走了。

    飛燕坐在屋內的凳子上,只覺得方才被那混蛋舔咬過的地方有些隱隱的不適,悄悄解開了肚兜一看,竟是難以啟齒的粉紅處印著淺淺的牙印……倒是小時短缺了奶水?下流!無恥!

    恰在這時,在小廚幫忙的鴛鴦回來了,見小姐一個人雙臂緊摟著前胸呆​​呆地坐著,便問道:“小姐,怎麼了?”

    飛燕這才回過神來,說道:“沒什麼,就是種花有些疲累了……對了,前幾日那滿財抓破了你的手皮時搽的藥酒還在嗎?給我拿來些。”

    鴛鴦一驚,問道:“怎麼那小畜生也是抓咬了小姐?”

    飛燕猶豫了下,點了點頭,便不讓鴛鴦再問,只管將藥酒哪來便是了。

    到了第二日一大早,王府的馬車果然都到了。

    娘娘廟祈福是有講究的,需得將成婚那日的頭面嫁衣穿戴一番,因著正式大婚那日,許多未出閨閣的姐妹不宜參加婚禮,倒是可以接著陪同去娘娘廟的機會,看一下這婚服頭面。

    當飛燕身穿著一身紅色的霓裳拖地婚服從馬車上下來時,才發現這京城北麓的娘娘廟前人歡馬吠,竟是早已經停了一排的長隊。

    原來這娘娘廟一共是東西兩苑,西苑是驍王府定下的,而更加奢華寬敞些的東苑卻是被傅家預訂了下來,留著給未來的太子妃傅林秀齋祭之用。

    八月的吉日趕巧了,倒是兄弟二人的未來妻妾都選在了同一個日子。

    這時,一身華服配飾的傅林秀也剛巧踩著綢緞包裹的車凳下了馬車,一身的玲瓏配飾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可是傅小姐的一身頭面雖然堪稱精緻華貴,但是當兩位待嫁的新娘走到一處時,明眼人立時便能分出了她們佩戴的首飾的高下。

    飛燕雖然只是挑了套最簡潔的金鑲芙蓉花墜紅寶石的頭面,可是那獨特的造型一看便是出至銀造局的大師之手,那耳墜子的造型只瞧見過沈皇后穿戴過。

    這一整套頭面,竟是與皇后的首飾​​一樣俱是特供的!傅林秀不由得微微一愣。她一個養在深閨裡的女子,哪裡會知道這幾日朝堂背後的風起雲湧。更不會知道,皇后被自己的逆子打了秋風,加上二皇子的品味向來甚是刁鑽,一般的凡物竟是打發不得,便是將老早定下樣子為太子妃打造的那些頭面一股腦兒了送到了尉遲府上。

    臨了便是命了銀造局的工匠又是趕著工時,在這幾日間又重新打造了些頭面送到了傅府之上。若是兩人沒有照面兒,倒也算好。

    可是趕巧了,竟是在娘娘廟前走了個頂頭碰。傅林秀的母親周氏站在女兒的身邊,看見了飛燕這通身的打扮,也是微微一愣,但到底是傅雲龍的夫人,出身不俗,看著女兒有些緩不過勁兒來,便是微微拉了拉她的衣袖,然後微微一笑對飛燕說道:“尉遲小姐原來也是今日齋祭,倒是跟我家的秀兒有緣了,將來你們姐妹俱是嫁到皇家,還要多加照拂,維繫著這大小兒的姐妹情誼啊!”

    那傅林秀也是被母親提醒,緩過神來。因著她之前在珠寶店裡曾經說了皇后要為她預備頭面之事,那時雖然說得客氣,可是身為女孩家,心裡到底是有些許壓了別人一頭的欣喜,沒想到,當皇后送來了頭面時,那些流於形式的首飾並沒有她想像的精細,難免略帶失望。

    想不到這飛燕悶不吭聲的,竟是得到皇后親賜的特供,當真是微微有些打臉的難堪。

    便是勉強對出了些笑意,朝著飛燕點了點頭。

    飛燕其實倒是沒有大留意這些頭面首飾的小細節,便是朝著傅家的母女二人打完了招呼後便與堂妹敬柔進了娘娘廟。

    可是那傅林秀的手帕之交甚多,幾個先前下了馬車的,可是將二人的打扮俱是看在了眼中。這些閨閣裡的貴女們,素來對這些個小物細節甚是敏感,一時間,便是心內暗暗揣摩著。

    心道,這個尉遲侯府出來的側王妃倒是不簡單,排場這般的大!一個妾室,竟是穿戴者皇后的特供到娘娘廟裡祈福?

    難道……是這太子之位要生出些變化?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8-30 01:51 PM

第37章

    各自打完了招呼後,傅林秀便隨著母親先入了東苑的房間,再等待著鋪擺祭禮。

    周氏看出了女兒傅林秀自從見了那飛燕的頭面後,臉上便略有些懨懨之色,不禁眉頭一皺,可是身邊各府的女眷眾多,便忍住了沒有說話。

    待得入了房中,只有母女二人獨處時,那周氏屏退了左右的侍女,這麼將臉色沉下,對著女兒說道:“竟是這般的小家子氣,哪裡像傅雲龍的女兒,未來的大齊皇后?”

    傅林秀沒想到母親會突然生氣,便是輕輕抿著嘴唇:“女兒可是哪裡做錯了,還請母親指出。”

    周氏坐在了屋內的圈椅上,長嘆了一口氣:“秀兒方才可是看見了那尉遲侯府小姐戴著的那些個頭面覺得有些難心了?”

    傅林秀聞言嘴唇抿得更緊了:“女兒不曾……”

    “此間便是你我母女二人,倒是不必說些違心的話,莫說是你,便是我這做娘的也是心有不快。可是女兒,你要知道,你與那尉遲飛燕是有著根本的不同,你是太子的正妻,將來的后宮之主,坐在這個位置上,​​除了人人都羨慕的榮寵外,還要有能忍別人之不能忍的胸懷。如今太子雖然甚得皇后的歡心,聖上也看似對他寄予厚望,可是只要他一日不登上那龍椅,誰也不能保證當今聖上的君心不會有更改。

    而你嫁入了太子府,首要的便是要擺正自己的位置,以後太子府內的妻妾只會多,不會少。何況女兒你只能算得上清秀,也走不得那些個妖艷狐媚的路子。 ,女子以色事人乃是下下之策,能讓太子看中且敬重的,當時能在一旁輔佐他成就偉業的賢妻。

    如今戰功赫赫的驍王被聖上冷落,所娶的側妃也不過是前朝落魄人家的女兒罷了,可他到底是聖上的兒子,如今太子與你的大婚十日後便要舉行,與那驍王納側妃的成禮也不過是相隔了五日罷了,就算太子迎娶的乃是正妃,若是太厚此薄彼也是不好看的。

    那皇后就算賞了那尉遲家的女兒特供的頭面又是如何,終不過是給驍王一個情面罷了,你若是將那些個俗物看得太重,當真便是自甘墮落到與個王府的側妃一較高下的境地了! ”

    周氏的這一番話,說得傅林秀是臉頰騰得羞臊了起來,便是連忙向母親福了一禮:“母親的話點醒了夢中人,女兒到底是目光短淺了,皇子們在殿前的爭鬥與府裡的女眷是不相干的,女兒齋祭後便會邀請著那飛燕過來,身為皇家的長媳,理當維持著皇子府邸間的和睦。”

    周氏滿意地點了點頭:“我的女兒到底是冰雪聰明,你乃皇家長嫂,與府里女眷們相處融洽便是替太子贏得了兄友弟恭的美名。”

    傅林秀被周氏點撥了一番後,頓時覺得心內的鬱氣消散了不少。她此番嫁入皇家,乃是牽動著傅氏一門的富貴榮華,傅家幾番風雨屹立不倒,乃是祖父輩殫心竭慮,策略風向從來不出錯的緣故,如今自己肩負著如此重要的責任,若是真是一味小女兒的心態,當​​真是愧對父親母親的教誨了。

    這廂傅家小姐解了心結,那廂飛燕打過招呼後便去了西苑,這西苑是娘娘廟後開闢的院落,雖然不及東苑的古風大氣寬敞,但是也別有一番新朝的風韻。

    院落前栽種的是茂密的石榴樹,碧綠的枝椏間已經結出了艷紅色的果子,如一盞盞小燈籠樣懸掛著。

    敬柔指揮著侍女將帶來的衣箱物品安置好後,便眉飛色舞道:“堂姐,你瞧見了沒有,那傅小姐的頭面竟是沒有你來得精緻呢!身為太子妃,居然佩戴得只是銀造局普通的式樣,難道是銀造局改了大齊的名號後,連手藝也失了水準?”

    大樑覆滅時,敬柔雖然年紀小,因著打小兒便是好打扮,在這首飾小物上的鑽研甚是刻苦,也比飛燕敏感了許多。

    尉遲飛燕原是不在意這些個,今日出門的時候,也俱是敬柔與寶珠張羅著,揀選的也是宮里送來的那幾盒子首飾里華貴的戴上。

    可是現在聽了敬柔說了這麼一嘴,頓時覺得略有不妥。便說道:“去,我頭上的這些個摘下來,將你隆珍姐姐為我買的那些個首飾換上。”

    敬柔聞言,老大的不高興,便是問道:“為何要這般?”飛燕微微一笑:“休要問那麼多了,這裡可不是家中,說話做事要兜著些。”

    被堂姐這麼一說,敬柔立刻乖巧地閉了嘴,去翻找首飾去了。飛燕看著妹妹興致勃勃翻找著首飾的樣子,不由得緩緩籲了一口氣,只有她心裡清楚,五日之後便是她步入戰場之時。

    雖然抱著入了驍王府,便是守一輩子活寡,低調度日的心態,可到底是嫁入了皇家。那驍王現在看似落了下風,但他的野心與能力豈是現在一個小小的王爺所能屈就的。只是到時候,自己不要立在他的身旁成為箭靶便好,也不知這霍尊霆要到什麼時候才能迎娶正妃,早早地讓她遠離著漩渦急流,待得尋了恰當時機,她自然會安頓好叔伯一家,遠遠地離了驍王府這個是非之地。只是現在尚且不是時候,她也要將姿態擺得低些,不要招致旁人的側目便好。

    齋祭送子娘娘的祭品是魏總管一早便備下的,沐浴更衣後,飛燕便換上了輕薄的浴衣入了一早便準備好的石榴香湯裡沐浴。

    入了香楠木製成的浴桶時,飛燕無意中瞟見水里漂浮的浴伴。這些個浴伴一般是用桃木雕刻,可漂浮在水上,所製形狀一般都是鯉魚蟠桃一類,有祈禱吉祥的意思,而這浴桶的乃是香木雕刻,除了鯉魚一類尋常之物外,竟然還有一對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鴛鴦,一前一後地在水中漂浮,當真是可愛得緊。

    紅色溫熱的浴湯泡得人慵倦無力。飛燕閉上眼,一時便放空了心神,不一會便是要混沌地囫圇一覺。

    就在這時,門外有人通報樂平公主的馬車已經停在了娘娘廟前。飛燕便趕緊起身,讓寶珠鴛鴦服侍著擦淨了身子,換好了衣服。

    原以為再見這樂平,她會因為在馬場戲子的事情而遷怒於自己,可是沒想到,她竟然如沒事人一般,若無其事地入了門,然後一臉嬌笑地說道:“尉遲小姐當真是不善交際,來娘娘廟齋祭,竟然沒多找些閨閣裡的至交,便是這般孤零零地來了,母后賞賜的那些個華服首飾無人欣賞,豈不是要白白地浪費了?

    此時飛燕雖然換好了衣服,但是浴桶未撤,樂平公主正好看見了浴桶裡漂浮的香木小鴛鴦便笑了出來:“二哥倒是有心了,竟然親手雕琢了祈福的浴伴,他打小兒便是手巧,因著在鄉間住過段時日,玩耍起來的花樣就是比大哥和三哥多。本宮記得小時他自己給自己雕刻了一把木劍,可是任憑本宮怎麼苦求,他都不肯給本宮雕琢一個呢!如今倒是一口氣給你雕了兩個出來……”說到這裡,似乎語氣不甘,仍有些耿耿於懷之意。

    飛燕也是一愣,她沒想到驍王竟是會無聊到這等的地步。樂平還以為飛燕不信,便撈起一隻鴛鴦,指著它額頭的那個像花紋的字符說道:“你看,這個'承'字乃是二哥以前的化名,他的木雕上都是有這個題字的。

    “化名?”飛燕有些不解蹙眉。

    樂平說道:“二哥曾經送到鄉間寄養,便是隨了鄉農的姓氏起名叫‘端木承’。”

    飛燕聞聽,先是蹙眉沉思,突然好似想到了什麼,身體便是微微一震,眼睛緊盯著那擺在桌子上的木質鴛鴦,那個“承”字好似灼熱的烙鐵一般熨燙進了眼睛。

    可是還未及她細想,傅林秀已經帶著侍女過來,給飛燕送了些精緻的糕餅過來。

    只見傅林秀已經除下大紅的大禮禮服,換了一身緋紅色柔絹曳地長裙,頭上戴的首飾也俱是素雅的。她見飛燕也換下了禮服,換上了一身淡紅色的輕紗鳳尾羅裙,頭上戴了也不過是尋常的裝飾罷了,二人互相審視,倒是會心一笑。

    “這些糕餅是母親親手所製,雖然比不得廚子的精緻,到底是一番心意,也請妹妹嚐嚐,卻不曾想公主也在這兒,早知道便多備一些。”

    樂平公主也笑道:“難得你們倆這麼會湊趣,竟是選在了一個吉日入了娘娘廟祈福。本宮尋思著這里女眷人多,湊在一處擺上幾桌花牌富富有餘,從二哥的府裡出來便來到了這裡。今晚兒誰都不要睡了,你們東西兩苑並一併,我們這些女子湊到一處,也要效仿著老爺公子們來個通宵達旦!”

    因著東西兩苑合在一處使用晚飯,甚是熱鬧。有些好事的,原以為這二位會暗自心生比鬥之心,哪成想竟然兩廂俱是偃旗息鼓了,平白少了許多的熱鬧,一時間雖然心底微微失落,但是很快便不再思及這方面的事情了,晚飯之後,幾桌花牌對峙便熱鬧開張了。

    可是飛燕似乎賭運不佳,連著幾番出牌,都是打得不成章法,樂平連連獲勝,頓時神清氣爽,巧笑嫣然。

    飛燕又輸了一把,便藉著方才飲了石榴果酒,有些倦乏,早早地下了牌桌,先迴轉了西苑安歇去了。

    其實這一晚上下來,她都是懷揣著心思,別無其他,只因為“端木承”這三個字,讓她的心裡陡起波瀾。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8-30 02:01 PM

第38章

    自從遇到這霍尊霆的第一面起,不知為何便與這惹不起的皇子變得糾纏不清。原先只是以為他疑心自己與父親的舊部樊景有著牽連,存著放線釣魚的心思,後來便是出了表妹被沈家的二公子抓起的鬧劇,自己也是越發與霍尊霆夾雜不清。

    可是,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與這霍尊霆竟是幾年前便已經見過的了。

    聽聞樂平公主提到了“端木承”這個名字,真猶如撥開了層層迷霧,忽然想起一個早就被遺忘到了天邊的模糊影像。

    那會子,她因著身子不適,扮作男裝下山尋訪名醫。

    可是半路竟被一個富家公子糾纏上了,那個男人的模樣已經記不大清楚了,只記得略顯消瘦的臉上那兩撇讓人生厭的鬍鬚。本以為只碰巧順路而已,不曾想,那位公子似乎有意無意地糾纏著自己,怎麼也是甩脫不掉,竟是一路並行了三日有餘。

    他自稱端木,單名一個承,當時自己還心內腹誹,聖人賢徒之後,竟會有這般似乎沒有臉皮的無賴。

    最後到了驛站,吃完飯時,拴在驛站裡的馬匹消失得無影無蹤,店家豪橫,不但不賠付馬匹的錢,反而只說若是要店家賠馬,只管去報案見官。

    飛燕他們身在大齊轄地,如何能報官?低調行事還怕是來不及,可是想要自認倒霉,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卻發現自己和幾位侍衛的荷包俱是不見了,就連吃過的飯錢都無法付出了。那店家也不不知是不是草莽從良開的飯​​鋪,竟是橫眉立目,召集了一幫伙計不肯讓他們離去。她的護衛一時發了急,便想抽刀,卻被飛燕一個眼神止住了,畢竟這裡乃是不測之地,若是鬧得不可收場,後果不堪想像。

    恰在這時,那個公子主動替自己付了飯錢,可是那廝的嘴卻是略刁毒,竟是逗引著自己拼酒量抵了飯錢。

    那時到底是年少氣盛了些,自認為自己的酒量甚佳,加之急於擺脫了這無賴,竟是真的與他比拼起了酒量來。

    後來若不是樊景及時趕到,當時便要被那無賴給灌醉劫掠走了。

    可是現在樂平公主居然說驍王的舊名曾是“端木承”,她生平認識的姓端木之人,僅此一位。這樣特殊的名姓,哪裡是會有那般的巧合?

    可是拼命的回想,也不能回想起那無賴的模樣,只有兩撇嘿嘿的鬍子深深印在腦中。若是真是同一人,那驍王難道是老早就認出了自己?那他可是心知了自己乃是白露山叛軍軍師?他……究竟是在打著什麼主意?

    尉遲飛燕一向認為排兵布陣有跡可循,可是人心最是難測,而霍尊霆之心堪比深淵泥潭,左右輾轉反側,加之身在異處竟是一夜無眠。

    第二日晨起時,眼圈有些微微發黑。梳洗用了早餐後,那打了半宿花牌的樂平公主打著哈欠才起來,嫌棄著房間悶熱,擺了小桌子在花園子的水池邊用著早飯,瞧見了正在娘娘廟小花園裡散步的飛燕,便扑哧笑了出來:“難道是輸了銀子,惱得一宿未睡?怎麼眼底比本宮還黑?”

    於是便命身邊的侍女回屋子,在自己的梳妝匣子裡取來宮中特製的珍珠與花參調配的碾粉。再替飛燕將眼底的暗沉遮擋住。

    “嬌滴滴的小模樣還是白皙些好,可別還未入二哥的洞房,便早早黑了臉兒。”

    飛燕也是習慣了這樂平公主的口無遮攔,心知這大公主看似刁蠻,實際是心直口快,又是不大記仇的,便微微一笑謝過了樂平公主。

    就在兩個人坐著說話的當口,傅林秀也晨起來到了小花園裡。樂平公主便喚了她一同坐下。

    樂平左右看了看兩位未來的嫂嫂,只覺得兩位雖然都是大家閨秀的出身,到底是尉遲飛燕要好看些,她的模樣雖然初看只是淡眉遠目,可是很耐人細細地品評,無論眉眼身段都是透著獨到的韻味,更何況這位尉遲小姐的膽識也非尋常人可比,這樣的女子雖然家道中落,可是嫁入尋常的官家,也是擔得起正室的名頭的。

    可惜身在皇家,她的出身真是無一討巧的地方,若是二哥在朝堂上穩健些還好,身為側妃也是一絲的無憂,偏偏二哥……

    想到這,樂平公主竟是難得升起了些同情之心,開口說道:“尉遲小姐,將來去了淮南,本宮會按時送去些時令的京城物品,但盼著你回來時,我們還能像這樣相聚……”

    飛燕微蹙了下眉:“淮南?”

    樂平公主一看連傅林秀也是一臉不解地看過來,便是說道:“對了,你們還不知了,二哥被貶到淮南去了!”

    “……”

    原來就在尉遲飛燕入娘娘廟祈福時,霍尊霆的確是入皇宮聆訊去了。齊帝霍允是在書房裡召見的二皇子。

    從霍尊霆進了書房開始,齊帝的臉就是黑雲一般陰沉了,霍尊霆請安後,過了半響,霍允才揚聲說道:“逆子!好大的膽子!竟是敢私自調動海營的砲船,又放跑了叛賊樊景,當真是以為朕什麼都不知道嗎?”

    驍王跪在地上,俯下身子道:“父皇聖明,明察秋毫,兒臣的這些個伎倆怎敢隱瞞父皇?是在是當時救三弟心切,擔心稍有差池便會累及了三弟的安危,迫不得已便放了那逆賊樊景,昨日回來後,便覺得內心惶恐,便將此番詳情盡寫在了折子裡,連夜呈給了父皇。”

    霍允冷哼了一聲:“那樊景雖然野心勃勃,但卻是牽制北疆蠻夷的利器,倒是要留他些時日。你雖妄為,幸好沒有徹底糊塗了!他的手爪倒是長,居然妄想劫持皇子,也該是給他些教訓了。不過你三弟都是被你母后給寵慣懷了。竟是到現在不管香的臭的還替他兜著!可你竟然也如你母后那般一味隱瞞,遲早有一日要釀成大禍!擅自調動海營大船,豈可不給你些教訓?這幾日山東鹽務混亂,本是命你前去巡查便好,現在看了,你還是出京,在淮南呆上幾年,好好的思過一番吧。”

    聽完了霍允的申斥,霍尊霆俯下身子,恭謹地說道:“兒臣遵旨。”

    出了御書房,正巧看著沈皇后移步走來,霍尊霆低頭向母后施禮,那沈皇后連看都未看他,便徑直入了書房。

    也難怪母后的臉色不好看。就在昨晚,那個柳迎生偷偷潛回宮中,打算繼續蟄伏的時候,被父皇派去的大內侍衛按在了地上。那戲班的班主嚇得不行,連忙偷偷讓小太監去給皇后報信。

    可是當皇后親自趕到時,人已經拖到了天井處,抹了脖子正汩汩放血呢,這柳迎生仗著面色甚得皇后的歡喜,不但那樂平跟著胡鬧,有幾次入了夜,這個戲子還入了皇后的宮裡唱戲來著,這樣牽連著皇家醜事的細作,當然是殺之而後快,審問都是不用審問的了。而整個戲班子也被一併帶走,入了天牢逐一大刑伺候,看看有無漏網之魚。

    估摸著因為這事,母后應該是跟父皇又大鬧了一場,被父皇一頓申斥,此時心情正是煩悶之時,也難怪沒有什麼好顏色了。

    出了宮門,回轉了府裡,陪他入宮的肖青聽聞驍王要被貶斥到了淮南,頓時急得瞪大了眼兒:“皇上怎麼可以這般待二殿下?”

    驍王倒是不以為意,冷笑了一聲道:“沈家壟斷鹽業,大把地賺取著銀子,一直是父王的心腹大患,父王善養耳目,母后前幾日為了救出老三而弄出的動靜,他豈會不知?可是一直任由著母后折騰,現在塵埃落定卻來翻撿後賬,其實是順水推舟將我貶到新近收復的淮南,整頓下那裡荒廢了鹽場。可能是父王也是琢磨得回了神兒,山東的鹽場都是沈家把持,若是不動了沈家的根本,翻著那幾頁賬本,又能翻撿出什麼內容來?”

    肖青聽了暗自點了點頭,這二殿下看似與皇上不太親近,可是揣摩起聖上的心思來卻想向來是八九不離十的。只是這樣一來,驍王真是經營起了淮南的鹽務,豈不是又與沈家做對,那與皇后的心結豈不是更大了?

    雖然是如此,可是驍王剛剛成婚便要離京,皇上待二殿下略顯刻薄啊!

    可是驍王卻顯得興致勃勃,命肖青即刻先去淮南選買府宅,既然是要長住淮南,當真是要選擇宜人舒適的府宅才好。朝堂上的政事,總是處理不完,倒是不必太過掛心,父王正值壯年,若是兒子的羽翼太過豐滿,難免遭到一番修剪。老三現在被貶斥到了嶺南,而他也要去淮南了,但盼著大哥不要因著這一點太過得意,不然下一個被修剪的,恐怕就是堂堂的大齊太子了。

    算一算時辰,該是那燕兒從娘娘廟回轉的時候了,他已經派人去接她回來了。這幾日,王府裡已經開始張燈結彩,準備四日後的成禮。樊景雖然遭到了自己的羞辱,不能繼續逗留在京城,但是也要暗自提防著他的後招。

    期盼了這麼久,終於可以將那隻靈動不馴的燕兒納入懷裡了。想到這裡,竟是隱隱地渾身發熱,鮮血在血管裡湧動。

    新婚之夜,該給他的燕兒一個怎樣的驚喜?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8-30 02:21 PM

第39章

    從娘娘廟回來後,還有無數的功課在等著待嫁的新娘子。府里新來了兩名梳頭的侍女,還有從胭脂齋請來的一位調配香粉胭脂的師傅,這師傅來時,提著一個三尺高香木掛漆的盒子,打開蓋子,裡面分四層,俱是擺滿了一盒盒的各種香脂水粉。

    看得敬柔一陣的眼熱,便是先替著堂姐試了無數種,用飛燕的話講,那兩日小妮子的臉如猴兒的香腚一般,奼紫嫣紅。

    尉遲瑞雖然心底萬般不捨,但事已至此,還是要提振著精神。原以為這二皇子是存著折辱昔日敵手尉遲將軍遺孤的心思,才要納飛燕為側妃的。可是現在看看這成禮的細節準備,竟是不必迎娶正妃遜色多少。頭面首飾乃是宮裡賞賜的不說,小物上也細緻入微,就連成禮當日,尉遲侯府桌上鋪擺果品糕點的盤子,也是從侯府送來的金絲填色釉面的鴛鴦喜盤。

    看到這,尉遲瑞心裡稍且能放寬些,如此這般用心,便是對自己的侄女存著幾分愛意,雖然他身為皇子,以後的妻妾必定是少不得的,但是至少有了這幾分真心,以後在那偌大的王府裡也好熬度不是?

    想到這,又是偷偷抹了眼淚,如同嫁女一般盡心準備著一切。

    尉遲侯府前在成禮兩日前便高高掛出了紅燈籠,依著飛燕的意思,尉遲侯府這邊就不擺宴了。不過掛著燈籠便是昭告諸人,尉遲侯府有大喜,至親至近的人就算沒有收到喜帖也是會前來拜賀,所以這幾日侯府裡倒是賓客不斷,不斷有人前來道賀。

    飛燕注意到那些進府的人事都是經過了門口侍衛仔細但不失禮的盤問,確認了身份後才獲准入府。

    她並不知樊景近日鬧出的陣仗,但是見驍王這般佈置,再聯想著幾日前的禁門令。隱約猜到應是有些什麼蹊蹺發生了。

    不過驍王沒有提及,她也沒有刻意地去打探。白露山上的那些年,熬度的心血實在是太多,如果可以,是要盡忘掉的,如今叔伯身體安泰,堂弟勤勉上進,堂妹將來的也終是會嫁得不錯,這讓的日子對於飛燕來說已經很是滿足了。機關算盡又如何?終不過是一場空,倒不如腳踏實地,只看著眼前的凡塵俗事,隨波逐流地過著普通女子該過的日子便好。

    這日,飛燕的外祖母家到底是來人了。

    她的母親邵氏早逝,外祖父原是前樑的御史,年老便辭官返鄉,在前朝覆滅前便離世了。那邊還有個舅舅邵光奇乃是前朝的一門進士,但是在為官之道上無甚建樹,如今也不過是普通鄉紳罷了。

    雖是至親,但是久不走動,略顯生疏了。

    此次舅舅進京,尉遲瑞自然是怠慢不得,收到書信說是午時會到尉遲侯府時,老早便等在了門口,又不放心地知會著府門前的兩個領頭的侍衛:“兩位,一會乃是我侄女的舅舅前來探訪,都是自家的至親,還望二位不要盤查得太過仔細,免得失了禮數。”

    可惜驍王的手下都是榆木疙瘩,不知變通為何物,跟背誦經文似的說,驍王有令,成禮前,侯府賓客繁雜,為保證侯府眾主子的安寧,務必嚴查,不可有絲毫懈怠。

    當邵光奇的馬車到了侯府門前時,這些個高大彪悍的侍衛先是檢查了通關進京的文牒,又開始挨個盤查著邵光奇以及他的公子,還有幾位隨從。

    尉遲瑞在多年前是見過邵光奇,還有小公子的。所以當侍衛詢問他來者是否是熟識時,連忙點頭說沒錯。於是侍衛便先請邵老爺和他的兒子入了府,可是他隨行的那那兩名僕役卻阻攔了下來。邵光奇見此,面露不虞之色。尉遲瑞見了也是覺得有些難堪,當下連忙說道:“這兩位僕役乃是邵家的老僕,也都是幾年前熟識的,還是是讓他們進來,免得少了貼身的僕役不自在。 ”

    聽聞尉遲瑞言之鑿鑿,肯定認識這兩個僕役,侍衛有看了看,並不是畫像裡樊景的樣貌,便放行了進來。

    飛燕這時也出來迎接舅舅,先前在舅舅入京寫來書信前,尉遲飛燕就給舅舅去了一封信,大致的意思是父親去世後,叔伯一家日子困頓,為了免得父親的罪名牽連叔伯一家,她曾經帶著父親留下的一些家資細軟獨自在鄉間的一處私宅帶著侍女管家生活了幾年。

    但一個未出閨閣的女子獨立門戶終究不是什麼好聽的名聲,與叔伯便一直打誑語說是回了外祖母家中,還望舅舅與叔伯見面時不要說走嘴,免得平地起波瀾,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在她的記憶裡,舅舅甚是清高,不太注重俗事,倒是不擔心他會戳破自己那空白幾年的蹊蹺。果然見了面後,舅舅也只是問了問叔伯這幾年的境遇,倒是不曾多嘴去說旁的。

    舅舅此次進京,也是因為他的獨子十六歲的紹井堂也要開考了,因為老家路途遙遠,倒是要先進京準備著一年,到了來年開考才可做完全的準備。

    他有心讓紹井堂也能入到賢哥兒現在就讀的書院,這才藉著飛燕要嫁人之際,前來詢問一番。

    飛燕陪著聊了一會,可是與這舅舅實在是親近不起來,盡了禮數,便告退回了房間。可是在起身時,卻忍不住望瞭望那立在舅舅身後的僕役,那個高大的僕役看著面生,可是不知為何看著他望向自己的眼神卻隱隱有種熟悉之感。

    當天夜裡,舅舅一家便在尉遲侯府住下了。飛燕也早早淨了面,穿著便袍躺在靠窗的軟榻上準備看會兒書便安寢。

    手裡的這本子閒書,是隆珍收拾自己的細軟物品時,攏了一個書箱給自己送過來的。

    就在昨日,隆珍已經踏上了返鄉之途,據說是驍王親下的命令,要那竇勇開府放人。飛燕昨日在侍衛的陪同下,去了隆珍獨居的小院送行。隆珍準備的行囊不多,便是三隻木箱,不過裡面俱是一些金銀細軟。有了硬貨傍身,倒是心裡有了底,就算回轉了娘家也不必寄人籬下,自己在娘家之旁買個院落獨居也可。

    隆珍走得義無反顧,毫無眷戀,倒是那早就有了新寵的竇將軍竟是也在院子裡,只在院中里放了一把椅子,橫刀立馬般地坐在那,一臉強忍的殺氣,一雙豹眼兒直瞪著張羅著搬運東西的隆珍,一雙大掌握了成兩個鐵疙瘩般的拳頭。

    飛燕看他神色不對,便偷偷問了隆珍。隆珍卻是看都不看那門神一般的將軍一眼,撇著嘴角說:“鬼知道他在氣什麼,不是惱著我搜刮的家私太多吧?不過平白被他糟蹋了這麼久,這點子東西算得了什麼?便是妓女從良也要有些體己度日呢!好歹我是將軍府裡放出來的,拿得少了,以後誰還敢把清白的好女兒嫁給他這色中之鬼做侍妾?若是他好意思來搶,便扯開箱子撿了大個兒的,砸得他滿臉都是!”

    隆珍的潑辣勁兒上來,也是讓人大開眼界的。雖然飛燕直覺那竇將軍不似小氣計較金銀之人,但是二人和離在即,倒是不必探究些什麼了。

    隆珍在臨行前拉著飛燕的手道:“此番脫苦海,多虧了妹妹從中斡旋,只是我遠離了這讓人窒息的牢籠,你卻要往漩渦子裡跳了。驍王被貶去了淮南,你只怕也是要跟去的,到了那裡也少了你叔伯侯府的幫襯,一切都要自己多加留心。與那驍王可是萬萬不要使小性子。

    雖然不知那驍王對待妻妾的秉性如何,可是從他以前在軍中對待部下的做派來看,乃是個鐵腕的人物,待他只要恭敬便好,自己可要在後宅里尋著快樂度日,可萬萬不可像姐姐我這般,投入半絲的真情,他以後若是納了妻妾,自己也不會傷心動情的。那樣的皇家男兒,是萬萬不可用情的……”

    隆珍所說的,飛燕自然是懂的,當下便點頭應下,只囑咐著她在路途之上一切加著小心。

    如今,隆珍早就登上了下江南的客船,不知已經過了幾重山水,飛燕有些看不下去了,便是輕嘆口氣,合上了書本,可是當她抬起頭時,才猛然發現,不知何時,自己的面前竟是立著一人,定睛一看居然是跟隨舅舅入府的那個僕役。

    飛燕又驚又怒,正要開口喊人,卻聽那人開口說道:“燕兒,是我。”

    這熟悉的聲音,讓飛燕的身子一震,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只見眼前這個本是一臉木訥的僕役伸手扯開了附在臉上一層薄薄的人皮面具,露出來的是一張斯文儒雅的臉……來者竟是樊景!

    飛燕緊蹙眉頭,緊抿著嘴道:“樊將軍這般大費周章,到這裡有何貴幹?”

    此時飛燕的閨房裡堆滿了成禮之日要用的物件,到處是一片喜慶的紅色,皆是提醒著樊景,眼前這個比一年前更加豐潤美好的女子將要嫁作他人婦了。這一刻,樊景終於切身體會到,飛燕當年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猛然獲知自己偷娶了旁人,是怎麼萬箭穿心般的疼痛難忍。

    可是自己當年迎娶旁人,實在是萬不得已的權宜之計,她怎麼能忍心為了報復自己就這樣嫁給那個男人做了侍妾呢!

    他略顯貪婪地看著許久未見的那瑩白恬靜的面龐,忍不住上前一步低聲說道:“燕兒,別慪氣了,我來接你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8-30 02:36 PM

第40章

    飛燕往榻側退了一步,不卑不亢地說:“樊將軍,您誤會了。飛燕的終身大事豈可是因為跟人慪氣而為之?嫁給驍王是我心甘情願,將軍若是來道賀的,這份心意我已經收下,將軍不宜多留,還請自行離府不送了。”

    聽了這近乎冰冷的對答,樊景的心裡很不是滋味,猶記得他們最後一次獨處時的情形,二人真坐在秋風颯颯的山頭,那時,他好像是聽著飛燕似乎訴說著戰事結束後,解甲歸田,暢遊山水間的種種暢想,可是那時,他雖是嘴上答應,心思卻是一路飄搖,有些魂不守舍。再回想時,竟是想不起燕兒,那時溫柔地依附在自己的身旁時,都說了些什麼。

    那時,白露山戰事吃緊,不但要對抗齊軍的圍剿,還要抵禦北部邊疆游牧族的侵襲。

    通古部是北疆的最大部落,只有借助了他們的力量才可一解當時的危困。而當時通古部族長提出施以援手的唯一條件,便是希望他能迎娶自己的女兒。

    而阿與公主則私下偷偷找到了她,直言自己清楚他早已有了意中人,也無意與尉遲小姐爭寵,可是父王是絕對不會平白幫著一個不相干的族外之人的,只要他願意,她寧願與他掛著夫妻的頭銜,做個虛名夫妻,一解樊景的圍困,以後會自願讓出正妻之位給尉遲姐姐,而她甘願為侍妾,盡心服侍他與尉遲姐姐。

    若是旁的時候,他會毫不猶豫地加以回絕,可是現在白露山內憂外患,急於一個契機改變現狀。而阿與公主柔聲細語的話更是打消了他最後的疑慮,反復幾次的躊躇後,他終於對飛燕撒了謊,將她騙走籌集糧草。

    原來在他的計劃下,飛燕是要離開三個月的,這三個月的時間足夠他扭轉白露山的劣勢。只要飛燕回來,他一定也解除了與阿與公主的婚約……

    可是飛燕竟是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給他,便是這樣負氣一走了之了。

    “飛燕,我與那阿與成婚只是權宜之計,有名而無實,到現在都是清清白白,不曾逾越禮制半分,我還是以前的那個只愛尉遲飛燕一人的樊景,可是只是一年,你呢?心裡真的沒有你的樊大哥了?我們以前的盟誓,難道就抵擋不了這些微的波瀾嗎?”

    飛燕聞言一愣,過了半響才說道:“原以為至少倒是成全了一個癡情的女子,想到不竟有人比我還傻……”

    樊景原以為自己道出了隱情,飛燕緊繃的俏臉能略緩一緩,卻不曾想,她說出了這樣的話來,白淨的臉上不禁劍眉緊鎖:“燕兒,你現在應該清楚,從始至終,我都不曾辜負于你了。”

    尉遲飛燕不禁抬頭看了看樊景,他還一如從前一般溫文儒雅,她曾經以為這個在戰場上揮斥方遒的鐵血硬漢,在私下卻是這世上最溫柔多禮之人,是什麼改變了他?竟是變成了連她也認不得,看不清的模樣。

    “那阿與竟然肯自毀名節,嫁給一個根本就不愛他之人,可見她用情至深。樊將軍既然已經與她成禮,就莫要辜負了妻子的一片痴心。”

    “燕兒!你怎麼還不明白!難道你竟是貪慕富貴,寧可嫁給那驍王做妾,也不肯跟我回轉白露山嗎?”樊景忍不住低聲喊道。

    飛燕疲憊地閉了一下眼,深吸了口氣道:“怎麼回去?已經是回不去了。飛燕雖然家道中落,可是亡父的教誨一刻不敢忘記,萬事難以抉擇時,當選一個'義'字,你既然已經與公主成禮,怎可盡了好處而始亂終棄?阿與公主雖然大氣,肯將正妻之位相讓,可是飛燕卻並不想攪了你們二人的夫妻情緣。若本該是我的,怎需要他人委屈相讓?你要​​我回去,可是忘記了諸葛書生是個怎樣驕傲的人不成?”

    樊景也是被飛燕的倔強氣極了:“清高的你便可嫁給霍尊霆那廝為侍妾?難道成為那樣一個毒辣之人的侍妾,便是不委屈?”

    飛燕不再看他,一雙鳳眼淡漠地望向了窗外:“他不曾騙我,給我不可企及的希望,他許我叔伯一家安康,我付我後半生年華,各取所需,互不相欠,有何不可?”

    樊景看出了飛燕眼底的堅決,曾經圍繞在他身邊的那隻輕盈的燕兒,這一刻,竟是要飛離了他的懷中……他從來不曾想過若是飛燕不再愛他該是怎樣的情形,可是這一刻竟是隱約成真,頓覺心裡最柔軟的那一塊彷彿被利爪狠狠撕扯過一般。

    可是事已至此,他是絕不會任著她胡鬧嫁給那個陰險的男人的,便是打定了主意,就算強擄也要將她帶走,於是抿緊了嘴,冷聲說道:“你現在這到底在與我慪氣,可是我怎可看你一步錯步步錯,你可知那驍王早就知曉了你……”

    他正要說出霍尊霆早已經知曉了她白露山軍師的身份時,突然房門被大力踢開,驍王正瞇著一雙深眸,皮笑肉不笑地立在門口。

    “樊將軍當真是多禮了,難道是等不及本王成禮,想著要提前道賀不成?”

    飛燕和樊景臉上一變,大吃一驚。

    驍王怎麼來得這麼巧原來驍王在虎牢關交手後,派了精幹的密探一路追蹤著樊景趕往北地。幾日前,驍王得到密探回報,樊景已經兩天沒有從藏身的馬車中現身,密探懷疑他不知什麼時候溜出馬車已經藏於他處。

    驍王接到密報,心中一轉,猜測樊景有可能行金蟬脫殼之計,用馬車掩人耳目,真身卻跑到京城再有所行動。是以這些天尉遲府外緊內也緊,看似出入方便,實則處處都有人暗中巡視,有什麼風​​吹草動,他都能立即得到消息。

    這一日,驍王得報邵光奇帶著兒子還有兩個家僕入府看望小姐,直覺著不對,帶人策馬直奔而來,待見到邵光奇身邊只得一名家僕相伴,便不動聲色地來到了尉遲飛燕的房門外,剛巧打斷了樊景的話語。

    自己以外的男人出現在尉遲飛燕的閨房內,這樣驍王很是不悅,也懶得廢話,微笑著走上前去,便要先把飛燕拉扯過來。

    誰知樊景也是迅速反應過來,展臂便攔在了飛燕的身前。

    這等局面真是讓人頭痛,飛燕心知以樊景的身手勢必能獨身衝出府外,他既然敢獨身前來,一定有退路,便衝著樊景低聲說:“這裡不歡迎樊將軍,還是請儘速離開吧……”

    可是樊景看到那霍尊霆卻是牙根緊咬恨不得殺之而後快。想他出了虎牢關時,滿心歡喜地打開箱子卻發現箱子的女子只是個口鼻身形與飛燕相似罷了,心知中計,登上氣炸了心肺。此時再見,他居然一副理所當然的主人模樣,將飛燕視為自己的禁錮,這等的語氣著實讓人難以接受。

    兩個男人互相視為眼中釘,在這逼仄的空間裡倒是不需要多費唇舌,便是各自施展小擒拿,交手在了一處。

    不同於虎牢關的羞辱戲謔的招式,驍王此時的套路堪稱狠穩,務求盡快拿住這樊景,免得傷了一旁的飛燕。他近身小擒拿的功夫本是師從少林高僧,但是到底是嫌著佛門的招式只求自保不求傷敵,太過慈悲了,便又融合的西域鷹爪功的套路,手掌所及之處錯骨分筋,招招鎖喉斃命。

    樊景的武藝雖是高強,到底是近些年不親自上陣肉搏,有些荒廢了,加上這種近身擒拿本就是不是馬背上的武將強項,在驍王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勢下,一個沒擋住,便被霍尊霆卸下了肩環,疼得栽倒在地。

    恰在這時,飛燕似乎被拳風掃到,沒有站穩,一下子撲到在地,啊地叫了一聲出來。

    這一下,便讓驍王分了心神,那樊勇一個挺身起來,便直直地從窗戶跳了出去,幾步來到侯府的角門邊,踢開護衛便衝了出去。

    而此時侯府外的長街似乎有幾處宅院失了火,長街上一片混亂,到處都是救火呼救的人群,樊景入了人群,幾下子便閃得沒了影蹤,讓身後的追兵無處可尋。

    驍王本就不欲殺了他,但是到底是要折辱一番,讓樊景明白根本就不配肖想他的女人,此時他既然逃了,倒是沒有太過懊惱,只是抱起了飛燕,低頭審視了她有沒有被碰傷,當發現那細白的手腕似乎扭傷了,有些微紅時,登時臉色一冷,將她輕輕地放到了床頭,淡然道:“看來這位樊大哥的確是個長情之人,竟是不忘陪著幼年小姐騎馬的情誼,不遠萬里親自相見,只是不知小姐是否也是顧念這位兄長的情誼,才會及時一摔,救他於圍困呢?”

    飛燕心知樊景這般一鬧,必定不能善了,雖然與樊景情緣一盡,可是他陷於生死危難之中,自己還是無法袖手旁觀,何況樊景被抓,豈不是要牽連出自己在白露山的往事?所以方才才會藉著拳風假意一摔,原是不抱希望,沒想到驍王是居然真的住了手。

    可是自己的這點子伎倆到底是瞞不過這狡詐陰滑的驍王,還是被他看破,當下便是低下頭,半咬著唇,等著驍王發難再見招拆招。

    可是驍王的手指卻是輕輕撫上了她的嘴唇:“馬上便要成禮,咬破了嘴唇該是如何塗抹胭脂?”

    飛燕聞言不覺一愣,便是微微抬頭望向了坐在自己身旁的男人。只見他精眸半斂,大掌沾了些一旁放置了成禮那日要擺桌的喜酒,透著熱氣不輕不重地按摩著自己挫傷的手腕,那單薄的嘴角微微上翹。

    可是那笑意卻未及眼底:“這是最後一次,你為別的男人勞心動情,若是以後,再這般維護不相干的男人,莫怪本王要好好的'懲罰'不乖的小燕兒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1 04:28 PM

第41章

    待得尉遲瑞他們在飛燕的院外焦灼地問起院內的情形時,驍王才簡單地說是有僕役要偷東西,已經被扭去見官了。

    邵光奇這才駭然,因著僕役乃是他帶來的,自然覺得自己難逃​​干係,可是其實這僕役也是他新收的,因著帶著老友的引見信函,就一併進了京。沒想到引狼入室,真是罪過了。

    尉遲瑞更是別說了,隨口撤了謊說見過這僕役,竟是引出了這等風波,幸好驍王有意無意地瞟了他們一眼,並未說什麼,只是那眼神竟是有說不出的犀利。

    鴛鴦也是被唬了一跳,因著方才聽見小姐房裡的動靜,她練過武藝的手腳倒是快,先比眾人先行入院中,正好是看到了樊景踹開窗戶衝了出去,當真是心都要從嗓子眼裡驚嚇出來了。

    到底是因著他乃是白露山的抗齊名將,所以在方才鴛鴦下意識地假裝絆倒,擋住了要去追趕的侍衛。只是方才驍王離去時,除開狠瞪了尉遲老爺和邵家舅舅外,又別有深意地瞟了她一眼,不知是何意思……

    待到驍王離開後,鴛鴦才急切地問道:“小姐,你沒事兒吧?那驍王可是問起了什麼?”

    尉遲飛燕緩緩地搖了搖頭,眼前牆外無人,才將樊景的那番話說給了鴛鴦聽。

    鴛鴦聽了,氣得直瞪眼:“那個阿與公主一看就是個狐媚的東西,以前見到小姐你時總是副冷冰冰的模樣,那兩道眼睛恨不得能化成刀子射過來。樊將軍真是太糊塗了,怎麼可聽信了她的溢美之詞?她一心便是想要霸占著將軍,豈會輕易讓出正妻之位?”

    在鴛鴦的心底,到底是期盼著小姐與樊將軍能解開誤會,終成良緣的。小姐重情,說是放下,哪裡會那般容易?

    若不是心灰意冷,就算那驍王再怎麼算計,聰慧如小姐,怎麼會想不出脫身的法子?到底是被傷得太深,以至於有些隨波逐流,消極度日了。

    看著自己的忠僕如此的氣憤填膺,飛燕慢慢地低下了頭,地上撒了一地的散碎的蜜汁糖糕,包裹著糖糕的黃紙也被踩上了黑色的鞋印。這是方才樊景與霍尊霆打鬥的時候,從樊景的懷中掉落下來的,想必是他特意買來的,只是還未及掏出,便已經甩出踩得粉碎。

    這是她以前最愛吃的糕餅。以前在白露山上時,每次生病了,樊景總是會千方百計地下山為自己買來一包。猶記得一次大雪封山,北風呼號,千里冰封,萬徑無人。可是樊景因著高燒的自己,還是冒著雪崩的危險,下了山去。可是回來的路途上,馬蹄卻深陷在雪下獵人捕狐用的鐵夾子上,馬兒痛得嘶鳴撩蹄,累得他一下從馬背上摔了下來,將一隻胳膊摔得骨折,可就算是這樣,他依然是徒步迴轉,來不及處理傷處,先從貼著胸膛的里衣中掏出那糕餅,當時自己伸出素手接過時,依舊是熱氣騰騰的……那時,糕餅入口,香滑的滋味似乎都夾裹著體溫,縈繞在唇齒間,是如此是香甜。

    所以,現在的她已經很久沒有去碰過這蜜汁糕餅了。曾經的美好滋味若是被擱置得腐爛變了味道,竟是一併要將以前的千百濃親蜜意摧殘得一絲不剩……

    飛燕連忙抬起頭,忍住眼底的淚意,深吸一口氣,望向了高牆阻隔的天空,終究……是回不去了。

    成禮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天還未亮,府裡的眾人便忙碌起來了。廚下燒著熱水,在夜色裡冒著白煙。尉遲飛燕在鴛鴦寶珠的服侍下,用香湯沐浴後,便開始梳妝打扮。

    梳頭的侍女手藝很是伶俐,梳出的髮髻是高高堆起的流雲鬢,露出了飛燕形狀姣好的額頭與細長的脖子,髮際的美人尖顯得臉型也越發我見猶憐。

    因著飛燕皮膚本就細瓷般的白皙,薄薄地施了一層胭脂便好,峨眉被筆黛掃過,微微入鬢,顯得那雙鳳眼別樣的嫵媚動人,當額頭點了花鈿,在嬌唇上清點了胭脂後,旁邊服侍的眾位侍女不由得心內暗暗感嘆,難怪此女能被眼高於頂的二殿下看中,平日懶梳妝倒只是個清秀可人的女子,可是這般細細妝點後,當真如同剝除了石衣的璞玉經過細細雕琢,讓人眼前一亮。

    等到頭面首飾俱是裝扮整齊,換上大紅的禮服後,天色已經放亮。飛燕面無表情地望瞭望鏡中的佳人,任著寶珠在額前戴上了紅色的珊瑚珠簾,將姣好的容顏若隱若現地遮擋住。

    鴛鴦在一旁突然忍不住自己眼底的熱淚。她也曾經想過小姐與樊將軍成禮時的情形,那時的小姐一定時天下最美的新娘子。可是現在小姐雖然美艷不可方物,可是那臉上哪裡有待嫁新娘的半分喜氣?

    飛燕倒是一眼看到了鴛鴦眼中的悲切,微笑著說道:“倒是哭個什麼,我又不是奔赴刑場,只是這次你不能隨著我一同入了王府,叔伯為人和善,但是有時又些不曉世事,有你在侯府裡照應著他們爺兒仨,我就算去了淮南,心裡也是安穩的。”

    鴛鴦悲切地哭了出來:“小姐,你……就不能能把我也帶過去嗎?你一個人孤苦在那王府裡……怎麼叫人放心得下?”

    若是可以,她也是捨不得這一直隨侍在身旁的忠心耿耿的義僕的,可是驍王昨天就派人捎來口信,大禮過後便要去淮南,隨性人員一切從簡,陪嫁的丫頭倒是免了,不然也是只能留在京城王府,帶不過去淮南的。

    另外更重要的是,鴛鴦的年紀也是不小了,一直跟在自己的身邊豈不是耽誤了終身。她乃被情所傷,不再企及結下良緣。可是鴛鴦這丫頭的大好年華,豈可跟著自己一通荒蕪枯萎了?

    留在侯府裡,叔伯自然會張羅一門親事給鴛鴦,她能嫁得好人家,自己也算是心有寬慰了……

    一時間,主僕話別,竟是千言萬語堵在嘴裡難以道出。

    就在這時,吉時已到,王府迎親的馬車已經到了侯府門口,當飛燕被送上馬車時,尉遲瑞便領著頭開始哭了起來。

    飛燕倒是笑開了:“今兒,是我大喜的日子,為何各個都哭喪著臉,我成禮之後,過些日子,還是有機會要回娘家的,到時還可像以前一般,不必傷感。 ”

    稍作寬慰後,飛燕提起了裙擺登上了馬車。

    馬車迎親的馬車離得王府近了的時候,按著禮制,側妃入門,只需自行跨入進府便可,絕無王爺出門相迎的道理。可是還沒等進入驍王府的長巷,一身紅衣的驍王,頭頂束著著紅珊瑚鑲嵌寶石髮冠,一身的風流倜儻,臉上難得掛著明朗的微笑,已經立在了巷口。

    大紅色漆木的馬車便在一陣山響的鞭炮聲裡在巷口停了下來。

    這時驍王走了過來,撩開了簾子,望著馬車裡明艷動人的女子,那雙深邃的眼眸閃了閃,然後伸出了自己的長臂。飛燕心下遲疑,慢慢地將手放在了他的大掌中。驍王將盛裝的新娘子一把拉了出來,攔腰抱起,大步地朝著府門走去,飛燕壓根沒有想到他會如此,嚇得身子一趔趄,額前的珊瑚珠簾也跟著搖晃了起來。

    驍王昔日的部下好友與眾府的賓客,皆是盛裝站在了府門口,因著此處成禮,還有給驍王踐行的意思,所以各個有頭臉的府裡皆是出了人的,倒是不比迎娶正妃的賓客遜色。

    看見驍王抱著新娘子進來,幾個新野出了的老友頓時哄堂大笑。

    這等抱著新娘子入門的風俗,源自新野。新野邊城,民風彪悍,當地的女子也是以潑辣聞名。沈皇后還有安樂公主便是新野婆娘的樣板。

    當地有很多出身不高的男家若是高攀了女家,再不然湊巧取了當地有名的潑辣戶,皆是要在新娘子入門前,由新郎官兒背著或者是抱著入門。以示最後的弱態,表示對女方的尊重,可是入了門後,便要新娘自己下地倒酒並要先奉給夫君一杯酒水以示謝意,同時表示就算是高門出身,進了夫君的大門後就要收斂性情,一心一意侍奉夫君公婆。

    可是如今驍王迎娶個側室,竟也是這般抱著新娘入門,那個前朝就已經落敗的尉遲家自然毫無高貴可言。這天下也沒有哪個女子是堂堂的大齊二殿下高攀不起的。這樣一來,豈不是暗示著這姑娘的性情很火爆?

    還未離京前來道賀的三皇子頓時心下恍然,小聲對著身旁的太子霍東雷說道:“大哥,這女子的性子潑辣,馴服起來倒是別有一番滋味,也難怪這一直不納妻妾的二哥竟是獨獨看中了這個街角賣粥的西施,當真是口味與眾不同呢!

    太子也是一臉興味的笑著,這老二眼看著就要被發配到了淮南去了,算是解了一塊心病,此時的心情也很是放鬆,不過看見驍王懷里新娘子那若隱若現的嬌顏時,心內倒是計較著這女子初看不甚起眼,可是倒是個耐看的,到底是比自己的那相貌平平的太子妃,要嬌豔幾分。

    待得自己大禮過後,倒是要挑幾個嬌媚動人的妾室調劑著了……

    就在眾位賓客哈哈哈大笑中,驍王已經大步邁進了王府高高的門檻。卻並沒有依著習俗放下側妃,而是依然健步抱著她入了成禮的大堂。直到來到貼著大紅喜字的禮桌前,驍王才將懷中的女子慢慢放下,伸手拿起了一隻白玉繞雀枝的酒杯,斟滿了酒,然後遞給了飛燕。

    這下子禮堂裡的眾人皆是靜了下來,皆鬧不懂這驍王葫蘆裡賣的究竟是什麼藥?這般行事,豈不是向這小小的側妃附小做低不成了?

    飛燕卻不知內裡的名堂,只當這也是成禮的禮節,便是伸手接過了酒杯,將裡面的酒液小口地飲盡。

    在場的新貴望族的女眷們倒是心裡暗暗對這尉遲飛燕生出了些許的羨慕之意。不管怎樣,這驍王現在倒是肯嬌寵著她,試問世間有幾個女子,能得到這樣文武兼備的英俊男子傾心寵愛,便是一時的風花雪月也是讓人心甘情願了。

    只有駙馬王玉朗,獨坐在喜堂的一角,雙眼熱切地看著那裝扮嬌豔的新嫁娘,一雙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處……

    若不是父母的阻撓,該握著那素手的人,本該是他,可是正是因為自己的懦弱無能,才讓自己成為如今京城各個府宅里的笑柄。那刁蠻的樂平公主,當真是不把王家鬧得天翻地覆,誓不罷休。就連父親在私下也是跟母親說過這一步棋到底是走錯了的話。可是,時間到底是難以成全“如果”,王玉朗瞟了一眼身旁笑得甚是張揚的公主,有痴痴地看著那螓首蛾眉,雲鬢峨峨的明艷溫婉女子,再次悶悶地飲下了一杯酒……

    待得成禮後,飛燕在王府喜婆子的帶領下入了洞房,而驍王則是要在前廳款待賓朋。

    待得飛燕在婚床的大紅喜帕上坐定,按著禮制,是要獨自一人等著王爺的。

    寶珠端來了一碟子切成細碎小款的糕餅水果擺在了婚床旁的小几上:“小姐……不對,是側王妃,前廳的宴席還要喝上一陣子,您早上便食得不多,可別在大喜的日子餓著了,奴婢將這些吃食切成了小塊,方便您食用也不會弄亂了妝容。”

    說完又從自己的里懷掏出個巴掌大的小妝盒放在飛燕的身旁:“這妝盒的盒蓋嵌著銅鏡,裡面還有胭脂和眉黛,若是驍王回來前,妝花了,還請側王妃補一補,一會驍王回來,二位貴人還要共食酒釀桂圓蓮子羹,待到了入夜才可淨面卸妝,若是沒有什麼特殊情況,奴婢們就不能隨意地開合房門了,免得放跑了富貴喜氣。”

    飛燕點了點頭,寶珠便鞠躬退出了房間,將洞房的房門合攏,與眾位嬤嬤丫鬟守在房門口聽候差遣。

    待到這洞房里安靜下來,飛燕才慢慢撩起了自己面前的珠簾分掛在頰邊雀頭的勾夾上。

    自從皇上賜婚以來,她一直是得過且過的囫圇度日。因著驍王中了奇毒的緣故,她倒是並沒有將這荒唐的婚事看得太重。亂世新朝,自己所謂的幸福良人皆是被拍打得零落不堪,在叔伯的家中還是在王府裡度日,其實本質上倒是無甚麼太大的分別。

    可是現在終於身處在這滿眼花燭曳光,紅紗朱錦的洞房裡時,才隱隱地明了,自己已經是退無可退。

    饒是戰場上運籌帷幄的女諸葛,這一刻,身處在這看似喜慶的陌生環境裡,也難免生出些惶惶的不確定。

    想到這,輕嘆一聲,飛燕便慢慢地打量著四周。

    偌大的婚床鋪著大紅的喜被上,與民間的習俗一樣撒了些花生和紅棗。除此之外,在一處被角那還放著一個紅色的布包。飛燕順手展開一看,裡面放置著一個嵌著三色碧璽拉絲的小銅圓盒。裡面俱是些透明的油膏。聞一聞散發著淡淡的香味。除了這銅盒,還有一本裱糊著錦緞的折書。

    她閒來無事,便捏起了那折書,慢慢地展開,待得里面那一幅幅精緻勾描的工筆書畫呈現在眼前時,飛燕登時一愣,接著粉頰騰地升起了兩團紅雲。

    原來這這折書竟是洞房開蒙春意之用的合歡圖畫。裡面的男女俱是開衫解衣,各色姿態都有……待得她如燙手山芋般地將這春宮的圖畫扔在了那圓盒的旁邊時,心內竟是隱約猜到那油膏也必定不是什麼好物。

    死太監!竟是命人準備了這等穢爛不堪之物,當真是以為自己尚且是健全的不成?

    她連忙將這兩樣用紅布依樣地包裹了起來,也不管那妝容是否會花掉,便是習慣性地咬著嬌唇,忐忑著一會驍王進來的情形。

    另外,她這兩日還有一事終是放心不下,就是樊景在驍王闖入之前,究竟是想要說什麼?

    就在這時,房門響動,驍王面帶酒意,微微踉蹌地進來了。

    待他看到那飛燕竟是沒有自己秤桿撩珠簾,就自揭了遮面,不由得微微一笑:“愛妃當真是急性子,竟是不等本王了……”

    說著便搖搖晃晃地走了進去,寶珠與喜婆隨侍在後,連忙準備了交杯酒和蓮子羹。

    待到飲下了交杯酒,喝了幾口蓮子羹後,驍王揮了揮手,便示意著其餘人等都出去吧。

    王府不比民間,自然是短缺了鬧洞房的這一節。驍王看上去倒是很高興,一把抱起了衣衫未解的飛燕,將她扔在了大床上,然後自己也撲了上去,摟住了正待掙扎的飛燕,便合攏上眼睛呼呼大睡。

    飛燕瞪著鳳眼,看著趴伏在自己身上的酒鬼,登時心裡一鬆,原想著這一夜,死太監該是會出什麼蛾子折騰著自己,現在倒是好了,直接便是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試著推了他幾下,可是這高大的身子如磐石一般,穩穩地壓個徹底,竟是一時都推動不開的。

    望著近在咫尺的那張睡熟的臉,飛燕忽然心念一動,順手拿起寶珠先前放在床邊的小梳妝匣子,單取了裡面鑲嵌著銀色護手的眉黛,比了又比,在驍王高挺的鼻子下畫上了兩道黑色的八撇鬍子……

    待得最後一筆成形,飛燕只覺得渾身的熱血一股腦地湧動在了耳膜處,嗡嗡作響。只是添加了這兩道黑須,這張英俊陽剛的臉,氣質登時為之一變,若是再消瘦些……

    不正是白露山下的故人,一路癡纏著自己的端木公子?

    就在這時,鼾聲漸停,那雙緊閉著的雙眼突然睜開,精光暴起,熏天醉意一掃而空,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薄薄的嘴唇輕吐道:“原想著新婚之夜,放你些自由,免得太過勞累,沒想到竟是這般淘氣,天還沒亮便要替你的夫君淡掃峨眉,以添閨房之樂了不成?”

    這一刻,飛燕突然明白,樊景倒是是想要說什麼了,可是此時她已然是身在虎穴,趴伏在身上的猛虎,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齒衝著她微笑。

    “諸葛書生,你我闊別沙場,竟是能這般相見,當真是三生有緣。”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1 04:43 PM

第42章

    飛燕緊緊抿著嘴唇,只能驚異地瞪著他。

    為何在長街相遇時,他會駐足停下,為何從相識以來便一味的糾纏於自己,現在倒是有了答案。原先她也是疑心自己難道是露出了破綻被他發現?可是若是他知曉了自己的身份,無非是鋃鐺入獄,或者是拿住了仔細地審問一番白露山的布防。可是他從來無此表現,只是如同個紈絝好色的公子一般,遊走於自己的身邊。

    最後他還若無其事將自己迎娶進府,成為了他的枕邊之人,難不成是真要親身監視,督查白露山的平叛?

    “眼睛總是瞪得這麼大,是不是看不夠你的夫君?以後你我二人朝夕相處,便是好好讓你看個夠,可好?”說著,驍王俯下了頭,在她嫣紅的嬌唇上嘬了一口。

    飛燕猛地推開了他,起身靠在了雕花的床柱邊,警惕地道:“既然二殿下知曉了我的身份,為何還要娶我過府?”

    驍王被她一推,也順勢坐起身來,先是用小几的濕巾擦了嘴上的眉黛黑跡,然後斯條慢理地解了自己的衣扣,束帶,微笑著說: “美人秀色,當納入府中珍藏,夜已經深了,燕兒還是快些更衣,我們儘早安歇了吧。”

    眼看著驍王身上的紅袍被脫了下來,內衣的里懷也是微微鬆散,古銅色的肌理若隱若現,飛燕力持鎮定道:“殿下肯替飛燕隱瞞前事沒有揭發累及家人,飛燕自是感激不盡,飛燕既然與殿下成禮,定能恪守為婦之道,服侍好殿下的起居日常,只是……驍王先前身中了箭毒,太過操勞反而是不好,飛燕睡品不佳,總是喜歡翻身撂腿,恐是驚擾了殿下安歇,還請殿下在床榻上安歇,飛燕去一旁的軟榻上歇息便好……”

    委婉地點破了驍王不能人事的事實後,飛燕便打算下床。可是腳踝卻被驍王虎鉗樣的大掌一把握住,紅色嵌著碧璽石的繡鞋也被驍王慢慢脫了下來,剝了喜襪便是露出一雙瑩白的玉足,驍王怎麼會聽不懂她話裡的意思,便笑著說道:“燕兒當真是賢惠,什麼都是替為夫考慮到了,不過需知人皆是有七情六欲,就算是宮內淨身的太監,也有與宮女對食偷情的情形,燕兒體貼怕本王累了身體,要在你我成禮的新婚之夜冷落了床榻,只是本王怎可怠慢了佳人,辜負了良辰紅燭對影時?

    說完便一翻身,將飛燕拉入了自己的懷中,伸手解了那紅包,掏出了那本子“春意盎然”的冊子在她面前展開言道:“燕兒家教嚴謹,定然不知就算男兒雄風不再,也有千百手段讓女子快樂,你且看看,這裡的花式,你要試一試哪樣?本王的唇舌十指今夜俱是聽從了燕兒的調遣……”

    說完便手指著那冊子裡幾頁展在了飛燕的面前。

    ……下流!竟是有這等下流之事!飛燕直覺得自己的眼皮已經被那圖裡匪夷所思的畫面羞臊得張不開了。待得驍王的手指輕撫到了自己的唇邊,便是張嘴去咬。

    驍王受了痛,卻是不惱,反而笑著吻上了飛燕柔嫩的耳垂,濕漉的舌尖順著耳廓便轉入了白生生的耳蝸裡。

    飛燕未曾料及他竟是會吻向了這裡,一時間只覺得如同被點了穴位似的,渾身一陣的酥麻無力,便是鬆了緊咬著長指的銀牙,驚叫了出來。

    驍王略略收了造次的口舌笑道:“這聲嬌啼當真是黃鶯初試,好聽得緊,娘子且緩緩地叫,免得一會倒了嗓子反而不美……”

    說話間,飛燕的大紅禮服的束帶已經被解了下來,露出了團花牡丹的肚兜,那朵朵怒放的牡丹被異常飽滿的身段撐得真是如入了盛夏怒放的時節,瑩白的肌膚在搖曳的紅燭中閃著誘人的微光,再看那張不知是不是被紅幔映紅的俏臉,頰邊留下了幾綹方才掙扎掉了下來髮絲顯得愈加我見猶憐,金釵也是微微有些鬆散,一向老成淡定的表情難得被這接二連三的意外打擊得也是七零八落。倒是十八年華小女子應有的羞怯無足。

    驍王的一雙眼眸似乎也是被那大紅的肚兜映紅了,便是伸手要將那肚兜扯下,飛燕只能緊握著他的大掌,啞著聲音說:“不要……”說話間,一滴眼淚便是終於從眼角滑落了下來,一路消失在濃黑的鬢髮間……

    霍尊霆半瞇著眼兒,看著飛燕流淚的模樣,終是停歇了手,只是聲音也轉冷了:“燕兒可知你已經是本王的側妃?”

    飛燕緊摟著胸口,勉強止住了哽咽道:“先前雖是想著一心服侍殿下……但的確不知成了禮後,還要對食……”

    霍尊霆聞言一挑眉,慢慢說道:“愛妃這是變著法兒罵本王是太監了?”

    明知道自己便是一步步被眼前這個陰險狡詐的男人騙入了圈套,當真是將他碎屍萬段也不解恨,偏偏自己以及親人的身家都被這男人掌握玩弄於手掌間,就算明知被騙也是不能硬來,便是深吸了口氣,勉強壓抑了情緒道:“殿下的口舌十指俱在,哪個……敢小瞧殿下的男兒雄風?”

    這副賭氣的模樣倒是逗樂了霍尊霆,他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道:“以前挖坑設線,追著本王圍打的威風倒是哪裡去了?”

    說著,竟是不再一味發難,命門外候著的侍女端來了毛巾熱水,又叫她們出去,然後轉身對飛燕說道:“起來洗臉吧,臉兒都哭花了。”

    飛燕這才慢慢地起身,頭上的金釵太多,墜得脖兒早痛了,少了侍女丫鬟的服侍,在銅盆架前低頭洗臉時,也是不大舒服。

    驍王在一旁耐心地幫她將頭冠金釵拆卸了下來,又站在了她的身後,伸手攏著她的飛瀉下來的長髮讓她可以低頭洗臉。待見她將帖服在臉上的鉛華盡是濯洗乾淨後,霍尊霆才鬆了手,說道:“去屏風後換了睡衣就安寢吧。”

    與這霍尊霆相識以來,飛燕也是摸出了幾分他的性情,若是緩緩地與他討饒還好,若是賭氣做對,這個男人便是有無窮的陰損路數在等待著,於是便依著他的話,入了屏風換下的輕薄的睡衣。

    只是拿起那睡褲時,才發現竟是條白色絲綢製成的脛衣,其實大齊隨了前朝,成婚的女子尤其是與夫君同房時,都是只著脛衣的,這樣只有寬鬆褲腿,而無襠胯的褲子堪比幼兒的露腚之褲。

    可是飛燕幼時便喪母,以後又是長期身在軍營裡,猛然見到這種上流貴婦習以為常的閨閣服飾,頓時漲紅了臉。

    恰在這時,聽到了驍王懶洋洋地說:“若是換不上睡衣,便是本王幫你來換。”

    飛燕咬了咬牙,這才將那脛衣套上,索性身上的睡衣很長,倒是遮擋住了,只是每走一步都是有些無依無靠的空蕩之感。

    待她扯著睡衣的下擺走出來時,霍尊霆已經換好了睡衣,梳洗完畢了,將飛燕走了出來,便說道:“時候不早了,儘早安歇了,明日還要入宮中面見母后呢。”

    說著便若無其事地拉著飛燕又重新回到了床榻上。

    一時間紅燭燃盡,寢室被黑暗籠罩。飛燕躺在床榻的里側,被身後的霍尊霆緊緊地摟在了懷裡,以前都是一個人睡慣了的,此時驟然身旁臥了個洪水猛獸,一時間哪裡睡得下?

    她在黑暗裡睜大著眼兒,可是卻聽到身後的聲音道:“若是還不睡,本王可是要一展男兒雄風了……”

    說著手往下移,竟是要翻開睡衣,手指眼看要觸碰到脛衣裡那片嬌嫩上……

    飛燕連忙用手擋住,小聲說:“你抱得太緊,氣兒都喘不勻,如何能睡?”

    霍尊霆這才略略鬆了健碩的手臂,在她身旁平躺了下來,不一會鼾聲漸起,倒像是睡沉的樣子。

    飛燕閉著眼睛,盡量不翻身發出聲音驚醒了身旁的惡龍。他竟是一早就認得自己的,可是方才雖然口齣戲謔之詞,卻並沒有極盡羞辱而為之……

    饒是聰慧如她,也看不破這驍王倒是抱了何等目的,若是說他因著自己的美色而神魂顛倒不能自已,就算是他親口說出,她也是不會信的。這等身居上位的男人會有何等真情?就算是自己與樊景那麼多年朝夕相處積存下的情感也抵不過“野心”二字。

    若是驍王看重的乃是自己用兵的才幹,那他這般邪魅行事,更不像是招賢納士應有的風範了。左思右想,依然想不出頭緒,只是單有一樣,他要的必定是她給不出的,原以為入了王府只要擺出副木訥不解風情的樣子,便讓會讓這驍王儘早散了逗弄自己的興味,現在看來竟是不能如願了……一步錯,步步錯……

    這麼胡思亂想間,勞累了一天的的精氣也算是耗費殆盡,迷迷茫茫地便睡了去。

    朦朦朧朧間,竟是一覺睡到了天色微亮,剛剛睡醒還未及睜開朦朧的睡眼,便是胸口似乎被什麼東西壓得發緊,似乎是被什麼吸附得有些發痛……

    待得睜開眼兒,所有的睡意登時飛到了九天雲外……

    在門外值夜的婆子和侍女正坐在小凳上打著瞌睡,便聽見門里傳來側妃一聲驚天的尖叫,夾雜著一記清脆的嘴巴聲:“無恥!你是在吸哪裡!”

    只是喊了這一聲便沒有下文,那側妃從嘴似乎是被什麼堵住了,皆是不成句子的了。門外的侍女聽得臉紅,婆子經驗老道,可是也心下暗嘆:二殿下竟是這般的好體力,天都亮了,還是不歇,當真是不怕累到了這嬌滴滴的新婦。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1 05:02 PM

第43章

    待得驍王終於起身時,屋內的帷幔裡靜默了好久,只聽飛燕低語道:“睡得糊塗了,一時忘了已經身在王府,還請殿下恕罪。”

    驍王似乎起身了,說道:“既然是睡糊塗了,何罪之有?只是這伸手打人的毛病倒是要改……”

    待得屋內終於傳來驍王喚人的聲音,婆子侍女才捧著銅盆妝盒魚貫進入。驍王先梳洗完畢,先行出了房後,新婦才從放下的帷幔裡出來,臉上的紅潮未褪,胸前睡衣的帶子也是繫得不成章法。

    昨日驍王親自將這側妃抱入門裡的情形,王府裡的侍女婆子們都是看在了眼中的,心知這位側妃乃是驍王正得寵的,服侍起來也是格外的用心。

    飛燕乃是一個人嫁過來了,兩個隨侍的丫鬟都沒有帶,身邊也只有寶珠一人是相熟的。她微嘆了口氣,心知驍王乃是故意而為之。這一夜裡有半宿是輾轉不得入眠的。如今自己已經是身陷王府,以前倒是把以後從王府脫身的事情想得太過簡單了。

    說起來,這驍王對待女人的脾氣倒是頂好的,雖然自己幾次氣極衝著他動了手,可是他卻從來沒有碰觸過自己半根手指頭,可是凡事都是有限度的,他到底是說慣了上風的皇子,此時許是興頭上倒是能忍個一二,可若是過了勁兒,哪裡不會秋算後賬?以後這驍王一逞口舌雄風的事情恐怕是少不得了,且咬著牙忍耐著一二,倒是不能如今晨那般無狀了,那一巴掌之後……他的手竟是……入了脛衣之內,想到這,便是大腿在隱隱地打著顫,男人若是折騰起女人來,竟是這般多的手段……

    飛燕原先只當這側妃有自己的獨院,驍王只是晚上入寢時過來,哪裡想到吃早飯時,竟是兩人一同在客廳用餐。

    王府的早餐倒是簡單得很,油炸了的薄餅輕輕一咬帶著麥子的清香,一個小木桶裝的小磨豆腐腦,專門用雞蛋調和著蝦醬做了滷汁澆在上面,還有各色的圍碟小菜。

    飛燕心裡存著火,這樣清淡的早餐倒甚是爽口。驍王吃得倒是快,明顯是在軍營里呆過的習慣,待他吃完後,便在一旁悠哉地看著飛燕用早餐。新入府的側妃被他拿眼兒一過,略有些吃不下,可是驍王卻說道:“多吃些吧,一會入了宮見母后,也不知一時能不能得見,要等上一會,只怕會誤了午餐,早上倒是要多吃些才好。”

    其實飛燕也一早猜到這皇后是不大待見驍王的,只是沒有想到竟是將不悅已經擺在了明面兒上,就連見面等候也要故意地延遲上一會,且不說為人母的慈愛,就算是身為皇后也是短少了些應有的大氣的,當下便是若有所思慢慢地喝著。

    驍王卻在一旁笑了道:“莫要擔心,我們後天便要啟程去淮南了,以後倒是少了請安的周折。魏總管已經一早便出發了,那裡的宅院撿了現成的,買下了前朝大儒王亞之的故居,他先整理出個樣子,到了那你若是不對心,再慢慢地佈置……”

    見飛燕終於停了玉箸不再用了,驍王才站起了身,命著侍女備出進宮的衣裳,準備著入宮。

    沒想到剛出門,便看見一匹馬疾馳而來,翻身下馬的卻不是別人,而是竇勇竇將軍。那竇勇下了馬後便長跪不起,對驍王說道:“二殿下,您不是一早便答應了末將去杭州任提督嗎?末將是有些等不下去,您要知道,那婆娘是帶了大堆的金銀走的,去了那等小地方,可是不愁改嫁,若是再晚去些,恐怕是連野崽子都要生出來了……”

    話說了一半,見飛燕從府門裡走出回來,那竇勇才急急地收了口,可是健壯的胸膛還是一鼓一鼓的,可見心情的急迫。

    飛燕方才在門內便聽到了竇勇嚷嚷的大嗓門,聽到了他說要去江南便是心念一動,一下子明白他所為何了。只是這竇勇明明是有了新歡,又同意與隆珍和離,為何還是不肯對隆珍放手?早知如此又是何必當初呢?

    驍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去江南的路途遙遠,恐怕她還沒到地方,你急什麼,倒是沉住些氣,總歸是會好的……”

    “可是……殿下您當初才跟末將說,若是要女人上心,且要給她弄些敵手,方能顯出對她曾經的好處,可是我這敵手倒是弄進了府門,她那邊卻是跑了,您又說大丈夫得表現的灑脫些,才能讓她明白自己到底是錯過了什麼,可是末將剛一撒手,她便兔子似的,行李細軟備得妥貼,撒腿便跑得沒了影……殿下,您……到底是哪頭的?”

    被個屠戶質疑了禮賢下士之心,驍王的面色沉了下來,低聲喝道:“自己會錯了意,倒是要惱了誰?哪個讓你新娶個小妾入門了?便是逢場作戲虛晃一槍都是不懂?如今自己留不住女子,倒在本王的府門前大呼小叫,我看那提督你也是甭做了,乾脆去地方當個總兵去吧!”

    那竇勇聞言倒是面上一喜,熊似的爬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便歡天喜地地卸去朝中的一品大員,去做那地方的從二品去了。

    待到竇勇走了,驍王才上了馬車,與飛燕並坐在了一處。飛燕低聲問道:“那竇將軍可是要去找隆珍?”

    驍王悠哉地說道:“他在王府門前無狀,罰他去地方歷練下脾性,至於到了那,他要做什麼,本王也是鞭長莫及啊!”

    這一句話,是堵住了飛燕有心替隆珍求情的話。不過方才因為這竇勇的關係,飛燕倒是自己將這事情的來龍去脈推個八九不離十,沒想到那竇勇納娶小妾,傷透了隆珍的心,竟是驍王在背後出的主意。可剛想到這,驍王便開口道:“竇將軍倒是愛極了隆家的這位侯府小姐,就是總有些自慚形穢,覺得這女子不怎麼愛他,一日酒後問起了本王,本王便是隨口說了句給些醋意看看能不能生出些愛意來,誰知他竟是一路辦得如此的荒唐,當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飛燕微微皺眉,這些個男子酒後隨口的胡說,倒是幾許的無辜女子平添了多少的煩憂……驍王倒是看出了她的不快,拉著她的手道:“不過經了樊將軍這一家事,本王倒是懂了一樣,若是有心儀的女子,倒是不要學什麼君子大度放手,一旦是得了手兒,便是要牢牢地握住,捂在自己的手心兒裡。”

    說完,那嘴角便又浮上一抹意味深長的壞笑。飛燕微微撇過頭不再看他,心裡替遠在南邊的隆珍隱隱地擔憂的同時,也心知驍王那話便是說給她聽的。

    就在這時,驍王將她摟在了懷裡,朝著那嫣紅的嘴唇便是吻了又吻,往身下一摸,倒是略覺遺憾低聲道:“白日短缺了脛衣倒是不方便,今晚燕兒撿了短小的穿給本王看可好?”

    “……”

    不大一會,馬車便是來到了宮中,果然是如驍王所料,他們在宮外侯了許久,那沈皇后也不見傳喚。

    宮門外值守的太監倒是懂事,搬了兩把椅子,撿了陰涼的地方讓驍王與側王妃坐下。驍王看看一旁的飛燕,只見她安靜地坐在椅子上,坐姿儀態讓人無從挑剔,倒是嚴守著宮裡的規矩,靜靜坐了足有一盞茶的功夫未曾動過,這等大家閨秀的儀態,便是從小熏陶出來的,雖然在白露山風餐露宿了幾年,也是更改不掉的。

    就在這時,太子倒是從皇后的宮裡出來了,將驍王坐在一旁,便笑著說道:“母后因著要是交代,便是耽擱了些時間,二弟倒是沒有等急了吧? ”

    驍王笑道:“也是沒有什麼要緊的,只是趕著去淮南前,給母后請安,略盡兒子的孝道罷了。”

    太子笑了笑:“父皇也是,竟是要二弟這般的匆忙,剛剛納了側妃,還未及休養幾日,便要去淮南,就連我這當大哥的大婚都是趕不上參加了。”

    驍王連忙鞠禮道:“太子的婚事,雖然不能親去道賀,不過這恭賀的厚禮可是一早便備下了的,只是淮南最近匪患頻繁,海上也有海盜劫掠南北貨資,父王體恤百姓憂患,便命臣弟前去剿匪平亂,一時耽誤不得。”

    太子聞言瞇了下眼:“原來是這樣,父王對你還有旁的交代嗎?”

    驍王恭謹地答道:“還命臣弟以後做事不可妄自尊大,需知臣弟的頭上始終都是有父皇與太子的,便是要在淮南好好的修身養性,靜思自己以前的無狀……”

    太子聞言又是笑了笑,寬慰了他的二弟幾句,便轉身離開了。

    就在這時,宮裡終於有人傳驍王與側王妃入宮請安了。

    當飛燕低頭隨著驍王入了寢宮時,只見那皇后新收了一隻小貓,正指揮著宮女抱著小貓,她正親自用一把玉梳給這白毛的波斯貓梳理長毛呢。

    瞟見了驍王與側王妃請安,便是揮了揮手道:“起來吧,又不是迎娶正妃,你一人入宮即可,倒是不必帶著妾室親自入宮來請安,不然以後開了王府廣納妻妾,你們哥仨見天兒的往本宮這裡領,本宮倒是一刻的清閒都沒有了。”

    明明是這沈后在成禮之前,傳來的口諭,讓驍王成禮第二日領著新婦入宮,可是此刻卻是渾忘了似的不認賬,一副不厭其煩的模樣。

    驍王倒是沒跟母后頂嘴,恭敬地低頭道:“兒臣不懂事,竟是忘了父王又納了幾個妃子,幾乎每夜都有新人承寵,想必各個都要第二日一早來給母后請安的,這幾日可是累壞了母后……”

    就在這時,許是皇后手勁太大,那貓兒吃不住痛,竟是“喵——”一聲慘叫,掙脫了宮女的手,照著皇后的手上便是撓了一下。

    那抱貓的宮女嚇得渾身一抖,連忙跪地向皇后請罪告饒。

    沈皇后低頭蹙眉看了看手上的血痕,冷聲道:“這等不識好歹的畜生倒是不必留了,提到宮外勒死!這宮女也是沒有心肝的,竟是連個貓都抱不住……來人,拖出去杖斃了!”

    皇后的話音未落,便來了幾個粗壯的太監,將那宮女與貓俱是拖領了出去。那宮女還想出聲告饒,卻被堵了嘴,便被迅速拖走了。

    驍王倒是若無其事,悠哉地坐在椅子上,興味十足地欣賞著一旁花架上新開的玉蘭花……

    飛燕倒是緩緩地吸了口氣,這二人哪裡是母子?分明是前世沒有算清了賬目的冤家!皇室的媳婦不好當,這皇室的妾室更是難上加難,但願這驍王不要走錯棋步,不然她如今上了他的賊船,便是要一同葬身在汪洋之中,屍骨無存。

    從皇后的宮中出來,本以為是要回王府的,可是沒成想馬車卻是一路出了京門口,一路來到了京郊。飛燕撩起簾子望瞭望窗外的景色,不解地問道:“殿下這是要去哪?”

    驍王半靠車廂裡,手裡把玩著兩顆碧綠的玉核桃,面色略陰沉,倒不似在宮裡那般的愜意,半閉著眼兒說:“已經過了晌午,帶燕兒去吃些好的。”

    說是吃好的,卻並不是去了名家酒樓,反而是在一戶莊院門前停了下來,驍王跳下了馬車,伸手扶著飛燕下了馬車。

    就在這時,一個身材魁梧,臉膛黝黑的中年男子站在了院門前,雖是一身粗布的農戶打扮,可是那挺直的身板卻是有種說不出的氣質,倒是像位隱居山野間的隱士,看見驍王下了馬車,那中年男子便朗聲笑道:“承兒,你可算是到了,你阿娘已經燒好了一桌的酒菜,開了陳年的老酒壇,你若不來,你阿娘可是不讓我動筷啊!”

    驍王這時終於臉上露出了些笑意,開口叫到:‘阿大,我領著新媳婦來見你了。 ”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1 05:17 PM

第44章

    飛燕見那中年男子叫驍王為“阿承”,心內頓時有些明白這男子的身份了。聽到樂平公主說起過,驍王小時曾經被易名送到農戶家中代為養大的。她原以為只是普通的農戶人家,可是現在看來,這位中年男子卻是氣宇軒昂,絕非普通的農戶。

    就在這時,驍王拉著飛燕道:“燕兒,你也隨著叫阿大。”

    飛燕也沒有多問,低頭施禮叫了聲:“見過阿大。”

    那名男子見了倒是面露了滿意之色,說道:“快些進院子吧。”

    進了院子,便看見一個中年婦人正在一張葡萄架下的桌子上擺著飯菜,那婦人雖是上了年歲,卻是風韻猶存,看得出年輕時必定是個風華絕代的美人,她包著青布頭巾,插著一根烏木的發釵,一身青色細花的羅裙,雖然質樸卻是別有一番古韻。

    見霍尊霆與飛燕進來,她便笑彎了一雙眉眼:“承兒快帶你媳婦去洗手,阿娘做了你最愛吃的手撕骨肉。”

    驍王笑著回頭又讓飛燕開口喚了阿娘,那婦人走過來,親切地拉過了飛燕的手道:“果真是個頂靈秀的,難怪承兒喜歡,到了這里便是像在自己的家中一般,我們這小門戶倒是沒什麼規矩,若是有失禮的地方,還要多多包涵。”

    飛燕連忙道:“哪裡,您們二老俱是長輩,倒是不必跟晚輩多禮。”

    看著這院落不大,不過卻是佈置得很是溫馨,房屋前的菜園田壟阡陌成行,初秋時節的瓜果墜滿了秧,吃飯的葡萄架下也是掛滿了成串的紫葡萄。在井旁有竹製的引管,壓著一旁的扶手便能將井水吸引上來。

    因著僕役俱是留在了院門外,飛燕便自己手提著衣裙慢慢地蹲下,霍尊霆在一旁壓著扶手抽出細細的水流洗著雙手,接著流到一處小石窩裡再引流入不遠處的菜園瓜田裡。

    這般精巧的機關設置真是別處也不多見的,卻不知是誰想出來的。

    飛燕留意到那引水的機關的竹皮上有一處用小鐵烙印的一個“勝”的篆體字,若是不細心去看,便會被粗心地略過,她看著那篆體字,正在搓洗的手便略緩了緩。

    霍尊霆瞧見了她的遲疑,開口說道:“阿大叫端木生,不過本名乃是‘端木勝宇’。”

    果真是他!端木勝宇乃是前朝有名的機關師,二十年前,大樑黃河以北大片乾旱,真是憑藉著,端木大師精心設計的灌溉抽水裝置,才引來的地下井水,一解燃眉之急。

    只是後來,這位大師就好似憑空消失了一般,再也無人尋覓到他的影蹤。沒想到他正值盛名卻隱居了起來,還竟然是霍尊霆的養父。

    “當年阿大機緣巧合救了父皇一命,二人遂成莫逆之交。加之他們二老一直無子,八字硬朗,便將本王過繼到了他們名下。”

    到了這處綠蔭融融的世外之處,霍尊霆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淨了手後,便拉著她坐到到了桌旁。

    端木氏做出的飯菜自然比不得宮宴侯府的精緻,但是味道卻是出奇的好,那南瓜羹裡的河蝦都是被細細地剝了殼,再與南瓜一起熬燉的,可以想像做菜之人花費的心思。還有那盤清炒豆干也是,乍一看平淡無奇,可是夾起一塊咬上一口卻發現裡面竟是塞了鹵過的肉粒,,再細細一嚼,滿口異香。可是說桌上的每一道菜餚,都是尋常的青菜肉類,可是經過這番精心巧手的烹製,竟是將每道食材的鮮味充分的提煉出來,讓食者恨不得能吞下舌頭。

    飛燕其實從成禮的前幾天便是食慾有些不振,過了王府更是沒了胃口,可是今兒在這只有一面之緣的老夫妻家中,卻是吃得有些收不住口,竟是接連食了兩碗粟米飯。

    霍尊霆吃得也很豪放,不大一會,額角便冒了一層細汗,那端木氏見了,便伸手拿著白巾,替他擦拭著汗珠,嘴裡說道:“又不是等著去操練你的那群大頭兵,吃得倒是慢些,看得旁人都跟你一起流汗。”

    驍王倒是吃得略緩了緩,可是不一會又是風捲殘雲,看著端木氏笑著直搖頭。

    一時間,飯桌上倒是少了食不言的忌諱,養父子二人喝著地瓜釀製的泛著泡沫的燒酒,天南海北的高談闊論著,端木氏則關心著尉遲飛燕的湯湯水水,不時地替她夾菜添羹。

    這樣的情形,對於飛燕來說是極其陌生的,她自幼喪母,便是少了些女性長輩的關懷,後來家裡遭逢了變故,與叔伯相聚後,也是她照拂著一家大小​​多了些,一時間竟是有些不知該如何言語應對,便是謝過了端木氏,食了飯,便幫著她將碗筷一應都送到了廚房,又將那需要刷洗的碗筷放到那接水的小石窩裡刷洗了起來。

    端木氏聽說這阿承新娶的乃是以前尉遲將軍的千金,原本還擔心著阿承貿然將她領到著普通的莊院裡,她會略有些不適應這小門戶裡的飲食,沒想到她竟是毫無那些貴門嫡女的嬌氣,就連收拾碗筷洗刷的架勢看上去也甚是嫻熟,看來也是被苦楚歷練過的孩子。

    一時間竟是好感倍增。待得二人一起將碗筷收拾乾淨後,端木氏便拉著她入了內宅,從書桌上取出了一隻木匣子,打開後呈到了飛燕的眼前:“想必宮裡面的賞賜不少,阿娘也是沒有什麼好拿出手的頭面首飾來班門弄斧,便是將這本菜譜贈與你,淮南的節氣與京城不同,眼看著過幾個月便要入冬,那裡陰冷潮濕,你與承兒二人到了那裡要注意身子骨,我聽承兒說起你體弱寒氣重,便擬寫了些驅寒健體的食譜,但盼著你好好將養。除此之外,還有一本製造奇巧玩意的書冊,也不是什麼出奇的東西,你若是看著用得上,喚來工匠去依著圖樣製作便好。”

    飛燕接過這倆冊子書,雖然不是金銀相贈,但是看著那食譜未乾的墨痕,倒是先前精心準備了幾個日夜的,其中的心意竟是比沈皇后那些個特供的頭面首飾要來得貴重些,不由得心裡一熱。便是謝過鄭重地收了下來。

    眼看著日頭要垂下了,驍王才辭別了養父母,上馬車迴轉了京城。

    飛燕原是認為這驍王乃是個十足陰險之人,可是今日在那農莊里卻是見識到了他的另一面,倒是比在宮中與沈皇后冰冷相對時,要來得鮮活生動得多… …在農莊里食得太飽足,回京的路上甚是漫長,加上也飲了些地瓜酒,飛燕不覺睏意上湧,也不知什麼時候,便是在顛簸的馬車裡睡熟了過去。

    知道覺得身子似乎被抱了起來,才困乏地半睜開眼,才發現驍王已經抱著自己回到了王府的新房中。見飛燕睜開了眼,邊幫她脫鞋便說道:“若是睏了接著再睡會兒。”

    若是擱在清晨,與驍王這般親近的接觸,絕對會讓飛燕產生些微的抵觸之情,可是農莊一遊後,不知是不是那普通農戶裡祥和融洽的氣氛感染,還是那一碗的地瓜老酒猶在發酵,竟是覺得這霍尊霆似乎少了些咄咄逼人的戾氣,讓人鬆懈下了些許的警惕之心,這幾日里的緊繃一下子鬆垮下來,疲憊便潮水般地蔓延了上來,便懶懶地躺在了床上,任憑著驍王替她除了鞋襪,然後縮腳伸到了被裡,翻個身兒,繼續睡了過去。

    驍王也脫了鞋子上了床,胳膊支著頭顱,寵溺地看著不一會便睡了過去的小女子,輕輕地在她散落的長髮上印下了一吻,如今肖想了許久的佳人,正吐氣若蘭,鬢雲亂灑地睡在自己的身旁,微微鬆懈的衣領內,酥胸半掩,當真是帳中窈窕,幽夢惹人憐……若是依著他的本心,昨夜就該盡解了衣衫,極盡男兒的本能行事,且使了手段讓她嬌聲婉轉,啜泣得失了音兒。

    怎奈還未使了雷霆之勢,竟是看到了佳人腮邊的清淚,當真是立刻軟了心腸,憐她昨日驟然聽聞了自己的身份被識破,心智一時惶然,便略緩了下來,且僵忍了一宿。

    她只當自己昨日早早便睡了,豈知他擁著滿懷的軟玉,也不能盡了興的疼愛便是徹夜都未眠。

    好不容易熬到她睡熟了,想著偷香竊玉,嚐一嘗滿口鮮嫩玉脂,未曾想還未及解了焦渴,又被佳人打了一個清脆的嘴巴。當下便是毫不可惜地攻城陷陣,手指倒是盡嚐了渴望已久的嫩滑……

    嘴唇在她的香腮旁輕輕拂過,驍王知道,自己這輩子的耐心俱是都用盡在了這燕兒的身上了。

    她定然不知,自己的確是身中了劇毒,多年以來藥石枉然。

    再讓她緩和上幾日,不過,他的耐心與堅忍實在是所剩無多,總是要徹底地佔有了這思慕已久的女子,在她的身上徹底地烙下屬於自己的印跡與氣息,才可一解那相思之毒……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1 05:38 PM

淮南風雲

第45章

    新婚尚未燕爾,便要啟程前往淮南了。前往淮南需要先陸路再水路,一路行程頗為周折。不過幸好魏總管辦事盡心周到,在臨行前已經囑咐了工匠改造了馬車,不但輪子加固,而且馬車的四周都用墊了新絮的錦緞包裹,就在躺在裡面也不會覺得太顛簸。雖然許多的行李物件是一早便運過去了。可是因著主子們一路舟車要用的飲食器具太過繁縟,還是足足裝了有十幾車。

    在臨行前,驍王親陪著飛燕回了尉遲侯府。

    可是路過小花園時,便看見紹井堂正在花園子裡折著花,而敬柔坐在相隔不遠的鞦韆上低頭微笑。

    這一幕正落到飛燕的眼底,讓她微頓腳步。敬柔情竇初開,家裡正是來了年歲相當的公子,難免會有些個微妙的心思,可是……

    想到這,她先入了客廳去見叔伯與舅舅。尉遲瑞老早便備下了酒席款待回門的飛燕。

    吃完了飯後,飛燕悄悄將叔伯叫到了一旁,對他說道:“舅舅打算陪著井堂表弟在京城備考,他也是要寄住在府上一段時間,莫不如在外面買個宅子,讓舅舅與表弟暫時安身,也是兩廂自在了。”

    尉遲瑞聽了連忙說::“可是招待得不周,光奇老弟跟燕兒你說了些什麼了?”

    飛燕笑著搖頭:“叔伯這般好客,哪個會挑剔您的道理,只是敬柔也是大了,可是要揀選個好人家……畢竟是少男少女,傳出去總是不好。”

    尉遲瑞這才明白飛燕的意思,說道:“還是燕兒你心細,只是若是這樣,看你那表弟也是翩翩少年,儒雅知書,倒是親上加親,也未嘗不可啊……”

    飛燕不好說自己舅舅的閒話,只是在她看來,自己的那位舅舅甚是清高,若是將來那紹井堂考得了功名,自己的堂妹倒是未必能入舅舅的法眼,說到底,她總覺得這兩位絕非良配,倒不如入早早杜絕於未然,也免了倆家的不自在。

    於是說道:“那些都是後話,叔伯不要想得太多,現在兩個弟弟準備恩考才是人生頭等大事,我看那靠近書院,槐樹前的那處一直空著的院落便是不錯,一會我會吩咐人去看看,是買是租都要安排妥當,叔伯你就不要操心了。”

    飛燕最放心不下的是賢哥兒的科考,如今自己要離了京城便是囑咐他不可貪玩。對著一府的老小千叮嚀萬矚,又是一一安排妥帖後,飛燕便要隨著驍王離開侯府。

    驍王看著飛燕滿腹心事的臉,突然伸指輕觸了一下她微微蹙起的眉頭。

    飛燕一愣,便望向了驍王。

    驍王開口說道:“還記的你我多年前,在路上相遇,你便是坐在路旁飲茶,眉頭卻是輕輕蹙起,本王那時就在想:這樣清麗的佳人,卻為何總是這般的滿腹心事,若是他日得卿,定不讓她染上半縷愁緒。可是​​今日,愛妃卻還是這般的心事重重,當是何日才能盡向你的夫婿敞開言路,訴盡心中所想?”

    尉遲飛燕聞言,半低著頭卻沒回答。

    飛燕她從來都是確定​​了目標,便全力以赴而為之。以前在白露山是如此,後來到了叔伯家還是如此。可是這驍王卻並不急著赴任剿匪,只是出了京才發現,一路倒更像是遊山玩水。只要是路過哪一座名山古剎,並定要停下來,好好地賞玩一番。

    這樣閒散的日子對於飛燕來說竟是生平並不多見的經歷,一時間,鬆懈得竟是無所適從,就好比今日,明明應該趕著去下個驛站坐船,可是霍尊霆卻聽聞說這附近的福山此時正值紅葉最美的時候,便興致勃勃地命人驅車去福山,準備賞完紅葉再出發。

    當到達福山時,剛一下馬車便感覺晨霧繚繞,此地倒是比京城氣候要冷上許多。寶珠將兔絨的輕裘披在了飛燕的身上,而霍尊霆則穿著一件黑色狐皮的短襖,下身則是馬褲搭配著一雙軟底的短靴,高大英挺的身材搭配著這一身打扮倒是顯得英姿颯爽。

    因著是微服出遊的樂趣,並沒有帶太多的侍衛上山,也是有肖青帶著著兩個侍衛,還有寶珠不遠不近地跟在身後隨行。

    此時正是遊山正好的時節,雖是清晨,可是青石鋪成的山路上卻是遊人三五成群了。這一路上出遊的婦人倒是不少,更有家丁護院陪護的富家小姐們在林間漫步。

    飛燕注意到,許多年輕的女子在這狹窄的山路碰到了霍尊霆時,總是忍住不紅著臉,偷偷地藉著下台階的機會偷看著他略帶異域風情的眉眼。

    許是她們不知道這個男人在戰場上是多麼的冷血可怕,才會這般大膽地去打量他。不過倒是有什麼好看的?

    飛燕忍不住也瞟了身旁的男子一眼,眉眼深邃,鼻子高挺,一雙劍眉濃黑入鬢,一股子男子的剛毅之氣迎面襲來,也許是在兵營里浸染久了的緣故,相較之下,她欣賞的還是那種帶有儒雅之氣的男子……像霍尊霆這般太​​過侵略性的俊美長相,的確是微微有些承受不來……

    只顧著出神,眼睛膠著在霍尊霆的臉上便徑直發呆去了。霍尊霆不知自己的長相被人嫌棄,卻被飛燕這難得神遊的模樣逗得微微發笑,低頭小聲對她說:“這里路窄,莫要發呆,入了夜讓你看個夠可好? ”

    飛燕的鳳眼迷茫地眨了一下,這才回過神來,抿了下嘴,低頭繼續前行。

    走到一半,山路漸漸不好走,驍王便蹲身,讓飛燕趴伏在了他的後背上,飛燕自然是推卻不讓,怎奈這驍王豈是會讓人拒絕之人?最後到底還是背起了她,朝著遊人稀少的山後小徑走去。

    霍尊霆的力氣很大,腿長步穩,趴伏在他的後背上只覺得身子像是坐轎一般微微顛簸。只是如斯這般,自己的身子便要全帖服在他的背上。

    飛燕只能努力勸服自己,這個男人乃是他的夫君,就算此時在山中的行為踰矩,也是說不得他什麼的。

    “你若再往後仰,可是要掉下去了,倒是便將你扔在這山路上,不管你了。”霍尊霆突然開口說道,提醒著背後的女子莫再往後仰了。

    聽了他的話,飛燕只能盡力放鬆身體,倒在他的脊背上,心裡卻忍不住腹誹道:“死太監,後背上的箭傷可是好了?也不怕自己這般,壓裂了傷口!”

    走了一段,晨霧漸濃,最後已經是下起了瓢潑的山雨。

    幸好他們已經走到路旁的涼亭,便來到了亭中避雨。雨花透過茂密的枝葉砸落到了涼亭飛翹的屋簷上再四散飛濺,一時間整座大山都被這刷刷的雨聲淹沒,片片紅葉在雨中閃著微光。

    寶珠連忙從自己拎著的包囊裡掏出了已經填了竹炭的手爐,點燃後,攏好了外面的布囊送到了飛燕的手裡。

    涼亭本身不大,僅夠容納三人,至於肖青還有侍衛都是撐著傘侯在了亭外。

    因為石凳太涼,霍尊霆脫下了自己身上的狐皮夾襖鋪在了上面,再讓飛燕坐下,而他則坐在靠外側的石凳之上,用自己魁梧的身軀替飛燕遮擋著飛入亭內的雨珠……

    這等體貼豈可被人忽略?可是偏偏來自霍尊霆的柔情卻是叫人無法消受。

    人都說浮生若夢,這幾年她的際遇便是一個似乎怎麼也醒不來的荒誕不羈的夢。還記得驍王懸賞僱買刺客,要拿下她項上人頭的決心猶在,可是這廂卻是昔日索命的閻王死敵,一路輕執著她的素手,暢遊在紅葉似火的幽山之中,灼燙人心的體貼,竟然好似曾經的博弈較量,你死我活的種種算計一股腦地被滿天的山雨沖刷得無跡可尋……

    他竟是這般的不記前仇嗎?他……的心裡到底是裝裹著什麼?

    就在這時,亭外的大雨漸漸停歇,霍尊霆站起身來,到亭外看看雨勢大小,飛燕抬眼正好看見了他寬闊的背影,此時除下了夾襖,他裡面只穿了一件棉衫,因著方才一直在遮擋著雨水,白色的棉衫已經被打濕變得透明,緊貼在了肌肉糾結的後背上,

    此時雨後的陽光從彤雲散去的天空傾灑下來,正好照亮了他的脊背,她可以清楚的瞧見那片肌理上半絲先前看到的腐爛傷痕都沒有……

    難道……

    飛燕只覺得太陽穴微微一跳,隱約便是明白了些什麼。

    就在這時,霍尊霆也適時轉身,正好看到了飛燕訝然的表情,他微微轉頭瞟了一眼自己肩頭的水,然後抬起眼來,意味深長地衝著飛燕笑了笑。只是那笑怎了看都是讓人有種心驚膽寒之感。

    那天晚上,驍王包下福山下的一處別苑暫住。

    每到一處,床榻的寢具俱是府裡自帶出來的,驍王與側王妃的臥房也早早收拾了出來。只是今晚,早就梳洗完畢的飛燕卻是遲遲都不肯從浴房出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1 06:26 PM

第46章

    可是就算在木桶裡泡了又泡,連換了桶的熱水,也不是什麼長久之計。

    最後倒是避無可避,才穿著一身月白色的款袍睡裙出來。一頭秀髮雖然是用厚棉長巾細細地吸了水,卻還是有些微微的濕漉,就這麼披散著在了身後,顯得素淨的小臉越加我見猶憐。

    回到臥房時,卻發現驍王並沒有入寢,而是軒窗下的軟榻上獨自對月飲酒,見她過來了,便是對她輕輕舉起酒杯相邀。

    飛燕走了過去,發現那酒液微紅,當是那次侯府雨中烤魚時飲下的去除寒氣的梅子酒,這酒味道甘酸,酒勁兒也不甚大,就連敬柔那次都是豪飲了幾杯的。今日在山中行走,腿部著了寒意,有有些隱隱的痛楚,所以見他遞過來,便伸手接住,坐到了驍王的對面。

    福山的夜晚,秋蟲鳴叫不時透過晚風迴盪在耳邊,屋簷猶在滴落著淅瀝的雨滴,兩人對飲送酒的,也不過是一碟子栗粉與羊肝粉搭配了紅糖熬煮切成小方塊的紅羹。

    今天的晚餐倒是豐盛,隨行的廚子看著天氣陰冷,便製作了烤乳豬,松茸春捲,酥肉藕盒和豆腐絲湯。

    看著雖然簡單,但是做起來很是麻煩。烤乳豬選的是三個月大的南方白皮豬仔,廚師給豬仔全身抹上十幾種香料草藥做成的調料,按摩多時,然後用乾淨的棉布包裹放到陰涼處放置,然後再按摩再包裹,反復多次,讓調料的味道鑽入肉裡。然後用松油火把將豬仔全身烘烤十分鐘,讓豬皮變厚,再放到火堆上烤五個小時,這樣烤出來的乳豬香飄四溢,十幾米外就能聞到混合這青草藥味的肉香氣。

    這個驍王平日在府裡吃食到時節儉,不知為何這次出府了,卻是樣樣要的考究奢華。

    可惜廚子的這番靜心,卻並沒勾起側王妃的多少食慾,晚飯食得不多,此時下酒的紅羹倒是忍不住多吃了幾塊。

    驍王只是飲酒不語,飛燕便也不說,只一手輕攏衣袖,露出半截瑩白纖細的手腕輕輕執著酒杯,默默飲著白瓷杯里甘酸的酒液。待得溫酒壺裡的酒盡了有一半時,驍王突然出聲​​問道:“你看這夜色,是不是與夜襲渝州那一役有些相似?”

    飛燕聞言,執著酒杯的素手便是一頓,心裡微微詫異他為何竟是提起了二人對峙時的陳年舊事。

    尤其時渝州那場夜戰,乃是以驍王落敗而收場,便是再不計前嫌,在她面前提起的自己落敗的情節,也是讓人略有不解的。

    “過了太久,妾身都是記得不清了……”飛燕將半杯酒一飲而盡道。

    可是驍王的談性卻是分毫不減,依舊瞇著眼回憶道:“渝州乃是北地至關重要的咽喉要地,我心知白露山的義軍必定要拿下這裡,便是立意將渝州當成酒甕,請君一入,也正像我想的那般,義軍的主力果然是主力全出,圍攻當時外防鬆懈的渝州。”

    飛燕沉默了一會,問道:“既然驍王早生此計,為何不守住渝州北翼的的山口?”

    當時渝州兩面環山,白露山的主力分成三路,一路攀附險壁,從半山往城中射浸了火油的弓箭,一路從正門攻入,而另一路則從北翼的山口夾攻,避免有大齊的援軍支援渝州城,一旦開城,便也一同入城助攻。

    這次的攻城計劃,乃是樊景制定的,當是他急於拿下渝州,開闢北地的給養之路,便是不肯聽她的苦苦勸阻,趁著渝州城中的齊軍主力增援一旁的州郡時,展開閃電攻勢一舉拿下渝州。

    可是樊景制定的這攻勢看似把握十足,卻忽略了一點,守住山口固然可以阻斷援軍,可是一旦此處預先有齊軍設下埋伏,便是成為泥潭之地,再難抽足,一旦被膠著住,那麼先入城的義軍便是甕中之鱉,只能關門被燉煮得連骨頭都不剩。

    她不同意便是疑心這渝州原本便是驍王的謀算之計。可是那次樊景卻是一意孤行而為之。記得那時,她苦苦勸阻無果後,便是破天荒地隨著樊景的大軍一起守在了北翼山口處。那時的她,總是預感這場夜攻隱隱投著不祥的氣味,便是抱著與君共生死的決心執意隨行的。

    那次偷襲戰中,當城門被攻破,他們一路暢通阻止入城時,飛燕那時的詫異竟是大過欣喜的。狡詐異常的驍王竟是白白捨棄了這誘敵圍攻之所,當真不是他用兵的風範。

    也是自從那大獲全勝的一役後,樊景的信心高漲,愈加剛愎自用……

    原以為那一戰役的蹊蹺今生無解,沒想到多年後的秋雨軒窗前,倒是可以開誠佈公地問一問這當時主謀之人。

    驍王聞言一笑,潔白的牙齒在月光下閃著微光:“原來你竟是知道的……當時的北翼山口,其實本王已經一早便埋伏了重兵,只是準備揮旗敲鼓時,卻驚見一佳人在立在山口的紅楓樹下。若是本王記得不錯,那時的你也如現在,身著一身素袍,如月宮仙子一路輕踏降臨凡間……只是儀態雖美,卻太過顯眼,如刀劍之靶。若是山口兩軍對峙,本王便是有心護花,也怕嬌花凋零在亂軍鐵蹄之下……”

    他……竟是因為自己而甘願一兵不發,放棄了北疆的咽喉要地?荒誕!荒誕至極!

    尉遲飛燕聞聽到這裡,握著酒杯的手指一軟,酒杯未及滑落,便是被驍王輕巧地接住了。

    “彼時乃是驛站醉酒一別,本王心知燕兒一心思慕那樊勇,本是不欲攪動紅塵孽緣,便是只當一時心動,無緣的雪月一場……可是樊將軍實在是不懂惜花之人,本王當時便是想:吾若能得此佳人,怎會任她立於危邦之下,亂軍之中?”

    飛燕有些接話,卻是只覺得身子綿軟,連說話的力氣似乎都被盡卸了下來,身子歪歪一栽,便是倒在了驍王伸過來的長臂之中。

    “你倒是給我飲下……飲下了什麼?”

    飛燕心知那酒杯裡的梅子酒應是被動了手腳,不然她怎會只飲了這麼一些,便渾身綿軟無力了?

    驍王輕巧地抱起了懷裡嬌弱的女子,毫無愧色地說道:“方才見愛妃沐浴多時不肯出來,閒極無聊,便是在愛妃的杯沿處抹了些太醫開的安穩心神,鬆懈肌理的藥劑。愛妃這幾日與本王同榻,總是緊繃嬌軀,半宿不能入眠,本王看在眼中實在是心痛……今日用了藥,倒是可以鬆緩了疼痛,愛妃一會且不要怕,便是緩緩疼愛,絕不讓燕兒疼到……”

    今日白天無意中窺見了他那毫髮無傷的後被,看著驍王當時笑得別有深意,便是擔心著今夜一劫,想不到他竟然對自己用了藥,當真是卑鄙!

    飛燕被輕放到了床榻上,被驍王輕巧地剝了睡衣,露出了絲緞的肚兜、脛衣,便是白生生地晃花了人眼。

    “你……下作……”

    聽聞了飛燕的痛罵,驍王露齒一笑:“愛妃當真是誤會了本王的憐花之心了,你我已然成禮,便是如何寵幸於你,都是你為人婦的本分。

    只是本王天賦異稟,倒是略雄壯了些,看著愛妃身體嬌弱,便是憐惜你初次的不適,此番用了藥,便可耐過這一遭,以後與本王朝夕相處,盡透了雨露後,便可嚐到魚水之歡的滋味了……”

    飛燕被他這番無恥已極的言詞說得早就羞臊得睜不開眼,更是唬得有些魂飛之感,倒是藏了什麼毒蛇蟒怪?竟是得灌了藥才能消受?

    此時秋風漸歇,屋內幔簾紗帳之中卻是風雨湧起。

    飛燕久在軍營,原是以為自己見慣了男子赤膊操練兵器的場景,更是見識過兩軍對陣的血肉博弈,原以為自己便是要比一般的閨秀多了解些這等粗獷的莽漢。可是待得自己渾身無力,被死死地壓在了粗喘的男人身下,才驀然驚醒,原來在這床榻的隱秘之所,男兒的野性才是是與野獸無異的。往日里的斯文淡然,俱是尋不到一絲影蹤。

    門外伺候聽差的婆子侍女們們聽了半宿的床板搖曳之聲,又聽著側妃的嬌吟聲是越發地短促,便是互相望瞭望,心道:又不是新婚頭一遭的花燭之夜,這驍王怎的都不歇口的,倒好似久曠了的鰥夫一般,弄起來便不知道了飽足?可不是要將這嬌滴滴的新婦活脫脫累得散了氣兒?

    直到了深夜,伴著一陣男人粗喘滿足的低吼聲,屋內的床榻之聲才停歇了下來。

    又過了會,驍王才吩咐門外的侍女送進來幾方熱騰騰的手巾帕子和溫熱的白茶,從帷幔裡伸手取了幾塊,然後便聽那帷幔內驍王低低說道: “乖燕兒,這般的黏膩倒是不舒服了,且擦了再睡,乖……”

    不一會,幾方沾了雄性麝香異味的巾帕便是被遞了出來。

    侍女紅著臉用托盤接過了素帕,又遞了茶盞,待得茶盞被一飲而儘後,便是連忙退出,將臥室的房門掩好。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1 06:53 PM

第47章

    飛燕從來不知道睡醒會是這般的痛苦,手腳明明都是自己的卻是像被車轍碾壓過一般,俱是酸楚抬不起來的。

    其實昨夜被下的藥,藥性倒是不甚濃烈,便是過了一陣子手腳俱是能動的了,可是那驍王倒像是吃了什麼虎狼之藥一般,力氣之大,她盡是使了渾身解數都是掙脫不開的。便是只能被碾壓在了那床榻之上,任著身上之人肆意的輕薄。

    以前竟疑心他是太監?到底因著是未解人事的閨女,沒留意過的他的身下異狀。就像他說的那般,那等的雄偉當真是嚇得人魂都要脫了的。當時便是眼睜睜的不能動,任著他蹂躪遍了自己身上的每一處……

    身後的男人似乎是早就醒了,見她微微動了身子,便探頭過來,在她的嬌唇上毫不怠足纏綿熱吻了一會,大掌也是一路輕車熟路深入到了脛衣的縫隙裡揉捏著問:“可是還覺得酸痛?”

    飛燕張了張嘴,有心躲閃可是卻渾身無力,便是沙啞著說:“不要……不要碰我!”

    驍王卻是輕笑道:“你是本王的女人,便是身上的每一寸柔膚都是本王的,如何碰觸不得?”

    便是翻身上去,上下又是撫弄愛憐了一番,但是到底憐惜著她昨日初經風雨,嬌花孱弱,沒有再造次,只待她抖著唇嬌喘時,才漸漸歇了手。

    這般又是胡鬧了一通,竟是在床榻上消磨到了日上三竿。最後是驍王抱著她入了浴桶,經過那溫水浸泡才算是恢復了些氣力。

    從浴桶出來後,驍王便發現這佳人便啞了嗓,一句話竟是都不肯再與自己說了。看來昨日的下了些鬆緩之藥當真是讓她著了惱。

    見慣了她對自己的疏離客氣,這般小丫頭狀的鬥氣模樣也覺得別有一番情致,所以這側妃半日未同他講一句話,竟然也不惱。

    可是這般的情形竟然足足持續了兩日。

    因著憐惜她初次破身,受不得馬車的顛簸,便是在福山下又住了一日,這兩天一夜,小女子便是發了恨,連米水也未進分毫。

    只是懨懨地躺在床上,面朝著內側不肯起,驍王初時還出言逗弄她,可是過了一天,便是看出她竟有些絕食明志的架勢,便不再出言相勸,而是命人拿來了一把古琴,在地上鋪了軟席,便是優哉游哉地撥動琴弦,彈了一首“瀟湘雲水”。

    飛燕半閉著眼,聽著撞入耳中的惓惓之音。

    真是沒有想到,他那雙拉慣了弓弦的手,撥動琴弦竟是有些功底,雖然落弦的音符不似樂師那般的緊湊嫻熟,但是略顯慵懶的落音倒是將水氣裊裊、而云影飄忽之感演繹得頗有些情景。

    只是那琴聲平緩綿延了片刻,漸漸高昂,如水流一波接一波地向前推動,直牽動著情緒如被牽拉著一般愈加難以控制,煩躁的心緒滿溢,又如同被投入巨石一般,胸口鼓脹得無一反復,竟是再難控制,抓起了床頭的還未熄滅的香爐直直地朝著那撫琴之人砸了過去。

    青銅製的香爐咣當便是正砸在了驍王的額角上,隨後滾落到了琴弦上,白色的爐灰將那具不菲的古琴盡蒙了一層狼藉的煙灰。驍王將兩手垂搭在了盤坐起的雙膝旁,任著額角的一股殷虹的鮮血,如同赤色小蛇一般蜿蜒流淌下來,一雙​​如古潭般的深目靜望著她。

    原被剛毅十足的俊容卻是被這鮮血映襯得通著幾許邪氣。

    此時屋內寂靜,便是只有香爐蓋子在地上依舊垂死的盤旋撞擊出咣啷的聲響。飛燕猛地深吸了一口氣,雖然心知那驍王是故意用琴聲擾亂自己的心緒,可是還是有些訝然自己方才竟會這般失控,靜默了片刻,便慢慢地起身,來到了驍王的近前,慢慢地跪下,掏出素帕伸手摀住了驍王額頭的傷處,半垂著頭,擺出任君責罰的模樣。

    大齊的新貴多暴戾,她在京城裡住的這段時日里,便聽說過有侍妾因著歡愛時撓破了主家的後背,竟是被鞭子活活抽打而死的後宅隱私。

    原是想著便是這般萎靡地餓死了,也是好的,最起碼只因為自己身體羸弱,倒是不會拖累了叔伯一家,可是未曾想她就是會被琴聲激得這般暴戾,若是驍王因此發難累及家人,便是萬死難辭其咎。

    驍王順著她的手按住了自己的傷口,表情微微有些發冷:“心裡竟是這般的怨毒?若是床邊擺放的是開刃的刀劍,便也要這般不管不顧地扔甩了過來?”飛燕自知理虧,卻依然不語,低首用素帕沾了那香爐裡的灰燼,又復按住了那依然冒血的傷口……

    驍王卻站起了身,長嘆一聲,心裡暗道:自年少便在沙場征討,血雨腥風裡捶打的硬冷心腸到了這悶口葫蘆般的倔強女子面前,竟是入了熔爐一般軟軟地化作了柔水。

    這般外柔內剛的烈性女子,要使些雷霆手段,徹底的揉打折服了心性才能收服得妥帖綿軟。可是就算握著她的數條短處,心裡翻湧著萬千的折辱降服的法子,卻是半樣都捨不得用到她的身上,就連她此時依舊倔強,卻不得不礙著自己的身份權勢而跪著甘願領罰的模樣,都是覺得略有些心疼。

    原是見她經歷了前夜,便是一個勁兒的憋悶著,生怕她心裡憋著苦,別是憋出了毛病來,便是刻意有琴聲撩撥,指望她爆發出來,總是好過如霜打的茄子般的貿貿然狀。

    可是誰知,她雖是一時失控砸來了香爐,卻又是生生憋悶了回去……

    飛燕原是以為驍王會發難,莫說是堂堂的皇子,便是尋常莊戶的漢子被家裡的婆娘砸了頭,也是要羞惱得罩頭要整治一番的。

    可是那驍王見香爐灰止住了鮮血後,便隨便地用濕巾擦了擦,命一臉忐忑的寶珠拿了身衣服,替自己換上後,便是像沒事兒人一般拉著她去用餐了。

    這兩日都是未曾坐到了餐桌前,一時間這滿眼的菜色望過去,竟是激發不起半點食慾。

    見飛燕看著滿桌子的佳餚卻一動不動,驍王拿起了玉箸每一樣都盡嚐了一口,然後將自己用的玉箸遞給了飛燕。飛燕怎麼會不知他的意思,便是告訴自己這些吃食都是乾淨的,沒有下藥的嫌疑。

    此時,經過方才那番折騰,飛燕倒是略略轉了些許驟然失身的悵然若失,說到底,還是自己矯情了。雖然這驍王假裝著中毒,可是卻從來未曾親口說過一句誆騙之語,便是自己想得太多才誤會了他乃是中毒不舉的體質。既然是奉了聖命成禮,便是要有成為這驍王侍妾的覺悟,事已至此,雖然心內的鬱悶難以消散,可是這般的跟這個向來城府極深的驍王彆扭下去,也是無益罷了。

    亂世飄零的女子,活下來的總是要比凋零消逝的要忍受更多的苦楚。與隆珍當日被拽下馬車慘遭凌辱的經歷相比,自己這點子委屈無奈又是算得了什麼?就算守住了貞潔,又是可有相與之人?

    既然這般,便是要好好的活下去,總是能有守得雲開見月明之時。

    當下便是接過了他遞來了玉箸,卻單夾了一隻藕夾送到了驍王的碗裡:“妾身真是因為身子不適,略有些吃不下,殿下不要只顧著妾身,自己先得些爽口的吃吧。”

    見飛燕略緩了緊繃的俏臉,終於開口說話了,可是因為足有兩日未有開​​口,說話的聲音嘶啞得入不得耳,驍王便將一碗冰糖熬燉的川貝梨汁送了過去:“旁的吃不下,喝些潤喉的?”

    帶飛燕伸手接過了梨汁淺淺地飲了一口後,便看見驍王正慢條斯理地用調羹舀了些燉得爛熟的香米肉糜盛入了她的碗裡,然後說道:“旁的不吃,這溫熱的肉糜吃下去墊一墊胃,明日要走水路了,若是再不吃些,要是暈船,身體是消受不起的。”

    於是飛燕終於開口進食,喝了些香米肉糜便覺得腹部略暖了些,這兩日雖然靜躺著,卻一刻未曾入眠。

    此時自己開解了自己,又有些溫熱的入了腹內,竟是睏意上湧,終於睡了踏實的一覺。

    第二日,大雨停歇,官道的土路都被雨水沾濕倒是適合出行,所以又耽擱了半日,便開始啟程出發了。

    走了白日,陸路便到了盡頭,

    驍王府的主子以及一干侍衛奴僕便要乘坐官船一路順水而下直往淮南。

    官船長二十餘丈,五丈高,上面有​​二層船艙,旁邊來往的船隻對比高大的官船就像落葉一般,行駛起來倒是平穩。

    許是那初夜之後,飛燕那般不管不顧的萎靡模樣著實嚇人,這幾日驍王竟是未與她同榻入眠,便是一個人在呆在船艙的一處客房內,討得了些許的清淨。

    這一日,官船經過一片蘆葦蕩,甲板上巡視的侍衛居高臨下看到旁邊不遠處的蘆葦中飄著一個人,連忙稟告驍王。驍王來到甲板舉目望去,果然看到有個人上半身趴在一塊木板上,隨著水波一起一伏。

    最蹊蹺的是,這木板上竟是還站著一隻半大的黑狗兒,伸嘴咬著那人的脖領兒,竭力免得那失了神志的掉入到了水中。

    因著那黑狗兒混著狼血的模樣太過特殊,驍王倒是先一眼認出了它乃是滿財。

    因著滿財在侯府裡太過囂張跋扈,便是在成禮的前一夜,被飛燕藉口要過禮了,隨著嫁妝一併送入了驍王府。

    那魏總管帶著大批的金銀細軟先行去了淮南,尋思著那邊少了看家護院的忠犬,便是順便將它連同著府里圈養著的觀賞之用的仙鶴珍禽一併帶走了。

    認出了這狗兒,再看那水里浮沉之人斑白的鬢角,可不正是王府的魏總管嗎!

    驍王微沉著臉命侍衛放下小船,過去將人救上來。待得將人拖拽上船一看,果然是魏總管有經驗豐富的侍衛不斷揉著魏總管的腹部,慢慢用力,將他嗆入的水逼出來。過了一會,魏總管吐出幾口江水後慢慢清醒過來,待看清了侍衛身上的驍王府的服侍,便找回了魂兒一般嚎啕大哭,可是因為泡在水中幾日未進餐食,哭聲也是有氣無力。

    倒是那滿財元氣十足,被抱上了大船後,便興奮地朝著飛燕撲跑了過來,可是還未及咬住綿軟的裙擺,便是後腿打晃,撲通趴伏在了她的腳邊,飛燕連忙命人送來一碗羊乳,讓它喝​​了,才略略搖搖打了綹的尾巴,閉眼呼呼大睡。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1 07:10 PM

第48章

    那邊魏總管烤了火盆,喝了些米湯,終於積攢了力氣抖著下巴道出了自己這幾日來的遭遇。

    原來他隨著押運物資的貨船行駛,因著避諱樹大招風,一路便是之推說是往淮南運送工部運往淮南木料的貨船,並沒有打出王府的旗號,可是每到一處府郡,會遞交京城里工部的文書,委託當地官府照應著貨物、到了這片地界時,按理說,當地應該派出渡運的護船一路相隨護送。

    可是當地的官員遭逢調動,新官尚未走馬上任,若干的政事無人料理,魏總管擔心自己再耽擱下去,不能在驍王到之前到達,便是等不及了,只在當地的鏢局又僱傭些人手護船,再加上自己隨行的侍衛,這般的人多勢眾,應該是無妨的。可是沒想到竟然遭遇到了水賊,幾十艘訓練有素的黑船從登船到殺人接貨便是短短一盞茶的時間。

    魏總管在當時的慌亂中被撞下了船去,幸而那小滿財也跟著跳了下去,竟是僥倖逃過了一劫,可是眼看著不斷有屍首從貨船上被拋甩下來,血腥的味道充盈了整個河道,現在回想起來,去了勢的下跨便是有止不住的尿意,只能裝著浮屍漂浮在河裡,眼睜睜地看著貨船被劫走了。

    “殿下……奴才無能,丟了貨船,還請殿下降罪。”魏總管天生饕餮的性子,只進不出,平日里自己丟了一錢銀子,都要耿耿於懷念叨上半日,今日卻是從自己手裡憑空少了那麼多的金銀,​​便是覺得無顏苟活,老淚長淌了。

    驍王揮了揮手,命人帶著魏總管回船艙休息,便冷著臉問向身旁的肖青:“此處的水賊是何方來路?​​為什麼沒有事先招呼?”

    肖青在一旁也是有些驚怒交加。淮南乃是新近收服的失地,當地綠林匪徒叢生,從此處過往的客商向來是需要尋了門路事先打點了各路的“神仙”,買了保平安的借路旗插在貨隊的前面,才能從此處安然度過的。

    驍王要路經此地,肖青自然是一早便打探了明白。此地偏僻,邊民彪悍,就算是天子龍威也不見得有人買賬,為了少些波折,肖青早就命人打點了各路的人馬,​​足足地交納了買路的錢銀,加上還有護衛都護,本以為一路暢通,竟是不想會遭遇到這等橫禍。當下也跪在了甲板上向驍王請罪。

    驍王聽得肖青說的話,過了半響才說道:“附近的最近的官府督衙是哪裡?”

    肖青答道:“是江中郡。”

    若是沒記錯,江中這裡的地方官員乃是朝中太子一系的,當初收服淮南,太子便積極地安插人馬,魏總管之所以找不到主事的官員,也是因為此地人事調動頻繁的緣故。

    再往前走上半日,便是魏總管遇襲之處,聽了魏總管的說辭,這些土匪訓練有素,倒不像是一般落草的草莽,前方地勢複雜,難保劫匪不會捲土重來,倒是不宜再貿然前進。

    前方蘆蕩重生,又有黑雲壓過,陰影重重晦暗不明,不能貿然前進。

    當下便停靠在了岸邊,前往江中郡。

    飛燕坐在馬車裡,望向四周的重山復水,溝壑萬重的地勢,只覺得此處竟是處處殺機無限。聽聞淮南民風彪悍,可是竟然能膽大到劫持當朝皇子的財務,當真是妄為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了。

    猶記得淮南王鄧懷柔乃是大樑朝時的赫赫有名的功臣鄧九之後,當初大樑覆滅,他便在淮南揭竿而起,盤踞一方,“北王樊景,南王鄧公”,是連六歲孩童都知道的順口溜。

    飛燕記得,她未離開白露山時,樊景曾經給鄧懷柔寫過書信,希望南北聯合,共抗大齊,不過鄧懷柔的書信裡倒是婉言謝絕,便再沒了下文。

    只是後來野心勃勃的淮南王是因何歸降了大齊,飛燕便是不得而知了。

    可是沒想到當他們折返回了陸地準備原路折返時,竟然發現停在此處驛站裡的馬匹已經被人開膛破肚,馬車都是被搗爛了,內外更無聽差之人,荒郊野外,死一般的寂靜,幸好驍王的一行人的馬車與坐騎俱是被拉到了大船上的,不然便是要徒步前行的苦楚了。

    一路上,連走了三座驛站,皆是屠馬人空,詭異的氣氛,讓人說不出話來,只能任憑心頭的疑雲蔓延。

    待得一行人到了江中郡,偌大的郡府門口的竟是清冷得異常,只有一個年僅五旬的白頭衙役坐在郡府的聽房裡捧著個簸箕,摳弄著卡在簸箕眼裡的炒豆喝著一小盅燒酒。

    毫無防備地看見郡門口平白來了這麼些人馬,又看了侍衛遞來的度牒文書,嚇得老頭將簸箕扔甩在了一旁,驚疑不定地詢問這些明顯不凡的來客有何貴幹,當聽聞乃是驍王親臨時,便是噗通跪在地上手足有些無措起來。

    詢問郡守在何處時,那守衛才怯怯地說:“李……李郡守前日遇襲,在自家的書房身首異處,到現在屍體還停在了仵作間內,還沒有裝殮呢… …因著是橫死,李府請了高僧擺了靈堂,誦經十日化解戾氣,府郡的官吏皆是去郡守的府宅上弔唁去了……”

    雖然已經對此地做了最壞的打算,可是到底是沒想到這個不打起眼的地方竟然是混亂到連地方郡守也被暗殺的地步。

    她隱隱有種預感,這些個詭異俱是衝著驍王而來的。

    畢竟拔掉了老虎的利牙,虎爪仍在,倒要徹底的殺虎剝皮才能高枕無憂。按著他們離京的行程來算,本該一早便路徑此處了。那魏總管買路時,又是用運送木材的名頭,那些個匪徒來勢洶洶,這般揮灑熱血的廝殺,肯定不是急用過冬的柴草,目的究竟是衝著驍王,還是衝著洩了風聲的寶物,還真是一時不好確定。

    想必驍王也想到了這一點,才及時調撥迴轉,不肯前進。

    算起來為魏總管當時帶領的督運侍衛足有百人,尚不足以抵擋這群匪徒的突襲。而驍王隨行的侍衛,也不過區區二百餘人,若是真的是叛軍突襲的話,也是螳螂擋車。肖青小聲地對驍王說道:'殿下,卑職已經飛鴿傳書,離這裡最近的可用之人,便是駐守江南的地方太守,他乃是當年與殿下一同征討西北的薛峰將軍,除此之外,附近的兵營俱是太子與國舅的黨羽,一時辨別不出忠奸,都是信不過的。

    從蘇州抵達這裡,便是快馬不停的日夜趕路,也要兩日的功夫。這兩日該如何熬度便是要精心籌謀的了。

    驍王接過了肖青遞過來的地圖,仔細地驗看了起來。

    最後竟是棄了府衙現成的居所,佔據了府郡城旁的一座小山,在山上安營扎寨,準備靜等援軍。飛燕上山時略略看了了下周遭的環境,便發現此地山勢不高,易守難攻,亂石嶙峋,草木貧瘠,倒是不怕圍山火攻。

    驍王帶的人馬不多,卻俱是精兵勇將,眼見著身陷迷霧亂地,竟是各個從容不迫,上山前備齊了食物淡水,又將府郡裡一片風雅的竹林盡數折砍帶上山來,在肖青的指揮下,各個據守在咽喉要地,入夜閒來無事時,竟是三五成群的湊在一起,用匕首將劈分好的竹子削成的竹箭。

    這等窮山惡水,竟是難得地在山頂的樹洞旁有兩棵野棗樹,滿樹的青棗壓滿了枝頭,不用品嚐便知曉,必定是青澀無比才沒人採摘,飛燕閒來無事,在樹下坐定,伸手慢慢地去摘那些青果。

    驍王看了,撿了一顆放入嘴裡,咀嚼了幾下,皺著眉咽了了下去問:“這般酸澀,摘它作甚?”

    飛燕也是有些啞然失笑,低聲說:“既然知道青澀,為何還要下嚥?”

    驍王聞言笑了笑,額角的傷處已經被一條鑲嵌著玉​​石的額帶遮擋,倒是無損俊顏英挺,便是又從她的手裡捻了一顆:“愛妃親摘下來的,浸了鴆酒,也是要生吞下去的。”

    平心而論,這驍王若是願意,討得女子歡心的甜言蜜語便是獨步天下的絕學,任何的女子聽了都是免不得有些心猿意馬的,

    飛燕本就是感情內斂之人,就算與樊景情動時,也沒有過這般言語互相挑逗的經歷,因她覺得若是心心相​​印何須這般的巧言令色?當真是紈絝子弟騙取女子芳心的手段罷了!

    可惜排兵布陣的兵書之中,卻是短少了抵擋這蜜箭甜言的陣法。每次驍王這般,除了心內些微的不自在,便是有些無言以對的尷尬,抿了抿嘴說:“莫要再空嘴兒去吃了。端木夫人給的那本子食譜裡,有個生血的羹湯方子,老薑花參正好需要搭配些個酸棗去一去母雞的腥氣……寶珠說方才在山下選買食材時,正好在農戶家裡抓了只正肥的,一會讓廚子殺了,依著方子燉煮,可以給殿下補一補氣血……”

    阿娘的那幾道拿手的菜餚,驍王怎麼會不知?這花參雞湯乃是以前村里婦人生產後,阿娘必定送去給孕婦補身子的湯品,若是不小心難產血崩,更是要將湯頭熬煮得濃烈些。

    雖然是自己的額角被砸開了口子,但是照著血崩的架勢尚遠,不過心裡也是一漾,若是早知自己這般,小燕兒竟是愧疚到要洗手備材作羹湯,倒要揀選壁厚大個的香爐立在床頭……待到那時,便是只能佳人寬衣解帶,主動投懷,才能盡補了虧損的氣血……

    半敞的山洞不大,已經被寶珠收拾了妥帖,地面用乾草鋪墊後,又墊了三層厚厚的毛氈,上面才鋪​​上錦被。

    自從那次圓房之後,二人便是一直分睡。飛燕只當是驍王明了自己實在是無甚麼情趣的女子,盡嚐了滋味,解了念想,也就放了彼此的自在,倒是有略鬆口氣之感。

    那一夜的驚濤拍浪,當真回想一下,便覺得渾身不適不想再經歷了的。

    可是今夜避險暫居山上,除了山洞外兵卒搭建了些小營帳外,便是再無可以睡覺的地方了。

    食用了鮮美補血的雞湯,寶珠用篝火上燒好的熱水服侍著飛燕洗漱完畢後,便攏好了洞口拉起的帷幔,退出了山洞。

    驍王本來是在一旁臥著看著地勢分佈圖的,待得寶珠離了山洞,便將地圖隨手一揚,單手將坐得遠遠的飛燕一把拉拽了過來。

    “啊……殿下……”飛燕心內一驚,小口便被驍王堵了密實的,只聽他含糊地說道:“山洞外俱是護衛,愛妃可是要小心著不要出聲,免得被不相干的兵卒聽了愛妃的嬌吟低喘,若真是這般,本王可是要切了那廝的耳朵的……”

    飛燕被這通歪理氣得不行,有心去說“殿下不要鬧了,不就清淨了?”可是話還沒出口,便是覺得那靈巧的手指,已經是入了衣褲……

    “這幾日擔心著愛妃初承雨露,身子嬌弱,便是放你緩了緩,只是今日倒是緩不得了,愛妃調製的雞湯甚補,這精血沸騰,便是要滿溢了的,需得分了些滾熱的給愛妃……”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1 07:24 PM

第49章

    因著驍王方才說話的緣故,飛燕緊抿著嘴,生怕出聲被旁人聽到了什麼不相干的。驍王便是一路盡解了飛燕的外衫,就著洞內的篝火微光,打量著勾人的嬌軀。

    實在是愛緊了佳人羞惱時強裝鎮​​定又有些不知所措的粉頰,嘴唇便是嫻熟地貼在了她的嬌唇之上。大掌伸手撫上了胸前的柔軟……雖然內衣未解,可是被他這般肆無忌憚揉捏,竟是像被點了穴般,身上頓時卸下去了一般的力氣使不出力來了。

    心知燕兒不耐寒冷,這山洞雖然點了篝火倒是還有有些寒氣,便也沒有去解她的內衣,只伏在了她的身上,扯過錦被將二人密密實實地包裹住了,嘴裡且誘哄著:'燕兒乖,腿兒別並得那​​般緊……”

    這樣羞惱人的話語一出,在山洞裡的嗡嗡迴響,飛燕咬著銀牙,伸手便死死摀住了他造次的唇舌,生怕他再說出些個些什麼浪蕩的話語,讓山洞外的侍衛聽見了。

    可是防住了上面,下面盡是失守的了,一雙腿早就被大力分開,只能鳳眼圓瞪,緊咬自己的手背便是被他再次得了逞。

    因著上次用了藥的緣故,倒真是昏昏沉沉軟在那兒沒有覺得什麼,這次盡是清醒的,才發覺他口裡說的那般雄偉倒是沒有半點誑言。倒抽了一口氣便是被釘死在了棉榻之內。當真是蟒怪轉世的不成?

    一場雲雨下來,竟是疼得想喊都喊不得。這驍王哪有一戰怠足的道理?吃夠了一口後,稍事休息,便又做起,將飛燕置在了自己腿上,將那汗津津的脛衣褪了下來,攏了滿手的香軟滑膩。

    飛燕雖然從未識得風月裡的各種滋味,可是到底是招架不住驍王極富耐心撩撥,在那長著薄繭的手指撫弄下,還是忍不住發出了細碎的嬌吟聲,待得飛燕情動,驍王便是順勢提著她的纖纖細腰,誘惑著又納了一次……

    洞內的篝火漸漸湮滅立刻,驍王這廂才算是偃旗息鼓,低吼著加快了力道,總算是盡洩了出來。

    飛燕已經是渾身盡是脫了水般,軟綿綿地被他摟在懷裡,不消片刻便睡熟了過去。

    就在半夢半醒間,遠處的廝殺聲入耳,這種熟悉的聲音總是在噩夢裡出現,可是近一年倒是少做了,稍有這般真實的,飛燕騰得睜開了眼。卻發現身邊的枕榻上已經是沒有人了。

    來不及羞惱又被這陰損之人得了逞,她連忙起身,將一旁的衣服穿上,又攏上了披風,剛一起身,便覺得身下有什麼濕漉漉的往下淌……便是一咬牙站了起來,走出了山洞。

    出了山洞時,她才看見驍王竟是又誆騙她了,洞口哪有什麼士卒安扎的營寨?分明俱是洞口遠得很。此時,那些侍衛們都出了小帳,熄滅了燈火,警惕地望著山下的情形。驍王也身披著一件黑色的披風,負著手立在了山崖前。

    當飛燕走過去時,才發現山下的江中府郡已經是一片火光沖天,廝殺的聲音正是從山下傳來。驍王白日里派出的二個暗探,這時也迴轉了山上道:“稟驍王,襲城人馬俱是黑衣,沒打出旗幟,卑職為免行蹤暴露,未敢靠得太近……

    驍王點了點頭,先前疑心劫船和驛站屠馬俱是衝著自己來的,現在看來倒並不全是這樣了,江中城便是一早就成了危城。

    淮南乃亂地,那南王鄧懷柔人如其名,工於心計,擅長審時度勢。中原戰火叢生時,他在江東偏居一隅壯大實力,待見大齊社稷穩定,隱隱有收服南地之意,便主動上書願歸降大齊。

    可是父王幾次下詔命他入京,這鄧懷柔都是推脫身有頑疾水土不服,拒不入京。

    天下初平,百姓厭戰,何況那南王可是給足的齊帝霍允的面子了,若是只是因為拒不入境而貿然開戰,便失去大義了,竟是有些一時奈何這南王不得。

    最讓滿朝文武佩服的是,這位新近受封的南麓公一邊藉口淮南歉收,私減了歲貢,一邊竟是舉著大齊的旗號,又向南開闢了大片的疆域,吞併了南蠻開治國,收服了許多的邊寨。

    就連老奸巨猾的父皇這次也是漸漸琢磨出不是滋味來,覺得自己隱隱替這鄧懷柔做了嫁衣。

    雖然招降了淮南,又委派了不少地方官員,可是這淮南隱隱像一座銅牆鐵壁,竟是刀槍不入,有的便是被淮南王收買,沆瀣一氣,耿直忠於朝廷的官員俱是留任不久,更不提不知是不是這裡的水土詭異,還好幾任的地方府郡官員病死在了任上。而這江中府郡莫名丟了腦袋的李郡守也不過上任半年有餘。

    如今淮南竟是比北地更讓父王寢食難安。此時雖然是貶他前來此地,除了清理匪患,整治鹽稅,其實也是有讓他來替鄧懷柔鬆鬆筋骨,套上韁繩之意。

    想到這,驍王望著山下的沖天火舌,冷笑了兩聲,恐怕這“匪患”可是不好清理,這般的訓練有素,怎麼可能會是刁民蠻匪組成的散軍?

    山下一夜的混亂,天色微亮,本以為那些襲擊江中的人馬自然是會散去。誰知竟是出了城便將這座山頭包圍住了。

    這些黑衣人先前便是得了訊息,知道有一隊二百人左右的人馬來到了江中府郡,他們一早變得了訊息,知道朝中有位“貴人”將要路過此地,若是恰巧碰到了,便是要不留活口,一併將罪名推給屠殺了江中府郡的盜匪。

    屠刀的血跡未乾,便開始準備攻山接著開屠了。

    只是這山地勢古怪,便是只有一條登山之路,又不能火攻,剛剛上去一隊人馬,還沒等挨近半山腰,竟然是被死守道路的侍衛用竹箭射殺了大半。

    這些死守路旁的侍衛一看也都是個中好手,用的竹箭雖然簡陋,但箭箭插中了眼睛,黑衣人首領見拖拽回來的部下屍首,皆是眼裡血淚,一時駭然,便命人拿來盾牌開始強攻。

    可就在這時,山上開始砸下碩大的石塊,狹窄的山路被巨石堵滿更是上不得山來。黑衣人首領沒想到這幫子京城裡的貴冑很是會找地方,竟然是尋了這等跟蝸牛殼般的山頭龜縮起來,一時間便是有些賒手。

    “怎麼辦?”有人低聲的問黑衣首領,那滿臉橫死肉的首領道:“昨日江中郡的情景山上人看得分明,便是一個活口也不能留!”

    若是信報沒錯,那船金銀器具應該都是這山上之人的了。陸六那廝一時莽撞,錯把那貨船當成了載著江中密使書信的客船,竟然打草驚蛇,讓著山上之人起了防備之心,更可恨的是因為驟然發現了一船的財寶,竟是在要緊的差事前,帶領兄弟徹夜飲酒狂歡,竟然耽擱的屠殺江中郡守餘孽的大事,想起昨日砍下祭旗的那顆人頭,當真是死不足惜!

    要知道主公的意思便是,要殺就殺的寸草不留,也是留下個血淋淋的府郡警醒著淮南上下,哪個敢做了大齊朝廷的耳目,妄自逞強搜羅罪證上報朝廷,便是這般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

    只可憐他要替陸六揩拭剩下的臭腚,當真是有些不好辦的差事了。

    想到這,他陰沉沉地說:“回三百里地外的營地取了炸藥,將路炸開,我倒要看看,憑著幾隻竹箭,倒是能抵擋幾時?”

    山下喊殺聲震天,山上也是不得清閒,此時大風強勁,刮得穿過洞穴變成了呼嘯的吟嘯聲。

    寶珠是一直養在宅子裡的侍女,哪裡見過這樣的陣勢?腿嚇得有些發抖,可是再看側王妃,竟是臉色如常,依舊鎮定自若地坐在洞口,當下便是有些暗叫慚愧,連忙打起精神來,守在側妃的身旁。

    驍王似乎也沒有將山下的喊殺聲,放在眼裡,命人拿來了棋盤,問道:“愛妃可否陪本王下上一局?”

    飛燕聞言,便起身走了過去,坐在了棋盤的一旁,執握著棋子下了起來。這次是與驍王第三次下棋,她倒是吸取了教訓,全神貫注,再不肯有半絲的鬆懈,在棋盤上走了大半後,驍王突然開口問道:“若是山下的攔路石被炸開,本王不幸殞命,愛妃被歹人擒住,該當如何?”

    飛燕心內由不得暗自腹誹,這驍王殿下的棋品當真是讓人不敢恭維,便是每次要輸時,都要使詐?昨夜起風向便轉了,如今風力正勁,若是他的援兵走水路要比預計快上一天到達。從刮起了大風起,便看那驍王面色輕鬆,現在倒是要誆嚇自己來分散心神了不成?

    當下便淡淡地說道:“若是殿下當真是言中了,也是不必煩憂身後之事,妾身若是能苟活,便仿效了賣身葬夫的佳話,撿了這匪徒裡清俊的委身,給殿下尋處風水寶穴,牌碑上刻上'巨蟒居士'的名頭,也算不枉費殿下​​一世英明,天賦異稟……”

    驍王本是以為,這飛燕便是言不由衷,也是要說些願與殿下同生共死一類的溢美之詞,竟然沒想到,自己熱騰騰的肉身,音容猶在,那廂竟然是起了改嫁葬夫的念想,當下面色不由得一冷,手裡的棋子便堪堪落下。

    還未等他沉下臉來呵斥“放肆”,飛燕倒是眼露喜色,徑直吃掉了驍王方才落下的棋子:“贏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1 07:49 PM

第50章

    當棋子落下時,對面女子的眼底竟是難得的一抹得意的俏皮。只是一旁伺候著茶水下寶珠,愣是在大風裡,後脊背滾出了一身的冷汗:側妃竟是這般口無摭攔,生死攸關的當口,怎麼可以說出這般毫無忌憚的話來?若是驍王降罪,該如何是好?

    果然驍王沉下了臉,看樣子便是要發難,飛燕輕聲道:“落子無悔,難道殿下還要再掀翻了棋盤不成?”

    驍王本已經伸出去的長指,輕敲了兩下棋盤,慢慢地露出了一絲笑意,當真是琢磨起了了那“巨蟒“二字。

    飛燕方才乃是一心激怒著驍王,此時欣喜之情漸歇,頓覺自己失言,心裡暗道:什麼時候竟是生出了這等好勝之心?

    就在這時,山下又是一片的混亂,原來那些個黑衣人已經取了火石炸藥,正準備埋線炸路。當轟天的聲響在半山腰響起的時候,肖青也是心裡有些沒底了,便問驍王該如何是好,驍王瞇著眼看著遠方的灰塵,說道:“命侍衛們都備好武器,一會攻上山上,將他們攔截在半山腰,我們的援軍……已經到了。”

    遠處揚起灰塵的兵馬,的確是前來支援的薛峰將軍。這位薛將軍乃是驍王新培出來的新野三雄之一,聽聞而二殿下遇險,當即率領一萬兵卒前來救駕。

    那些屠戮了江中的黑衣人哪裡是這些長槍短矛,精勇兵卒的敵手?不消片刻的功夫,便是殺了盡半,剩下的黑衣人見勢不妙,奪路想逃,可是已經被團團包圍,哪裡掙脫得了?

    眼看大勢已去,竟然咬破了藏在口內的毒藥,紛紛倒地,七竅流血而亡。

    薛峰在一具屍體上蹭了蹭刀刃上的鮮血,然後疾步上了山去,跪在驍王的面前道:“末將營救來遲,還請殿下恕罪!”

    驍王揮了揮手,問:“留了活口嗎?”

    “這些賊人有備而來,口裡皆是藏了毒藥,方才全都自盡而亡。”

    驍王點了點頭,便在薛峰的護送下,下了山。

    江中府郡已經被燒得殘垣斷壁,昨日還在門房裡吃著炒豆喝著燒酒的老頭,一臉驚恐地半睜著眼兒,一身血泊地倒臥在大門不遠的長街之上一動不動了。

    薛峰查看了李府,也是滿門被屠戮殆盡,就連黃口小兒也沒能倖免,白色的靈堂,也俱是被迸濺的鮮血塗染得越發陰森。

    其實,從李郡守被處決一般的死法,還有那李府一家如今的滅門慘劇,到整個江中郡衙門付之一炬,背後的元兇的目的早就不是殺人滅口,而是散播著讓人戰栗的恐懼。一旦這恐懼落土生根,天子的龍威便是形同虛設,而那個光提一提便讓人心驚膽寒的名字,才是掌握這一方子民生殺大權的九五至尊!

    鄧懷柔,本王倒是覺得你有些意思了!

    飛燕在馬車裡,口鼻裡已經滿是焦土的煙熏異味了。她並沒有去看街外的慘狀。雖然知道著驍王來淮南,不是什麼好相與的差事,可是這鄧懷柔的為人處世之道,還是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怪不得齊帝對待白露山採取了安撫的懷柔手段,現在看來白露山的那點子風浪壓根是不足為患的,南地才是大齊的心腹大患。

    這鄧懷柔看準時機左右逢源,藉著大齊的名頭不斷地壯大了自己的實力,現在魔王隱隱要破繭而出,越發肆無忌憚了。也難怪當初樊景主動向南王示好,卻沒有得到回應。在鄧懷柔的眼裡,北地也不過如同小兒打鬧的小陣仗罷了!可是現在驍王來到了淮南​​,一山怎麼能容得下二虎?想到這,飛燕又是緩緩吐了口氣。

    有了薛峰一路隨行,接下來的路程異常的順暢。

    驍王的府宅在淮南大府郡,位於金水以東,倒是離了那鄧懷柔的大本營——金水江西郡甚遠,當地駐紮著大齊的一個驍騎營。都護在驍王入城的時候,在得了信報前來相迎。

    這位都護也是剛從溫柔鄉里出來,南麓公鄧懷柔新送了他兩位侍妾,竟是一對雙胞胎姐妹,十五歲的年紀,嬌顫顫的鮮嫩,不但模樣如出一轍,就連那纖腰小乳都是一般無二,一併倒在那裡,哪個男子能抵擋得住?這位都護幾日來便是沒日沒夜地與兩個小美人交纏在一處,享受盡了娥皇女英之美。

    聽說驍王駕到,才慌忙下了床榻,穿褲子的時候覺得自己的雙腿都是軟的。慌慌張張地迎出來時,驍王看都沒看相迎的這個滿臉酒色之氣之徒,冷聲命人將他拿下。

    淮南歸降之後,雖然官員安插不進金水西南麓公的領地,但是在周邊布防了許多部隊,按照規定,要協防各個郡縣,防止匪徒滋擾,同時要按時向朝廷上報當地的民生。可是那驛站裡的驛馬被殺,看著屍體的腐爛程度足足有五日之久,

    這個渾身酒氣的都護顯然全然不知,江中郡府離他的兵營這麼近,難道他真是半點異狀都沒有覺察嗎?

    這等廢物苟活著也是浪費糧食!

    驍王下達的命令也是簡潔,直接卸了他的鎧甲在驍騎營的營門前斬首。既然他要長住淮南,總是要清理乾淨此處的門戶,不然這大府郡說不定哪一天,就如江中郡一般,一夜之間被屠戮殆盡了。

    接替著都護之職責的是肖青,當天便入駐兵營整頓門戶。那薛峰也是厲害,料定那些劫掠了貨船,不會走得太遠,帶人嚴查通往江西的個個水口,愣是將那貨船在一處廢棄的渡口找到了,只是那船上的大半家私已經短少了,但是到底是找回些許,聊勝於無。反正已經往京城飛鴿傳書,下一批貨船也會盡快將短缺的送來。

    此地如此凶險,薛峰自然不能立刻迴轉江南,要在這裡保護驍王府的安全。那竇勇被“貶官”到了江南,正好接替了他的職位。

    大府郡的這處宅院自然是比不得京城裡的驍王府氣派,房間裡的家私也沒有擺放妥帖,一時間顯得清冷得很。

    此時已經快要深秋,飛燕開始感覺到了南地與北方不同的陰冷了。屋子雖然點了炭爐,可還是驅散不走那陰冷的濕氣。

    驍王到了大府郡,便離府去巡查此地的民生去了。到了掌燈時候還沒有迴轉。

    食了晚飯後,寶珠帶著兩個婆子用裝了炭的燙斗將被窩捂熱,又打來了熱水服侍著飛燕梳洗。然後飛燕就先躺下休息了。

    這幾日一直趕路,睡得不好,加之山上那一夜,又任著那驍王胡折騰了一起,渾身更是疲乏。

    現在好不容易可以一人獨睡,當然是立刻便睡了過去,只是睡了一會,又覺得被窩逐漸轉冷,只能在錦被裡蜷縮起了身子,也不知睡到幾更天,突然覺得被子被人撩起,然後便是夾裹著一股子寒氣,躺進來一個人。

    飛燕被激得渾身一抖,那人便在她的香腮上吻了一口:“竟是不等你的夫君便一個人偷睡了去。”說著便翻身趴到了她的身上,解開睡衣帶子便將大掌伸了進去。

    因著是剛睡醒,飛燕啞著嗓,羞惱地說:“殿下且注意些氣血!昨夜不是才弄過,為何又要?”因著洞房初夜後,驍王便與她分床,在飛燕的認知里便是這等閨房之事便是要間隔上些時日的,若是​​驍王沒有興致,想來也是不會與自己同房的。

    哪裡想到自己都已經睡下了,這驍王卻還要入了自己的床榻攪鬧。

    驍王故意將自己冰冷的大掌兜住了飛燕的翹臀,聽見懷裡的人被激得驚叫一聲,便笑道:“可是還沒睡醒?氣焰竟是這般囂張?妾室的職責當是暖床,本王在外面行走得一身寒氣,現在且得了休憩,燕兒當主動寬衣,且用了一身的綿軟香濃替本王暖上一暖,哪有只顧蒙頭大睡,讓本王節制的道理?”

    飛燕磨著牙忍著那寒氣略緩,才開口道:“妾身只是顧念著的殿下的身體,這般縱慾歡情,終是不好的……”

    “愛妃一早便存了改嫁的心思,本王若是餵飽了,豈不是要留存不住佳人的芳心?”

    說著,驍王將扯下的睡袍扔下了床榻,將頭低下,含了滿口的香軟,口齒不清地說道:“蟒仙也是到了入冬休憩的關卡,小娘子可否指點個安身之穴,待得修煉得升了天,定然不忘小娘子的點撥之恩……”

    這等蟒怪哪裡是要人點撥的,說話間便是自尋了妙處,腰板用力,徑直地快樂去了。

    飛燕初時還在繃緊了身子抗拒,不一會便被拍打得綿軟了……帷帳在聲聲嬌喘裡不住的搖晃,陰冷之氣早就被撩人的春色驅散殆盡……

    清晨醒來時,飛燕發覺自己竟是臉頰緊貼著身旁男人那肌​​肉糾結的胸膛,自己的腰肢也被長臂緊緊地摟著,不過被這強健的身體緊摟著,渾身俱是暖融融的,剛剛睡醒那種飽足的倦怠,竟是一時懶得掙脫他的束縛,便是微微眨著朦朧的睡眼,懶懶地看著胸前的這一小片肌理發呆。

    驍王猶在沉睡,飛燕抬眼打量這沉睡的猛虎。這才發現,男子的睫毛竟然可以長得這般彎俏,高挺的鼻子也是在漢族人裡少見的,方正的下巴倒是新長出了不少的胡茬,難怪昨夜他輕薄自己肌膚時,有那微微的刺痛之感。

    平心而論,驍王的樣貌不俗,若是不知道他內裡的肚腸,倒真是個風度翩翩的英俊男子。可惜他乃大齊的二殿下,一個野心絲毫不比樊景短少的男人。

    這樣的男子,只能敬之,而不能愛之。

    她早已經不是以前那個不知情為何物的荳蔻女子了。更何況在一皇子的府上,哪裡有甚麼真情可言,她心知驍王現在的確是極為寵愛著自己,那種滾燙的眼神,寵溺的話語俱是偽裝不來的。

    有時飛燕獨處時,都是覺得這男人的心思是多麼不可思議,他怎麼會毫無防範地任憑一個昔日的女反賊睡在自己的身旁?難道正是因為自己的身份,讓這個好勝的皇子升起了異常的征服欲嗎?

    這份寵愛又是能持續多久?那種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奢念,便是自從離開了白露山後,便不再不屬於她了,多想也是無益……

    猶在出神,突然發現,驍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是睜開了眼,正幽幽地盯著她看,目光卻是有些微冷:“本王對愛妃的要求不多,但是有一樣,躺在本王身邊的時候,莫要去想別的男人。”

    雖然心知這個女人終於掉落了自己精心編制的大網,可是雖然得了她的人,但是她的那顆心,卻是始終不肯用到自己的身上。每次求歡時,她那總是不自覺的抗拒便是明證!

    對她的執念,猶如無色無味的奇毒,竟是不知何時,情毒至深。為了她,他數次觸動了自己做事的底線,放棄了圍攻北口時,他其實也是有些震驚自己的無智,當真成了色迷心竅的昏聵之徒了嗎?

    那時,他便心知,唯有千方百計得到這個女子,才可以盡解了她下在自己身上的蠱惑之毒!

    當做出這一決定後,便是安排佈線,耐心地等待,樊景也許並不知曉,他能夠在外出打獵時,從歹人的手下救下通古部的阿與公主,並非巧合,英雄救美這樣的橋段,對待那種情竇初開的女子最是受用,更何況那樊景相貌不俗,果然讓那公主一見傾心。

    接下來,白露山遭遇的種種困境,更是周密的安排,他太了解一個野心勃勃的男人,當渴望權勢而不得時的那種焦灼了,而他要做的,便是一步步的誘導安排,耐心等待……

    在太子的手上救下她的叔伯一家也是如此,刻意地留下這一門,等待著她從白露山歸來,自投羅網。

    燕兒永遠不知,她與她的家人與自己在長街相遇,並非偶然,自從她回京以後,自己每次入宮,都會刻意繞道,奔走在尉遲一家暫居的那條長街附近,等待著一次不經意的偶遇。

    因為他知道:得到了這心心念念的女子,應該便可以一解相思之毒,再心無旁騖地去謀劃天下偉業。

    可是為何現在竟然有種飲鴆止渴之感?明明她已經乖巧地躺在自己的懷中,只需要伸手,便可觸摸到這香軟的肌膚,可是絲毫沒有饜足的心卻叫囂著渴望更多。

    他渴望她對自己發自內心的展顏嬌笑,渴望她攬著自己的脖兒承歡之時高叫著自己的名姓……

    而不是現在這樣,總是在以為無人時,露出那一臉落寞的表情。

    驍王冷冷地瞪著微微從自己的懷裡掙脫開來的女子,深吸了口氣,衝著那張俏麗的臉露出一抹高深莫測的微笑。

    他知道總有一天,自己會把她心頭別的男人的影蹤抹得一乾二淨,便是只剩下他一個——再無旁人!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3 08:35 PM

第51章

    到達淮南後,百事待興,驍王白日里是不回府的,而府裡的大事小情便都要由魏總管向側王妃一一的稟明。

    “稟側妃,南麓公鄧懷柔聽聞二殿下路途上糟了劫匪,派人送來三車家私擺設,還有一車子上好的竹炭,都送到了府門外,您看……”

    飛燕正在屋內命著幾個侍女收攏著衣物,聽到魏總管匯報,頭也沒抬,淡淡道:“這些個都是官場上的公事,我一個婦道人家是做不得殿下的主的,你若是拿不定注意,就派人去問二殿下,再做定奪吧。”

    魏公公連​​忙應下,又遞過來一個帖子:“南麓公的夫人衛宣氏邀請著側妃您參加三日後魚生秋宴,您看……”

    飛燕瞟了那燙金的帖子一眼:“先撂在桌子上吧……不過個魚生秋宴是個什麼節令,倒是沒聽說過……”

    魏總管因著丟了家私,讓驍王府上下這幾日的日子都甚是清苦,主子屋內竟是連點像樣的擺設都沒有,這幾日都是蔫蔫的,聽飛燕問起,便是強打著精神道:“奴才老家是臨水,倒是離這淮南不遠,淮南多漁民,是靠水吃飯,到了秋季,乃是魚兒最肥之時,便是要在江邊祭祀魚神,由貌美而善游的少女身穿魚皮特製的魚尾裙,入水驅趕魚群入網,表演起來倒是很熱鬧……”

    飛燕點了點頭,又對魏總管言道:“魏總管,這幾日看你都是打不起精神,可還是因著心念著那一船家私?府裡的都知道總管你精打細算,可是將那錢財看得太重,就有些本末倒置了。二殿下乃是大齊的二皇子,何等的尊貴?莫說丟了一船,就是十船也傷不得筋骨。

    到淮南這一路的凶險,你也是看到了,便可知,滿驍王府裡最最金貴的乃是二殿下,你身為總管,除了要料理府裡的大事小情,'門戶'二字更是頂重要的,這幾日府裡來來往往,做粗活搬運東西的下人不少,若是稍有些懈怠,混進了圖謀不軌之人,那才是王府的滅頂之災,總管,你說是不是? ”

    不是飛燕想要擺一擺主子的威風,實在是已經被迫上了驍王的賊船,一時間下不來了,便是指望著驍王的這艘破船牢靠些罷了。需知白露山的血雨腥風都經歷了過來,若是跟著驍王一起吃了連累,折在萬水千山之外的淮南,便是一個'冤'字堵住了喉眼兒,喊都是喊不出來了的。

    可是魏總管卻是醍醐灌頂,被飛燕的提醒嚇出了一後背的冷汗,可不就是這個理兒嗎?

    當下連忙說道:“請側妃放心,奴才一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絕不給歹人可乘之機。”

    魏總管振奮起精神,嚴查著府宅,請頓排查著隱患不提。那驍王聽聞南麓公送來了幾車物資,倒是毫不猶豫地照單全收了。

    飛燕將帖子拿給驍王看便是詢問著他的意思。

    驍王微微一笑:“愛妃敢不敢去?”

    飛燕想了下想,說道:“既然是淮南重要的節令,南麓公的夫人又是正式下帖子邀請,妾身倒是​​沒有不去的道理……”

    驍王笑著道:“我的燕兒果真是好膽色,既然是這樣,也沒有要愛妃孤身一人犯險的道理,本王會陪著愛妃一同前往……”

    飛燕沒想到他會這般,頓時唬得鳳眼微瞪,遲疑地說:“殿下不怕……”

    驍王站起身來,伸了伸懶腰道:“本王也是好奇,想看看這南麓公是何等的人物!”

    魚生秋宴乃是淮南的一大節日,其熱鬧的程度不亞於過年。在金水之上一早便搭建了高台,倒是整個淮南有頭臉的官紳貴婦俱是要參加的。

    只是今年,又添了一位新貴——京中的二殿下驍王霍尊霆被貶斥到了淮南,因著他並無正妃,便是邀請側妃前來觀禮。

    而驍王也陪伴著側妃一同前來了。

    金水河畔修建了一座高台,正對高台修築了一個水池。池邊種滿了鮮花,池底鋪著各種顏色的鵝卵石,一條水道直連金水,將金水引到池中。

    節日那天,當地的官員顯貴們被請到高台之上,觀賞慶祝活動。活動的高潮是十幾名芳齡十五,美貌嬌豔,水性極佳的處子躍入水池,做逐魚表演。

    這群少女們身著細紗魚尾樣的裙擺,細紗上綴滿了南海金鱗魚的鱗片,隨著女子的輕輕游動,細紗在水中漂浮起來宛如一翩翩的花朵,而鱗片則在波光瀲灩中耀發出各色光芒,將女子襯托得宛如飛天仙女一樣。

    女子們在水中做出各種動作,有時像條魚兒輕輕在水中滑過,有時像一律綢帶一樣急速盤旋,有時又像天鵝在水中起伏,薄如蟬翼的細紗將處子青春洋溢的軀體毫無遮掩地顯露出來。台上的高官看到處子們在水中搖擺,健美青春的軀體彎曲成各種形狀,忍不住熱血賁張。

    南地民風開放,耽於美色享樂,這些備選的女子白日里祭祀的是魚神,可是入了夜獻祭的便是這些高台子上虎視眈眈的王侯們了。一年一度的狂歡,總是需得盡興,便是一早緊盯著池中,早早物色了鮮美的“魚肉”才妙。

    可是池中的少女們再曼妙,也是及不上這位剛剛從馬車上下來京城貴婦。

    當有侍衛高聲呼喊著驍王及側妃駕到時,眾人的目光紛紛移向了停在高台之下的馬車。

    只見一個高大英俊的男子身著梨花白的窄衣寬袖的領花綿長袍,濃黑的劍眉之下,眼眸深邃,微笑地立在車下,伸手扶住了從馬車裡伸出的那只纖纖玉手。

    因著此乃南地隆重的節日,飛燕的打扮倒是馬虎不得,便是將烏黑的秀髮隆起,挽成了京城里新近流行的飛天雲鬢,平時遮掩的寬大衣衫裡的玲瓏曲線,被一身杏花紅漸變的薄水煙逶迤拖地長裙襯托得更加婀娜。

    飛燕原本的相貌便是不俗,此時初承受雨露,便如一朵深山幽蘭終於等到了花期,眉眼間俱是剛剛開解了人事的風情,她原本便是腿長,照比一般的女子略高些,可是因著驍王的偉岸,立在他的身旁,倒是有些小鳥依人之感,纖長的四肢使得走起路來的風情,也是南地那些嬌小身矮的女子少有的嫵媚。

    一時間,竟是讓前來相迎的眾人看得有些發呆,心道:到底是京城來的貴婦,舉手投足間的氣質竟是有種說不出的味道。

    衛宣氏在侍女的陪伴下,款款上前向驍王施禮請安後道:“原本便是斗膽貿然叨擾側妃,希望她能替淮南子民祈福,卻不曾想,二殿下竟也大駕親臨,真是讓人受寵若驚,便是代南麓公謝過殿下賞光了。”

    驍王微笑著看向這衛宣氏,她本是南郡望族衛家之後,年方三十,倒是個謙和的大家閨秀。

    驍王半瞇著眼掃了一圈跪地的官員,卻是看不出哪一個才是鄧懷柔,便笑著問道:“魚生秋宴,乃是淮南的一大盛事,南麓公定然不會缺席吧,卻不知他是在何處?”

    衛宣氏連忙回道:“原本以為殿下事務繁多,不一定能來此觀禮,可是昨天聽聞殿下要親來,便一意要親自討得龍寶,親自呈給殿下?”

    驍王聞言一挑眉:“龍寶?”

    他也沒有再問下去,便是微笑著跟隨著引路的衛宣氏上了高台,在正中的主位坐下。

    就在這時,水池裡的金鱗女子們的表演恰好結束了。在一陣急促的鑼鼓聲中,水池另一旁的水閘突然卸開,隨著一股暗流湧動,似乎有什麼長尾巨嘴的水獸從水閘裡快速地遊了出來。

    唬得在場的貴婦們用巾帕掩著小口驚叫了出來。

    驍王眉頭一皺,仔細定睛一看,竟是兩條巨大無比的“土龍”,甩動著滿是倒刺的長尾,在水池裡翻湧著浪花。

    此時有人立在池邊,拎著一隻活雞,隔開它的脖子,將鮮紅的雞血灑入池中。那些個土龍依然是餓了許久,受了鮮血的撩撥,愈加的暴躁,巨尾拍打著水花轟轟作響,一副窮凶極惡的囂張模樣。

    就在眾人被這不多見的猙獰水怪嚇得有些膽寒之際,突然,在高台之上的跳台,有個半裸的身影,噗通一聲,躍入了已經被染得血紅的池中,與那兩隻'土龍'纏斗在了一處。

    這下眾人駭的驚叫了起來,要知道往年的魚生秋宴,也是沒有這樣的戲碼的?究竟是什麼人竟是這般送死?當真是看不出那‘土龍’一嘴匕首般的利齒的可怖嗎?

    可是驍王卻鼻翼微微一收,眼睛慢慢地瞇起。他緊盯著那個在水池裡壯碩卻異常矯健的男子,他已經兩腿穩穩地夾坐在了一隻土龍的身體之上,而兩隻用力的手臂牢牢地撐開了另一只土龍的大嘴,將整個頭顱伸了進去,只見那被撐開口的土龍的身體一陣抽搐,尾巴竟是將池邊的圍桿生生拍碎了。

    待那男子終於將頭伸出了水獸的嘴巴時,人們才驚恐的地發現,這個男子居然是生生咬斷了土龍的心脈,將一一顆猶在跳動的心臟用嘴扯了出來……

    驍王想起世人對南王鄧懷柔的評價:出漁人之家,善泅水,力大無窮可摧山石……原以為乃是以訛傳訛的演繹,今日親自得見才知,竟是半點也不虛假!

    而那個高塔般健壯的男子,在扯下一隻土龍的心臟後,便用腰間的匕首迅速地結果了另一隻。然後開膛破肚,提著血淋淋的心臟躍出了水池,夾裹著濃烈的血腥味,充滿了邪氣的臉上帶著微笑走到了驍王的近前,單手捏碎了一隻土龍的心臟,將血漿擠在了一隻酒杯裡,然後將血酒呈到了驍王的近前,意味深長地說:“本王聽聞二殿下大駕光臨,無以款待,便是只能親自'屠龍',挖了心臟製成血酒以籌殿下,不知殿下可敢飲下這杯酒?”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3 08:57 PM

第52章

    驍王怎麼會聽不出這位南麓公話裡的深意,微笑著看了看這杯血酒道:“據說土龍血可壯陽補血,南麓公以身涉險,親摘龍心,這般誠心,本王怎可退卻?”說著便接過了酒杯又道,“不過這土龍雖然稱龍,卻是只能在江河裡逞兇的水獸罷了,哪裡配得上那個“龍”字,倒是高抬了這畜生。需知它一旦上岸就會動作​​遲緩,下次南麓公若是想取這醜物的心血,只需將'它'拖拽出老巢,狠狠地摔在岸上,自然就會發現這看似窮凶極惡的畜生,便是紙樣的老虎,抖不起半絲威風了。”

    高台上眾人哪個聽不出驍王的話外之音,竟是將南麓公貶損為成不了氣候的“土龍”。

    就在這時,驍王已經仰脖飲盡了那杯血酒,意猶未盡的咂了下嘴道:“味道不錯,南麓公用心了。”

    鄧懷柔表情沉了一下,然後嘴角微微勾起,便是接過旁邊侍女遞來的毛巾,擦拭著臉上沾染的血跡,先行告退去換衣服了。

    待到他明顯沐浴完畢,換了一身黑色的長袍時,飛燕才發現這位鄧懷柔倒是比他的夫人看上去年輕了許多,並不像過了三十而立的模樣。當他坐到了衛宣氏的身旁的時候,那種對比尤為明顯,更像是一對姐弟,而不是夫妻。尤其是這鄧懷柔雖然眉眼長得不錯,卻是一臉的邪氣,更是與衛宣氏的那種謹小慎微的謙和毫無夫妻之相。

    因著這位鄧懷柔並非王侯出身,此前也未在前梁為官,關於他的生平坊間傳聞雖多,卻是不知真假,只聽說他迎娶的這位衛宣氏乃是個寡婦,而衛宣氏之前的丈夫乃是這鄧懷柔親手殺掉的……

    欣賞了表演後,眾人便紛紛下了高台去一旁的營帳裡準備開宴。

    驍王見那飛燕下台時望著那方才“屠龍”的水池不動,似乎在若有所思。便輕拉著她的手問道:“怎麼?是方才被這土龍嚇到了?”

    飛燕搖了搖頭,等到了行館分席落座時才低聲說道:“那池水里有股子……藥味。”

    驍王伸手捏了捏她的放在膝上的玉手,問道:“可是我給你喝的那種?”

    飛燕微微扭著脖,盡量克制自己不去狠狠瞪他。猶記得洞房花燭夜時,驍王無良,給她下藥,那時藥味被梅子酒酸甜遮掩住了,可是第二日晨起時,滿嘴都是藥性泛上來時酸澀的苦味,卻是很久才消散的。

    可是方才經過那水池時,那股子泛著苦澀的熟悉異味竟是血腥味都壓制不住地往鼻子裡鑽,也不知是不是她太過的敏感了。

    驍王心知這小燕兒心裡又鬧了,便笑著說道:“那是追夢草的味道,少用些許,能夠讓人的筋骨力道全無……”

    飛燕聽聞驍王這般一解釋,頓時明白了。這個鄧懷柔果然是個會控制人心的好手,倒是個天生的戲子。原以為他乃是個亡命之徒,竟然以身涉險,現在才明白,那些“土龍”都是被灌了藥的,看似在水中搖頭擺尾,實際上卻已經是強弩之末,眼看著便是綿軟了的。

    這鄧懷柔的確是有些身手,卻絕沒有到手撕土龍神乎其神的境地。

    可是觀看的眾人哪裡會知道其中的蹊蹺,便是真以為這南麓公乃是霸王轉世,力拔山兮氣蓋世了!再加之他平時散佈恐怖掌控人心的狠厲,也難怪整個淮南都如同被罩上了銅牆鐵壁,大齊竟是連根針都插不進來。

    心下恍然的同時,她又想到若是土龍中了迷藥之毒,那麼那杯血酒……

    突然發覺驍王將身子往她身上重重一靠,貼著她的耳朵說道:“如今本王也中了這追夢草的餘毒,小燕兒可是要放機靈些,助你夫婿脫險啊,要知道這南麓公可是有蒐集寡婦的嗜好,最喜殺了親夫強佔他人之妻,我的燕兒這般貌美,方才可是讓這些個鄉野邊民看直了眼兒的,保不齊便是要害了本王,將燕兒擄了去……”

    飛燕不動聲色,卻是努力撐起了纖弱的身子頂住身邊眼看要倒下的重物,咬著牙道:“殿下既然已經是心知不妥,為何還要飲下?”

    驍王似乎是舌根發硬,猶自逞強地說:“本王若是不喝,豈不是被人嘲笑?比拼膽色豈可輸下陣來?”

    尉遲飛燕老早便是覺得男子為了面子發起蠢來,活似千軍萬馬的咆哮而過,怎麼也是阻攔不得的。如今膽色倒是不輸了,就是連站都站不起來,倒是怎麼撐起那張碩大的皇子臉面?

    那鄧懷柔倒是對驍王的這般情形早在意料之中,眼看著他半倚在自己的側妃身上,便是舉著酒杯走過來笑道:“鄧某久仰二殿下的威名,當再敬一杯。”

    可是這時的驍王,早已經是舌根發軟,口不能言了。

    飛燕便是低頭道:“二殿下向來是不勝酒力,方才飲了那杯龍血酒,想必是酒勁甚大,現在已經是酒酣了,妾身代殿下謝過南麓公的款待,就此別過,他日定當回請南麓公以表謝意。

    鄧懷柔連看都沒有看向飛燕,畢竟一個妾室,倒是不必太多的客套,便徑直朗聲說道:“殿下既然是醉酒了,倒是不必急著回去,來人,送殿下到南麓公府上休息,總是要醒一醒酒才能走的。”

    飛燕怎麼會不知,若是驍王被留下會是怎樣的下場,這個鄧懷柔保不齊要施了甚麼毒計,便是腦袋伸進了土龍的嘴裡,哢嚓一聲便是魂斷異鄉。

    想到這裡,她故作遲疑,期期艾艾地說道:“若是留下醒酒,也是好的,可是妾室聽殿下好像是跟薛峰將軍說過,到了午時殿下會離開金水之畔,便讓他開了金門水閘,疏通金水水路……要不要派人給薛將軍送個信,免得耽誤了正事……”

    鄧懷柔聞言眯縫起了狹長的眼兒,一臉驟起的邪氣,也終於正眼看向了這個他一直忽略的侍妾——尉遲飛燕,只見眼見的女子嬌嬌弱弱,單薄的胳膊努力支撐起身旁殿下,卻因著力氣不支而微微打晃。這副的模樣可真是我見猶憐……

    聽聞這驍王的側妃乃是前梁侯府的落魄千金,當街賣粥的時候被驍王瞧上,才娶進了府裡的,模樣倒是好看……可惜無腦蠢笨得很!竟是在驍王失去意識時,將他與部下的密謀脫口而出。

    此女若是他的侍妾,膽敢如此多舌,一早便被他丟進了軍營紅帳裡,當個萬人騎的下賤軍妓去吧!

    雖然她只說得只言片語,但是鄧懷柔一下便明白了驍王的計劃。霍尊霆倒是厲害,竟能派人摸到此處上游的水閘……要知道那裡有他的重兵把守,旁人是輕易接近不得的,難道……看著,飛燕猶在努力搖晃著殿下,可憐兮兮的表情,倒不像是刻意說給他聽的。

    驍王派出的人馬真的偷襲成功了?

    想到這,他臉色一沉,伸手喚來了身旁的親信,低聲囑咐了幾句,讓他們快馬跑到上游去看看那水閘的情形。

    待得親信急匆匆出了大廳後,鄧懷柔心裡冷笑道:驍王倒是好膽色,便是存了一旦生變就要水漫金山之心。居然還想自己全身而退,將這裡變成一片汪洋,淹死他鄧懷柔!

    本是個絕佳的計策,可惜他卻中了迷藥,難以親自張嘴與自己討價,保命的殺手鐧還未使出,便是被個空有美貌的蠢女人出賣得徹底了。就算他安排了人手又是如何,只要自己的人馬一到,便能搶奪回水閘,及時關閉,到時候……只是上游的水閘有三處,不知那薛峰奪了哪一處……”

    想到這,他微微笑道:“不知側妃可知,這薛峰將軍在何處?鄧某也好派人知會一聲,免得將軍誤會了驍王的命令,若是真開了水閘,此處處於下游可就要變成一片汪洋……”

    飛燕聞言一驚,臉色微微發白道:“啊,這……竟是這樣嗎?妾身不會游泳,從小便是怕水了的,可不能讓薛將軍放水,倒是要讓他知道殿下與妾身都在這才好……啊……想起來了,有辦法了!“

    說著,她從驍王的懷裡取出了一隻竹筒,這竹筒驍王一向隨身攜帶,方便他聯繫部眾的。

    鄧懷柔微微退了一步,只見那女子素手一提,便是放出了滾滾的紅煙。因著這營帳上方有著通氣用的圓洞,紅煙毫無阻礙的直上雲霄。

    飛燕手握著竹筒,一臉欣慰地看著紅煙說道:“聽王爺說起過,若是放了這紅煙,就是表示他回不去了,到時便讓薛將軍自己看著辦,想必薛建軍就不會擅自放水了吧?”

    鄧懷柔眼瞪著這手握竹筒的女人,真是不敢相信,明明這女人眉眼看著甚有靈氣,竟是可以蠢到這種地步!

    這……這紅煙分明是讓薛峰提前放水的信號!

    他派出去的人馬才走,根本不能及時趕到,按著水流的速度,便是一炷香後,這里便要被淹沒了,兩岸的村莊俱是逃脫不掉的,而這一切,都是這個正拍著胸口,明顯鬆了一口的女人幹下的蠢不可及的勾當。

    想到這,他臉色一變,正要揮起一掌時,肖青已經帶著一隊騎兵闖進了營帳,他們本來是守在營外,一看到了紅煙,便立刻趕來,抽出了寶劍,衝著南麓公怒目而視。

    鄧懷柔心知驍王的手下個個驍勇,此處依然是危地,雖然自己人馬眾多,若是一意纏鬥,倒是能擄走驍王,作為以後與齊帝談判的籌碼,可是這樣一來,太過耽誤時間,很有可能俱是葬身在汪洋之中。

    此時營帳外江水的轟轟聲入耳,竟然有種愈來愈大的錯覺,彷彿下一刻便是有滔天的江水勢不可擋地襲來……

    想到這,他當機立斷笑道:“殿下醉酒了,正要回去,還請諸位護送好殿下,在下便不送了……”

    說完他竟然是率先帶著自己的妻子以及幾名愛妾,上了馬車後,便帶著人馬一路疾馳,離開了此處危地。

    剩餘的官吏個個面面相覷,一時間不明所以,但是隱約也是覺得情形不對,有那機靈的,也是攜了女眷找藉口離開了此處。

    一時間營帳裡的人走的趕緊,只剩下還未開宴的凌亂的座椅。

    飛燕眼看著鄧懷柔走人,這才緩緩地吐了一口氣,幸好這幾日閒來無事,看了看淮南的地圖,知道了金水的水閘分佈。那水閘在南王屬地的腹地,哪裡是那麼好攻占的?

    若是驍王來說,那鄧懷柔都不一定會上當,而自己便是裝成了無知女子的模樣,竟然讓那陰險狡猾的鄧懷柔一時不查上了當。

    要知道普天之下,並不是只他鄧懷柔一人會玩攻心之戰!

    想到這,她厭棄地將靠在自己身上的驍王一推,任他高大的身軀倒在了鋪在地上的氈墊上,站起身來說道:“將殿下抬上馬車,快些離開。”

    肖青本是做好了血戰一番的準備,沒想到眼看著鄧懷柔發難,卻有旁若無事地略過,竟是像被洪水猛獸追攆一般,急匆匆地徑直先離開了。

    然後看到殿下不省人事,立刻虎著臉問:“殿下這是怎麼了?”他心知尉遲飛燕的身份,心裡一直對她加著十二分的小心。當聽聞飛燕說驍王是中了迷藥時,竟是刷地一下將寶劍架到了飛燕的脖子上,聲嘶力竭地喝道:“你胡說!殿下乃是百毒不侵的體質。怎麼會中毒!方才究竟是怎麼了?殿下究竟是怎麼了?”

    飛燕被寒芒緊緊地抵住了脖頸,便是細眉微蹙,真要說話的當口,,便聽到本該昏迷不醒的驍王冷聲說道:“肖青,大膽!”

    飛燕扭頭望去,那驍王真盤腿坐在氈墊之上,一雙深眸閃爍著寒星,哪裡有半點身中迷藥者該有的無力頹唐!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3 09:08 PM

第53章

    肖青有點傻眼了,竟是沒有收起架在側妃脖子上寶劍,有些瞠目結舌地看著坐起來的驍王。直到那驍王用毒針一般的眼神瞪著他,才慌忙收起了寶劍,跪倒在地向飛燕請罪道:“肖青該死,以下犯上,還請側妃降罪責罰!”

    飛燕屏息了一下,緩緩地把胸口憋悶的那口氣吐了出來,對跪倒在地的肖青語道:“這般的忠心耿耿以殿下為重,何罪之有?”

    然後朝著驍王福了一禮:“殿下無恙,臣妾就放心了,今日觀禮疲累得很,臣妾有些支撐不住,便先回馬車上了。”說完竟是不待驍王說話,便徑直走出了營帳上了馬車。

    肖青見王爺並無大礙,心裡也是一鬆,等到飛燕出去了便要起來。驍王站起身來冷著臉道:“給我跪下!待會兒不准騎馬,徒步跑回驍騎營!”

    肖青聞言頓時傻了眼,驍王動了怒,那麼遠的路程當真是要跑死他嗎?

    且不說肖青的愁腸百轉,從金水之畔回來,飛燕回了房內,邊換衣服邊對寶珠道:“一會去給殿下言語一聲,我的身上來了癸水,還請殿下避一避污穢,今夜便不要來這了。”

    寶珠小心翼翼地看著飛燕一眼,福了一禮,便轉身出去了。

    飛燕在侍女的服侍下,卸下了自己頭上的扶搖金釵,任憑秀髮披散在了背後,披上了輕便的長袍,趿拉著一雙綴著兔毛的白綢軟鞋,便倒臥在了內室的軟榻上,讓侍女們都出去了。

    現在雖是秋季,一到下午短少了陽光的屋內便陰冷得很,幸好軟榻一旁是仙鶴飲水狀的暖爐,肚子裡放著上好的竹炭,細長的仙鶴脖子導出了竹炭的煙氣,再伸出一個水盆裡,用水將煙氣過濾掉。一旁的香爐裡燃著上好的凝神沉香,此時湮滅了香頭,餘味卻是在鼻息間縈繞,倒是掩住了之前嗅到了追夢草後便一直揮之不去的苦味……

    她是真的覺得疲累了,以前在白露山時,哪怕在營帳裡研究一天一宿的軍情,也從來沒有這般疲累過。那總是要與男子一試高下,從來不肯示弱服軟的硬朗之氣,倒是在京城平淡而瑣碎的日子裡消磨殆盡了。

    經歷了上午那唇槍舌戰的陣仗,此時她甚至懷念在街角販粥,每日敲打著算盤,拙荊見肘地計算著盈餘的日子,可惜……終究是回不去了……

    倒臥了片刻,被這暖氣一烘竟是昏昏欲睡,朦朧之中,感覺有人拿了被子蓋在自己的身上,微微掀開眼角一看,驍王英挺的側臉映入了眼簾,他不知什麼時候也倒臥在了自己的身旁。

    本要懨懨閉上眼睛不去管他,可是驍王卻伸手輕輕地扳過她的下巴,轉頭問道:“愛妃竟是還在氣著?”

    飛燕順從側過臉,半垂著眼臉語道:“有什麼可惱的,殿下那般行事也是被情勢所迫,飛燕能略盡綿薄之力,只當是本分,幸而沒有給殿下添亂,幫了倒忙……”

    驍王應該是剛剛沐浴完畢,髮絲水漬未乾,披散在了頰邊,讓他本來就有些深邃的五官更增添了一抹野性。

    聽了飛燕的話,他的長指輕撫著飛燕嬌嫩的頰邊,沉默了一會說道:“小時,阿娘的村里有一個女子,她原本是村口鐵匠的妻子,夫妻恩愛,可惜家境貧寒難以維繫,便在村口支了個縫補攤子,替村子裡老人漢子縫補裁製衣服,賺些貼補的小錢。她的針線活兒倒是精細極了。記得本王那時候褲子因為貪玩劃開了一道口子,也不肯讓阿娘縫補,便偷偷在錢罐子裡摸了三文錢,去村口的縫補攤子上。也不知為何,到現在都記得她在那條破了的口子上縫了一把彎彎長刀形狀的花紋,倒是威風得緊,本王便隔三差五的劃破衣服,後來到底是被阿大揍了一頓,才變得精心了起來,不再摔跤……那時她的小攤生意好極了。”

    飛燕聽著這驍王小時的事情,心道:竟是小時這般有心機,當真是個狐狸,那位端木先生倒是教訓得甚妙!卻不知他突然同自己講這些幹嘛?

    “不過後來,鐵匠因為去鄰村攬活,雨天路滑摔落山崖死掉了。那女子迫於生計便改嫁給了村里的一個酒鬼,從那時起,她縫補的衣服再也不那麼精細了,攤子的生意也愈加的清冷……本王那時不解,跑去問阿娘,為何她的手藝退步得這般厲害?阿娘嘆著氣說那女子現在不過是胡混著過活,早就失了興味哪裡還繡的出那般的精細?”

    飛燕聽得眉頭微皺,抬眼再去看那驍王,那張英挺的臉上沒有一絲的笑意,只是緊盯著她說道:“燕兒,你現在可是得過且過,胡混著過活?”

    這番往事之中的暗指,她怎麼會聽不出來,便是咬了咬嘴唇,騰得一下子坐了起來。

    驍王雖然微笑,可是笑意卻是未及眼底:“也便是這個時候瞪起本王來分外的有精神,這幾日來了淮南,魏總管向你請示了多少的事情?可是大多得的不過是一句'你看著辦',倒好似這裡不是你的府宅一般,這淮南府的確是不比京城王府豪派,可是委屈了側妃你?整治起宅院來竟然沒有經營個巴掌大的粥攤那般精心!還是本王比不得那樊景?倒讓你存了嫁給酒鬼的委屈?”

    飛燕氣得拳頭都是緊握著,從小至大,當真是沒有人這般訓斥著她。小時自然不必說,她是父親的掌上明珠,口中之寶,她又是自小就要強乖巧的,父親說重話的時候都是少之又少。後來去了白露山更是不必說,滿山的人馬哪一個不是以她惟命是從,雖然後來樊景漸漸生出了自己的主意,也是委婉提出,從來不曾申斥過她。

    可是沒想到嫁給了這個無良男子為妾室,已然是盡量伏低做小,低眉順眼,竟是被這般劈頭蓋臉、指桑罵槐地指責著自己的不長進,又拿自己跟個寡婦村婦攀比,倒是哪裡讓他不順心了!不過,她還真是羨慕那守寡之人,卻不知這二殿下肯不肯現在死一死?

    想到這,那硬朗、清高的性情便是理智壓制不住了:“殿下不是說得明白,娶個妾室進來便是要暖床嗎?怎麼今兒竟是生出了這麼多的差事?竟是要管著府上的大小事宜,要不妾身明兒勤練一練針線女紅,也在殿下的褲子上縫出個晶亮的大刀可好?”

    驍王鼻子裡冷哼一聲,復又倒臥在了軟榻上,翹著二郎腳,長腿微微打著晃兒道:“說你還是不服?便是暖床這一樣還推三阻四,若是生養在村里,你這等憊懶、不疼惜相公的,可是要被燒火棍追得滿院子打,哪裡還有工夫瞪眼?”

    今兒原是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倒是將計就計想看看她是如何應對,更是盤算著回去時這嬌滴滴的愛妾少不得要照顧一路失了知覺的自己。

    可是到了最後,她毫不憐惜地將自己推倒臥在地上,看著自己醒來時眼裡也無半點釋然的驚喜,想起那時她望向自己的神情,他便是心裡存了一口悶氣。

    當聽聞寶珠來報側妃身上來了月信時,驍王更是當場冷了眉眼兒,便是拖著長音問:“側妃的身上是真的不爽利了嗎?”

    寶珠也是哪裡敢隱瞞二殿下,便是左右為難地搖了搖頭。

    驍王聽了寶珠的話後便是火氣騰得直往上撞,抬腳準備去飛燕的院落裡,想了想,也是不願在盛怒的時候失語說些傷人的話,便強壓著滿心不虞去沐浴之後,才緩步來到了飛燕的院子裡。

    待得進了內室,才發現她依然是睡著了,也不蓋著被子,便是蜷著身兒緊閉著眉眼,那小臉兒上就算在熟睡中尤掛著一絲淡淡的愁緒… …靜靜看了一會,竟是捨不得搖醒她了,便是給她蓋了被子,復又倒在了她的身旁。沒想到她卻醒了,便是準備“緩緩”提點下她。

    可是這女子倒像是吃了火石炸藥,竟然不知自己哪裡錯了,又是將那鳳眼圓瞪了起來。驍王今日也是心氣不大順暢,覺得今兒若是不扳一扳她這一身臭毛病,便是要翻了天,竟也來了脾氣,那話也橫著出來了。

    飛燕倒吸了一口冷氣,驍王若是端起那皇子申斥侍妾的架勢,她倒是不怕,左右自己便是這等樣子了。若是想要個整日里巧笑嫣然、乖巧媚寵的,被坑騙利用得徹底的,恐怕是要再另娶一位了。

    可是沒想到驍王用詞居然這麼粗鄙,渾不似平日里表面上溫文的做派,真是村夫了不成?當真是那生烤肥腸的霍氏一家生養出來的!

    便是抿嘴攥著衣袖道:“你……殿下若是覺得妾身做得錯了,拎了燒火棍來打便是!妾身定然恪守銘記著殿下的教誨!”

    驍王挑了挑眉,待得激得這飛燕真的動了氣,不再跟自己那副死氣沉沉的作假模樣後,他的火氣反而漸消了,覺得這小女子主動討打的模樣甚是可人,便又晃了晃翹起的二郎腿,指了指自己的身下道:“刑具在這,自取吧……”

    饒是聰明若飛燕,乍一聽這等的葷話也是一愣,半天沒有醒過腔來,待得明白了他的意思,那臉騰得便紅了起來,有些瞠目結舌地望著大齊二皇子那張沒羞沒臊的臉,只覺得天下第一等的無賴,非這霍尊霆莫屬!

    驍王將這飛燕被噎得卡了殼,便一臉壞笑道:“既然是主動討打,本王便是要不客氣的了……”

    便是一把抱起這待罪之身的小妾,徑直在軟榻上胡鬧開來……

    門外的寶珠本來是吊著一顆心。雖然她心知自己乃是王府的下人,自然是該以殿下的話為馬首是瞻。可是方才說破了飛燕假裝癸水之事,心里便是一直不落底的,現在聽了臥房裡那側妃時不時傳來的嬌喘聲,心里便是石頭落地。

    殿下為人陰冷,平日里大部分時候面對百官都是皮笑肉不笑的,尤其是對女人也是不大熱情。平日里在軍中繁忙遠離女色不說,記得幾年前一次宮宴後,有位自恃美貌的侯府庶出小姐,趁著官員攜家眷參加圍園賞花之際,與二殿下走到對面時,故意將手帕棄在了二殿下的腳下。

    當時她在一旁隨侍,眼看著二殿明明瞧見了,卻視而不見的一腳將那巾帕踹進了路旁的爛泥裡,只可惜了那位小姐的花容月貌,被這不解風情冰得小臉都是慘白的,只看得她都是有些微微同情。

    驍王雖善戰,不懂解語花。

    如今總算是奉了聖命娶了一房側妃,原想著說不定這位過了府門也是獨守空房,卻不曾想,那二殿下倒像是通了七竅似的,倒是知道了女子的妙處,見天兒地纏著這位側妃。

    若是換了旁府側室,得了這般的嬌寵定是使出渾身解數,往那正室的位置攀一攀。

    可這位前朝的落魄千金,對待二殿下總是透著些許的冰冷,真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3 09:21 PM

第54章

    第二日天色微白,驍王便已經起身,與以往任著飛燕沉睡不同,這次他大力地搖醒了埋在錦被中深眠的佳人。飛燕勉強睜開朦朧的睡眼,看到驍王彎下腰對著她說:“平日里在府裡你也是閒著,今日你同我一起去巡查灘塗鹽場去吧。”

    飛燕將臉使勁地往枕頭里埋,悶悶地說:”這原本就是殿下的職責,妾身一個婦道人家,去那裡做甚?”

    可是驍王打定了的主意哪容得他人更改,當下便硬拉著她起身梳洗收拾停當,用了早飯後便準備出府。

    待到要出府門時,魏總管拿著賬本過來討錢:“殿下,京城那邊來信了,通衢遇到洪水,水路不暢,京城補運的物資一時送不過來。由陸路行走,又是盜賊遍地,只能等到來年開春才可送達。奴才算了算,因著王府廚房,內院,馬廄等都新增了些奴僕丫鬟,工錢開支多了許多,現在府中銀錢又不寬裕了。依著殿下看這得怎麼辦?”

    驍王覺得這老貨如今越來越沒有眼色,一大早就便來喪氣,便是微微沉著臉擺了擺手,示意他以後再說,便領了飛燕登上了馬車。

    進了馬車,只剩下兩人時,驍王揉著太陽穴道:“我那大哥秉承了父王節儉的聖意,令戶部重新制帳,削減了外派官吏的俸祿。一套賬本製下來,節省下來的倒是數目可觀。父王龍顏大悅,朱筆一揮,便恩准了。而我跟老三首當其衝做了試行新政的表率。所以,方才那老貨並不是無謂地哭窮,一時倒是真有些錢銀周轉不開……”

    飛燕方才記起這幾日白天魏總管向她請示的事情,都是為了省錢打轉。現在,經驍王這麼一說,方是有些恍然大悟。她原是知道淮南的冬天陰冷無比,卻未曾想到竟是冷到連錢袋子都要凍住的份上。

    想到這,飛燕突然微微嘆了口氣,驍王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她,問道:“這是怎麼了?”

    飛燕語調平平地說道:“原是指望著嫁個大戶的,藏著體己私房錢的盒子都是出嫁時便預備了出來,準備承寵時多得些殿下的賞賜,倒是不用過那種當舖兩邊走的日子……沒想到,當朝的二皇子府上,也是窮得叮噹響,妾身想起昨兒殿下提起的話,現下是有些明白了,該不會是讓妾身操持起府裡的典當營生吧?若是這個,妾身倒是​​有一技之長,做得了主的。”

    驍王執握著手裡的兩顆玉核桃,手指有力的攪動,撞擊的叮咚作響,意味深長地望著自己的這位側妃,當真是覺得伶俐可愛的很,為何就是看不夠呢?

    飛燕也是懶得去看這驍王的陰陽怪氣,便將目光調轉,望向了車外。

    這一路,馬車的木軲轆在泥濘的鄉路上奔馳,飛燕向外望去,發現這一路的郊野灘塗荒無人煙,盡是大大小小有些看不出形狀的鹽田。

    現在因為戰亂和海寇橫行,這些鹽場俱是被廢棄了的,這樣被鹽浸泡過的土地難以種出莊稼。王府少了些許的銀兩,日子尚且過得有些局促,當地的百姓,尤其是鹽農,失了守身立命的根本,又無可以耕種的田地,又該依靠什麼生活?

    終於到達了當地最大的鹽場,因著隨行帶著許多王府的侍衛,零星的幾個鹽農們遠遠地便看到了有馬車過來,竟是嚇得扔掉了掃鹽的長耙,撒腿便跑。幸而肖青的手腳快,及時抓按住了兩個年老腿慢的,將他們帶到驍王面前。

    對這兩個老者,驍王客氣地問道:“此乃古鹽場,聖皇時便已開始曬鹽,為何現在蕭條至此?”

    先前以為又是有官匪前來騷擾,不是要錢稅,便是找茬打人,所以鹽農們慣性便是要跑,十分害怕,後來見驍王態度和藹,一身的貴氣,與那些個丁痞流氓不大一樣,不像是找自己的麻煩,才戰戰兢兢地答道:“這位老爺有所不知,我們這裡鹽場原本是十分興旺的,灘塗上俱是鹽場,有幾百家,每年來這裡打短工曬鹽的不知多少人。

    自從前些年打仗開始,這裡的生意就有些不好了,但還能維持。打完仗後不久,不知哪裡跑來一群海寇,堵住了我們鹽路,不准我們賣鹽出去,還將運​​鹽的大船鑿沉了十幾艘。鹽場的大老爺們派人打點,但是派去的人都被殺了。官府也去剿了幾次,前幾次都沒找到人,最後一次雖然找到卻是大敗而回,以後官府也就不再管了。大老爺們看鹽賣不出去,都盤了鹽場脫手去了,那南麓王也派人來整頓了幾次,也是不了了之,這裡就慢慢地變成這樣了。

    若不是我們村要開秋祭,需要海鹽醃製秋菜,我們老哥兒幾個也是不會來這裡的鹽場的,若是遇到了海賊……可是要丟了性命的!

    說到最後,那一臉的驚懼倒不似作假的。

    驍王命侍衛給了兩位老者幾兩銀子,又問清了他們所在的村落後,便放了歡天喜地的兩位老者。她又帶著飛燕在一大片寥落的灘塗上轉了許久,飛燕腳上穿的那雙繡鞋已經是鹽田田埂上的鹹水浸濕了,感覺很不舒服。

    驍王低頭瞧見了,便是一把抱起了飛燕,將她放在了田間一塊打石頭的上,除下了她的濕鞋,又除了羅襪,然後扯下自己腰間的汗巾替她擦拭著腳掌。不知為何,驍王總是這般,不經意間便是將這些本不是男兒該做的事情做得如此的自然。

    可每當這樣的時候,飛燕便是覺得渾身都是不自在的,她倒是情願驍王待著自己冷酷一些,或許那樣,她才知道該是如何應對……

    “燕兒可知本王此刻在想什麼?”

    尉遲飛燕坐在大石上,將這方圓一望無盡白花花的鹽田盡收在了眼底。身在此處,怎麼會不知他心中的想法?這個大片大片的鹽田鋪排的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可是卻只能任憑著它們在烈日的曝曬下凝結成珍貴的鹽粒,又白白地被滿天的雨水沖刷殆盡。

    雖然飛燕並沒有出聲,可是驍王卻知,聰慧如她怎麼猜不到自己此刻的心境?於是猶自說道:“說到底,本王還是更愛沙場征戰的戎馬歲月,因為在戰場之上便是實力與智力的角逐,只要你能想到,只要手下兵卒士氣振奮,戰果通常是八九不離十的,可是如今天下初平,身居高堂之上,卻發現雖無兵戈擾攘,可是黨羽林立、盤根錯節,牽一髮而動全身,有時真是有些投鼠忌器……”

    這樣的道理,飛燕豈會不知,她的父親是那般的文韜武略,最後不也是敗在了官場傾軋,疏於揣摩上意上了?驍王的這番話嗎,倒是觸動了她的心思,她輕輕言道:“家父常言,若是難以抉擇,當以'義'字為重,可是這義也是分有大小的。治家,從小義;治國,從大義,若是參透了這句,天下便再無難以抉擇之事……”

    自從嫁與這驍王,飛燕倒是很少這般一本正經地與他說話了,可是今日,便是在這大片的荒蕪鹽田上,許是方才那些瘦骨嶙峋的鹽農觸動了她的心事,讓她隱約的想起自己當初毅然奔赴到白露山時,暗暗許下的立大義,救天下百姓於水火的決心,便是有感而發,脫口而出。

    可是說完後,她便立時警醒,閉口不語。她到底是在說些什麼?

    聽了方才鹽農的話,就該知道,那些不搶財物,只搗毀鹽船的海賊必定是受人指使。而淮南一直不被朝廷掌控,就算是鹽業鼎盛,主管大齊鹽路的沈家也是佔不到半分便宜。可是淮南鹽場一旦被搗毀,那麼沈家便可以壟斷整個大齊南北的鹽路!

    驍王方才的那句“投鼠忌器”明顯是意有所指,自己倒是要攛掇人家甥舅自相殘殺了不成?

    驍王聞聽了她的話,半瞇著眼,卻並沒有再接下去。

    日上頭頂時才打道回府。飛燕看驍王臉色十分平靜,也不知他心中是和想法。

    在王府用過午膳不久,魏總管進來小心地稟告道鄧懷柔親自送信給側王妃,驍王挑了挑眉:“拿來我看。”

    便接過魏總管畢恭畢敬呈上的信箋,打開看乃是一番客套之言,說請王妃下午到鄧府賞花。可是再邀約的同時,倒是極盡能事的憶往昔,心念著側妃在魚生秋宴上的光彩照人,顧盼生輝。

    若是那驍王當真在宴會上不省人事,光憑這書信裡的措辭便會是疑心著側妃趁著自己昏迷不醒時,與那南麓公眉來眼去了吧?若真是這樣,這等小蕩婦少不得要豬籠伺候了……

    看來,他的小愛妃可是真真的惹惱了那位南麓公呢,竟是使出這般下作的伎倆!

    驍王冷笑了一聲,將信箋撕碎,然後對魏總管言道:“叫個文書來,擬寫份回帖,只推說側妃染了風寒,不宜走動,請南麓公夫人來本王的府上一敘吧,順便盛讚一番那南麓公夫人的美貌,便是鼻子、嘴、纖腰、翹臀,還有那對筍樣兒的金蓮一個都不能少,便是那襲人幽香的體味,都要繞樑三日地誇上一誇……”

    魏總管冒著冷汗應下,偷眼看著一旁神態如常,正飲著茶水的側妃,心道:乖乖,這位尉遲側妃的心可真大!就是快要失寵了,竟然一點也不急,這王爺是怎麼了?莫非正應了那句老話?婆娘總是別人的好?

    魏總管並不知道,飲茶的側妃心內倒是也在腹誹著一句老話——男人發起蠢來,便是千軍萬馬,勢不可擋!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3 09:31 PM

第55章

    嚴冬尚未來臨,驍王府的銀子是徹底地有些周轉不開了,薛峰調防淮南,軍餉卻被太子剋扣了,理由是擅自調防,要麼趕緊調轉回江南,要麼軍餉便要自己處置。

    薛峰便是要掏出自家的錢銀貼補,又寫信給家裡的婆娘,準備買了幾處宅院暫時貼補一下軍餉。驍王聽說後便派人將那家書追了回來。

    他心知薛峰的性情,從來不是貪圖搜刮錢財之輩。烽火連天熬度過來的部下,置辦幾處宅院很是不易,怎麼可因著協防淮南,讓他自掏腰包貼補的道理?

    可是算一算,軍餉便已經是遲發一個月了,眼下南麓公虎視眈眈,軍心實在是不易動搖,被錢憋得有些鬱悶的驍王在略顯空蕩的王府裡走了一圈,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在新野的少年時代,那時候父王也是這般被養家的錢銀憋悶得花招盡出,四處點頭作揖。

    卻不曾想,自己如今已經貴為皇子,卻被錢銀擠兌到了這等田地。

    大哥的居心自不必說,可是父皇不可能不清楚,卻也是袖手旁觀,當真是要將淮南的成敗盡推到了他一人的身上……

    驍王冷笑了一聲,看了看南麓公當初送來的家當,突然想起飛燕關於“典當”的那一套說辭來,倒是豁然開朗,便找來了魏總管說道:“挑些大個整齊的,準備典賣了去罷!”

    魏總管一聽,簡直是傻了眼,他本是前朝八皇子府裡的管事,卻因為被人誣陷監守自盜發配到了新野,後來因著機緣巧合被驍王救下,便一直在他的府裡做事。

    前朝八皇子乃是出了名的奢靡之徒,府裡的吃穿用度無一不精緻,這也造就了魏總管的非凡品味,他自詡自己的生平經歷,是那些個後進宮,還沒開過眼界的猴兒孩子不能比擬的,因著感念著驍王的大恩,更是因為要洗刷當初監守自盜的不白之冤,後半輩子便要賺回個“忠奴義僕”的名頭來,只有主子的私庫豐盈,家宅奢華,他魏總管的臉面上才有光彩。

    可是如同饕餮一般,只進不出苦心經營了幾載,自家主子竟然是到了要典當度日的份兒上,魏總管聽完了這句,頓時老淚橫流,泣不成聲:“殿下,萬萬不可啊!進了當舖,我們……我們驍王府的臉面何存啊?”

    驍王顯然沒有自己奴才那麼大的心氣,冷著臉兒揮了揮手:“哪個要你去當舖了?他當舖能拿出那麼多的金銀嗎?去!給本王制些請帖,本王要宴客!”

    能飲驍王一杯酒的,必定不是庶民百姓。

    請帖雪片似的廣灑下去,淮南六郡有頭臉的鄉紳官吏俱是前往驍王府赴宴。

    之所以這般的爭先恐後,實在是請柬裡的名頭實在是讓人好奇心大盛。也不知驍王請他們入府,是要賞哪一樣寶貝。也有那好奇心不盛之人,尤其是與南麓王關係親近的更是有些顧忌,便是推說著生病,婉言謝絕。

    可是到了開宴的那一日,凡是找藉口謝絕的府宅門前卻是來了驍勇的兵馬,兵卒多還抬著一副擔架,領隊的官兵親傳了二殿下的口諭:“就算是病得氣若游絲,也要在驍王府上斷了這最後一口氣兒!”

    這般的豪橫,什麼人能抵擋得了?最後名單上的人一個都不少的到了驍王府。

    原本存著賞寶之心來到驍王府上的官紳也是漸漸發覺似乎上了當。且不說什麼寶貝,這端上來的茶水飲食也是不成樣子。瓷碗裡漂浮的到底是什麼茶葉,淡淡的沒有味道不說,那茶梗便是拼命的往嘴裡鑽,牙縫大一些的便要塞得水洩不通了。

    等到了開宴時,這些個吃慣了魚肉的鄉紳官吏們更是個個面面相覷,莫名所以。只見那桌面上擺設的竟然是糙米稀粥,還有野菜搗爛煎成的菜餅。

    驍王身居主位,竟是神色如常地招呼著賓客道:“諸位不必太過拘禮,倒是要敞開腸胃盡興了享用。”說完便舉箸夾菜。

    其他的人眼見著驍王動筷,自然也不好再推卻,便是各自夾起菜餅,可剛吃了一口,便是難過得要吐出來了,竟是用了什麼佐料?鹹澀都得竟然是這般難以入口。

    驍王舉著杯中酒,,微微酌了一口,笑道:“怎麼?王府的廚子手藝竟是不合諸位的胃口嗎?這些食材俱是淮南當地百姓一日三餐之食,用來調味的,也是當地自產的海鹽。可是就算是這樣的吃食,對於百姓們也是要變成難以吃到了奢侈了……”

    驍王這般一說,整個大廳都安靜了下來。

    驍王拿起桌旁放著一隻瓷碗,打開了蓋子捏了一把裡面的海鹽,說道:“淮南的鹽場上古有之,以鹽質細膩,味道鮮美而著稱,可是現在鹽場凋零,產出的也是最最粗糙的海鹽,就連當地百姓守著偌大的鹽田,卻吃不到一口精細的食鹽來,當真是天大的笑話。

    聖上命本王來到淮南,除了治理當地的匪患,也是希望能夠整頓鹽業,造福一方百姓。本王初來乍到,若要有所作為,自然是離不得在座各位大人的提攜點播。現在為今之計,便是重開鹽場,整頓鹽田,各位意下如何? ”

    驍王的話語剛落,下面便傳來一陣陣竊竊私語之聲。今日請來的賓朋中,不乏以前鹽場的老爺主事,都是在鹽業闖蕩了半輩子的,怎麼會不知道這內裡的水是有多深了?心底倒是暗暗有些鄙夷起了這​​驍王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就算是個在戰場上驍勇的王爺又能怎麼樣?

    強龍壓不過地頭蛇的道理,世人皆知,莫說南麓公到時候會不會發難,便是他制出了鹽來,又能售運到哪裡去?更何況現在這季節……

    所以小聲議論了一陣後,眾人皆是閉口不語,沒有人前來搭言接話。

    驍王早就料到沒有人肯出頭,便笑著說道:“在座的各位大都涉足過鹽業,自然是有覺得辛苦,不願重操舊業的,人各有志,本王也不好勉強,今日請諸位前來賞寶,並定不會讓諸位掃興而還……抬進來!”

    說話間,幾名身強體壯的侍衛抬著一面屏風緩步進來,將這屏風放到了大廳的正中央。

    平心而論,這屏風的做工甚是精細,畢竟是南麓公送來的家私,金絲楠木的材質,表面用金絲拉線,雕刻的古松枝幹遒勁,當真是養眼得很,可是這等家私雖然名貴,卻是離稀世珍寶相去甚遠,倒是看不出哪裡有機關法寶值得賞玩。

    就在這當口,驍王微笑言道:“為了當地百姓的福祉,重建鹽田,本王今日便是要主持一場義賣,各位既然不願出力,只當是有錢出錢,價錢合理,出價最高者,可得此少有的名貴屏風,既得珍寶又造福一方百姓,諸位你們看,是不是兩全其美了呢?”

    這下,大廳裡算是徹底安靜了,有幾位裝病,是擔架抬來的,此時便是半躺在擔架上,心裡暗暗叫苦:這京城裡來的皇子才是土匪出身吧?這等的強買強賣,當真是要把人活活逼死在這王府之上!

    驍王的命令簡單到了粗暴,便是人人都要出價,價格過低者,便是重新喊價,他老人家說得明白,今日若不能做到人人擁寶而還,便是他這當主人的不是,十天半個月的都無妨,必定是把人留到買到滿意的貨色為止,那一日三餐也不必煩憂,野菜餅​​子加糙米稀粥,王府的後廚必將精心烹制,管飽來食!

    登時有幾個與南麓公走的極近的豪強站了起來,一臉怒容道:“驍王,您這是強買強賣!普天之下,還有王法了嗎?今日我等在這的遭遇,並定要盡數上報朝廷,就算是您不放人,這麼大的陣仗,風聲也是兜轉不住的!我們倒要看看,聖上說的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倒是不不是準的!”

    說完,這幾個人便帶頭要走。可是還沒有走出門口,守在門口的肖青已經是拔出了寶劍,架在了他們幾個的脖子上。

    驍王冷著臉道:“這個時候倒是想起淮南還有王法了,既然要論王法,那本王倒是要問問你們幾個,前年鹽場遭遇海賊襲擊,屠戮了附近幾十個村莊,當時鹽場裡尚餘有成鹽一百擔,轉到了王大人你主管的鹽務司裡,可是因著出了這檔子的事兒,遠在鹽場千里之外的鹽倉卻是一夜之間變得空蕩盪一片,而臨近郊縣卻出現了大大小小的鹽販,買了足足一年的私鹽。王大人,您是不是趁火打劫,私吞了這一百擔的食鹽了?”

    說完,驍王便朗聲說道:“拿下這幾個嫌犯,倒是要好好地審查一番這些個陳年舊賬!”

    這下,原本蠢蠢欲動的眾人,又都屁股牢牢地落了座。

    驍王手裡究竟握了多少人的黑賬,誰也不清楚。

    有那看出了眉眼,懼於驍王的淫威的,便是早早存了花錢消災的心思,那件最多只能賣一百兩的屏風,在磨蹭了兩個時辰後,看著驍王毫無放人之心,便被臨近郡縣水務司的老爺以一千兩白銀的奇高價格購得。

    驍王瞟了一眼旁邊正在扒拉算盤的魏總管,見這老守財奴面露喜色地點了點頭,便揮了揮手,示意一旁待刀的護衛送水務司的老爺離府。

    然後懶洋洋地說道:“下一件珍寶抬上,給諸位貴客過眼!”

    魏總管也是來了精神,扯著尖細的嗓門高聲喊道:​​‘下一件,琺瑯玳瑁大花瓶一對!鑲嵌的寶石各個有龍眼那般大,做工精細著呢,若是少於二千兩,莫要喊價了……”

    前廳的“義賣”如火如荼,後院的日子卻是如往常一樣,枯燥得有些風平浪靜。

    飛燕閒來無事,翻閱著那本子端木夫人相贈的食譜,倒是覺得這食材的搭配往往出人意表,新鮮得很。

    想著今日王府宴請了眾多的賓客,大廚並定忙亂得很,便命寶珠取來鑰匙,開了自己院裡小廚房門,準備親自洗手作羹湯,依著食譜做出幾樣小菜來。

    方才看著食譜裡介紹的一道蜜汁醋魚倒是不錯,便讓寶珠從廚房取了一條新釣的大魚​​過來。

    只是那魚的模樣甚怪,通體青色在陽光下又是微微泛著金色。

    寶珠笑道:“側妃,您有所不知,這魚乃是金水龍山下的水洞裡產的,名喚‘青鯖子’,其味鮮美,肉質細嫩,乃是當地的特產。”

    飛燕聞言,便是改了主意,決定只清蒸便好,免得破壞了這魚的原味。寶珠手巧得很,廚藝似乎是比鴛鴦還要更勝一籌。

    切出的蔥絲粗細均勻,將那條魚破腹去鱗,然後再交由飛燕處置。

    飛燕拿起一罐子食鹽準備塗抹醃製下再入鍋,打開時發現這鹽竟是與京城裡用慣了的不同,顆粒瑩白細膩得很。

    見側王妃看得出神,寶珠說道:“這罐子食鹽,可不是普通用慣了的,前幾日,殿下去附近了村里,花重金請來了幾位據說祖傳製鹽精湛的老鹽工,依著古法反復的提煉研磨,十大缸的海水,才制出了這麼一小罐的食鹽來,今早您食用那碗蛋羹時,不是說味道鮮美得很嗎?方才我拿鹽時,聽大廚的李總管說,便是用這鹽蒸出來的。”

    飛燕聞言,想起早上吃的那碗蛋羹,便是有些恍然。也難怪把持著大齊鹽路的沈家,對待淮南如臨重敵。

    放任著淮南內亂,卻無心治理。沈家根基便是建立在一個“財”字之上。當年沈茂公能以雄厚的財力,捧出霍允這位天子,如今也是以雄厚的財力,掌控天下鹽路並且以皇后外戚的身份,穩立在朝堂之上。

    可是這一把精細的食鹽,卻是堪比火石炸藥,能將這沈家的根基炸得灰飛煙滅,試想下,苗地的那種味道略淡些的井鹽尚且被沈家忌憚,扼殺在了苗疆腹地。若是能以平易的價格買到這般鮮美的淮南食鹽,那沈家把持的山東鹽場的海鹽,哪裡還會有銷路?

    太子為何要頻頻給身在淮南的二弟設置著種種屏障,答案便是不言而喻了。

    就在蒸魚快要出鍋的當口,魏總管一臉喜色地跑來了,向側妃請安後,美滋滋地說道:“驍王主持義賣,這拿得出手的東西竟是快不夠用了,小的斗膽,向側妃借那個鑲嵌著東海珍珠的痰盂一用,趕明兒,必定換個看得更舒心,嵌了明珠寶石的給側妃您。”

    飛燕聞言失笑,便是心知這驍王必定是在宴席上搞了什麼名堂,便命寶珠取了那痰盂讓魏總管帶走。

    當一盤蒸魚,外帶兩個現拌的小菜剛剛擺上桌,驍王卻是掐著點兒,進了內院。一進門便是提著鼻子聞了聞,說道:“給本王盛上一碗帶尖兒的,菜餅子吃得倒胃,且得吃些好的壓上一壓。”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3 09:48 PM

第56章

    飛燕不知前院宴客情形,可是待到驍王用起餐來時,便也能猜出前廳的菜品定然不佳,不然這驍王怎麼像一天都未食飯一般,吃起來很是風捲殘雲。

    也難怪驍王吃得有些急,實在是在前廳跟這幫子守財奴消耗了足足一天的功夫,那菜餅子入不得口,一碗糙米稀飯也是能照出人影來的,好不容易這“義賣”入了尾聲,便是尋了小廚房的香味過來了。

    那道蒸魚實在是鮮美得很,細鹽醃製後,便是將魚肉的鮮嫩淋漓地呈現出來,待得出了蒸鍋,頂得熱氣撒了香蔥薑絲,再撒了一勺調好的熱油魚露,夾上一塊魚肉便是恨不得連舌頭都吞下去。

    驍王也不說話,只是低頭悶悶地去吃,待得一碗飯下了肚,人才漸漸變得穩重了。喚了寶珠端來燙好的熱酒。寶珠將溫酒的胖肚細嘴的瓷壺端上來,飛燕挽起衣袖替驍王斟了一杯,然後看了看那道鵝蛋切塊與菜絲淋上了調香辣椒油拌合的時令小菜,便舉箸替驍王夾了一筷放在了小碟裡。

    驍王夾起來咬了一口,發現這鵝蛋的味道很特別,有些說不出來的香味。

    飛燕見他反復地琢磨滋味,便說道:“在端木夫人的菜譜裡學來的法子,這鵝蛋不是水煮,而是放到了爐灰裡燒埋烤出的,外焦里內,跟蔥絲青菜這麼生拌倒是爽口。”

    驍王微笑地又飲了一口溫酒,看著飛燕頻頻替自己夾著菜。

    自從那日他找邪氣數落了一通新婦憊懶沒有婦德,這小妮子在自己的眼前時,倒是刻意地注意起了飲食起居上的細節。

    比如他下床,她會先行下床幫他提鞋。若是飲茶,她會自侍女的手上接過,在半蹲奉茶。再比如吃飯時,總是先侍奉好了他的湯水肉糜,最後自己才淺淺的吃上一口。

    若是旁人,只怕是欣慰著婦人的馴良體貼,可是他的心裡卻是清楚,這刻意的體貼背後,便是堵著氣呢!倒是也不急著點破,便是要看她能忍耐到幾時?

    可是這每次吃飯,她只顧著裝賢妾,自己不怎麼進食卻是不能忍的。

    驍王將盤子裡的大魚翻了個兒,剔下一塊大的魚肉,夾在自己的碟子裡細細地剔除了裡面夾雜著的細小魚刺,再將魚肉沾了沾魚露汁,放到了飛燕的碗裡。

    “本王心知燕兒賢惠,要服侍夫君先吃得妥帖,不過本王吃了一碗便飽足了,倒是燕兒要多吃些,不然本王可是親自“一口一口”地餵食愛妃了。 ”

    飛燕心知這下流驍王嘴裡的意思,必定是很不堪的那種,便是抿了抿嘴,默默地夾碎魚肉放入到了自己口中。

    接下來便是驍王時不時夾著小菜放入到飛燕的碗裡,半勸半哄地讓她將那一碗飯全都食完。

    飛燕其實那日經驍王一通的數落,心內也是反思了一通,現在自己到底是他的妾室,可以不愛,但不能不敬,雖然總是被他的無狀氣得失了分寸,可若是太過造次,當真是忘記了他是大齊的二皇子了。

    既然他愛婦人恭順賢德,倒也不難,便是將這健碩的二皇子當做自己的堂弟賢哥兒那般疼愛就好。只當他五體不勤,樣樣都是要人照料的。若是這般能相安無事,倒是也不覺得有什麼難做的。

    只是自己每每這般行事時,那個驍王總是似笑非笑,一臉莫測地看著自己,也不知心內又在想著什麼。

    當二人用晚餐,寶珠領著侍女們撤下了桌面,又沏好了一盞寧紅功夫茶,呈了上來,又單給飛燕準備了溫熱的紅棗薑糖水。驍王瞟了那薑糖水一眼,才端起了自己的茶杯。

    就在二人飲茶的功夫,魏總管候在了門外。

    驍王傳他進來時,他喜滋滋地稟報:“回殿下,能賣的都是賣光了,輪到側王妃的痰盂時,躺在擔架上的邱老爺都跟凌郡的趙大官人打了起來,打得趙大官人直哼哼也躺上了擔架,這才搶著用三千兩的價格競買了下來。”

    魏總管說的倒是一點也不假,這“義賣”的價格是一路的水漲船高,五千兩以下的“寶貝”越是到了最後,越是鳳毛麟角。要不是魏總管覺得那痰盂到底是用過的,還沒洗刷乾淨便拿來賣,一時心軟這底價定得便低了些,沒想到,竟然惹得剩下的幾位搶紅了眼。

    尤其是那病得氣若游絲的邱老爺,竟然是一骨碌爬起來,瞪著眼兒直言,誰敢跟他搶,便是要舉著缽大的拳頭揍人的。最後那混亂的場面,只讓魏總管隱隱的後悔,到底還是要黑心些,不能將低價定得太低!

    驍王接過了魏總管遞過來的賬本一看,最後攏帳的戰果斐然,便說道:“這些銀錢,倒是足夠支付軍餉的了,扣除軍餉以外的錢銀,都用來重建鹽場。這等雁過拔毛的法子也是只能用一次,這用錢的地方實在是太多,總是要等鹽場運轉起來,才能變成銀子一解燃眉之急。”

    魏總管連忙應下,準備將賬本交給府上的賬房進行分賬。

    飛燕聽他們主僕二人的話也將這“義賣”的情形猜得八九不離十,心道:果真是土匪出身。

    晚上時,見驍王沒有走的意思,飛燕咬了咬唇,小聲道:“今夜無法服侍王爺了,飛燕是真的身子來了紅……”

    驍王拉起了她的手,笑著說:“無妨……”

    飛燕卻是微微瞪著鳳眼,心道;不會是……連這樣都不放過吧,當真是要精心備選幾個通房的丫鬟給這急色之鬼了,不然就是來了癸水也不得安寧……可是他要留下,倒也不能攆人了。

    她先服侍著驍王更衣,換上了輕便的睡袍,自己在寶珠的服侍下,在屏風後淨了下身,換了墊身的燙洗乾淨的棉布,這才出來,卻是遲疑著不肯上床。

    直到驍王朝著她伸出了手,這才緩步走向床榻。

    可是到了床上,驍王並沒有像她想的那般來鬧,而是讓她躺著,溫熱的大掌則附在了她有些發墜的小腹上,這般熨燙著倒是緩了小腹的不適。

    飛燕身體受過寒,在白露山上,一個女孩家更是有諸多的不便,所以便是撂下月信不暢的病根,每月總是要脹痛一回子的。昨夜驍王因著公事徹夜沒有回府,倒是一個人睡得清靜,可是小腹的脹痛讓她也是睡得不太踏實。

    而現在這樣,被驍王側摟在了懷裡,小腹也是被摀得溫溫熱熱的,不一會便覺得眼皮發沉,渾身發軟地睡著了……

    第二日,天色微亮時,她在朦朧間聽到了驍王起床的聲音,又聽著他對寶珠說讓府上負責採買的管事多買些益母草之類的草藥回來,替側妃熬些藥湯,若是沒事,不要讓側妃下地,更不准她開了小廚房去擺弄那些個冰涼的湯水……

    飛燕有心想起來盡一盡賢妾的本分,可是失血太多便是讓人昏昏沉沉的愈加渴睡,只一轉頭兒便又睡著了。

    等她睜眼時,窗外已經是天色大亮了。

    懶懶地起身後,便淨身沐浴,又換了熨燙好了白布,便是梳洗一番食了早餐。雖然寶珠一再勸她在床上躺上一會,可是既然起身了,哪裡還躺得下?便是要起身走一走。

    待得走出了院子,飛燕被唬了一跳,竟是連正廳裡的椅子都不見了大半,便是只留了主位那麼一把威風凜凜地立在了那,再走幾間屋子也是如此,倒真像剛搬進來的情形。

    看來魏總管昨日的那句“賣得差不多了”的確屬實,只可憐那些個達官顯貴們,也不知買了幾許的寶貝,家中是否有地方安置?

    中午時,驍王並沒有回來,聽魏總管說,已經買了許多的木材,開了鐵舖的鐵爐,準別打造鹽場需用的器具,驍王這一整天都是要長駐鹽場了。

    飛燕閒來無事,吩咐寶珠去郡縣的街上的書局,買了些許的地方小志還有新印的書籍。

    其中一本五槐先生所著的“淮南通史”倒也有點意思,將淮南著地界的風土人情,還有風光特產倒是介紹得周全。就連昨日食用的那道“青鯖子”書上也是有詳盡的記載,原來這魚最佳的食用法子真是清蒸,自己倒是蒙對了,也算是沒有暴殄天物。

    整本書裡,製鹽篇所佔的篇幅最多,飛燕一頁頁地看下來,突然心念微動,想到了一處要命的關節……

    她騰得坐起身,想了想,喚來了自己院裡在外屋聽差的一個新買來的婢女。

    這個婢女名喚青杏,是淮南的本地人,飛燕無意間曾經聽過她與寶珠閒談,提起過她的父親曾經是鹽場的鹽工。

    因著之前一直在外屋聽差,見側妃突然將她喚進了屋子裡,一時心有些發慌,便忐忑地施禮,跪在地上等著主子發話。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3 10:00 PM

第57章

    飛燕看出了青杏的拘謹,便是拿起了針線,邊刺著女紅邊和緩地問了問她家裡的情況,青杏逐一地回答。待提到了她的那名當鹽工的父親時,飛燕又問:“你的爹爹在鹽田裡謀生的時候,一年四季都是忙得迴轉不了家嗎?”

    青杏答道:“春夏是最忙的,入了冬,倒能清閒些,若是下了寒霜便能在家徹底地歇了。”

    說完這句,青杏偷眼探頭望去,突然發現側妃手裡的針線略緩了。

    “哦,那淮南這裡的冬霜降得頻嗎?”

    青杏想了想道:“氣候無常,很是難說,雖然淮南冬季曬起塵的日子多,但若是降了冬霜便是連著天的不散,便是手腳都要凍出瘡呢… …”

    果真是如此,飛燕心裡微微嘆道:方才看了那“淮南通史”就記錄了此地一年冬天突降寒霜,便是毀了鹽田無數,一時歉收的往事……”

    想到這,飛燕眼望瞭望院外的天空,此時艷陽高照,但願這老天一直如此,不然王府拮據的日子便是要雪上加霜。此時自己倒是不必出言提醒了,如今鹽場的架勢早已經擺開了,此時再說,倒真是事後諸葛了,若是沒有什麼解決問題的法子,只不過憑增煩惱罷了。

    若是說,在白露山的那幾年,飛燕徹底琢磨懂得了什麼,那就是男人說到底,還是盼著女子囚困在後院廳堂裡的。男人做事,女子還是少摻和為妙。

    只是當初她並不懂得這點,總是竭盡所能地做好每一樣,殫精竭慮處處為樊景諫言,初時那幾年,樊景倒是言聽計從。可是慢慢的,當白露山的勢力一天天的壯大後,樊景找自己議事的時候便是越來越少了……每每自己提及了什麼公事上的諫言,他也是總是顧左右而言他。

    剛從白露山心碎離去的時候,她只以為是樊景變心的緣故,現在倒是想得透徹了,試問世間哪一個男子封王拜相後,能容許別人留下自己乃是靠著女人的諫言建功立業的話柄呢?

    諸葛書生雖然建立了功勳,但是“他”在世人眼中也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聰慧男子罷了!而白露山的青山綠水間,巾幗女子尉遲飛燕從來都是不存在的……

    這幾日,驍王基本是不大回府了。這戰場轉戰到了鹽場,倒是有點隔行若隔山之感。但是驍王是那種若是打定主意做事,便是一意要做得圓滿之人。

    初來乍到,一時是有些了無頭緒,驍王命魏總管請來了許多經驗豐富的老鹽工,務必短期內將鹽場運作起來。

    按說這種事魏總管吩咐幾個管家就是,但是他怕底下人辦事不盡心,壞了驍王的大事,帶了幾個侍衛親自去找鹽工打聽,很快就請來了鹽場的幾個老把式。幾個老把式幹了一輩子鹽場,是老祖宗的輩分,徒子徒孫都是一大堆,很快也就挑了一批精明能幹的出來。

    驍王初到淮南,雖然身份尊貴無比,但是要錢沒錢,要人無人,對淮南縱然有心也是無力插手。鹽場就是他插手淮南的第一步棋,成敗涉及到他掌控淮南的計劃能否順利實施,所以對鹽場很是重視,親自接見了老把式和鹽工。

    鹽工們哪裡見過這般尊貴的?嚇得只有俯首跪下,無論驍王說著什麼都一律點頭應下。

    驍王倒也大方允諾他們工錢倒是闊綽,幹得好年底還另外有賞。鹽工們已經幾年沒有活計,境況都是有各自的苦楚,這次給二皇子幹活,一個個有了都是歡欣鼓舞,幹勁十足,沒幾天就把新鹽場搭建起來,引水進,結晶池。

    從開始搭建,驍王一天倒是大半在鹽場度過。看到鹽場順利搭建,鹽田注滿了海水,驍王喚來幾個老把式問何時可以出鹽,出鹽能有幾何。老把式們跪在地上,低著頭說道:“水剩下一半時要倒入排水結鹽的晾曬場,等水慢慢乾了,鹽就出來了。夏季的話十天可以出鹽,現在天有些涼,十五天后可以出鹽。”

    驍王心中暢快,命今日給所有鹽工加餐加菜,這才回轉王府。以後驍王每天都要來鹽場巡視一圈,十天后結晶池裡隨著水分不斷減少,開始慢慢露出一點一點的白色鹽粒,過了幾日,鹽場終於出第一批粗鹽了,再精細地加工,重新蒸製,細鹽也慢慢產出了。驍王欣喜異常。以後每天鹽場都會出一批鹽。

    但是好景不長,這幾日下了幾場秋雨,溫度驟降,鹽場裡先是出鹽的數量減少,現在已是完全不出鹽了。驍王急忙召老把式詢問,老把式們跪著戰戰兢兢地說道:“剛下過雨,又濕又冷,是不大出鹽的,待天氣乾爽就會出鹽了。”

    驍王皺著眉,問道:“那豈不是一下雨就不出鹽了?”

    老把式舔了舔嘴唇,鼓起勇氣說道:“啟稟老爺得知,秋冬兩季日頭少,出不來多少鹽的,​​而且這樣的天氣尚好,若是霜降才是徹底毀了鹽田的… …”

    驍王眼光一冷,盯著老把式說道:“可是本王查閱了以往的鹽場賬本,原來的鹽商在秋冬兩季也是正常售鹽的,而且數量也未減少。”

    老把式低著頭,哆嗦著說道:“以前老東家秋冬售賣的鹽多是春夏多曬鹽積攢下來的。春夏出鹽量多,以前的鹽場老爺們都是會安排著不同季節售鹽的數量,出鹽的旺季少賣,淡季則多賣,這樣既能賣上價錢,也能保證旱澇保收……”

    這商賈的算盤倒是撥打得甚是精妙,可是驍王卻有種被賬本蒙蔽得上當之感。竟是選了出鹽貧乏的季節開工,饒他一向是個城府頗深的人,初涉這鹽業也是犯了致命的大錯。

    驍王又仔細詢問,發現只能聽天由命,根本沒有辦法保證秋冬正常出鹽,打發走了老把式,在鹽場走了二圈,心中十分煩悶。他只盼著出鹽養兵,卻沒想到剛開始不久就被老天把路堵死了。更糟糕的是,前些天“販賣寶物”得來的銀錢部分充了軍餉,剩下的幾乎都投到鹽場裡了,而現如今鹽場的一干人等也是各個都等著開口吃飯的,若是失言不能及時給這些鹽工的工錢,那以後哪一個還願意來他驍王府的鹽場做事?驍王二殿下在淮南百姓中的名頭便是徹底地臭了……可是現在就算他想走其他路子也沒錢了。

    迴轉王府,驍王沒有如以往那般去側妃飛燕的房中,而是去了書房,書房的燈後半夜方才熄滅。

    飛燕的院子離得那書房不遠,正好隔著一片水池,透過軒窗便能看見不遠處的昏暗的燈光,收回了目光,飛燕手執著篦子漫不經心一下下地攏著自己的頭髮,驍王應該也是發現了鹽場的製肘之處,便是苦惱著呢。

    也是因為那場“義賣”扒皮得太狠厲了,雖然解了燃眉之急,卻是得罪的淮南的一干權貴,剛開始重建鹽場時,那些通曉鹽場經營的,竟然是沒有一個人來提醒著驍王。

    現在這幫子豪強應該都伸長著脖子等待著驍王府的笑話呢!

    驍王一系勢弱,連帶著他的一干親信也跟著受牽連。飛燕想起前幾日的家書,書信乃是敬柔所寫,裡面便提及到賢哥的秋季初試名落孫山,拔得頭籌的似乎是沈家的一門親戚外侄,對於這樣的結果,飛燕其實也是心裡早有準備,原指望著考場公正些,現在看來也是內裡機關重重,倒是不必再去碰壁。她原來也是存著讓賢哥讀一讀聖賢之書,不要變成愚鈍之人的意思……那官場不登也罷……只是這樣一來,舅舅家的表弟的春試恐怕也是無望了……

    對著鏡子坐了一會,飛燕便起身上了床,放下的重重幔簾倒是遮擋住了對面書房投過來的燈影,飛燕合攏上眼,獨自一人睡去。

    原以為驍王便是要這般一人閉關想著應對的法子,可是第二天一大早,寶珠卻喜滋滋地抱著一套略小些的蓑衣斗笠進來了。

    “側王妃,您快些早起準備著,驍王命小廝來傳話,說是正午帶著側妃你去金水垂釣,親自釣些青鯖子回來。”

    飛燕聞言倒是心內詫異:這位倒是好寬的心,一夜無眠便是想出了垂釣的消遣主意嗎?

    驍王在京城里便是有江邊垂釣的消遣愛好,立在船頭眼見浪花飛濺跳入船中,心內倒是暢快得很,因著大船船艙寬敞,裡面佈置得很是舒適,甚至有取暖的火盆,他知道飛燕畏寒,便讓她呆在船艙裡,莫要出來嗆了冷風。

    一直船開到了地方,拋錨停穩,飛燕才在寶珠的攙扶下出了船艙。

    此時船已經停靠在龍山之下,連綿的青山之下碧波蕩漾,金水流經此處,水勢倒是變得平穩了幾許,形成了游魚成群的金水圍湖,遍布垂柳綠樹的沿湖幽徑,迷人的杉樹小林在秋風裡晃動著深綠的波浪。

    站在船頭便可看見龍山臨水處的一個幽深的水洞,那里便是青鯖子的藏身之處。

    因為最近秋雨頻繁,水面上漲了不少,水洞裡的空間倒是剩餘不多,不宜久留。驍王下了小船,在王府幾個善於垂釣的僕役的幫助下,在水洞里布網下了線後,便出了水洞再在大船的船頭垂釣。

    驍王脫了鞋襪,赤腳單坐在了船頭,一手握著玉質的小酒壺,一手執著釣竿,側歪著頭問向身邊的飛燕:“一壺酒,一竿綸,世上如儂有幾人?”

    這句“漁歌子”乃是南唐李後主為了向自己的太子哥哥表明自己並無稱帝的野心,只是一心嚮往田園的漁民逍遙生活,而特意題寫出來的。但盼著兄長放下戒心,免得加害了自己。

    可惜現在驍王的太子兄長並不在身旁,這番拳拳誠意只能白白辜負在這片青山綠水間了,兄長往井口里扔的石頭,一塊都是少不了的,便只有硬著脖頸幹挺著了。

    飛燕執著巾帕,伸出皓腕去擰著他衣角沾染上的水漬,說道:“天這般涼,濕氣又重,殿下還是將蓑衣披上吧!”

    驍王毫不介意地擺了擺手:“無妨,本王心裡發熱,這樣倒是好消散涼快些。”

    飛燕知道他乃是心裡上了火,渾身才這般燥熱,早晨出府的時候,便是眼見著他的嘴角一夜間起了老大的水泡,應該是才用銀針挑開,雖然撒了藥,但是結痂好沒有完全乾癟呢。可是他的言談舉止間倒是看不出什麼端倪,倒是如往常一般,看著也是淡定從容的樣子

    不大一會,驍王的魚鉤連連被扯動,倒是連釣上了幾條大魚。

    這午飯也是準備在船上解決的。大船隨行的廚子,手腳麻利地將魚肉洗駁翻腮去鱗,放入已經調好醬汁鹽水的鐵盤裡,用火爐的小火慢慢煎,不時地把魚翻面讓兩面都充分煎。船艙窄小,飛燕無處可去,便看著廚子煎魚。不大的功夫,醬汁鹽水翻滾起來,醬汁的味道混雜著魚肉的鮮香,蒸騰起來直衝人的鼻子。

    幾個奴僕小心的深吸了幾口香氣,偷偷望向廚房,驚訝地發現側王妃好像沒見過世面的女子一樣,眼睛直盯盯地瞅著那魚肉出神。

    廚子煎好了魚,便將那渾身掛著鹽霜的煎魚擺在了大船一側席地的圓桌上,待得驍王也盤腿坐在了團墊上,便準備開始這船上風雅的一餐。

    可是他剛舉箸,便發現飛燕猶自在發楞,那雙眼兒迷離的樣子倒是可愛得緊,卻不知神游到了哪裡。

    便開口道:“燕兒在想什麼?為何不食?”

    飛燕略收了心神,開口道:“……沒什麼,就是略乏了。”

    驍王不信,只當是飛燕有了心事,略一思索便開口言道:“賢哥兒的事情,莫要放在心上,本王一早便想好了,雖然他秋試未過,但是大丈夫出世又非華山一條路,就算應試不過,也可另闢蹊徑。華南府的府尹乃是本王以前軍中的參事,本王已經修書給他,讓尉遲敬賢去華南府歷練上幾年,那裡乃是中原糧倉,瑣事甚多,讓少年家去那歷練幾年,接觸些文書檔案,也能了解些民生,懂得應變之道,總好過閉門去讀那幾本死人的書卷,若他真是個人才,以後自然是有康莊大路與他走。”

    飛燕聞言微微詫異,她壓根沒想到驍王竟是能在如此焦困的境地裡還想著她堂弟的這等事情……

    驍王看著飛燕詫異的模樣,便是伸手刮了刮她的鼻頭:“怎麼?又怪本王了?知道你疼愛弟弟,本王怎可不用心?原是打了招呼的話,敬賢的秋試也能通過的,不過他尚且年少,不懂得內裡的陰險機關,少年得志也不是什麼好事,便是從小吏做起,倒是更穩妥些……”

    飛燕深吸了一口氣,慢慢開口道:“妾身怎麼會責怪殿下,殿下想的比妾身這​​個當姐姐的都周到,方才妾身愣神,乃是突然想起,製鹽應該也非華山一條路,如果曬鹽不成,為何不能煮鹽呢?”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3 10:10 PM

第58章

    驍王倒是毫不詫異飛燕猜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僅僅是微笑了一下說:“這個法子,本王也是想過了,曬鹽乃是最節省本錢的法子,可是天公不作美,此時的時節便是入冬了。

    可若是用煮鹽之法雖然可以出鹽,但本錢卻是要滾上一滾的,柴草火炭的本錢加進去,那鹽的價錢就要水漲船高了,便是要白忙一場……沒關係,本王自會想出法子,快些吃,莫要菜涼了冰了肚腸……”

    昨日一夜無眠,他唯一做的事情便是翻閱了書房裡的書籍,拿來了歷朝歷代的製鹽法子,可是能避開季節的干擾,出鹽的法子雖多,要命的關節還是兩個字——“錢銀”。

    如何能降低本錢,才能大量出鹽,這是怎麼都解決不掉的死結!

    倒是真希望這些個阻攔前路的難關俱是個有形有狀的,倒是要抽出寶劍,乾淨利索地給“它們”個個開膛破破肚!

    到了後半夜,便出了書房,在王府裡的練武場里赤膊狠狠地打了一套拳法,練武的樹樁盡數踢爆了幾根,出了一身熱汗,才慢慢走向了側妃的院落。在昏暗的月光下,可以看到那鬆散了長髮的女子正安詳地睡著。只需得一伸手便能觸碰得到,感受著指尖的綿軟,而不再是那一幅殘破的紙面。

    在這靜謐若水的月夜,他可以肆無忌憚充滿愛憐地看著這熟睡著的女子。

    殫精竭慮,歷經周折得到此女,是因為他足夠的強大,可以穩穩的身居上位掌控著佈局控線著一切,才能覓得這總是欲展翅高飛的小燕兒。

    可是,他心知,她不愛他。若是他不再是驍王,不再是大齊的二殿下,綁縛加諸在她的身上的層層束縛一旦掙脫,她……還會在他的身旁嗎?

    所以,前行的路竟然沒有後退的,就好像他在武院從師的那幾年,在被眾多彪悍師兄挑戰時,只有不斷地變強再變強,一次次被擊倒,再一次次站起來,只要餘著氣力,總是會有翻盤的一日……

    想到這,他倒是不急了。左右就是個沒錢銀,倒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待到揭不開鍋的關節再做打算!實在不行,便要學了南麓公,帶著薛勇他們蒙了面,打劫個看不順眼的貪官污吏,弄些快錢來度日!

    飛燕不知這大齊的二皇子已經起了綠林好漢的心思,猶自沉浸在自己方才突生的想法裡,指了指那煎魚的鐵盤說道:“要是不用太多的柴草呢?現在這個時節,曬鹽與煎鹽同而兼之,只需要藉助熱氣,將鹽煎出即可!”

    其實飛燕所說的煎鹽,自古有之,利用盤鐵生熱,煎熬取鹽,只是盤鐵厚大,難以燒灼,因此每開灶生火通常便是不能熄火需要連續煎鹽半月左右,需要數家鹽工合家出動聚在一處灶台前輪流操作,團煎共煮。

    這般的費力傷身才能煎出一擔擔食鹽,所以待得曬鹽之法普及後,那些個煎鹽的灶台便就此荒廢,再無人用此法了。

    若是先曬後煎,倒是能大大縮短出鹽的時間,而且所耗費的柴草也不及煮鹽的一半,可是這樣還是抬高了出鹽的成本。哪裡能與山東鹽場所出的食鹽相抗衡啊?

    飛燕想著那日在小廚房裡所使用的精鹽,更是想起了前朝尚未覆滅時,宮裡賞賜下來新羅進貢的漱口所使用的竹鹽……

    若是能將產出的精鹽加工成為竹鹽的話,那麼既不需要太多的產量,這等賣與達官顯貴的奢侈之物更是不愁價錢。一兩食鹽不過二十文,可是一兩竹鹽的價格卻是二兩銀子,若是質地能更細膩,​​價格再翻倍賣出五兩銀子的高價也不是沒有可能。

    新羅與新朝交惡,一直未有恢復納貢與商貿。想起未出京城時,在驍王府裡所有的竹鹽皆是本土仿著新羅的製法產出的。雖然經過青竹的煆燒少了海鹽的腥味,可是質地還是略顯得粗糙了些,無法同前朝新羅進貢的竹鹽相媲美。若是能煆燒出精良的竹鹽,既能避免與沈家直接鹽路抗衡而不能敵的劣勢,也不必刻意在冬季這樣的出鹽淡季強求產量。

    當她將自己的打算說與驍王聽時,驍王慢慢地瞇起了眼,終於停住了手中筷箸,認真地琢磨起了飛燕的諫言。聽到了最後,他的眼睛一亮,突然伸手在飛燕嬌嫩的臉頰上擰了一把:“好燕兒,待你的相公賺錢了,定把你那準備裝私房錢的匣子裝得滿滿噹噹! ”

    飛燕正是說得認真,絲毫沒有防備著驍王的神來一筆,被他像對待孩童捏住了臉頰,頓時有些愕然,便是微瞪眼,抿著嘴瞪著他。

    驍王卻是一把將她抱了了起來,又在那微紅的臉頰上一吻,抱著她立在船頭,暢快的高聲長嘯,大船之旁隨侍的護衛們,都是與驍王沖鋒廝殺過的將士們,便也如戰場上一般慣性跟跟著高聲鳴喝!

    男兒雄壯的嘯聲衝破了天際,驚起了林中的一群群白鷺直衝雲霄。

    飛燕被他攬在懷中,只能緊摟著他的脖頸,免得掉入到了船下,雙耳卻被驍王的長嘯聲震得嗡嗡作響……

    “風雲多變,前路漫漫,燕兒可願與吾攜手共進?”

    陽光自驍王的背面透灑過來,飛燕被晃得有些睜不開眼,卻是卻是覺得這類似的話語,這般的柔情都是似曾相識,這般的自信,與記憶裡那站在高岡之上,執著她的素手願付江山的男子又是何曾相似?

    飛燕慢慢垂下眼:“能為殿下解憂,原是妾身當盡的綿薄之力。將來與殿下攜手共度風雨者,定是個賢淑端雅之女子,當得起正妃的名頭,給殿下增輝……”

    話語方落,驍王臉上的笑意變得有些淡了,他定定看著懷裡的女子,久久不語。

    有那那麼一刻,飛燕甚至有種錯覺,覺得他下一刻便要鬆開手臂,將自己狠狠拋入這白浪滾滾的金水江面之上……

    廢棄已久的煎盤去了鐵鏽,復又開始使用,經過日曬變得濃稠的鹽水被導管引入到了煎盤之上,本來十五天的出鹽期縮短為了十天。

    只是加工精鹽最最關鍵的是上煮鍋重新的蒸煉攪拌,一味靠著人力不斷攪拌終究不是法子。

    飛燕也是因著端木先生先前送與她的那本記錄著奇巧機關的書冊而豁然有了靈感,便是找到了其中一樣靠水力牽引的機關找來巧手的工匠加工,打造了三台靠水力牽引的攪拌機關,只要引了水入了機關水板便嘩啦啦地自動攪動器三根小木漿,攪動出來的精鹽,竟然是比人力的更加細膩。

    而擅長加工竹鹽的老師傅,也被驍王花重金從異地請來,進行竹鹽的加工。

    選取三年以上的青竹灌入精鹽以黃​​泥封口,經過松枝九次煆燒後,便是產出了顆粒晶瑩如同紫水晶一般的紫竹鹽。

    當第一盤煆燒出來的紫竹鹽呈到王府裡時,驍王倒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手指沾取了紫竹鹽送入到了口中。

    原本這紫竹鹽該是採用純天然的日曬鹽,而這鐵盤煎煮的該有一股鐵鏽之味,可是在加工精鹽的時候,因為進行了蒸煮提煉,不但盡除了鐵鏽之味就連海鹽的腥味都減了不少,而經過精心挑選的三年生青竹的反復煆燒,這竹鹽裡帶著淡淡的竹香,入口的口感竟然是比宮裡用的御用竹鹽都要好上幾分。

    驍王這幾日又是長駐在鹽場,因為心內存了火氣,最近略有些口舌生瘡,不過這竹鹽雖然有些鹹味卻不大刺激口內的創口,接過了侍女送來的漱口的茶杯,漱了口後,猶覺得口內唇齒留著淡淡異香,隱隱的疼痛倒是緩解了許多,便是半瞇著眼回味了下,原來真金白銀的味道該是如此。 、

    驍王吩咐,這第一爐出來的竹鹽盡數送到側王妃那裡。然后鹽場的所用工匠馬不停蹄,開始大批量趕製竹鹽。

    待得第一批竹鹽正式裝船,魏總管擬寫了一份京城里店舖的名單,呈給了驍王,驍王想了想,劃下了大部分的店鋪,獨留下一家京城的老字號——漱芳齋。

    同時他吩咐隨船的管事一次只出貨一擔,所謂奇貨可居!不將這竹鹽的價格翻炒上來,怎麼對得起他付下這幾許日夜的辛苦?

    這一船貨物由肖青親自押運,沿著運河趕赴京城。

    不過那一船的貨物剛剛啟程,這邊的驍王府上便來了一位貴客,南麓公的夫人居然親自登門拜訪了。說起來這位南麓公也是個人物,被驍王這般誇讚賢妻嬌豔,居然能放心讓夫人一人獨自前來,這等胸襟氣魄真乃大丈夫也。

    不過驍王倒是懶得跟南麓公攪合這等子閒氣,既然是他的夫人一人獨自前來,他便避嫌,先出了府。

    飛燕帶著侍女們來到了門前,迎接南麓公夫人下馬。

    衛宣氏下了馬車後,便抬眼望瞭望眼前微微含笑的女子,只見她倒是沒有像魚生秋宴一般盛裝打扮,而是一身平常的家居錦裙,髮鬢也是以簡單大方為主。

    可是恰恰這一身樸素的打扮,倒是讓衛宣氏想起了故人,一時感慨,愣了一下才吩咐侍女呈上帶來的瓜果點心盒子,與飛燕寒暄了一番後,才一同入了客廳落座。

    待得坐下,衛宣氏才笑著言道:“側王妃倒是與您的母親甚是肖似。”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4 11:10 PM

第59章

    飛燕沒有想到衛宣氏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她自幼喪母,對於母親的了解也僅止於畫像而已,可衛宣氏口出此言,分明就是與母親乃是舊識。

    果然,衛宣氏笑道:“我與你母親原本是同鄉,倆家也是相隔不遠,邵姐姐算是長了我六歲,但是她待人親切,不因我年紀尚輕而薄待,倒是結成了閨中的姐妹,後來,她嫁得遠,入了京城,我也是輾轉來到此地,只是當初分別時卻沒有想到就此天人永隔,再不得相見……猶記得當初出嫁前夕,她拉著我的手依依不捨的情形……”

    說著竟是紅了眼圈,垂下了眼淚。飛燕心內微微一沉,臉上也是露出了悲色,便喚寶珠遞過溫熱的巾帕給衛宣氏,開口勸慰道:“原先不知南麓公夫人與我母親乃是舊識,母親泉下有知,夫人竟是這般惦念她,一定也甚是欣慰,還請夫人莫要心傷。”

    衛宣氏接過手帕擦了擦,開口笑道:“一時想起舊事,倒是有些失態,讓側妃見笑了,之前在秋宴之上人多,也是說不得體己話,今天親自前來叨擾側王妃,也是想好好地與側王妃您親近一下,也算是慰藉了對邵姐姐的思念之情。

    說完話,衛宣氏不露痕跡地掃了一眼廳堂里略顯空蕩蕩的擺設,便微微一笑:側妃倒是與我那邵姐姐一樣,最不喜歡屋內的擺設陳列之物,恨不得只有一張床,一方桌子,倒是乾淨得好打理! ”

    這時飛燕也是覺得有些汗顏的。

    驍王先前的“義賣“賣得的太過歡暢,偌大的驍王府現在空蕩蕩的,臨時補齊的座椅也是魏總管撿著便宜在鋪子裡買來的,風格樣式俱是有些上不得檯面,與王府裡的雕樑畫棟的房間也搭配不上。

    而且所賣之物大部分乃是南麓公所賜,想必這幾日淮南各個鄉紳府宅都在痛罵著斂財的二皇子,如今被贈物之人的妻室不露痕跡地一掃,飛燕的臉皮也是微微發燙。

    “不過這等瑣事,倒是不用側妃操心,二殿下初來淮南,一時東西難以置辦整齊,回頭我跟南麓公說說,讓他再揀選些實用的物件送來,解一解殿下與側妃的眼前之急。”

    飛燕也只能點頭含笑謝過。王府雖然空蕩,幸而這府宅先前蓋有一處花窖暖房,裡面的花兒一直沒斷了打理,倒是開得嬌豔,便是請衛宣氏移步過去賞花品茗,同時又揀選了花窖裡開得正豔的兩盆牡丹,囑咐著送上南麓公夫人的馬車上,算是回謝的賀禮了。

    午飯是在府中用下的,廚子烹製的乃是驍王打獵割下的野豬肉腿,用鹽場自產的細鹽醃製後,切成薄薄的肉片與筍片還有蘑菇一起用滾油翻炒,開胃得很。幾樣小菜也俱是精緻,那一碗扇貝的玉柱湯也是鮮美無比。

    衛宣夫人嚐了幾口便是讚不絕口:“到底是王府裡的廚子,手藝自然是我們這窮鄉僻壤不能比擬的,今日托側妃的福,算是盡一盡口福了,這烹菜所用的鹽味也是平常所吃的海鹽不大一樣,應該是殿下新開設的鹽場所產吧?”

    飛燕執著酒壺,給衛宣氏親自倒了一杯府裡自釀的梅子酒,笑道:“南麓公夫人的舌尖好厲害。”

    衛宣氏笑著說:“殿下這次倒是為淮南的百姓做了件造福一方的實事,南麓公先前也是一心想要整頓鹽場,可惜因著種種瑣事俱是耽誤,若是驍王能開闢鹽路,那麼金水另一隅的鹽場也可以一同得益。驍王有北上的水路,而南麓公卻掌握著南下通往嶺南的陸路。若是能精誠合作,到時淮南的食鹽便可以流向大江南北。 ”

    飛燕微笑道:“這些個事情,我俱是不懂的,不過聽南麓公夫人這麼說,大抵都應是好的,便是叫他們男人操心去吧……對了,聽說這裡的白水鄉有一處溫泉,調和的乃是當地特有的粘土白泥,敷在身上美容養顏,改日倒是要多叫上些夫人一同前往,倒是要看看這白泥浴的趣味,到時,我們一同前往可好?”

    衛宣氏含笑點頭應下,再不提先前鹽路的話茬,又閒話了些其他的。用完了午飯後,衛宣氏便起身告辭了。

    待得衛宣氏上了馬車,飛燕回轉了內院,寶珠打開了衛宣氏送來的禮盒,才發現除了吃食以外,還有胭脂水粉等妝盒。打開一看,那胭脂膏上蓋著的印子乃是蠡園的標記。

    蠡園據說是范蠡攜著西施歸隱在江南時經營的紅藍花的園圃。這裡培育的紅藍花經過嫁接,搗出的花汁尤為濃郁,制出的胭脂調配推散開的顏色也甚是多變艷麗。只是每年的產量不高,除了宮中進貢的以外,流入民間的寥寥無幾,一小盒胭脂價格不菲。

    “這位南麓公夫人倒是心細,竟是想到了側妃您的胭脂快要用盡了,奴婢先前還想著上街去買,可又擔憂那鋪子裡出的胭脂水粉不夠精細,恐是傷了側妃的肌膚,這下倒省事了!”

    相較於寶珠的竊喜,飛燕一路的思緒卻是飛得甚遠了。這幾日,她閒來無事,除了些地方個志野史外,便是同府裡的一些當地的僕役閒聊。

    倒是聽到了關於這位南王鄧懷柔與他夫人的不同野史。

    這位衛宣氏的生平絕對都能寫入折子戲裡,她原是南郡望族衛家的庶出三小姐,衛家從江南移居到了淮南後,十六歲的她嫁給當地帶兵年近五十的太守姜雲做填房,只不過婚後多年一直無所出。後來大樑生亂,各地義軍不斷,當時的鄧懷柔不過是十八歲的漁家後生,在姜雲的麾下做名傳令兵,因著天生驍勇,力大無比,曾經救過太守一命,甚是為姜太守所器重,提升了官職,從此經常在姜府出入。

    不過就在大樑內亂,各地義軍風起雲湧時,姜雲卻是在一夜之間死於非命,據說是死在了小妾的肚皮之上,乃是“馬上風”,因著姜家族長的堅持,屍首先是送往當地的官府檢驗後方可開設靈堂,可是有那裝殮了屍首的義莊僕役卻在醉酒後走嘴失了風聲,說那姜雲乃是被弄斷了頸椎,脖子盡碎而亡,可是就在他醉酒失言後,義莊大火,連那僕役加上姜雲的屍首全都付之一炬。

    慢慢的,衛宣氏與野男人有染,被姜雲正好撞見,卻被姦夫淫婦所害的傳言也是水漲船高。就在姜家的族長準備拿下衛宣氏時,淮南驚變遭到了臨郡的義軍突襲,而鄧懷柔親自帶領自己的部將水下突襲,搗爛了敵船,一舉大獲全勝,加之他平日里結交了一干的軍中兄弟,使起銀錢來也甚是慷慨,頗得人心,便是一舉被奉為軍中首領,徹底掌握了軍權。

    而姜家也是一夜之間遭到了土匪的洗劫,男子無一倖免,婦孺也死了大半,唯有那衛宣氏因著攜了婢女去寺廟替亡夫祈福而倖免於難。

    鄧懷柔感念著姜雲先前的照拂,便娶了長他十歲,寡居的衛宣氏,當真是情義兩全,不忘舊恩……

    飛燕聽聞了關於坊間關於這段“情義兩全”的佳話後,真是緩緩才吐了口氣。

    若是放在別處,聽了這樣的傳言也只當是坊間的添油加醋的流言罷了。可是姜家一夜被殺戮乾淨的遭遇,與她來時見到的江中郡的情形簡直是如出一轍!

    若是傳言有三分是真的,那麼這個一臉和善,看似良家婦人的衛宣氏還真是個不一般的女子!

    漁家出身的鄧懷柔遇到了這位衛宣夫人後就平步青雲,絕非偶然,世人皆知南麓公城府手段高妙,心狠手辣,可是這位名不見經傳的衛夫人又在這鄧公的傳奇里起了什麼至關重要的作用呢?

    不是飛燕把人心想得太過奸惡,據說南麓公府里美妾不斷,這位衛宣氏改嫁後也肚皮毫無聲息,一直無所出,倒是府裡的侍妾生下了兩男一女。

    要知道這位衛宣氏雖然面容清麗,一無姣好動人的面貌,二無子嗣傍身,身為改嫁的寡婦,又年長了丈夫十歲有餘,卻可以穩居南麓公府的正室之位,這內裡的玄機不能不叫人揣摩納悶。

    想起今日那衛夫人提起了自己的母親便潸然淚下,一轉眼又破涕而笑的情形,飛燕再次平緩了一口氣,以後倒是要提防著這位南麓公夫人,能如此收放自如的婦人,豈會是後院裡的單純愚婦?想來也是自己在魚生秋宴上戲耍了那鄧懷柔,這位衛宣氏才藉著過府閒聊的名義前來刺探自己的虛實。

    只是衛夫人在飯桌上提議共開鹽路,絕非胡亂的閒扯,也是有藉著自己的口,去刺探驍王的意思。

    這炙烤好的肥肉,剛剛烹出,還沒有品出味道,便已經引來了各方的豺狼虎豹,只盼著驍王磨礪了刀劍,且要好好地護住這一塊吃食才好!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4 11:21 PM

第60章

    到了下午,驍王才騎著馬,一身熱汗淋漓地回府了。

    飛燕正坐在暖爐旁看書,便看見驍王緩步走了進來。隨手拿起她喝了一半的果茶,一飲而盡。茶盤裡是廚房里新制的點心,也被他快速地吃了一半,才走過來,在飛燕的臉上親了下。

    他並沒有問飛燕那南麓公夫人來此的情形,飛燕心知自然會有人事無鉅細地將二人的對談一五一十的講給他聽。果然過了一會,驍王半靠在軟榻上瞇著眼兒看了她一會邊說:“今晚本王要巡營,又不能回府了。不過既然那白水鄉甚是得趣,不如明日你我前去泡上一泡。”

    飛燕原以為他會再細細詢問關於那衛宣氏的種種不妥之處,可是沒想到他倒是對那溫泉更感興趣,只見他笑著接著言道:“那一船竹鹽已經逆流北上到了京城,也算是一塊大石落地,想想自從京城出發到淮南,這一路瑣事不斷,沒有時間陪著愛妃你好好遊覽一番,既然愛妃提及,不如一同前去解解這幾日鬱積的火氣。”

    飛燕覺得與驍王一同泡澡沒什麼樂趣可言,但是驍王提及,便是不能不去了,當下便是又打開書本,漫不經心道:“既然殿下喜歡,妾身當一同前往。”

    白水鄉離大府郡不遠,溫泉是在一座小山的半山腰,

    山腳下有一個用青竹搭建的食肄,桌椅也用山上的青竹製成,門外立著一支毛竹,上面掛著一塊白布,寫著“清風食肄”,雖然簡單,但是收拾的一塵不染,配上青竹的清香,一派淳樸自然。

    驍王伸手扶住自馬車上下來的飛燕,然後拉著她入了食肆落座後說道:“聽人言這個食肄很是有名,乃是前朝時一個御廚創辦。那御廚年老告退後回到家鄉,非常喜愛這裡的溫泉,就在山腳下建了這座食肄,只在中午開放一個時辰,且不准點菜,都是用時令最新鮮的原料,做什麼客人就吃什麼。這裡用的佐料,菜品原料俱是採自此山,不同時節有不同的菜譜。”

    早有侍衛提前打好了招呼,驍王飛燕剛坐下,菜餚便端了上來。第一道是青山豆腐,用山腰種出來來的黃豆磨製而成。豆腐本是清淡無味,這裡加入了山中的香​​菇野菜,慢慢熬煮,將山菜的香味都浸入到豆腐中,吃上一口鮮香無比。

    第二道是佛手瓜片。佛手瓜是此山的特產,只在山頂上生長,因為長得形似雙手合十,被當地人稱為佛手瓜。最奇妙的是此瓜不但在其他地方無法成活,就連山頂處也只有那幾株植物出產,當地人曾經在旁邊移植了幾株,雖然長成但是始終無法接出佛手瓜。這瓜片被去皮與臘肉一起翻炒,飛燕夾起一片,剛入口初時酸澀,咀嚼幾下就變成一股清香在口裡縈繞,風味當真是獨特。

    用完了午膳,便可以沿著青石台階緩步上山,因著山勢不高,不大一會便到了地方,還沒看到水池,一股熱氣便彌散開來,幾塊錯落有致的山石搭成一堵天然石牆,牆下是一處可容納四人的小池,池邊盡是雪一樣白的白泥,細膩地如同二八處子吹彈可破的肌膚。溫泉中汩汩地不斷冒出上升的氣泡,池塘上熱氣蒸騰,四周朦朦朧朧。

    寶珠服侍著飛燕換了浴衣,用一方大大的素巾裹住了酥胸,頭髮也打上辮子用一方手帕包縛住。在緩步移入進水池裡。

    這水池的溫泉將當地特有的白泥溶解開來,池水如同牛奶一般細滑白膩,溫熱的泉水將渾身的寒氣逼出,關節也舒緩了許多。

    飛燕正泡得舒緩,便看見驍王腰間裹著素巾,從溫泉四周的竹製圍障外走了過來,修長的大腿一跨,便進了浴池,健碩的身體激得水花四濺。

    自從上次的月信走了以後,因著驍王忙於鹽場,倒是冷落了閨房。算一算竟是許久未有同房。平心而論,飛燕很是喜歡這樣的相處之道——夫婿在外忙著賺銀子,偶爾回來一同吃一吃飯便好。至於閨房之樂當是能省便省。

    可惜驍王顯然不是這麼認為的,這一個月的憋悶,乃是上下生火,口舌之火吃些豆腐青菜瓜果敗一敗便好,可是這肚臍三寸之下的邪火,非得這泡在白水溫池見的美人才能消散得下去。

    此時見到美人雖然頭巾住了一頭烏髮,但是鬢角還是垂下了幾綹在粉頰一邊,雪肌也因為熱水蒸騰染上了緋紅之色,那雙發亮嫵媚的鳳眼,因著自己入了水池登時露出了防備之色,雖然力持著鎮定,遊曳到了泳池的一角,可是一雙纖長的胳膊還是不自覺地護住的胸部。

    這麼強自偽裝著堅強的模樣真是……讓人……忍不住要將她拉入懷裡狠狠的疼愛一番!

    想到這,他朝著坐在池邊的美人懶洋洋開口道:“過來本王這裡坐一坐。”

    飛燕自從成禮後,也算是開了蒙,知道男人的“吃相”可以多難看了,可是這等晴天白日,郊野之外,男人眼裡狼色當真是不妙。

    尤其是此時,驍王雖然看似表情安閒,可是那肩膀的肌肉卻是繃緊的,日日功夫不輟錘煉出來的塊塊肌肉浸在乳白色的浴湯間毫無掩飾賁張著,猶如等待狩獵撲食的野獸。天知道他說的是坐一坐,還是“做一做”​​?

    在這等尷尬的境地裡,還是不要跟他有肌膚的接觸比較好,免得了他一時荒唐,在這青天白日里幹出個無法無天的勾當來。

    “池水太熱,妾身泡得不妥,還請殿下慢慢地泡著,妾身要先起了。”說著飛燕便站了起來,準備沿著池邊的小石階上去。

    可是轉身沒走幾步,身後的水聲嘩啦,一一隻長臂將她攔腰抱住,輕輕一提便被拖拽進了水里,溫熱的唇緊貼著她的耳廓道: “燕兒要到何時才明白,你是逃不脫的……”

    也就是那一轉眼的功夫,自己就被倒轉,緊貼在他的胸前。竹筒裡的水聲依然響亮,可是卻掩飾不住緊貼著的胸膛里傳來的心跳聲,聲聲震盪……

    飛燕被迫抬起頭,此時驍王的臉上尤掛著水珠,微微入鬢的濃眉顯得更加深濃。飛燕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的相貌的確是好的,因著輪廓的深邃,無論從哪裡角度看過去,都如遠山近影。給人以想像不到的綿延之感,而當他一雙如鷹一般犀利的眼中盛滿了寵溺時,當真如深不可測的潭水,讓人溺死在其中,而不知如何自救……

    飛燕與他對視片刻,便忍不住垂下了眼,低下了頭。

    若是天生不善水性之人,為何還要明知深潭無底還要徑直的奮勇一跳?她不能,她不願,她……不敢……

    青竹籬障里水聲響亮,當驍王見薄唇緊貼了她的那兩片嬌嫩時,竟是覺得沾染了溫泉味道的雙唇也是甜的,只能同唇舌一遍遍的勾畫品啄,同時將懷中那副嬌軟玲瓏的身軀緊緊擁住帖服在自己的身上……

    青竹籬外的侍女同退出了老遠,可是響亮的水聲依然是遮掩不住那青籬之內女子的聲聲嬌喘,便是紅著臉兒個個低著頭,端著乾淨的巾帕衣物,候著主子的傳喚。

    過了足足一個時辰,裡面才傳來驍王怠足的聲音。

    寶珠連忙捧著衣物走了進去。發現側妃身上蓋著素巾,正蒙著臉兒躺在水池一邊的竹床之上。原本包裹住的頭髮已經是盡數垂落下來,因著打了辮子也鬆散開來,長髮形成了大大的波浪,從床沿一路曼延下來,竟是有種說不出的味道。

    驍王此時又會到了池子裡浴洗,看寶珠進來了便吩咐到:“側妃洗淨洗好了,快些伺候她穿上衣服,莫要著了涼氣。”

    寶珠便跪在竹床邊服侍著飛燕先將肚兜內衣穿好,便看見那如雪的香肌上竟然又許多紅色是斑痕……當真是遇了野獸侵襲,那力道……也虧得側妃這副嬌柔的身軀能承受得住。

    飛燕在寶珠及兩名侍女的攙扶下穿妥了衣服,,又足足飲下了一杯花茶,才算是緩了些氣力出來。

    此時驍王也出了浴池,在侍女的服侍下穿了一身寬鬆的長袍,才抱起了依然渾身綿軟的飛燕,出了籬柵,去一旁的火炭木屋裡休憩。

    木屋裡是用樺樹木條搭建的高架,下面是在木炭上燒得滾燙的石子,呆在裡面倒是溫暖得很,泡過白水溫泉後,倒在其上小憩一會,很是舒服。

    驍王攔著飛燕躺在軟墊上,卻被美人狠狠地推開了。

    這白日郊野宣淫實在是讓一向保守的飛燕著了惱,竟是上一世做了什麼不可原諒的天譴,便是要在今朝被這身後的魔王死纏爛打,結下這一番的孽緣。

    “怎麼?還在氣,可是方才沒有盡興?哪裡本王還沒有伺候妥帖?”

    被他纏得實在是不行便是賭氣說道:“哪裡能不妥帖,便是那一池子的石塊都要被殿下感召得懷了身孕,當真是雄壯的很!”

    驍王沒料到飛燕被氣極了竟是這般敢說的,當下竟是微微一愣,復又哈哈大笑:“自然是盡力而為之,才不辜負愛妃賞賜的'巨蟒居士'之名,不過那些個凡石也配,只有我的燕兒才能為本王生下綿延的子嗣……”

    飛燕被說得心念一動,因著來到淮南便是一番的波折,竟是沒有想到自己若是懷了身孕該當如何?若是可以,她並不想為驍王誕下骨血,畢竟若是有了兒女的牽絆,以後就算有機會離了驍王府,像隆珍那般迴轉了老家也是不得自由了。

    不是她不愛孩兒,實在是這世間凡塵的苦難太多,明知如此,為何還要自己骨血落下受罪?還是要做下打算,莫要里糊里糊塗地便做了娘親……

    飛燕的苦惱自不必提,京城的竹鹽生意倒是如火如荼。

    因著漱芳齋的客人都是京城裡的達官顯貴,對貨品的要求自然多多,當初肖青帶著人親自上門送貨時,一聽是淮南產的竹鹽,那掌櫃便是微皺眉頭,要知道淮南近些年產量不旺不說,便是食鹽的味道都是苦澀得難以入口,裡面混雜的沙粒污物自不必說!這樣的地方真能產出爽口的竹鹽?但是挨著驍王的情面,連貨物都沒有驗收,便收下一擔的竹鹽,只想著若是貨色不佳,便拿回府裡給下人自用了,可不能砸了老字號的招牌。

    當晚漱芳齋的掌櫃在飯後親自用了一下,漱口時剛嚼了幾下他就愣住了。

    前些時日給鐵沐侯爺送貨物時,因著與鐵沐侯私交甚篤,這掌櫃便在侯府裡吃了一餐,又有幸嚐過宮中賞給鐵侯爺的漱口竹鹽,當時對貢品的味道口感羨慕無比,暗自想著若是自己的店鋪進了這樣的貨色倒是不愁賣,但是今天的卻是比貢品還有細膩一分。他心中不由得一喜,這樣的貨色就算是標出高價也是不錯賣的。

    第二日,便吩咐櫃上的活計,若是有人來買竹鹽,便是要重點推銷這一擔,標價是一兩重三兩銀子。

    剛開始因著價格太高的緣故,賣得不多,只有那鐵沐侯府的管家賞臉,稱了一兩回去。便再無人問津。

    沒想到過了半個月,突然十幾個府上的下人管事前來採買,指名道姓要鐵沐侯王府上購得的紫晶竹鹽。

    原來那管家買了竹鹽後,便是擱置在了內侍房裡的架子上一直未用。

    直到前天鐵沐王府裡宴客招待一干賓朋,飯後管家發現這宮裡御賜的竹鹽光了,便拿了那新買的充數,分成了小碟給前廳的主子貴客們送了去。

    爽口的竹鹽用起來自然是舒爽,尤其是有幾個生了口瘡的客人竟是覺得燥熱疼痛緩解了不少。到了第二日,眾位賓客們回了家中,用起自家的青鹽來,竟是覺得當真是難以入口,那舌頭牙齒彷彿記住了那紫晶竹鹽一般,竟是耐不得其他的俗物了。

    於是紛紛遣了僕役去問鐵沐侯家的管家,這竹鹽的出處,便是不約而同地前來購買。

    這等佳品本來靠的就是口碑,各個府裡的吃穿用度都是各家府宅的女眷們暗暗使勁,各自攀比的。尤其是這等竹鹽同茶水點心一般,家裡來了客人用餐是一定要用的,自然馬虎不得。

    京城中平時本就絡繹不絕的漱芳齋現在更是排起了長隊,沒幾天,那一擔的竹鹽便告罄了。掌櫃的連忙主動去找肖青,要求再進一擔。可是肖青卻想起王爺的吩咐,推延了五日後才鬆口放貨,提出的價格卻是原來的五倍,進價便要一兩重五兩白銀,掌櫃的一聽直了眼兒,可是想著那長長的預訂名單,咬咬牙便應下了。

    轉天在鋪子裡售出的牌子上寫明——一兩淮南竹鹽要價十兩銀子。

    可就算是提了價,有人抱怨著,那新進的一擔竹鹽還是很快脫銷了。讓那些抱怨著不買的人後悔不及。

    當漱芳齋的掌櫃再去進貨時,卻發現其他鋪子的掌櫃掌櫃也尋上門來,要求進貨。

    漱芳齋的掌櫃在京城手眼通天,很清楚太子正在打壓二殿下。雖然不看好二殿下,但是也不想得罪與他,所以二殿下要通過自己銷售竹鹽,他也是全力配合,以自己的根基,太子還不至於就為這點小事為難漱芳齋。但是想不到二殿​​下的竹鹽竟然比貢鹽還要好上幾分,剛售賣就供不應求,哪怕自己接連提價,兩天便銷售一空。平時有聯繫的達官顯貴還紛紛聯繫自己要自己為他們多準備一些。看來自己有必要和二殿下多交好一些,一定要把持住竹鹽,不能讓別人分了去。

    當下便是主動提出以一兩重八兩銀子的進價,獨獨壟斷包攬了這竹鹽的進貨。漱芳齋在大江南北都有分號,就算是再大的貨量也能吃得下,其他的店鋪可無此等的優勢!

    肖青一聽,竟是比王爺當初預估的最高價碼還要多,當下便是點頭同意,定下了楔子。

    當太子匆匆入了國舅府,同沈茂公提及了此事時,說道:“明日便要尋個由頭查封了那漱芳齋!身為皇子卻做些下作商賈的勾當,成何體統? ”

    沈茂公請太子坐在主位上,慢慢飲茶道:“太子可是在前幾日因為清查河道匪患,攔截了京城驍王府送往淮南的物資?”

    太子微微一笑:“又不是獨獨攔了他一家,便是告到父王那裡也是不怕!”

    沈茂公放下茶盞言道:“太子這般,固然是因著二殿下以前多有不敬之處,可是一不給他家用,二不給他軍餉,殿下可曾想過,逼急的餓狗還會跳牆,而驍王可是一頭猛虎,若是將他逼急了,他會怎樣?”

    太子眉頭一皺:“那依著舅舅的意思,便是任由他在淮南鼓搗著鹽場,危機山東鹽場嗎?這幾日母后可是問了幾次,可見她老人家也是放心不下。”

    沈茂公搖了搖頭:“皇后就是太心急,總是生怕沈家吃虧,可是如今沈家身為外戚,乃是被架到了世人矚目的位置上,一舉一動怎麼能不小心?請問殿下,你駁回了淮南索要軍餉的帖子,皇上可是說了什麼?”

    太子想了想,遲疑地說:“父皇並沒有說什麼,只說老二胡鬧,讓孤主理的軍務司看著辦!”

    沈茂公看著這個太子,心裡暗嘆一口氣,雖然這老大著實要比那城府極深的老二好掌控,可是有時候還是會被他的鼠目寸光弄得說不出話來。

    “皇上的確是沒有說什麼,可是他卻在短短一個月內,調換了三名軍務司的大臣!太子,你想過這是為何?”

    太子微微一愣,說道:“難道是父王不相​​信我……”

    沈茂公見這太子總算是開了竅,才緩緩說道:“淮南乃是皇上的心腹大患,貶斥二殿下去了淮南,便是要將一隻猛虎送過去,抓盡那一方的魍魎!而今,老虎尚未發威,太子您便迫不及待要卸去老虎的爪牙,這豈不是要破壞掉皇上的精心部署?

    不過,皇上到底是疼愛這殿下您的,並沒有在群臣面前當眾斥責與你,也任著殿下放手處置。可見還是希望你在群臣面前立威,當得起一國儲君的表率……但凡事有度,若是殿下真是將驍王逼入絕境,讓他無錢銀無人馬的荒廢在了淮南,皇上絕對是不會放任不管的!說到底,你們是兄弟,皇上正當壯年,可是還在一旁……看著呢! ”

    說到最後,當真是讓太子驚出了一聲的冷汗!

    國舅的一番話點醒了夢中人。他真是因為霍尊霆被貶斥出京而一時得意得有些忘形了。身為國之儲君,怎麼可無容人之量?

    自己先前那番手腳倒是盡落了下乘!就像舅舅所言,有些事情,本就不該是自己出手的,可是那霍尊霆始終是自己皇位的威脅,若是任憑他在淮南建功,那麼自己以後又該如何保住這儲君之位?

    想到這,不禁眉頭微蹙。

    沈茂公怎麼會看不出太子的煩憂,便是舉起了茶盞又喝了一口說道:“二殿下錢銀緊張,弄些竹鹽也無非是貼補一下,殿下無須在這些個瑣事上費心,你們既然是兄弟,自然要相親相愛,那驍王身在淮南,也是諸多不便,殿下當在京中為二弟日夜祈福,可是,若那南麓公鄧懷柔不敬,傷及了二殿下,就算殿下愛弟心切,也是愛莫能助不是?”

    這看似平淡的一句,再次點醒了太子。自古殺人最甚的那一把刀,永遠是向他人相借的那一把!他何必自己出手,只需幫著鄧懷柔將刀刃磨得快些便好!

    想到這,他充滿感激地望了國舅一眼,有了國舅的暗中相助,這如畫江山何愁不會坐擁他懷呢?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4 11:28 PM

第61章

    沈茂公送走了太子,在花園子里站了許久,他的大公子沈建走了過去,恭敬地問:“父親,夜色有些涼了,怎麼還不休息?”

    沈茂公微微嘆了口氣,低聲道:“你的性子一向隨我,為父有些心裡話可以對你講,我們沈家如今也算是位極人臣,可是高處不勝寒,下一個坐在皇位上的是誰,關乎著我們沈家的興衰。論理那二皇子的能力絕對是堪當大任,可惜皇后不喜,他與我們沈家的關係也很是疏遠。若是他登上皇位……該是如何對待沈家,為父的心裡實在無底,可是這個太子也有些太過剛愎自用,心腸歹毒,對待親弟尚且如此,也難保他以後翻臉無情……”

    沈建立在一旁聽了父親的煩心之事,低聲說道:“父親總是憂思得太遠,反為其患,方才父親與太子說話,兒子怕隔牆有耳,立在門外防止閒雜人等靠近,聽到了些……就像父親所言,皇上正當盛年,自有自己的主張。豈容皇子各相傾軋,禍起蕭牆?而且……那太子不去找他的岳父傅雲龍商議,反而來找您,可見是在傅大人那碰了壁的。

    傅家三朝的元老,巋然不倒,歸結為一點便是順勢而為。父親,你也萬萬不可用力太猛……”

    這番話登時讓沈茂公立定了,他面帶複雜之色看了看一旁恭立的大兒子,過了良久語帶欣慰地說:“有兒如斯,為父還有何愁事?建兒到底是歷練出來了,看事比父親通透啊!若是你弟弟沈康也如你這般沉穩,何愁我沈家的萬世安康……建兒明日替為父遞折子,打從明日起,為父要在府裡養病,閉門謝客!”

    沈建明白父親懂了自己的意思,便恭敬的施禮退了出去。

    因為淮南鹽場重開的事情,方才父親一時露了急切,竟是誘導了太子那般凶險的招數。若是一旦得逞,掀起的腥風血雨實在是不可預測。倒是要急急抽身置身事外,萬萬不可再與太子靠得太近……至於那驍王,倒是自求多福了。

    收到了漱芳齋的貨款後,肖青回轉淮南,不但捎帶著帶回了驍王府裡一些用度和買了竹鹽的貨款,還有漱芳齋提前支付的下一擔竹鹽的全部貨款。回了的一路也是暢通無阻,那太子竟然是突然生出了體恤二弟的心思,居然派了水軍一路護衛,並且親寫了一封書信,大意便是先前因為嚴查水道,不得已而為之,只有對自家的兄弟嚴苛,才能震懾群臣,往二弟在淮南一切順遂一類的綿軟之詞。

    驍王看了這書信嗎,笑了笑,便是給太子又回了一封,大意是臣弟能體諒著儲君的難為,還請太子以國事為重,勿要掛念臣弟云云。兄弟倆表面倒是一團和氣。

    因著一直忙著鹽場的事宜,驍王也並沒有去觸碰那南麓公的霉頭。而那鄧懷柔也不知是不是心生了忌憚,倒是停住了之前擴疆的異動,可是招兵買馬卻是一刻都沒停過,不斷在金水一帶貼出征收護院家丁的告示。

    鬼知道他要護的院落究竟是有多大,募集護院的家丁如同韭菜般,一茬茬的似乎沒有個盡頭。驍王心裡有數,但是去問並不急得去解開鄧懷柔的老底兒,除了鄧懷柔之外,此地的確是匪患重生,急需整治,一時不能與那南麓公硬碰硬。

    因著肖青這一路都是通暢順遂得很,嚴冬雖至,但是王府的錢袋子卻是變得暖意融融。

    這幾日魏總管簡直是忙得腳打後腦勺,府裡的各樣物品都是要置辦整齊的。因著屋內陰氣甚大,又請來了工匠在府裡的各個主屋都是重新挖了地龍,下了銅管,再鋪上青磚,待到地龍鋪好,再燒上熱炭,不消多時,整個屋子都是暖意融融的了。

    尤其是側妃的屋子,足足比其他的屋子又是多了一套銅管,門口也上了薄棉錦緞繡花的門簾,在屋子里呆上一會,不但沒了以前的陰冷的寒氣,還有些燥熱之感。

    寶珠怕側妃乾燥出不適來,特意讓魏總管進了一口雕花坐地的青花瓷小魚缸,裡面養了幾尾大肚子的獅子頭金魚不時遊曳,又鋪了幾朵小睡蓮,盈盈的一壇清水擺在妝台的一旁倒也雅緻。

    這天晨起用了早餐,飛燕在屋子裡只單穿了一件薄棉的睡袍,跪在鋪了厚絨西域進貢的羊毛毯墊上拿著寶珠裁下的紙樣親自裁制著一件錦袍,預備著年底的時候給叔伯捎去過去,好讓他過年時可以穿上自己親自縫下的新衣,也算是聊表孝心了。

    因著這是寶珠從裁縫舖裡新求來的式樣,且得小心剪裁,不然這等腰身的袍子便要走了模樣。

    外出公幹回府的驍王進來時,便看到飛燕穿著一件薄軟的睡袍跪在地上微微翹著臀在那剪著布料,人便在那站定,緊盯著那布料包裹的美好,心內暗暗想著:這樣的姿勢倒也不錯……要試一試……

    飛燕聽見門口有動靜,一回頭便看見驍王半瞇著眼兒站在那,眼神有些不大對勁,立刻騰得坐直了身子。

    驍王也不待她行禮,便徑直坐在了她的身旁,拿起那剪開的布料,微微笑道:“看著是男式的,是給本王裁的?”

    飛燕被問得有些發窘,說道:“妾身看著這布料老氣,便想著正好適合年歲大些的,便想給叔伯縫製一件,若是殿下喜歡這樣式,明兒再選塊合適的替殿下縫製了。”

    驍王點了點頭,原本掛著笑的臉兒慢慢轉冷,站起身來轉身便出去了。

    飛燕知道,這二殿下是不大高興了。相處得久了,她倒是摸出了他的些許脾氣,有時候他出言撩撥自己時,不代表他心情不好。可若是跟自己話少時,便是動了些許真氣。

    先前有幾次,他生氣了,只要沒有刻意表露出來,自己也是不理不睬只裝作不知道,過後他自己過了勁兒,便也就若無其事了,外傳著脾氣不大好的二殿下從來沒有衝著自己摔東西使臉子的時候。

    可是這次,飛燕覺得自己到底是理虧了。自己與他成禮這麼久,從來未有替夫婿動過針線,倒是他,盡是替自己著想得周到,前幾日賢哥兒來信,說是已經到了郡縣,一切安好,要她莫要掛念。

    飛燕是最受不得欠著人情的,而且未曾給夫婿盡盡心意,無論是擱在高門庶戶都是說不通的道理。

    今日是被他撞見了,才想到了這一節,若是任憑著他自己生著悶氣,倒是心裡有些過意不去。想到這,針線活兒也做不下去了。想了想,跟寶珠說道:“去把小廚房打開,跟管事的言語一聲,殿下今日的午飯便在廚房由我做了。

    魏總管聽說側王妃要親自做飯,便特意送來了一塊上好的牛肉,肥瘦相間的牛腩肉煲湯爆炒都很相宜。配菜的小蔥都是府裡自栽的,因著有那花窖暖房,魏總管專門開闢了一處用撈栽種瓜果,府裡用起來倒是方便。

    飛燕看了看這些食材,決定用小蔥香蒜爆炒牛腩,寶珠在一旁張了張嘴,又遲疑著沒說什麼。決定了主菜,其他的配菜倒是好說了,紅燒栗子鴨腿澆上了糖汁色澤紅潤,百合鵪鶉湯味道鮮冽。再用府裡自產的甜瓜絲拌了煎鍋攤好切絲的蛋皮再淋上佐料香汁撒了些許點綴的香菜便大功告成。

    小廚房裡炊煙裊裊,奮戰了足有一個時辰,飛燕渾身盡是沾染了油煙的味道,待得幾樣菜品料理完畢,她便去了浴室,開了早早就備了熱水的浴桶蓋,便簡單地洗了一遍後,換上了衣服,頭髮也僅是簡單地打了辮子。

    她這邊收拾妥帖,寶珠那邊也將幾樣菜品裝入了食盒。於是便帶上幾位侍女朝著驍王的主院走了過去。

    雖然驍王的書房臥室都是離得飛燕的小院不遠,只有一池之隔,但是因著亭台小橋的設計,也是要轉上幾個彎兒才到。

    待到走到主院的門口,看見驍王正坐在暖閣的門口逗弄著滿財呢!

    滿財近日長得大些了,魏總管因著這狗兒乃是他的救命恩人,每日里都是吩咐小廚房另外燉一碗骨頭來吃,一身黑色的皮毛更顯得油亮。

    此時滿財正晃著尾巴兩隻眼睛溜圓地瞪著驍王手裡的一柄木匕首,這驍王也是窮極無聊,竟是將匕首扔在一些入不得眼的地方,先是扔到​​院子裡的小池裡,這小憨狗也一門心思地往冷水里跳,然後吊了上來,歡暢地甩了甩一身的水,將小黑毛重新抖得威風整齊了,再搖頭擺尾地給驍王送去,驍王結果以後,摸了摸它濕漉漉的小腦袋,再一甩手,那匕首就飛到了假山之上。

    小滿財又撒開歡兒似的往假山上爬,累得呼哧呼哧伸著舌頭,好不容易咬住了匕首,便看見飛燕一身白色的狐裘立在了院門口,立刻從假山上蹦下來,沒有立穩又在地上打了兩個滾兒,才歡暢地朝著飛燕跑來。

    這狗毛都是濕的,又是沾了塵土,寶珠哪裡能讓它靠近飛燕,立刻攔住了,回轉手讓它走來。

    滿財幾次靠近無果,只好耷拉著腦袋將匕首叼給了驍王。

    飛燕給驍王施禮說道:“今兒難得殿下有空呆在府中,妾身親自下廚為殿下燒製了幾樣菜品,還望殿下莫要嫌棄。”

    驍王看著她似乎剛剛沐浴後的模樣,一直寡淡的臉上終於是有了些許的笑意。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5 10:27 AM

第62章

    小廝已經將小圓炕桌擺進了暖閣裡。這暖閣因為架得高,坐在裡面,可以遠遠地看到大半個王府的樣貌,當飛燕上來時,正好看見暖閣的一扇窗戶正對著她院裡小廚房的方向,此時從窗戶望去,小廚房已經熄了著火,可煙囪裡仍然冒著餘熱……

    寶珠將食盒子裡的幾碟菜鋪擺在了圓桌上,又將一壺菊花酒擺在了桌上,這壺菊花酒乃是九月九那天採下的菊花配著青竹的葉子與米酒一同釀製的,味道清冽明目敗火。

    飛燕坐在地舖的圓墊上,親自夾了一筷子的香蒜牛腩放入到驍王的碗碟裡,驍王看了看那泛著油光,沾滿了蔥蒜的牛肉,夾起來放入口中慢慢地咀嚼。

    飛燕炒菜時,食材的分量不多,裝菜的圍碟也是小而精緻。飛燕因為在小廚房裡忙碌了一上午,反而是沒了什麼食慾,便是淺嚐了幾口後,喝了半杯菊花酒。這樣一來,大部分的菜品都是被驍王吃了,幾樣菜品倒是半點都不剩。吃完後,飛燕看見驍王端著水杯一口飲盡,閉目不動,似乎在壓抑著什麼,便略略擔心地問:“怎麼?可是妾身煮的菜不太入口?”

    驍王慢慢睜開眼笑道:“哪裡會?是愛妃煮的太好吃,本王還要回味幾許。”

    恰在這時,暖閣外有人稟報京中派來的特使求見驍王。驍王便漱口起身去了前廳。

    飛燕一時也是犯了懶,躺在暖閣裡的軟榻上歇息片刻。寶珠便將碗碟收進食盒裡,便喜滋滋地說:“到底是側妃的手藝不凡,殿下可是從來不吃蒜的,今日竟是將這盤撒了蒜的牛肉吃得乾淨……”

    飛燕聞言猛地一抬頭,驚詫地望向了寶珠:“殿下他不吃蒜?為何做菜的時候你不早些提醒我?”

    寶珠嚇得立刻跪下,小聲道:“早在側妃進府前,殿下便吩咐了廚子,一切飲食都要先依著側妃的口味來烹製,那廚房裡的幾個廚子俱是先前在尉遲侯府里呆了些許時日的,摸清了側妃的飲食喜好才回轉的王府。今日奴婢看著王妃加了香蒜,自然是因為王妃喜歡,當然不能開口阻攔,而且殿下看著也喜歡得都吃下了啊……”

    飛燕沒有再說什麼,可是心內卻是有種難以言表的悸動。她的目光慢慢調轉向了窗外,透過暖閣半敞開通氣用的木格窗,可以看見那個身材高大的男子正健步穿過長廊,走過拱橋,快步向前廳走起。

    這個昔日的敵手總是會在不經意間在些細微末節的小事上,如同他最擅長的突襲戰一般打得她措手不及。若是情無長久時,那麼她願意相信此刻那個男人對自己的一番心意俱是真的,可是他送給自己的,自己又該如何償還?竟是有種搜刮遍全身也是支付不起的沉重……

    京中特使送來的,是一份難辦的差事,因著淮南匪患橫生,皇帝下詔,特命南麓公與驍王一同領兵剿匪,趁著冬閑時節,共同領兵操練,水路與陸路相配合,進行對抗演習,到時會有京中皇上欽命的大臣前來觀摩。

    驍王心知,這乃是試探南麓公心意之舉,同時也是給大齊窺探南麓公一系實力的機會。皇上的意思是要驍王務必“盡全力而出,威懾異心”,其言下之意便是要將南麓公震懾住。需知因著幾場霜寒,秋季歉收,最近大齊各地發生饑民暴動,若是南麓公藉此機會伺機而動,對於中原的布兵來說絕對是太多被動。此次演兵的重要不言自明。

    驍王覺得此間的火候拿捏很是為難,不過他覺得南麓公也一定是頭痛得很,隱藏是實力還是全力而出?倒是要看這位鄧懷柔該如何出招!

    想到這,他命肖青入了書房:“派入到南麓公的探子們打探得如何了?“他沉聲問道。

    肖青連忙說道:“那個鄧懷柔雖然招兵買馬,白日操練,可是皆是以防範盜賊驚擾了他的莊院宅院的名義。他素來好色,每日里都是飲酒賞樂,與姬妾們玩鬧到半夜……倒是看不出用兵籌劃著謀反的模樣。”

    驍王聞言僅僅是揚了揚眉,一個能在短短幾年的時間內成為大齊心腹之患的軍閥豈會是單純的酒色之徒?

    鄧懷柔,本王倒是要看看你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當皇帝的詔書下達到了南麓公府時,已經是到了傍晚時分,可是南麓公府內卻是燈火通明,大堂之上舞姬正身著輕薄的軟紗輕歌曼舞,巧笑嫣然。

    一個看似一臉邪氣的男子正半解著衣懷坐在了軟榻內,一邊飲酒一邊任憑著一位貌美的侍女揉捏著他的​​腿腳。

    侍女有著水鄉女兒的溫柔,將那隻大腳架在自己跪下的雙膝之上,一臉嫵媚羞怯地瞟著身在主位的鄧懷柔大人,時不時刻意地用自己飽滿的胸部磨蹭著他的大腿……

    可是鄧懷柔坐在主位之上卻是看得有些心不在焉,一邊飲著酒,一邊不時目光微垂望向一旁正不斷滴落著水滴的水漏,到了近午夜時,他才意味闌珊地揮了揮手,讓這些個舞姬盡數退下,才起身走向了後院最偏僻一隅的書齋。

    書齋的燈火閃爍,透過窗影可以看見一名女子正坐在燈下看著一副捲軸。推開書房的大門,他緩步走了進去,衛宣氏這才抬頭看到了因著酒意消散而微微敞著衣懷的鄧懷柔,笑著說道:“這麼晚了,怎麼不回房休息,今日我安排了新入門的白氏服侍鄧郎,一早便讓管家送她入了你的寢房,這白氏倒是不枉她的姓氏,通體雪白,模樣也生得極好,性子溫順有一早便受了嬤嬤的教習訓導,想必入了閨房也會得趣,天色不早,明日還要坐鎮操練新兵,還是快去歇下吧……”

    她的話語未落,正執握著捲軸的手卻被鄧懷柔的大掌一把握住,濃眉之下的一雙泛著邪氣的俊眼圓瞪:“我的妻子乃是你,為何總是將我推到別的女人那裡?要知道你我已經足足有一年未有同房了……”

    衛宣氏聞到了他身上濃烈的酒味,慢慢放下了手裡的詔書,彎彎的眉眼含笑說道:“鄧郎可是生氣了,只是因著我不能有孕,便是一心想著給鄧郎多納幾個美妾,然而二房所出兩子,皆是有些愚鈍,將來不足以繼承鄧郎的偉業,這白氏出身書香人家倒是通曉些詩詞,想必生下的孩兒也是聰慧些,雖然不能隨侍鄧郎的枕席,但是鄧郎需知,為妻卻一心為著鄧郎著想……說著俯身在他的頰邊印下一吻。

    “既然鄧郎不嫌棄位我上了年歲,徐娘半老,自當侍奉鄧郎……”

    微弱的燈光柔化了衛宣氏眼角淡淡的皺紋,她一如自己初見時那般的恬靜,雖然府裡的妾室各個貌美如花,但是在鄧懷柔的心目中,她的沉靜果敢是任何女子不能比擬的。

    最是不能忘,自己的漁船在海上傾覆,他在海中抱著浮板漂泊了兩日後,奄奄一息時,瞥見的駛來的大船上的那一抹倩影,更難忘記漁村中櫻花樹下的回眸一笑,讓當初還是賣魚郎的他沉溺其中再不能自拔。便是毅然投軍,一步步努力的攀爬,在最終能夠來到她的身邊,慢慢讓自己更強,慢慢讓自己的心腸變得更硬冷,終於讓她對自己傾心相待。

    她是太守的妻子又如何?年齡比他大十歲又如何?她是他此生最愛的女子,便是窮盡上天入地之能也要擁她入懷,

    可是沒想到,她真的成為他的妻子後,卻是一步步將自己推得更遠……她心無他,鄧懷柔一直都很清楚這一點。她有著一顆錯生在女兒身裡的男兒心。而他惟願成為助她登頂的踏腳之石。她要他以好色貪圖享樂的面貌示人,以迷惑朝廷,他便日日通宵達旦飲酒作樂,她愛孩兒,卻苦於不能生育,希望他能納妾,他便在幾年間連納了幾房的妾室,卻生完孩兒後便不肯再與妾室同房。她要他平定淮南,養精蓄銳,他便精心排布兵馬,訓練驍勇的將士……

    她說的,他都一一記在心底,因為只有成為她最能幹的男人,才有資格站在她的身旁,惟願將來取得如畫江山時,她會在心滿意足間,不經意地回頭… …帶著一絲愛意望向自己……

    衛宣氏如同看著不懂事的孩兒一般略帶寵溺地看著這個一臉凶相的男人,慢慢地解了自己的衣衫,俯下身子,將他攬入自己的懷中……任憑著他用熊一般的蠻力將自己放倒在了書桌之上。

    可是雙手雖然輕柔的愛撫著男人有些剛硬的鬢角,她的眼睛卻是越過了身上那副肌肉糾結的身軀落到了地面上的那道詔書之上——一場惡戰在即,她能不能不想方設法安撫住鄧郎的心,想到這,她的身體慢慢地得熱了起來,權力之路上的傾軋碾壓永遠比普通的男女情愛更讓人為之火熱!雖然她只是個庶出的女子,但是總有一天,她會憑著自己的努力,一步步攀附到世間大多數男兒都難以企及之處,到了那時……

    想到這,衛宣氏終於閉上了眼,攬著身上的精壯的男子,任憑自己浮沉入慾海之中……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5 01:31 PM

第63章

    冬日晨起很是讓人為難,尤其是被窩裡還攬著溫軟的嬌軀更是成了讓人流連的溫柔之鄉。一向都不賴床的驍王竟然也有些難以起身之感。

    他寅時便醒了,可那時飛燕正將臉兒團在他的胸膛裡,素手也輕搭在他的腰間上睡得正熟,便是捨不得再動,藉著帷帳外的微弱晨曦看著她的睡顏。

    昨夜也是累緊了她,雖然是刻意溫柔了一番,但到底是著力得太猛了些。不知為何,昨夜床第間的她有些許的不一樣,自己戲謔地在她耳邊低語著“裁布樣”的妙處時,她竟是沒有如同往常那般瞪著自己再嘲諷回來,當可人兒真順著自己的擺佈,將臉兒埋進枕頭時,看著那纖腰翹臀,竟是覺得血管裡的熱血轟鳴作響,下一刻便是如猛虎下山,撲在了白嫩羊羔的身上……

    這麼靜看著她的睡顏,什麼也不做一下子便到了卯時,懷裡的嬌人的動了動,睜開了睡眼微微眨動了幾下,微微有些沙啞的問:“什麼時辰了?殿下不是要早起練兵去嗎?”

    驍王這才微微動了下一直被她枕著的胳膊道:“要不要同本王一起去?”

    飛燕這才驚覺自己一直拿著那條健壯的胳膊當做枕頭,連忙移動了下,往床裡的方向撤了撤,說道:“練兵之所,妾身去,不大妥當吧?”

    驍王已經起身了,這是門外的侍女們也端著熱水臉盆和衣物魚貫而入了。

    “練兵場外三里是極佳的獵場,等本王演兵完畢,帶愛妃打獵去可好?”

    既然驍王起興要去打獵,飛燕怎麼會說不好?便是一同起了身,淨面梳洗完畢後便換上了衣服,披上了狐裘同驍王一起出門赴了演兵的沙場。

    淮南演兵的沙場竟是比京城裡的要大上些,閱兵台後,是供人休憩的小樓。

    飛燕的馬車一直使到了小樓的下面才停車,飛燕便提著裙擺帶著寶珠上了樓。

    透過小樓的窗戶,很容易看到沙場演兵的情形。

    恍惚中,竟是想起了父親領兵操練的情形。她五歲便跟著父親一起去沙場,也是這般遠遠地瞭望著一群熱血男兒的演練,那震天的嘶吼聲原來竟是早已凝結在了自己骨子的東西,刻意的淡忘,卻是不經意間便悉數想起……

    驍王最近也是招兵買馬,招收了不少的新兵,所以操練也是從最基本的搏殺開始。因為演練得有段時日,一招一式倒是頗有些模樣。他們個個打著赤膊,就算是嚴寒的冬日,身上也不時冒著蒸騰的熱氣,在沙場上起伏跳躍,大聲地喊著口號!那震天的喊殺聲直衝雲霄。

    而在沙場的另一側,這是薛峰帶來的老兵,練習的是排兵布陣。相比起來,更有看頭。

    只看了一會,便能發現,那些老兵的陣勢變化甚是耐人尋味,這種四人一組的圍打之法也很新鮮,倆人長勾鎖死破盾,一人滾地伏襲,另一人主攻……一旦被鎖死,被牽制住斬首砍腿都是須臾間的事情,若是無破解之法,兩軍相交時,敵軍傷亡的慘烈可以想見。

    霍尊霆是個用兵的奇才,這一點在兩軍交戰時,她便隱約體會到了。雖然白露山後期與他交惡的機會變少了。可是每次兩軍對陣,她總是能隱約體會到他的陣法會產生些許的變化,牢牢牽制住自己的主力。

    這種不斷成長進步型的敵手最是可怕。因為當你變得強大的時候,他會緊緊地跟隨著你變得更加強大。

    看了一會,驍王已經巡視完畢,畢竟操練時都有各個統兵主管,不需要他太過操心。

    當他上樓時,便看見飛燕坐在小軒窗邊,出神地望著窗外,他揮了揮手,示意寶珠等侍女退出屋外等候。然後來到了飛燕的身後,順著她的目光望了過去,伸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這個陣法如何?”

    飛燕這才回身,連忙站起身來,給驍王施禮。驍王不待她施禮完畢,便拉著她的手來到了桌前,拿出草圖給她看自己最近琢磨出來的陣法。

    這種毫不避諱,著實讓飛燕都覺得不妥,她連忙避開眼睛道:“殿下,這等軍機要事,說給妾身來聽恐怕是​​不太好吧?”

    驍王倒是毫不介意地笑了笑:“上次輸了你一盤棋局,今日你我紙上談兵再廝殺一盤可好?”

    驍王口裡的“紙上談兵”乃是用棋子代替兵卒,按照陣法演練排兵布陣,另一方想方設法破陣。飛燕小時,經常這般在父親的沙盤上演兵玩耍,一時間竟然好似回到了童年父親的營帳之中。

    初時雖然有些不情願再接觸這些她急於忘淨的東西,可是天性使然,在驍王排出一個北斗陣法時,她還是不由自主地被吸住了眼睛,開始用心琢磨。

    他們排演的陣法,俱是設定在開闊的平原上進行,雙方兵力相同,裝備是也是差不多。驍王的這個北斗陣顧名思義,如天上的星斗一般斗轉星移。每次飛燕剛剛破解了陣法,他又開始重新排布,一瞬間便堵住了漏洞。這樣纏鬥了一會,飛燕突然停手了。

    驍王抬眼笑問:“為何不動了?”

    飛燕將手裡的棋子輕放回了棋盒裡說道:“已然是輸了,再蠻纏下去便讓人汗顏了。”

    需知戰場之上的乃是有血肉的真人,在前幾次的破陣中,她的兵卒已然是被破了盾牌,沖散了隊形,人馬俱是被零星切割成小股分隊,被驍王的兵馬圍殲,在真正的戰場上,這樣的情形便是全軍覆沒的下場,絕無生還的可能!排演到這裡時,飛燕的心底竟是生出了寒意,她在為那些自己曾經率領的白露山的兄弟而感到後怕。

    父親曾經因為她痴迷兵法而開口斥責於她。除了舔犢情深,怕她遭遇不測的不忍以外,更應該是擔憂她一旦指揮失利,就算僥倖生還,也會陷於葬送了千萬人命的自責之中。

    這樣的良苦用心,豈會是年少時初戰便告捷,以後一直無往不利的她所能了解的?現在想來,若是她與驍王交戰之地不是溝壑嶙峋的山地,而是開闊的平原地帶,那麼戰果會如何?自己不過是仗著熟識地形,動些野戰伏襲的奇巧心思罷了,那些以前的連連險勝,現在回想起來確實險象環生,極其僥倖!說到底,她的這些個打法不過是仰仗了地形地貌的優勢罷了!更不要說驍王在與白露山對陣時,數次手下留情,沒有趕盡殺絕!

    當放下棋子的那一刻,她甚至覺得臉頰有隱隱的灼燒之感,“諸葛書生”的名頭,她受之有愧!真正的用兵大家應該讓兵卒以一當十,最大地激發兵卒的潛能士氣,同時不受地形地貌的限制,圍追堵打,揮灑自如,這一點對她來說,還是遠遠不夠!

    這一刻,她才深切的體會到霍尊霆當時多麼值得自己敬佩的敵手,當年沒有盡數被圍殲死在他的手上,真是亡父的顯靈庇佑!

    驍王倒是不以為意,慢慢地收起了棋子,方才飛燕的幾次巧妙突襲,讓他又想到了幾處改進陣法的地方,一時間也沉思了起來。

    屋子里頓時安靜了下來,驍王與飛燕各有所思,倒是無暇言語。過了好一會,驍王才抬起頭來,這才發現飛燕直著眼兒,不知在想著什麼,他只當是佳人輸了陣法不大高興,便笑言道:“不是總說我的是輸不起的嗎?怎麼今日倒是輪到了你掉臉子了?”

    飛燕這才回了神,低聲說道:“哪裡,只是想起了先前與殿下交手時的情形,覺得殿下……是手下留情了……”

    驍王笑著挑了挑眉,說道:“雖然你這般想,本王很是受用,但是平心而論,燕兒的確是給本王平添了許多的麻煩。有些奇巧的打法當真是有些匪夷所思,這等野路子竟是個十六歲芳華的女子想出的,本王當初驚聞真相時,也是覺得難以想像。這輸不起的性子著實折騰了許久,難以釋懷呢!”

    說完,便命人進來收拾了棋盤,準備去獵場圍獵。

    淮南的獵場乃是一座山丘雖然沒有京城的佔地廣大,可是獵場裡的獵物卻是物種繁多。

    京中的因著多是皇族女眷前往,不是特殊的要求,平日里絕不會放入太過凶險的獵物,可是這淮南的圍場就不同了,野生得很,兔子、狐狸、野豬,甚至猛虎都時有出沒。對於擅長狩獵的人來說,倒是比京城裡的皇家圍場刺激得多!

    不過,今日的圍場除了諸多的凶獸以外,還多了一個“猛獸”。當驍王的侍衛簇擁著馬車趕到了獵場時,只見山下早已經停滿了車馬。

    原來英雄所見略同,南麓公鄧懷柔也攜著賢妻愛妾來此處狩獵了。

    當衛宣氏下了馬車時,趕巧看到了飛燕,便微微笑道:“倒是趕巧兒了,見過側妃,這廂有禮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5 03:18 PM

第64章

    與衛宣氏一同下馬車的,還有鄧懷柔新納的美妾白氏,也隨著一同行禮。

    按理說這白氏年僅十六,正是嬌豔之時,與衛宣氏一比倒是光彩照人,可是同飛燕一比,立刻落了下風。

    這白氏乃是新近被鄧懷柔破了身的,言談舉止間帶著新婦的嬌媚。她原本出身在落魄書生之家。因著生得貌美,有幾分姿色,且識文斷字,一直立意不嫁寒門。直到這衛宣氏替鄧懷柔物色美妾,見了那成箱的嫁妝,加之南麓公在淮南猶如土皇帝一般的威名,到底是眼皮子太淺,便點頭應下了。

    原本因著鄧懷柔已經有了妻妾,心裡尚且沒底,可是親見了正妻衛宣氏,還有那幾個妾室後,便越發地得意了起來。

    試想哪個男人會愛一個比自己大上十歲的不潔女子?這生不出蛋來的正妻衛宣氏不足為懼,那幾個妾因著生過孩子,體態也俱是走了樣兒的。只要自己用些心思花些手段,公侯的專寵指日可待。

    這幾日,鄧懷柔一直眠宿在她的房中,寵愛有加。這讓她愈加的驕橫了起來。不同於其他妾室對待衛宣氏的唯唯諾諾,在平日的言語間也是愈發的無狀。

    不過衛宣氏倒是順和,見她有時無理,也只是一笑似乎從來沒有放在心上。

    今日得見了驍王與側妃,眼看著飛燕通身的氣度打扮,心里頓時暗暗生羨,心道:俱是做妾室的,合該像這位側妃似的,瞧著那排場倒好似王府的正妻一般!

    施了禮後,便是搶著站到了衛宣氏的身前對飛燕說道:“側妃的這身錦花寬擺的羅裙倒甚是雅緻,到底是京城裡來的貴人,穿衣打扮就是與我們這些小地方的不同。”

    飛燕微微一笑,說道:“這身裙子也是到了淮南後才制出來的,妹妹若是喜歡,明兒我讓那裁縫去鄧府幫著裁制幾身可好?”

    那白氏一聽,竟是一臉歡喜地道:“那敢情兒好,便是先謝過側妃了。”

    那衛宣氏並沒有言語,不過臉卻是有些微微發沉,不過聲音還是很輕柔地說:“妹妹怎麼可以與側妃如此隨意,同樣的款式恐是不妥……”

    那白氏也是見飛燕與衛宣氏俱是隨和的,愈加有恃無恐道:“側妃賞臉,怎麼好駁了面子?幸好妹妹我年輕,身材俱是沒有走樣,雖然穿不出側妃的風采,倒也不算辱沒了這身羅裙,現在不好美些,難道要等到人老珠黃才打扮嗎?”

    這話裡的尖利,連飛燕都微微詫異地看了那白氏一眼。可是衛宣氏卻是微微一笑,不再言語了。

    而驍王與鄧懷柔,雖然各自寫了一封書信,調戲了對方的娘子,但是再次見面,各自笑得一團和氣,不明就裡的人說不定還以為這兩位乃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彼此倒是親切得很。

    現在皇帝的詔書下達,雙方都是暫且按兵不動,靜待時機,倒是不能扯破了臉。

    就在這時,獵場值守的小吏聽聞貴客接連駕到,滿頭是汗一臉難色地過來,小心翼翼對驍王與鄧懷柔說:“殿下和公侯真是讓小山生輝,但真的是來得不巧,山里最近藏匿了個畜生,是頭獨眼的吊睛大虎,個頭天生碩大無比,兇殘異常。自從有了它,山里的另外一隻老虎已經在爭搶地盤時,被它咬死了。因著曾經被獵戶傷過眼兒,便是起暴虐的心思,天生愛傷人,曾經撞開獵場的圍欄去了附近村莊傷人,竟是連吃數人,附近村落的獵戶一起出動,幾次伏擊未果,只是又把它逼回到了山上,準備明日再圍擊於它,下官未來得及通知各府暫緩狩獵,累得殿下與南麓公白白周折一趟,還望恕罪!”

    鄧懷柔不以為然地微翹起嘴角,向驍王施禮,一臉邪氣地笑道:“山上有虎傷人,理應為民除害,不知今日是否有雅興同鄧某比試一番?”

    驍王笑道:“好啊,今日能首先獵虎者,該當若何?”

    鄧懷柔想了想說:“昔日重耳退避三舍成為美談,今日你我效尤,如能先獵得猛虎者,他日沙場演兵,當主動退讓一輪若何?”

    驍王聞言,笑意更深,慢慢說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飛燕在一旁聽得又是覺得額角隱隱作痛,男人一旦槓起來是九頭牛都拉不回的。衛宣氏看了,只是笑一笑,對飛燕道:“既然是這樣,我們婦道人家還是不要跟著參合了,便在山下飲茶可好?”

    飛燕點了點頭,獵場的小吏早就在山下的竹屋內安排好了火盆和滾燙的熱水。

    那白氏本要跟隨衛宣氏一同進去,卻被鄧懷柔拉住了柔夷,斜著眼笑道:“美人且隨了本王一同狩獵去吧。”

    那白氏聞聽此言,便是得了勝般,嬌寵地瞟了那衛宣氏一眼,被鄧懷柔攬著腰兒坐上了同一批駿馬,然後小鳥依人地依偎在鄧懷柔的懷裡,一同絕塵而起。

    驍王和鄧懷柔各守山的兩側,開始誘捕猛虎。

    這片狩獵區不小,如果漫無目的地尋找老虎怕是大海撈針一樣,老虎嗅覺很好,不若用獵物誘殺。驍王帶人撲捉了一頭鹿,然後四處尋找合適的地方誘殺老虎,終於尋到了一個小山丘,山丘雖然不高,但是周圍都是一片平地,地勢開闊,視野極好,正是誘殺老虎的好地方。驍王將鹿的四蹄切開,讓它只能匍匐在地上,放到山丘上,任憑血腥味瀰漫在風中,然後和侍衛躲到一旁等待老虎出現。

    等了片刻,風聲驟起,山林撼動,一隻獨眼的大虎突然出現在半山崖上,它抬頭迎著風嗅聞了一下,突然張開巨口迎風長嘯。那震天的聲響在山中迴盪起層層綠浪。

    就在驍王穩操勝券,以為那老虎必定聞著味道尋過來時,卻發現老虎在跳下山梁時微微停頓了一下,兩隻耳朵微微一動,在風中用力嗅聞後,突然調轉了方向,朝著南麓公所在的方向奔了過去。

    驍王伸手測了風向,暗道一聲不好!竟然是突然轉了風向,興許是對面山頭的什麼味道傳了過來,將猛虎吸引走了。只是那老虎明明都已經看到了受傷不能動彈的鹿,居然轉身就走,倒是什麼吸引了它,又或者……是它知道了這是個陷阱?

    想到這,驍王決定不再​​伏擊,帶著侍衛們就從後面追趕了過去。

    當疾跑到對面的小山丘,還未來得及翻過時,就聽到了老虎震天的吼聲,在虎嘯聲裡竟然還夾雜著女人淒厲的呼喊聲,那聲音裡的絕望驚恐任憑誰都能聽聞得出。

    驍王心裡一驚,心道:這獵場怎麼會有女人?莫非……想到這,他不由得加快腳步,幾步便上了山梁。

    等到他與侍衛翻上山梁時,眼前的一幕頓時讓人不寒而栗……

    只見在山樑下開闊的平地上,也倒臥著一個腳筋被切斷的“誘餌”,赫然竟是鄧懷柔那個千嬌百媚的新寵白氏!只見她戰慄的身軀被雄健的虎爪牢牢地按住,那老虎已經張開的血盆大口,下一刻便要咬斷身下獵物的喉嚨……

    怪不得……驍王一下子就明白了,一個對人充滿恨意,又是吃慣了人肉的猛獸,用來吸引它的最佳的誘餌,當然便是人了!

    可是道理雖是如此,能想出這麼陰險暴虐的主意也非常人所能!更何況是拿自己的愛妾為餌,這鄧懷柔的的心思當真是惡毒得很……

    想到這,驍王已經是搭弓射箭,朝著正衝著自己的猛虎後背射了過去。

    可是那箭眼看著就要射中可猛虎,卻被凌空飛起的另一隻箭截住,發出碰撞的崩聲,兩隻箭齊齊應聲落地。

    驍王半瞇起眼兒,看到了在站在對面山梁處的鄧懷柔,正是他開弓放箭攔截住了自己的。

    不過這時那獨眼的畜生也是被碰撞的箭聲驚到,猛地抬起了頭,看到那落在地上的箭,又看到站在山樑上拿著弓的驍王時,頓時眼神變得凶厲了起來,竟是放開了體若篩糠的白氏,朝著驍王的方向嘶吼著猛撲了過來。

    就在這時,鄧懷柔已經是抽出了一把彎刀,從山樑上一下子躍了下來,跳到了猛虎的後背上,伸手便是在它的咽喉處狠狠地割下了鎖喉的一刀。

    驍王看著那老虎被切了喉,猶自猛力抖動,妄圖將鄧懷柔扔甩下來,可是卻被鄧懷柔天生怪力的鐵臂牢牢地鉗住,噴湧了汩汩的鮮血後,終於倒地抽搐了起來。

    鄧懷柔這才鬆手,抬腿將老虎踢得翻了個兒,猶自用彎刀切開了它的肚皮,掏出一顆血淋淋的虎心,衝著驍王陰測測地笑道:“二殿下可否賞臉,再飲一杯虎血酒?”

    山上的腥風血雨並未波及到山下,這衛宣氏一看便是有備而來,帶的吃食倒是不少。而且俱是江南式樣的糕果。林林總總竟是擺滿了小圓桌。而其中一道松子棗泥豆沙麻餅制得甚是精巧,山中顏色的小餅一口便可放入口中,碼在漆木圓盒裡的樣子看著就逗人喜愛。

    “側妃嚐一嘗這款糕餅?”

    飛燕將衛宣氏親自將圓盒舉了過來,倒是不好退卻,再說自己一個妾室,倒是沒有什麼值得對方好圖害的,倒是不懼有毒,便伸手拿了一個,放入口中發現皮酥而餡兒軟香濃,味道可真是與一般的味道不同。

    衛宣氏看飛燕在用心琢磨味道,便是微微一笑,眼角的細紋似乎也舒展開了:“這款糕餅乃是當年您的母親親手所授,幸而這幾年每每有了閒暇,都要親自下廚去做,倒是沒有失了手藝,側妃覺得味道如何?”

    飛燕連忙說,味道可真是不錯。

    本來覺得衛宣氏自言與自己的母親乃是年少舊識說不定是誑語罷了。可是這道糕餅,父親偶爾也是會在制作江南糕餅的店舖裡買一些回來,可是每次品嚐總是略帶惆悵地說,到底比母親親手調製的要失了些味道。

    這衛宣氏就算再心懷叵測,也不會去打聽這些旁人難以知曉的細節吧?難道……她是真的與母親私交甚篤?

    竹屋裡雖然有暖爐烘著,但是到底是有些寒意的,衛宣氏坐在她的身邊,攏著暖爐,又吩咐自己的侍女拿來了一張黑貂製成的軟毯蓋在了飛燕的身上,然後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著,一時間倒是說了不少飛燕母親少時閨中的趣事。

    飛燕靜靜地聽著,一時間倒是對這個說話總是輕輕柔柔的衛宣氏生出了些許的好感……

    就在這時,竹屋外人鳴馬撕。驍王與南麓公俱是回轉了。

    當她們走出屋外時,驍王與南麓公似乎興味未減,轉到另一個竹屋飲酒去了。她們一眼便看到癱軟在地上,一身血痕的白氏,奄奄一息地哽咽抽搐著。

    尉遲飛燕先是被嚇了一條,但是見白氏如此狼狽,自己到底不是鄧府的人,也不好在一旁站得太久,便藉口著去看那被殺的猛虎,先行離開了。

    衛宣氏看似也嚇了一跳,聽著跟隨南麓公打獵的小廝說了獵虎的經過時,微微嘆了口氣,便是俯下身子,撫著白氏猶在抖動的頭部,說道:“公侯也是一時心急,急於為民除害,倒是少了些憐香惜玉之心,莫怕,都已經過去了,妹妹且要放寬心,且回府好好調養,要知道腳筋雖然斷了,卻是不耽誤生子的,倒是定能討得南麓公的歡心……”

    那白氏聽聞了此言,終於是哽咽出了聲,變成了驚天的嚎啕大哭聲……

    飛燕本來已經走得遠了,可是一陣​​風吹來,衛宣氏的那輕柔的話語還是有幾句傳入了她的耳中,讓人……不寒而慄……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5 04:00 PM

第65章

    驍王與鄧懷柔的酒喝得倒是暢快,新鮮的虎血混著酒液滑入喉嚨是陣陣灼燒之感。

    當飛燕來到門口時,便看見二人分別執著一個小酒甕在暢快豪飲,而短短的時間內,他們的腳邊竟有兩三個小空壇了。鄧懷柔又飲完了一個小酒壇後,便豪爽地大笑起來,道:“沒想到驍王就是好酒量,當真讓鄧某相見恨晚呢!”

    驍王也飲完了一壇,卻是面色不改道:“本王還是沾了鄧公的光,來到淮南竟是飲下不少奇獸之血。”

    鄧懷柔微笑著瞟了一眼立在門口的尉遲飛燕,突然開口道:“側妃既然來了,也當飲一杯。”說著徑直倒了一碗,高大的身子站立起來猶如巨塔,幾步來到了她的近前,半彎著身子遞了過來。

    飛燕本想婉拒,可是還未待她開口,驍王已經穩穩擋在了她的身前:“本王的側妃因著不善飲酒,倒是要掃了南麓公的酒興了。”

    鄧懷柔瞇了瞇眼:“沒想到二殿下竟是這般憐香惜玉……不過側妃聰穎多謀,當真是值得人憐愛的。這般佳人可千萬不要落了單才好,不然必定是引得各路梟雄競折腰……”

    驍王臉上沒了笑,冷著眼真要發難,便聽外屋外傳來衛宣氏的聲音:“公侯可是喝醉了,怎的在殿下面前失態了?”說完,便命侍女去扶鄧懷柔,然後微微福禮道:“我家公侯看似能飲,酒品卻是差了些。還望殿下恕罪……”

    就在這時,飛燕也是微微蹙眉道:“殿下,妾身許是受了風,頭痛得緊,想要早些回去……”

    兩個女人倒俱是和稀泥的高手,一場言風波便是這樣被打岔了開來。

    因著衛宣氏提到側妃畏寒,鄧懷柔命人將虎皮剝下贈給了驍王後,兩個府宅的人各自上了馬車分道揚鑣各奔東西。

    坐在馬車裡,衛宣氏依然語調輕柔,卻是語帶責備之意:“鄧郎怎可說出那般的言語?豈不是要與驍王扯破臉?”

    鄧懷柔將她輕攬在懷裡,不屑地說道:“那北疆的樊景前幾日來信,願以黃金十箱為買路的酬金,准我行個方便,准許他的人潛入淮南府郡,伺機劫掠了這個叫尉遲飛燕的女人。本王……雖然表面回絕,私下已經應下了。”

    衛宣氏聞言猛一抬頭,有些不信地問道:“什麼?”

    鄧懷柔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你以前說的不錯,那個樊景終不是個成大事的,竟是為了個女人要跟好不容易媾和的大齊扯破臉兒,當真是因著有幾分姿色的緣故?今日看這驍王也對這女人甚是看重,倒是紅顏禍水……”

    衛宣氏沉默了一會,皺眉沉聲問:“此時正是敏感的時節,你我成事的準備尚不充分,若是驍王的側妃這時在淮南出事,豈不是要橫生枝節?”

    鄧懷柔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既然驍王甚是疼惜這個女人,那麼她若是被人劫掠走了必定心神大亂,那麼一個月後的演兵結果,必定是於我有利。到時候殺了大齊的威風,倒是能晃了大齊的狗皇帝,換得一時的太平!

    我雖私下答應了他的請求,卻早就當著那大齊排在淮南的暗探面前,措辭強硬地回絕了那封書信,同時斬殺了送信的來使,不過那十箱金子卻是盡數收下,早已裝船運給了當朝太子霍東雷。霍東雷那個蠢貨,老早就出言挑唆著,希望藉著我的手來除掉他這個弟弟,一早竟是派人將皇帝演兵的打算悄悄透露於我……借刀殺人,想得倒是甚美!這般的拳拳誠意,我也是要投桃報李不是?

    若是將來那蠢蛋當了皇帝,倒是天下何愁不是你我坐擁?

    今日我故意露了口風,明日便會將那樊景的密函送到驍王府上,他必定甚是緊張,一早便做準備,可是到時候若是真出事了,可是怨不得我了……”

    聽到這,衛宣氏便明白了,這乃是一石三鳥之計,竟是要將樊勇、驍王還有太子一併算計了。

    若是驍王沒有防備住,也是樊景的關係,與淮南無關,大齊與北疆真的起了紛爭,那麼淮南便可坐收漁利,同時向太子示好,一旦驍王僥倖獲勝,也可示弱於大齊,圖謀那太子能替淮南拖延些時機……

    衛宣氏見鄧懷柔主意已定,便不再言語了,她的眼眸微轉向馬車外,夫妻二人俱是各懷心思,便是一路無言沉思……

    馬車疾馳,駛過正在修繕的為了一個月後而準備的教場,雖是冬日,可是許多工匠正在打著赤膊夯地,一時間空闊的土地上塵土飛揚。

    衛宣氏微微揚起了下巴,因為她知道,雖然教場尚未竣工,可是一場無形的廝殺已經開始了……鹿死誰手?

    未定!

    皇帝親自下詔演兵,當然是慎而又慎的事情,前來觀禮的部將自然也不會在少數,有些驍王的老部將甚至攜了家眷提前趕到淮南面見驍王。

    身在江南的竇勇便提前到了淮南。

    只是讓飛燕沒有想到的是,與他一同前來的,還有閨中的密友——隆珍。

    當她聽聞負責接待的賓朋的魏總管提及那位竇將軍似乎帶了個捆綁得結結實實的女人一同前來,看著那側臉兒隱約是隆珍小姐時,心里便道了一聲不妙!

    她帶了寶珠在幾名侍衛的隨護下急匆匆地到了竇勇暫居的驛館,心知此時竇勇正在軍營面見驍王。二話沒說,硬闖了竇勇的臥房,果真見了一身紅色的嫁衣被捆得結實,滿臉淚痕的隆珍。

    飛燕連忙抽了侍衛的短刀替隆珍鬆綁,又掏出了她口裡的布條。原想著再寬慰受驚嚇的她兩句。沒想到隆珍居然立刻便坐了起來,直直地往門外衝去,破口大罵:“竇勇!你個屠豬的瘟夫!給我滾出來!倒是一起去了驍王的面前辯理,看看還有沒有王法!竟是敢光天化日之下劫掠他人婦!你個橫行霸道的瘟生!”

    也許是一路都塞了布條,憋悶的怨氣甚大,那高亢的嗓門是半天都止不住的。

    飛燕本來因著隆珍的遭遇,也是義憤填膺,可是未曾想到鬆了綁的閨友如此中氣十足,一時間竟是止不住了,隱約生出將布條重新塞回去的衝動……

    好不容易勸下了她,又趕在竇勇沒有回來前上了馬車,隆珍飲了寶珠遞來的一盞茶,略平復了下心情,才說出了自己的遭遇。

    原來隆珍回轉了江南後,果然如她先前所料,閒言碎語如同江南的連綿梅雨沒有停歇的時候,一個給新朝武將當妾的被休離回了老家,這樣的話引子當真是嚼不爛的話題呢!不顧幸好隆珍一早便料到了這點,早早地在外面自買了一處小宅院,帶著侍女僱傭了管家小廝自立起了門戶。

    原來便是關起門來各過個的日子,倒也相安無事。怎奈在選買宅院時,隆珍露了錢財,便叫自家的兄嫂盯上了。

    隆珍的堂哥原本是錦衣玉食慣了的。當初匆忙離京雖然帶了大半的細軟,可是從那歌舞昇平的京城繁華之地來到了江南,終究是有些不適用,便是結交了些狐朋狗友,出入賭場幾年間便將大半的家產敗得差不多少了。

    原以為隆珍一個被離合的小妾,身上的傍身​​之物也是不多,回到娘家終究是個拖累,那當嫂子的,一開始便是有些冷言冷語,可是沒想到這小姑子竟然金銀之物豪不短缺,她買的那處宅院雖小,但是因著位置極佳,院內佈置清雅,價格不菲,可她居然只是看了一圈,便毫不猶豫地買了下來。

    後來堂嫂細細打聽,這才知道這歸鄉的小姑子乃是個富戶,頓時有些悔不當初。於是便琢磨著讓隆珍改嫁給自己患有腿疾的弟弟,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算盤雖然打得精巧,可惜這隆珍早就不是幾年前那個侯府端雅的千金了。若是說在殺豬將軍府裡學會了什麼,那便是熱油炸鍋的潑辣氣。

    當堂嫂引著她那瘸腿的弟弟入了她的家宅美其名曰嘮家常時,隆珍毫不客氣地命著管家將這恬不知恥的姐弟倆橫掃出門。

    氣得那位嫂子回家破口大罵,又平白造了不少的流言蜚語。

    隆珍心知獨身女子撐起門戶不易,便是有心覓個老實的漢子招贅入門。可是人選還沒有物色好,那瘟生竇勇竟然直追來了江南。隔三差五地差人送東西來,竟是攪得人不能安生,難道那新納的小妾竟是不合他的心意,復有追來江南糾纏她作甚?

    她心知唯有絕了這竇勇的念想才能安生度日,便是急匆匆尋了媒婆,左右挑揀,總算是尋了中年喪妻的落第書生,因著是自己招夫倒也不用羞澀,便是親自去了媒婆家里約見了兩次,那書生儒雅溫和,倒是個良人模樣,也是對隆珍一見鍾情,願意當個上門的女婿。

    就在隆珍命著管家簡單操辦,準備擇個良辰便準備拜堂成親時,那一直只送東西不見其人的竇勇也不知哪裡聽聞了消息,竟是帶著幾個兵卒一路撞開大門,將正試穿著嫁衣的她捆得結結實實扔上馬車便一路直來了淮南。

    飛燕雖然知道那竇勇對隆珍一直不死心,但是真沒有想到這莽夫竟是會在妒火之下來這麼一出!便默默又倒吸了一口冷氣。

    就在她倆坐著馬車回轉王府時,一早便有驛館的侍衛給身在軍帳的竇勇送信去了。

    竇勇聽完侍衛的匯報,立刻氣憤地轉身對驍王言道:“二殿下,側妃這也是管得太寬了吧?為何她總是要參合我們夫妻的私事?”

    驍王微微斜著眼兒,語調微降:“江南還是不夠偏僻,倒是半點教訓都沒學到,你與那隆珍已經不是夫妻,竟然幹出這等私闖民宅的勾當,又把人擄到了淮南,當真是生怕著側妃不知曉?”

    竇勇也是深覺自己失策了,只因為實在臨出發淮南的時候才得了信兒,一時氣血上湧才上門擄人,只要想著這女人竟然一心要給自己戴起高高的綠帽,便是心中有氣,就這麼一路將她捆在了驛站。

    只是現在有些騎虎難下,那側妃一心偏幫著隆珍離開自己,殿下這副模樣也是毫無原則可言地寵溺著那多事娘們兒的意思,一時間,天地之大,只有自己一人的孤獨落寞之感……

    當下便是雙膝跪下,語帶哽咽地對驍王言道:“殿下,若是能看在末將九死一生跟隨殿下鞍前馬後的情分上,就請側妃莫要再出主意了,末將離……離不得隆珍那女人……”

    此時營帳裡倒是沒有旁人,驍王就任憑竇勇熊一樣的爬跪在地上,冷冷一哼:“還知道自己乃是本王的屬下,竟是連個女人都把握不住,當真是丟盡了本王的臉!”

    竇勇聽得眼前一亮,微微起​​身道:“殿下可是有好主意?”

    驍王站起身來,準備離了軍營回府,揮舞了一下手裡的馬鞭,鞭頭打在帳柱上,啪啪作響,微微一笑,言道:“好主意沒有,餿主意倒是有一個… …不知竇將軍肯不肯?”

    竇勇聞言,猛地抬頭,一臉驚喜地問:“什麼主意?”

    “……”

    這廂飛燕帶了隆珍回府,隆珍也是發洩了一起,有些緩過勁兒來,就是渾身都是綿軟無力。

    飛燕命寶珠從自己的箱子裡取了衣服,幸而她與隆珍身形差不多,俱是腿長窈窕的女子,倒是大小合適,又叫侍女打了浴桶熱水,讓她好好地浴洗了一番後,便親自扶著她坐在妝台前,開始梳妝。

    飛燕許久未見隆珍,自然是有著許多體己話兒要講,便命寶珠她們在外屋​​候著,自己親自打開了妝盒,取了梳子替好姐妹將頭髮梳通,又用小銀勺碾碎了白芍藥的粉棒,打開了那一​​盒子衛宣氏親送的上好胭脂膏。

    隆珍見飛燕這般鋪排,便開口說:“妹……妹妹太費周章了,怎可勞你伺候,我自己梳了頭便好……”那說話的聲音就好像冬日老鴉一般的沙啞。

    飛燕將她精神萎靡,一副懨懨的模樣,便有心打趣,讓她振奮些,笑著說道:“方才叫你空喊,如今嗓兒都要倒了,說話也沙啞,再不梳理好好調一調顏色,可真成了瘋婆子。喏,水粉倒是碾碎了,可是胭脂得你自己來調,妹妹我素來不太會著色妝面,別到時眼高手低,給你畫出個猴兒般的紅屁股臉兒就不好了。”

    隆珍也自知自己方才在驛站太過失態,可是竇勇那蠻夫將自己捆紮起來扔上馬車的舉動,讓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當年他將自己從馬車上劫掠下來的不堪往事,心裡登時氣火攻心,不管不顧了起來。

    現在被飛燕這麼說,臉上也微微有些發緊,便是跌怪地瞪了她一眼,便伸出手指,用小指養出的一截青蔥般的指甲挑了一小塊胭脂膏出來,擋在描金的小碟裡用清水化開後,伸到鼻下一聞說道:“妹妹用的東西倒都是精緻的,這膏的味道純正的很,不過……”

    飛燕微微抬眼:“怎麼?可有不妥?”因著是南麓公夫人送來的物件,她本是不想用的,可是寶珠一臉歡喜地直誇這胭脂上乘,竟是捨不得送進庫房,命了通曉醫術草藥的專人一一銀針檢驗了毒性的,無礙了才拿來使用的。

    隆珍遲疑地看了飛燕一眼,飛快地瞟了一眼門口,卻是無人才小聲道:“妹妹可是不想生育?”

    飛燕心念微動,微微蹙眉,壓低聲音說:“隆珍姐姐何出此言?”

    隆珍卻是直覺瞧出了飛燕的異狀,頓時有些恍然道:“怪不得,這膏脂裡絕子草的味道雖淡,可是我是經年用過的,怎麼聞不出來?可是妹妹從來沒去過江南,怎麼會知道這江南小鄉里才特有的方子?”

    原來這隆珍一直無所出,其實乃是她暗自用了絕子草的緣故,這草的藥性甚是霸道,需要掂量著伎倆,少則避子,多則終身絕育。

    隆珍一直心有不甘,加上府里大婆凶狠,唯恐誕下孩兒與自己一同受罪,便是偷偷尋人找來這不太為人所知的老家的避孕方子,偷偷避孕,雖然到了後來動了懷孕的心思,可是有是被竇勇納妾一節傷了心絕了意。

    雖然胭脂味道濃郁,可以遮蓋,但是隆珍畢竟是親自服用了幾年的,對那味道竟是要比常人敏感,仔細嗅聞下,竟然一下子便覺察了出來。現在乍然在這盒胭脂膏裡嗅聞到這味道,又看到飛燕神情一緊,便有些恍然大悟,只以為這妹妹也是跟當年的自己一樣的心思。

    飛燕聽聞後,心內微微有些愕然,若是胭脂裡藏有鶴頂紅,一步倒之類的劇毒,也不會讓她如此震驚……畢竟婦人也是各為其夫,雖然沒必要算計她這個後院裡的女子,可就算衛宣氏有心謀害也不足為奇……但是……這盒內怎麼會有絕子避孕的草藥?

    她一時來回兜轉,可是心裡還是沒有想明白,便是緩緩道:“還望姐姐不要聲張……”

    隆珍微微嘆氣,拉著飛燕的手語重心長地說:“我怎麼會與他人多言,當初我​​自己用也沒有敢給妹妹多講。可是……妹妹的情況與姐姐我當時的境遇是不同的。雖然姐姐也知妹妹心氣極高,絕對當得起這一府的正妃,但是到底因著我們乃是前朝舊貴的緣故,再怎麼努力也是要止一步。

    我不要孩子,乃是情勢所迫,到底是有能出府的希望,可妹妹你哪裡會有求離的那一天?大齊皇家可出不得這樣的醜聞。雖然驍王以後必定迎娶正妃入門,可是眼下只有你一個,倒不如趁早誕下子嗣,趁著府里人丁稀少,沒有旁的壓迫,孩子也好教養不是?就算不是嫡子,他日他長大成人,自行開了府門,就算失了殿下的恩寵,有了可以依仗的兒子也算是高枕無憂了……”

    隆珍話還未說完,屋外邊有人來傳信,說是驍王回府了,請側妃去前廳相迎。

    其實不止驍王回府了,就連他的猛將竇勇也一併跟著來了。飛燕正陪著換了衣衫梳洗完畢的隆珍坐在客廳裡。看見驍王一臉殺氣地領了竇勇前來,只當他是來要人的,便想著一會該是如何開口。

    可是到了客廳的門前,竇勇並沒有入內。還未等飛燕開口說話,竇勇已經撲通跪在了地上,幾下便解了衣衫,打著赤膊將它狠狠扔甩到了一邊,然後匍匐在地。

    驍王沉著臉說道:“無法無天的東西,身為江南的一方武官,卻是擅闖民宅劫掠婦人,給本王的臉上抹黑,當真是打死都不解恨,來人!給竇將軍先甩上一百鞭鬆一鬆筋骨!”

    說著揮了揮手的鞭子,一旁的一個人高馬大的侍衛走了過來,恭敬地接過驍王手裡的長鞭,站在竇勇的身後,手裡的鞭子甩得啪啪作響,然後手腕一揮,狠狠地甩在了竇勇裸著的後背上。

    那肌肉糾結黝黑的脊背頓時一縮,兩隻大掌握成銅錘,悶哼一聲狠狠地砸向地面後,便如冬眠的巨熊,一動不動任憑那鞭子秋風落葉般抽打在了身上,很快那片後背便是血肉模糊一片。

    飛燕現是一愣,而後便似乎明白了過來,苦笑坐在原處,微微抬眼看向一旁的隆珍。

    那隆珍表面上倒是看不出什麼,便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任憑著鞭子打在血肉上啪啪作響。可是當鞭數快到了五十時,那張木然的臉兒卻是越來越白。

    眼看著長鞭飛甩,竟是將一串串血水濺甩進了客廳的地面上,隆珍的眼睛閉了又睜開,再狠狠地閉上,最後到底是忍不住開口喊道: “住手!”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6 08:05 PM

第66章

    只見隆珍慢慢地舒緩了口氣,才朝著王爺福禮道:“奴家膽小,見不得血,還請殿下恩准奴家退避一下再接著責罰。”

    聞聽此言,竇勇一臉的希翼還沒等到春風拂過,俱已經凍結在了臉上……

    驍王挑了挑濃眉,慢慢說道:“此等血腥場面倒是的確不宜婦人親見,愛妃,且陪了隆珍小姐回後宅歇息去吧。”

    飛燕也是吐了口氣,便福了福禮,然後陪著隆珍出了客廳。竇勇一臉的不敢置信,瞪著眼兒看著他朝思暮想的女人眼兒都不瞟他一下,步履輕盈地便踏出了客廳。

    “殿下!您……不是說挨幾鞭子那女人便會心軟嗎?怎麼這背都抽爛了也不見她求半句的人情?”竇勇徑直地站起來,後背上的血還在滴答滴往下淌,可是沙場硬漢心裡汩汩冒出的血已經是噴湧如注,卻無人知曉!

    驍王喝了一口香茶,對愛將寬慰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許是你之前太過分,短缺了憐香惜玉之心,怎麼能指望著一頓便挽回芳心?不過這頓鞭子也算沒有白挨,方才聽魏總管說,她在驛站裡可是對你破口大罵,直到倒了嗓子才住口。現在親見了你,可是沒有罵出半句來,說明還是消了氣的,來日方長,急什麼?

    饒是驍王這般說,竇勇心裡也是覺得憋屈,不由得偷偷瞟了驍王一眼,小聲道:“末將是不是哪裡讓殿下看著不順眼了?竟是回回盡出這雞飛蛋打的主意……”

    驍王臉色一沉:“混賬,因著你這等爛事,本王在側妃面前便要落下了言而無信之名,竟是半點感恩之情都沒有,跪下,將剩下那五十鞭挨完!”

    恰在這時,肖青及時走了進去,見此上前勸阻道:“殿下此刻正在用人之際,還是先記下竇將軍的罪過,以後再行責罰可好?”

    竇勇見驍王動了真氣,連忙順坡下驢道:“都是末將愚鈍,不解殿下的一片苦心,且記著這五十鞭子,待末將在沙場上將這剩下的血肉盡灑了才好……”

    因著肖青的求情,後五十鞭子總算是免了。

    當驍王舉步回後院時,飛燕已經安頓下隆珍住在了王府西角的聽楓園。忙碌了一天,正是閒下來,坐在臥室裡縫補著衣服。手裡的這件是她昨日新裁的布樣,依著驍王的身形尺寸裁好的布樣,淡淡的灰色如同拂曉遠山,倒是適合驍王深沉的氣質。當驍王舉步進來的時候,便是站在內室的門口靜靜著她穿針引線的樣子,直到她抬起頭望向了他。

    驍王覺得自己其實是不大懂女人的,雖然在戰場上他用兵入神,揣測著人心也能舉一反三,但是女人心卻是比朝堂上的權謀更叫人不懂。飛燕一直在內心裡抗拒著他,這一點,他是清楚的,雖然隨著朝夕相處,彼此變得熟識,似乎將彼此的棱角磨平了些,此時端坐著為他裁衣的樣子也算是賢妻的模樣。

    按理說他該是滿意的……若是他從來沒有見過她與樊景在一起的情形的話……

    他曾經親見過她與樊景並肩而立的情形,身在亂軍之中,周圍都是征戰廝殺的喧囂聲。而她則與那個男人並肩而立,一臉無謂的坦然,堅毅。

    那是與心愛的男人共赴生死的心甘情願……多少年來,午夜夢迴,他都會夢見那時的她深情凝望的表情,夢見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換成了自己。

    而此時,坐在他的​​王府裡就在伸手便可觸及的地方,安靜裁製衣服的女子看似馴良乖巧,堪稱賢婦。可是驍王知道,這到底不是真正的尉遲飛燕,不是那個曾經意氣風發揮斥方遒的少女。

    這是個丟了心的女人,只是在王府後方的小小天地裡靜靜地癒合著傷口,卻忘了在傷口癒合前再放一顆心進去……

    雖然從來不說,但是他有時也忍不住想,如若自己不是大齊的二殿下,如若自己不是一意的施計糾纏,那麼他與她此生可否會有交集?

    答案,竟是有些不言而喻的直白。那個叫隆珍的女子是她的閨中密友,與竇勇算起來也是多年的夫妻了,今日在客廳之中絕決的態度竟然一時讓甚少杞人憂天的驍王略略地惆悵了一下……

    女人若是絕了情,竟是比男人還鐵石心腸。

    那麼如果給飛燕一個可以脫離自己的機會,她會不會像那個隆珍一般,義無反顧不再回頭了呢?

    驍王一直默然無聲地立在那裡,面色陰鬱不定。飛燕只以為他是生氣了,想了想,輕輕地放下了衣服,走到了他的面前,半蹲福禮道:“今日到底是妾身思慮不周,不該以著側妃的身份直接去驛站救下隆珍,倒是叫殿下為難了,不得不在用人之際鞭撻麾下良將,這都是為了成全妾身的臉面,還望殿下降罪責罰妾身的不懂事。”

    飛燕知道驍王的冷情,與自己的親生母親沈皇后尚且是淡淡的,更何況只有幾面之緣的隆珍,怎麼可能是為了她而出頭?

    今天這頓鞭撻與其說是針對隆珍的苦肉計,更多的是對她這側妃的一個交代。

    這讓冷靜下來的飛燕甚是覺得自己的不妥。雖然她知道驍王初時到底是施了手段,讓自己一步步走進他為自己而設的牢籠,可是這個男人不經意間的細膩若是細細琢磨出來,竟是難以承受之重。

    愛不得,卻是也恨不起,這便是她對他的感覺。如今身在淮南這多事之地,她能作的唯有安頓服侍好他的起居,讓他全力以赴地應對那個心懷叵測的鄧懷柔。

    前幾日的狩獵若是讓她看清了什麼,那就是鄧懷柔令人瞠目的陰毒與勃勃野心。狩獵老虎尚且用了這些見不得人的手段,那麼到了演兵之時,他又會想出哪些陰狠的來與驍王應戰呢?這樣的人若是得了天下,絕對是生靈塗炭,百姓淚盡……想到這,她將頭低得更低了些。

    驍王挽袖,大掌輕抬起了她的臉兒:“竇勇是從新野跟本王出來打江山的,豈會因為這幾鞭子便懷恨憊懶?再說他也是該打了,若是真心愛那隆珍,當然應該如獲珍寶一般,處處小心維護,豈可如同進了豬圈捆豬一般將人就這麼擄掠了來?”

    飛燕順勢被他扶起,見驍王輕描淡寫地將這一頁翻過去了,便也不再提。

    這幾日一直在軍營,驍王的面頰上長出了一層淡青的胡茬。此時閒來無事得了空子,便喚侍女備了溫水準備淨一淨面。

    寶珠原來是準備叫府裡在專門給驍王淨面的小太監來的,可是驍王卻說不用,竟是示意著飛燕來替自己修面。

    “愛妃可會修面?”

    飛燕答道說:“小時在軍營裡,替父親修整過鬢鬚,可是那時便手藝不精,平白刮了幾道口子,殿下若是一意讓妾身來做,恐怕是要刮傷了殿下… …”

    驍王將溫熱的帕子敷在了臉上,悶悶地聲音從裡面傳來:“無妨,本王教你……”

    只是這執握針線還勉強尚可的一對素手,拿起了剃刀來竟是有些笨拙得可以。不過驍王倒是耐心,便是閉著眼兒,任憑著那素手執刀在自己的咽喉間來回的游移。但是驍王的鬍鬚實在是堅硬,就算用熱巾帕子熱敷過,還是有些難以刮下來。

    來回刮了幾下受阻,一時有些心急,竟是將小廚房裡練得的刮豬皮刀法盡用了出來。便是一手按住了臉皮一手斜著剃刀就這麼一路撕拉刮了下來。

    可就是這一下,竟是在咽喉處刮開了一道小小的口子,血珠子一下子打著滾兒湧了出來。

    飛燕立時住了手,想要起身喚寶珠去拿來止血的藥粉,可是卻被驍王拉住了手腕:“素問美人香津可以止血,燕兒給本王舔一舔便好……”

    飛燕素來是個做事講究完美的,本來因著自己笨手刮傷了驍王的臉面,就有些微微的惱意,現在聽聞他要自己“舔一舔”,便是鳳眼微瞪,臉兒騰得一下子紅了,竟是微微一鬧,整個人騰得後退了好幾步。

    之所以這麼著惱,也是有典故的。前個夜裡,驍王又是深夜歸來。匆匆洗漱完畢,便是一身水汽地上了床榻。將自己弄醒了不說,也不知是不是操練著新兵起了性子,竟是摸摸索索折騰起來沒完,偏巧自己那晚睡意正濃,便是有些起床氣,說什麼也不肯側身張腿,最後許是自己帶著睡意哭腔的惱火聲叫驍王減了興致,最後總是鬆了手,可是不多時,竟然是將他……那個湊來,裹住了手,非要撫弄一番……可是偏偏又是不盡興,便又往自己的嘴邊湊……”

    想到這,便是十盆炭火在臉上灼燒,將剃刀扔在了銅盆裡,惱羞成怒道:“哪個要給你舔?”

    驍王單手支著手,明明是濃眉深目的蠻夷裝,偏巧裝得跟個無辜稚兒一般,略顯委屈道:“愛妃將本王的臉兒刮花了,卻硬是不認賬,難不成還要叫門外的寶珠給本王舔一舔臉上的傷口不成?”

    這男人裝委屈倒是一等一的高妙,再不見平日的高深莫測,雲淡風輕。

    這麼細細一看才發現,哪裡是只有喉嚨一處傷口,便是臉頰上也是有幾道血痕。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6 08:27 PM

第67章

    飛燕看了幾眼,頓覺自己有些辣手摧花的殘酷。

    驍王見她不肯過來,伸手便將她扯了過來,將俊臉的一側湊了過去,說道:“快些,又有些疼了。”這臉自送上門倒是不好退卻了,飛燕順手從小几上拿了一盒花粉倒些敷在了驍王的傷口上。

    還真是跟隆珍是好姐妹,俱是一樣的鐵石心腸!此刻驍王倒是微微感受到了他愛將方才的心傷。想到這,便是拉著飛燕的脖兒徑直地啄吻了一大口,將面頰上從粉兒惡意地蹭到了她的臉上,復又含住了那香唇不放。仔細描摹那唇線的美好。

    待得一吻作罷,驍王才微微鬆口,說道:“脖子上的那一處可不能用花粉糊弄了。快些親親……”

    飛燕被他攬在頭兒鬧得不行,便是只能附唇過去,將他脖兒上傷口附住,只是吮著傷口的時候,可以感到,那附近的喉結也在越來越急促地上下滾動,下一刻,便是被整個人抱起,入了內室的帷帳……

    只聽屋內有人惱道:“殿下,怎麼又可白日這般?”

    接著便聽到一個男人含糊地遇到:“把眼兒閉上,便是天黑,被愛妃這般撩撥,當真是柳下惠才能忍住……”

    屋外的眾人倒是習以為常,寶珠看了看時辰,心道:“也不知這到了晚飯時能不能起?”

    結果剩下的時間俱是胡混了過去,就連晚飯也是送到了帷帳前,便是匆忙了事的。驍王這幾日的確是“餓“急了,竟是得了空子便要帶出幾日的餘糧來!

    大清早,驍王“吃“得甚飽,便心滿意足地出府了。魏總管則興沖沖地就送來了鹽場的賬本子。

    驍王這幾日是無暇顧及鹽場了,便是囑咐著魏總管將賬本子送來給側妃過目即可。晨起穿衣時,驍王帶打趣道:“一會魏總管給你送賬本,可要盡心暗虧幾筆銀子裝一裝你的私錢匣子。”

    飛燕當時疲累得連眼兒都睜不開,等看了賬本時,她倒是慢慢瞪圓了鳳眼,頓時有些體味沈家把持鹽業的心思了。

    太賺錢了!就算淮南鹽場以竹鹽為主,這幾個月下來的盈利也夠擠爆銀庫的了。這麼看來,與南麓公相抗衡,倒是不再憂愁錢銀的問題了。

    魏總管向來是與錢銀同喜悲,現在因著腰板硬了,精神也是一抖擻說道:“側妃,過幾日,各位將軍就要齊聚王府了。因著之前的義賣,府裡都變得空蕩蕩的了。若是再不置辦整齊,就要被人私下嘲笑二殿下寒酸了。奴才雖然採買了些,但是那家私的式樣還是要您來做主,您看我是讓他們將冊子送到王府上來過過目,還是直接送來一套先用著?”

    因著隆珍心情不佳,飛燕便想著拉她去消散下心情,於是說道:“今日天兒正好,我要與隆珍小姐出去散散心,就親自去鋪上看一看吧。”

    說完便吩咐寶珠讓庶女去請隆珍做好出門的準備。

    出了府門的時候正撞見竇勇與肖青。

    那竇勇一看隆珍便直了眼兒,幸而肖青拉了一下,才醒過腔來給飛燕施禮。原來因著飛燕要出府,所以驍王特意命著肖青親帶侍衛一路隨行,竇勇聽說了便也要強自跟來。

    飛燕正揣度著話語該是如何婉言謝絕了這竇勇,便聽見魏總管在門口說:“竇將軍,您來的正巧,驍王正要派小廝給您傳話,這下倒是省了時間,快請去書房面前二殿下吧。”

    幸而魏總管及時解了圍,竇勇這才悻悻地又瞟了隆珍一眼,跟隨著魏總管進了府門。

    當飛燕上了馬車時,看著隆珍正緩緩地吐氣。便拉著她的手輕握了下。隆珍苦笑著回望著飛燕說道:“真是剪不斷的孽緣,竟是怎麼都甩脫不掉。如今幸好是遇到了你,不然不知那莽夫又會做出什麼勾當來。如今江南是回不去了……以後也不知要飄萍在何處?”

    飛燕心知她在江南老家的機遇,那些個親人也俱是牢不住的,但凡有個親人若是能像她的叔伯那般,隆珍的日子也不至於現在這般惶恐無依了。

    現在說些勸慰的話也是無益,飛燕只能岔開話說:“以後總是有我,豈會不管你?今兒我搜刮了驍王大筆的銀子,倒是可以拉著姐姐你豪爽地置辦一番,以酬謝當初京城的贈禮,姐姐萬萬莫要替驍王節省了銀子。”

    隆珍見飛燕學起了她以前的模樣,頓時破涕而笑,說道:“自從去了江南,吃的都是老本兒​​,吃穿用度節儉得很,今日難得傍了大戶,可是要豪買一番!”

    一時間馬車裡倒是有說有笑。

    經過淮南的長街時,路過一間半舊的破廟,此時臨近了中午,門口人頭攢動,倒是擠了許多破衣爛衫持碗拿鍋的貧民乞丐。

    飛燕隔著馬車的布簾瞟見那廟門口插了面旗子,上面赫然繡著一個“鄧”字。她之前就聽院裡的當地侍女說過,那鄧夫人衛宣氏有開設善堂施粥的善舉,每個月會在淮南各郡架設粥鍋廣施粥米。

    今日她是第一次遇到,便看到整個善堂的四周都插著南麓公的旗幟。每個領了粥的人,都是感激涕零,出來時邊大口飲著稀粥,邊彼此念叨著南麓公夫妻的慈悲心腸。一碗碗溫熱的稀粥暖了肚腸,也一次次將這旗幟印在了眼中,哪怕是大字不識的白丁也會自動自發地將這個“鄧”字牢牢記住。

    當年陳勝吳廣揭竿而起,靠得是秦朝的苛政,加之賣弄了神仙鬼怪之說而煽動了民心。可是若是鄧公羽翼豐滿,將那桿因著“鄧”的大旗迎風招展時,恐怕無需花費太多力氣,便可以煽動起了民心……

    那天到了店鋪了,店舖的掌櫃一早停了店,只接待王府的貴客,將店鋪了最華貴的樣式擺設出來,同時言明這樣式顏色俱是可以再調的,單看王妃的喜好,若是不中意,還有一批江南的貨物過上幾日會有船運來。

    雖然家私樣樣精緻,用料也甚是精細,可是飛燕一直都是有些心不在焉,倒是隆珍興致勃勃地替飛燕挑選了好多的樣式。

    看著飛燕老是走神,隆珍忍不住調侃道:“妹妹這是怎麼了?莫不是也學了姐姐我,心念著如何暗虧銀子,好好盤剝一番?”

    飛燕也是一笑,見左右無人,說道:“是呀,學了你便是遲早成了淮南的首富!到時我倆攜手天涯,各討個年輕英俊的相公!”

    隆珍捂著手帕暗笑,小聲道:“你哪裡用換,那驍王的相貌身材可是一等一的好,也足夠妹妹你消受的了……”

    被隆珍這麼一打岔,飛燕倒是收回了心神,又去了古玩店,買入了不少奇珍。

    這麼一通豪買後,便回府與隆珍在小徑分手,各自回了院落,飛燕換下衣服躺在軟榻上,復有想起白日的情形,總覺得有什麼懸在那放不下,想了想,又叫來了侍女青杏。

    先是問了些旁的,復又問道:“今兒在街市上看到善堂施粥,倒是擠了許多的窮人……淮南自古便是魚米之鄉,最近幾年的莊稼可是歉收了?為何有這麼多流離失所之人?”

    青杏聽聞側妃這麼一問,嘆了口氣說道:“雖是魚米之鄉,奈何……要上繳官府的貢糧,又是因為盜匪猖獗,每每到了秋收的時候,總有那盜匪挨個村落地打劫糧食,靠著土地吃飯的農民往往忙碌了一年卻因著交納不上糧食,而被迫將自己的口糧也俱是上繳了……到頭來,許多人不堪其憂,最後便離鄉做了乞丐,若是身強體壯的,倒是有好去處,可以投奔到南麓公那做個民兵護院,可憐的便是年老體弱的,若不是鄧夫人常年不輟的施粥,恐怕更是餓殍遍野了……”

    閒聊了一陣,飛燕讓青杏退下,隨手拿起了旁邊的一本《淮南雜記》,裡面附帶著淮南乃是南疆一帶的地圖。

    細細地看完了,飛燕似乎明白了什麼,倒吸了一口冷氣。鄧懷柔不斷地往南開拓疆土,仔細一看便會發現他攻略下的俱是產糧的富庶土地,也就是說無論淮南土地的豐歉與否,都不會影響到南麓公的糧倉。

    可是淮南本來應該是魚米之鄉,就算不產海鹽,也應該民富飽足,卻落得流民遍地的現狀。若是省去了天災,那麼剩下的只有人禍了!

    盜賊?恐怕是鄧懷柔監守自盜吧?一邊派人假扮盜匪劫掠著百姓的辛苦救命糧食,炮製出大批的流民擴充自己的軍隊,一邊又假惺惺的假扮心懷天下百姓的義王收買人心!

    也難怪鄧懷柔不急著與大齊翻臉,只需要這樣周而復始靜待幾年,淮南的民怨積聚,那麼不用他揭竿而起,自然會有因為飢貧再也無法忍耐的大批流民擁戴著這位深得民心的南麓公開始造反。淮南當真是寶地,人人得之而後快,可是飛燕卻是覺得自己是坐在了硫磺火石桶上,一個不小心便是要葬身在此處……

    想明白了這一點,她再也坐不住,便是急匆匆地往書房趕去。可是走了一半,復有停下,轉身折返了幾步,又猶豫著調轉方向,一路磨磨蹭蹭地過了小橋長廊……跟在身後的侍女們簡直是無所適從,也跟著這麼一路走走停停。

    此時天色已晚,驍王卻還在書房裡畫著對陣圖。飛燕到了門口遲緩了腳步,一時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該進去打擾。

    可是猶在躊躇,門內便傳來了他的聲音:“屋外夜風甚涼,快些進來吧。”

    飛燕這才舉步推門進了屋子,一看驍王正跪在地上,毛筆叼在嘴裡,撤下了一張畫廢的圖紙,用鎮子重新壓出新舖的白紙四角。然後盤腿坐在鋪好的白紙上,取下毛筆說道:“把繡鞋脫了,過來這邊坐。”

    飛燕依言脫掉了繡鞋,只見驍王順手抓起一旁椅子上的厚絨團墊,放在了他的旁邊,於是飛燕也學著他的樣子席地而坐,待得坐下便看到了地上廢棄了的陣圖,順手拿起了許多,仔細一看,便發現驍王設計的這些陣法都是以以少勝多為主,務求以最少的兵力擊破對方的主力。

    看罷,飛燕微微抬頭驚詫地看了一眼驍王,不過看到驍王的苦笑,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不是驍王妄圖博人眼球,想要出奇招而製勝。實在是新兵的招募很是不能順,就算招募了些許,騙吃了幾日的饅頭後,復有偷偷溜走的逃兵不在少數,就算加強的軍營四周的戒備,待到演兵之日,也不知能剩下幾許。

    飛燕原本猶豫著自己該不該講,可是看到驍王坐在滿堆的廢紙間,倒是不再躊躇了,將圖紙輕輕放下後,便是盡說出了今日見了那善堂後,心裡的疑慮。

    驍王原本只當飛燕前來勸慰自己不要熬得太晚,卻沒有想到她竟然是細心體察到這一關節。一時間有種茅塞頓開之感,為何新兵招募如此困難,竟是迎刃而解了。

    鄧懷柔!其心可誅!

    想到這,他大掌兜住了飛燕的後腦勺,在她飽滿光潔的額頭上使勁親吻了一口,說道:“買個家私擺設竟是有這樣的發現,本王當真是離不得燕兒的!”

    飛燕原是一本正經地同他講著干係天下社稷,蒼生福祉的大事,便是使勁推著他,制止了他逐漸往下的嘴唇,氣惱地說道:“殿下可還要繼續聽?”

    驍王笑著說:“白露山女諸葛發話了,怎敢不聽?”

    聽到這樣的調侃,飛燕只覺得心裡有個碰觸不得的東西一下炸開了,臉色一白,騰得站起來轉身便往外走。

    驍王也跟著站起來一把將她抱起,看著她著了惱的臉兒道:“怎麼吃都不胖,脾氣倒是日日見長,本王以後不提前塵便是,這廂給愛妃賠禮了。”

    飛燕深吸了口氣,從他的身上滑了下來,低低地說:“是飛燕不懂事,還望殿下恕罪,只是,飛燕身為女子本就不該妄議政事,之前幾年不知天高地厚年少熱血湧動……倒是走錯了一段路,為殿下與天下蒼生平添了許多的麻煩,方才被殿下出言提醒,一時間有些羞愧難當罷了……”

    驍王輕輕籲了口氣,他這麼不知這小女人心裡的彆扭。從她出了院落時,他便在書房的窗口望了。不到一盞茶的路程,她卻是一路走走停停,磨蹭到了書房門口復有停了下來。若不是他出言喚她,可能便又是原路回轉了。

    原是不解她為何這麼猶豫,現在倒是明白了:她不知自己該不該講……

    這個小女人看似堅強得很,雖然父母早亡,卻能獨上白露山打下一片全新的天地。回轉京城後,又支撐起一個破落尉遲家的門戶,就連她的叔伯也是處處依仗著她。可是似乎美人想起,這堅強的外表下,卻到底厚厚包裹著一個十八歲女子柔軟的心。

    曾經滿腔熱忱卻被錯待,一夕盡是幻滅,唯一支撐著她克服重重困境的支柱分崩離析……這樣的重創就算是個成年男子也是難以釋懷,更何況她這樣年歲的女子。只是她從來不當自己是嬌柔的,竟是忘了一個女孩子該有的撒嬌發脾氣該是怎樣了?從與她在京城相逢至今,她唯一衝著自己淋漓盡致發脾氣的時候,便是二人初次同房後,被自己故意撩撥心緒的琴聲撥弄而發作扔出的那一個香爐。

    可是難得的發作後,卻又是如同一潭死水平復了秋波,如同尋常的婦人一般守禮拘謹。她……在他的面前始終是沒有放開的,與其說他是她的夫婿,倒不如說他始終手握尉遲家生殺大權的大齊二殿下。

    想到這,他慢慢地托起了飛燕的下巴,臉上的笑意倒是湮滅了不少,難得認真地慢慢說道:“方才並非調侃燕兒你,本王從來沒有因為與你曾經對陣,而對你心懷怨尤,也許燕兒不喜那段時日,想著一朝盡忘了乾淨。如果是這樣,本王很是欣喜的,畢竟能從你的心裡徹底抹去別的男人的記憶是最好不過的了。

    可是燕兒為何要羞愧呢?人生在世,愛恨也是轉瞬之間的事情,那段記憶就算再不堪,也是燕兒你生平的際遇,它注定了你不會是個平凡平庸的女子,燕兒的小心謹慎,本王知道,是生怕自己又重蹈覆轍,盡付心血而付之東流,可是只要你心知嚮往,就算走錯了,盡輸了又如何?如今你身旁之人乃是驍王霍尊霆!他是輸得起的……”

    這番話讓飛燕身體微微一震,慢慢地抬起了頭,只一抬眼,便可以看到驍王的那一雙眼,胡人的血統讓那雙眼輪廓深邃,此時那雙眼裡似乎閃爍著什麼,深深望入猶如一片無際的深海……

    飛燕只覺得心裡似乎有什麼在生長,卻有說不出來,只能默默地看著他,一時間書房裡很安靜,只有燭台默默地滴下一滴滴的蠟油,一路歡暢的滾落,凝結……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6 08:37 PM

第68章

    飛燕不知驍王的話裡有幾分真意。在他說完了這些後,一時間竟然不知說些什麼。只適合靜默了好一會,才慢慢說道:“妾身對殿下的寬恕一直銘記在心……只是如今殿下身在淮南四面環敵,妾身不自量力,惟願替殿下略盡綿薄之力罷了。”

    驍王的眼裡散落一抹失落,可又不想把她逼得太緊,只是用手輕輕撫著她柔軟的雙頰,然後垂下手,坐到書房的軟榻上問:“既然鄧懷柔使用的乃是攻心戰,該如何化解才好?”

    當他終於後撤,飛燕才覺得一直壓迫著她喘不過氣來的壓力驟減,慢慢地舒緩了口氣,想了想說:“若是學了他們開始善堂施粥,難免東施效顰,適得其反。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當飛燕說完後,驍王聽得不由得眼睛一亮。這個女子雖然因著年紀尚輕,又是被白露山狹窄的天地所限,在兵法權謀上到底是遜色了他一籌。

    可是,如果假以時日,憑藉著她與生俱來機敏的思路,奇思妙想的野路子用兵之道,屋簷下的這隻小燕,安能不與鴻鵠比翼​​齊飛呢?

    第二日,驍王入了軍營,不急著操練人馬,反而召集了全體本地的官兵在軍營的文書那裡登記自己家人所在的村莊,以及村內的今年的豐歉​​情形。

    此舉讓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後來文書解釋道:是驍王準備過年的時候犒賞三軍,給各位官兵的家眷送去米糧,眾位將士才解了疑慮,逐一登記。

    淮南的冬季是陰冷無比的,可是更讓人心寒的是匪徒不停地騷擾臨近的村莊。雖然許多村莊的糧食秋收後便被遭劫,但是也有一些村落自發組織了民兵,開挖了深壕抵禦盜匪的入侵,可是到了入冬轉冷時,糧食變得尤為珍貴,就算南麓公手下假扮的“盜匪”都得了歇息,卻還有許多落草的匪患到處搜刮糧食。

    稻花村因著地處群山之中,四周山勢險峻,秋季的時候免遭一劫。可是最近放哨的村民發現又有可疑的陌生人在村旁來回窺探,這讓全村老小分外緊張。這樣情況,根據經驗十有八九是被哪一座山頭的盜匪盯住了。雖然心知肚明,但是報告官府也是無濟於事,若是村莊被洗劫後,能有官府來人清點一番都算是盡職盡責了。

    他們唯一能依仗的只能是自保,將村外的屏障深壕陷阱挖得更深些,鋪上木樁竹釘,準備好弓箭,將鐮刀斧頭鋤頭磨得更尖利些。村里的不分男女弱,人手一件武器。因為他們知道,不打贏這一仗,保衛住最後的一點糧食,那麼全村人都無法安然度過這個寒冷的冬日,為了生存,他們願意搏命抗爭!

    前幾次有盜匪曾經嘗試放倒樹木搭建小橋度過深壕,可是還沒有等他們將木板搭上,村中的​​神箭手們便開始放箭,有幾個盜賊跌落深壕,被木樁穿透胸膛當場斃命。

    只是好景不長,這幾日眼來著要降寒霜,天氣越來越冷,淮南的冬季雖然陰冷,但很少結冰,除非是霜凍前後那幾日,便是最冷的時節。

    這幾日正是水開始結冰之時,稻香村村口的守衛在入夜時分忽然聽到了村口傳來的嘩啦啦的流水聲。

    夜色正黑,看不清是哪里傳出來了。有那眼力好的獵戶仔細定睛一發現,在村口遍布著陷阱的地方,有無數個粗大管子,引來附近的水流,汩汩地引入了陷阱裡去。

    獵戶到底是經驗豐富,一看便大叫一聲:“不好!”

    這樣的路數一般是冬日上山扯陷阱時候用的,因著臨近霜凍前人們都要上山砍柴,背寒,怕陷阱漏掉,人們上山時會誤傷人,所以,總是在臨近霜凍時,向陷阱灌水,因著雖通過土壤,臨近的幾個陷阱也會漸漸被滲滿水,待得霜凍,水凝結成冰,這樣就算有人上山也是不怕。霜凍後,凍冰花掉,獵人們還可接著再用,直到開春時再用土填上。

    而現在,這些盜匪竟然也想起用這個辦法來填充深壕。他們用來引水的管子是經過特殊處理的馬腸連接起來綿延得很長,在水源處,這些馬腸管子都有一段浸在了煮著沸水的鐵槽子裡防止凍住,在月光下縱橫交錯地排列開來散發著濃重的熱氣,不大一會的功夫帶著熱氣的水就將深壕填滿了。

    隱約中可以聽見那些盜匪的猙獰的笑聲。當全村的人都驚醒了,可是現在整個村落都被團團包圍,沒有了深壕庇護,盜匪們將猶若無人之境騎馬快速橫闖進來,就算用弓箭也是攔截不住了。

    當天色微亮時,灌入的深壕的水已經結了冰,當一塊大石砸在冰面上而沒有砸破冰面時,便是盜匪們發起進攻的信號。一時間,村口不遠處的樹林裡好似湧出一群餓狼一般衝出了一隊人馬。

    “弟兄們都給我聽好了!打起精神來,這個村子裡誰要是敢反抗,不但要殺他,還要見他的爹娘妻女都開膛破肚!衝啊!搶了糧食,再抓幾個俊俏的媳婦姑娘回山上解悶!”

    有幾個獵戶舉著斧頭直衝了過去,雖然斬斷了一匹馬的馬腿,讓坐在上面的強盜跌落了下來。可是下一刻,便又十幾個彪悍的土匪圍攏過來,舉起長刀便將那漢子的頭顱斬了下來。

    “不!”那漢子的婆娘遠遠地站在竹樓上看到發出了哀嚎。

    那盜匪頭子挑起獵戶的頭顱高喊:“誰再反抗,便是這樣的下場!”

    眼看著盜匪將要橫行稻花村,突然一支箭橫飛了過來,直直射中了那盜匪的頭子猶在大笑的口裡。

    一隊矯健的人馬一路疾馳而來。領兵的正是竇勇。

    在隆珍那婆娘那積攢了幾日的悶氣,現在倒是可以痛快地發洩一番了,他揮舞著手裡的環刀,嗷的一聲怪叫,便一馬當先直直地衝了過來。

    竇勇是驍王昔日最驍勇的急先鋒,當年在陣前令敵人威風喪膽,猶如閃電一般的索魂鍘刀,砍起人來猶如刀切軟面,血肉橫飛。

    這些個烏合之眾並不像鄧懷柔的人馬那般訓練有素,更哪裡抵得過竇勇的彪悍野蠻。短短一炷香的功夫,這群前來屠村的盜賊竟是沒有逃走半個,俱是死的死,傷的傷。

    眼見著收了尾兒,那村長見這後來的兵馬一個個都穿著整齊的軍裝鎧甲,戰鬥結束後便整隊收兵,並不像要來屠村劫掠的模樣,便壯膽在竹樓上高喊:“敢問好漢是哪個山頭上的?”

    竇勇將一個身首異處的盜匪的氈帽扯了下來,擦拭著自己環刀上鮮血,衝著身後的騎兵道:“將旗子亮出來!”

    在初升的旭日中,一片大大的青龍旗迎風招展,在旗上赫然繡著一個“驍”字!

    “吾乃大齊驍王旗下的竇勇將軍!父老鄉親莫怕,只要有著面旗在,絕不會讓你們再受這些個盜匪的侵擾!”

    竇勇的嗓門甚大,嗡嗡的聲音在山口裡盤旋迴盪!

    稻花村的大獲全勝,讓臨近村鎮郡縣為之一振。有幾個郡縣發生了盜匪劫掠的事情,也是驍家軍及時趕到,保衛了村落的安泰。

    這都要歸功與尉遲飛燕所繪製的村落分佈圖。她根據驍王的麾下將士提供的村落豐歉情況,大致圈出了幾個值得盜匪犯險的富庶村莊。再化整為零,將軍隊分解成小分隊,以游動的方式來回巡查,大大擴張了移動範圍,無論哪個村落有風吹草動,都能及時趕到。

    幸而她的功課做得足,預測的幾個重點村落果然都在糧食短缺的霜降時遭遇了盜匪。

    “只要投奔到驍王旗下,便可保佑自己的村落安泰!”這樣的消息不脛而走!

    一時間,驍王的軍營前人頭攢動,報名參軍的年輕人踴躍參加。既然投奔到大齊驍王麾下,既可以分到糧食作為軍餉,還可以保衛自己的村落。這等好事何樂而不為呢?

    與此同時,許多百姓不禁也在心中疑惑著這樣一件事,既然既然二殿下能助臨近鄉鎮剿滅匪患,保衛一方安泰,為何那鄧公卻不能如此呢?

    畢竟與每個月施粥那麼幾次善舉相比,若是能從根本上治理了匪患豈不是更好?

    就算是愚民蠢鈍,這番倒是對比出些不一樣的意味來了。哪個是做表面文章,哪個是實打實地為民著想,立見高下。

    “我說,肖青老弟,殿下的側妃竟是什麼來頭?還真神了!”竇勇因著親眼看見飛燕在驍王的書房裡繪下了布防圖,一時心內好奇,便問向了肖青。

    肖青坐在營帳裡,正與竇勇對飲,聞聽此言,悶悶地飲下了手裡的一杯酒:“什麼來路?跟你那個不安分的妾室隆珍一樣,我看遲早也是一汪禍水!”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6 08:46 PM

第69章

    肖青此話一出,那竇勇立刻瞪圓了眼:“當真是就吃得酒多了?老子的婆娘哪裡輪得到你教訓?”

    若不是說著這話的乃是生死的兄弟肖青,竇勇早就一拳飛了過去,打個滿地找牙再​​說。

    肖青倒是起了壞心,故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這後面的鞭傷可是都好了?”

    結果拍到了剛剛結痂的傷口上,疼得竇勇一咧嘴,狠狠地推了肖青一把。

    “老子家的那個婆娘的確是不省心,可是堂堂二殿下的側妃,豈是你這莽漢多嘴的,怎麼講出這樣沒頭沒腦的話來?”

    肖青沒有接話,只是微微苦笑著又倒了杯酒。那尉遲飛燕的底細也就只有他一人知道,雖然心內對這白露山的女賊首十分警惕,眼看著二殿下被那女反賊迷得神魂顛倒,卻是苦不能言。

    若是只因為迷戀了她的美色,養在後宅里便好。可是二殿下是怎麼了?難道真得因為陛下將他貶斥到了淮南而心灰意冷?準備隨波逐流了?竟然是讓個後宅的女人參與到了軍中事務,而且……還是個曾經的反賊……

    所想到這,肖青的心一路下沉,徑直又飲下一杯酒。

    若是殿下這般被那個妖女迷惑,一旦行差走錯,該是如何是好?

    尉遲飛燕不知自己已經被腹誹成了妖女,這幾日先前選定的家私俱已經到了,每日里忙著排布擺設倒是忙碌得很。

    這一天魏總管帶人抬著一架梨花木的大床進來。

    飛燕正在院裡看著工匠堆砌假山,看到那大床,便是嚇了一跳,這般的床,捉三個丈八的彪形大漢打擂都是夠了,哪個人定了這般的奢靡荒誕之物?

    結果叫過來魏總管一問才知,這乃是驍王親定的,說是先前的不太結實,總是咯吱作響,睡得不夠寬裕……

    這等荒謬之言,滿府也就是他這個無狀的主子能說的出口了。

    飛燕哪里肯讓魏總管抬到她的院子裡,便是勉強壓著滿臉紅雲道:“既然是殿下喜歡,自然是抬到他的屋子裡去,我的屋子小,搬進去便是進門便要脫鞋了……”

    這邊工匠正抬著大床,恰巧肖青進府,遠遠地瞧見飛燕立在那大床旁指揮著僕役抬起。頓時誤解此乃是飛燕親定的。

    心裡登時又是一緊,好個白露山的女賊首!竟是有這諸多的花樣,難怪將個殿下迷得神魂顛倒!若是這王府遲遲沒有正妃,豈不是任憑著她興風作浪了?

    這廂肖青替主公愁眉不展,南麓公府內也是燈火通明。

    因著鄧懷柔是漁夫出身,況且還養著水軍,便是依著淮南當地靠水吃飯的鄉民習俗,每到月初,便要供奉這府裡著神婆請來的龍王。

    在那南麓公府​​的祠堂裡,一尊幾丈高的蛇王高高盤踞在底座之上。這蛇王頭頂魚鰭,生有兩爪騰空,正要從深淵之中衝出欲遨遊天空,卻又低著頭俯瞰著跪在神案前的眾人,著地的雙爪中,一爪扣住一隻金珠,一雙猙獰的眼裡盡是有著說不出的殺氣。

    這蛇神在當地​​的傳說裡,乃是東海龍王觸犯天條與青蛇誕下的私養孩子,天生蛇相,為禍一方,天神震怒,派下天兵天將捉拿於他,卻是因為機緣巧合,讓他尋到了傳說中的龍門,一躍而過。躍到一半時被托塔李天王的塔底擊中,只有半天身子越過龍門,終成半龍半蛇相。後因龍王在天神面前苦苦求情,願以自身一半的道行保住這妖孽一命,便被天神下令被寶塔鎮壓在淮南金水的湖沼之中。每當金水洪水湧動,當地人總是影傳看見那水中有青色的巨蛇若隱若現。

    久而久之,民間便有了這半龍半蛇之妖每隔幾年便要在水中翻身的傳說。為了保佑那些靠水為生的人為了保佑平安便雕刻了那蛇妖的形象來供奉,香火承受的多了,妖也就成神了。

    鄧懷柔不敬神佛,卻獨獨敬這蛇妖,也是因為他自覺自己與這蛇妖身份相似,皆是出身卑賤,不足言道。但若是一旦尋得了這跳過龍門的機遇,是妖是神,是王是寇,便是勝負成敗間,翻手一線天的事情了。

    在鄧懷柔和衛宣氏的身後,是鄧府裡的幾位妾室和她們所出的孩兒。皆是畢恭畢敬地跪拜上香,那白氏因著之前在獵場受了驚嚇,又身負重傷,本是起不來的,可是衛宣氏一句全府人等都要前來祭祀,楞是被幾個下人抬了過來。白氏初進府時對衛宣氏還有些不甚尊重,可是經過獵場受傷後,卻是再沒了驕橫跋扈之氣,也不知回了又領受了什麼教訓,看著那衛宣氏的眼神都是如同見了圍場的老虎一般,怯怯地發抖。

    上供完畢,鄧公便隨了衛宣氏去了她臥房。

    也不待她說話,突然粗魯地將她擒​​住,按在了床榻上,扯了裙子便如飢渴的野獸一般行事。

    那衛宣氏倒是乖柔得很,任憑他折騰了去。好半響,床榻的吱呀聲漸歇了,才慢慢摸​​著他的臉道:“鄧郎可是有了難心之時?”

    鄧公望向衛宣氏,手指輕佻地沿著她的脖頸漸往下滑,慢慢語道:“今日傳來消息,驍王在人馬不多的情況下屢次派兵攔截了盜匪的襲擊,護持周邊的村莊,很是得了些百姓的歡心,已經有不少人投奔當兵了。”

    衛宣氏淡淡道:“鄧郎可是有些擔心了?”

    鄧懷柔皺著眉頭,冷笑了一聲說道:“驍王現在掌握了鹽場,手上再能收攏一批士兵,實力和威脅就不可同日而語了。不過,這裡畢竟是我經營多年的大本營,縱然他實力再強,我亦不懼。只是他護衛士兵村莊這步棋實在是妙,驍王如此不循常規,以後如何就是個變數了。這幾年是我們的關鍵時候,我最擔心就是出現驍王這樣無法掌控的變數。”

    衛宣氏笑道:“鄧郎言之有理,這驍王卻是有些本事。不過不管他手段如何,怎樣行事,這都是小道,改不了他行將覆滅的大勢。”

    鄧公面露詫異,問道:“此言何出?”

    衛宣氏道:“驍王看起來身份尊貴,當今的二殿下,霍氏皇族的尊貴皇種,但是正是他的身份注定他不得善終。

    霍氏皇帝剛剛打下一片天下,春秋正盛,只想著多坐幾年龍庭,當然要擔心他兩個兒子早早上位,將他趕了下去。太子軍功不盛,在武將中影響不大,皇帝是不擔心的。但是二殿下卻是戰績杳然,也甚得武將的愛戴,皇帝如何放得下心?

    太子知道自己實是不如他這個二弟的,自然擔心自己的位置被搶了去。父疑子,兄疑弟,而皇后又不待見這個兒子。所以驍王才會被派到我們淮南,皇家掌控最弱的地方,目的就是讓他遠離京都,漸漸消彌他對軍隊對朝廷的影響。而從驍王單身匹馬到淮南,錢糧俱無來看,皇帝和太子不止讓他遠離朝廷,更想他自生自滅在這裡。所以只要我們輕輕推一下,給皇帝一個藉口,無需我們出手,皇帝和太子就會把霍氏皇族的大功者消滅。 ”

    鄧公聽了,恍然大悟,面露喜色,摸著衛宣氏的手笑道:“吾有賢妻,更勝似精兵百萬。不知計將安出?”

    衛宣氏笑道:“如今軍場演武就是一個好機會。屆時淮南高層都會到場,朝廷也派了特使。只要驍王不能按時到場,在淮南頭面人物面前丟了霍氏皇族和朝廷的臉,太子自然會藉機參奏藉機整治於他。我們再隨機應變,必然讓他翻不了身。”

    兩人又密謀了一番,不久屋中傳出鄧公哈哈的大笑聲,一把將衛宣氏抱在懷裡,不多時,便又傳來了床榻劇烈晃動搖曳的吱呀聲……

    前段時日盜賊被驍王的兵馬殺得嚇破了膽,不敢再來騷擾周邊。

    驍王把兵馬集中起來正加緊訓練,為軍場演武做最後的準備。突然接到急報,前些時日他們幫助平定盜賊的一個村莊再次被強盜搶掠,而且這夥強盜比以往更加兇殘,殺人無數,還放火燒了整個村子。驍王大怒,剛要下令剿滅這夥強盜,消息傳來,又一個村莊被劫,村民死傷尤多。這邊兵馬還在整備正待派出,消息又接二連三傳來,一個下午就有三個村子被搶,一個村莊被屠。驍王將大部分兵馬分成幾個小隊派出,巡視周邊鄉村,自己帶領著一隊士兵趕往被搶的幾個村莊探查情​​況。肖青攔阻驍王,說道:“真正的盜賊懾於殿下的威風已經不敢來犯。這次幾個村莊遭盜賊搶劫,明顯是針對我們,也許有意引誘殿下。殿下千金之軀,怎可以身犯險?莫若由卑職前往。”

    驍王敲了敲地圖道:“淮南有此實力者​​唯南麓公。既然鄧懷柔如此'多禮',本王又怎能不給些還禮?你們領兵守住村莊,莫讓這些'亂匪'禍害更多百姓,本王去給鄧懷柔還份大禮。”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6 09:07 PM

第70章

    早在尉遲飛燕提醒他注意鄧懷柔以糧食控制淮南百姓時,他便派出了探子去打探鄧懷柔的糧倉多集中在哪裡。同時從南方的番邦的運糧路線又是怎麼周轉的。

    對付惡狼便是要看準了喉嚨,給予它致命一擊,而若能截斷鄧懷柔的南方糧路,才能讓鄧公感同身受,一起體會一下淮南父老鄉親飢不果腹的苦楚。

    既然拿定了截斷糧路的主意,接下來就是排兵布陣,安排良將。按理說,薛峰乃是最佳的人選,但是演兵在即,他乃是演兵時打頭陣的主力,一時倒是不宜安排其他事務擾亂心神。於是便派了肖青,挑選精兵良將,準備端了鄧懷柔吃飯的鐵鍋。

    驍王的思路很明晰,在演兵前端了鄧懷柔的糧倉,達到擾亂軍心的目的。鄧懷柔的糧倉周圍皆是有重兵把守,一時靠近不得。

    但是飛燕當初在魚生秋宴上糊弄南麓公的話倒是給了他些許靈感。肖青按著驍王繪製的地圖,率領精兵繞道潛入,將一處河道的堤壩挖通開來。

    霜凍時節已過,雖然河面已經結冰,但冰面不厚,下面河水還未凍住。肖青這邊開鑿堤壩,結了冰的河面下則是暗潮湧動,不時傳來哢哢哢的冰塊破裂聲,而士兵也到處破開冰面。第三日,在肖青的一聲令喝下,一小段堤壩終於被完全挖開,轟隆一聲,一段時日以來一直被束縛在河道中的江水沖出堤壩的缺口發出震耳的呼嘯聲像憤怒的公牛一般沖向旁邊的平原。

    平原上就是盤野糧倉,乃是淮南最重要的糧庫所在地。城牆上的守衛驚恐地看到河水洶湧而至再關閉城門時為時已晚,奔騰的河水沖破關了倉門,糧草卻無法倖免。糧倉的主管看著俱被泡在水里的糧草欲哭無淚,就算幾日後河水退去了,這泡了的糧食很快就會發霉變爛食用不得。

    挖通了河道後,肖青無心觀看糧倉主管如何解救糧食,直接帶領這部精銳兵馬帶著炸藥走密林翻山路,秘密地來到鬼頭峽。九曲十八彎,灘險浪急,,兩側俱是數百米高的峭壁,綿延數百里,將南蠻和淮南之間一刀斬斷。為了將南蠻的糧食運輸到淮南,南麓公徵調大量百姓,耗資無數,費時數載終於在鬼頭峽最狹窄之處建了一座可供馬車行走的木橋。南蠻的糧食通過這座木橋源源不斷地流入到淮南。

    為了防止木橋被人破壞,南麓公在兩側都派駐了大量士兵把守。肖青到達鬼頭峽後,挑選了十幾名曾經以採藥為生善於攀爬山壁的士兵,晚上從峽底順著山壁偷偷爬上木橋,將大量炸藥堆放在木橋幾處關鍵所在,待天明時派了幾個神箭手從遠處用火箭​​射向炸藥,將​​木橋炸斷。

    驍王給肖青下了密令來擾亂南麓公的軍心,自​​己這邊的軍心也要穩定。肖青出發的第二日,驍王便帶著自己的衛隊和大批的糧食去被劫的幾個村子救助,來安定軍心民心。

    到了演兵之時,他與南麓公俱是派出手下良將指揮對抗,而薛峰與竇勇早已經將他精心排布的兵法爛熟於心,自己只需要在看台上與朝中來使一同觀看便好。

    所以在出發時,他特意留下了薛峰,竇勇,囑咐他們在演兵前的前三日再好好地操練下新兵,務必在演兵時震撼一下淮南宵小的鼠膽。

    只是如此一來,那新置的大床倒是要緩一緩才用了。

    驍王未料到的是他早上剛離開軍營,傍晚一名​​新入的火頭兵去軍營旁的湖泊中挑水時扔下了一塊布條,而深夜這塊布條就被擺到了鄧懷柔的桌上。

    鄧懷柔看過布條上的消息後,臉上露出一絲陰笑,“你若像烏龜一樣龜縮在在軍營中不出,我一時也拿你沒有辦法。但是既然你出來了,一早便擺好的“陷阱”倒是能用了。

    驍王給每個被劫的村子送上大量的糧食,派人救治受傷的百姓,同時允諾必然消滅來犯的盜賊,這一路的親自督查,竟是引得附近村鎮的孩童紛紛傳唱盛讚驍王的童謠,一路奔跑跟隨。

    就在督查的最後一日,驍王來到名為青殼寨的村子。這個村子建在一個天然的盆地中,比地面低上百米,村中只有一條山路通到地面。驍王安撫村民時還在想:好險峻的地方,倒是不宜久留。

    送上糧食後驍王改變了先前都在村中住宿的習慣,準備當天就回到地面。驍王剛剛帶士兵走出村子,就聽到山路上傳來一陣驚天巨響,山石蹦碎,呼啦啦地順著山路滾落下來。

    驍王連忙派幾名親兵探查出了什麼事,過了一會,親兵回報山路上發生泥石流,將山路淹沒,至少要一天一夜才能將通往外面的山路挖通。驍王沉吟不語:“泥石流?怎可能自己剛進村,也沒有連日的雨水外面就恰好發生泥石流將自己堵在村里?自己出軍營時是算準了時日的,如果耽誤二一日,軍演就要錯過了。”驍王命親兵發出一隻信鴿給軍營,告知自己被困青殼寨。 。

    想到這,驍王的表情微冷,他倒是有些小看的鄧懷柔,看來他們倒是英雄所見略同,都是採用了戰前“攻心為上”之計!只是不知自己被困在這裡的一日,外面又會發生些什麼變數。

    一會,一隻信鴿從村中飛出,告知肖青自己被困在了青殼寨。

    當驍王受阻的消息傳來時,已經是午夜之時,等待演兵的將士們早已經整裝待發來到了教場。可都是除了驍王外,原本一起出營的薛峰與竇勇也一同不見了。肖青像個無頭蒼蠅一般在軍帳裡亂轉。

    到了早晨,薛峰與竇勇俱已經找到——在大府郡最有名的青樓之內。兩位大齊名將喝得是“酩酊大醉”,被脫得乾乾淨淨,各自摟著兩位濃妝豔抹的窯姐兒蓋著大被通睡。

    睡到日上三竿時,一個窯姐兒瞧著身邊的男人居然一宿都沒有翻轉過姿勢,睡得如同死去一般,略略一琢磨,登時嚇得魂兒都沒​​有,只穿了肚兜便跑出了房門尖著嗓子喚老​​鴇。

    也不知是誰,竟然通知了官府,當官差前來時。有一個出入過軍營送過文函的差役立刻認出了薛峰。

    驍家軍的兩位名將,眠宿花柳因著“用力過猛“而人事不省的消息一下子不脛而走。

    當肖青聞訊趕到時,那青樓的方面門口已經是被青樓裡的姐兒和客人圍得里三層外三層。肖青皺著眉頭看著他們的這副醜態,命人打來了井水。竟然是用涼水都沒有潑醒!肖青抓了這青樓的老鴇子,將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問:“他們倆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鴇子一臉的濃妝嚇得如同抖落的雪花,滿臉褶子亂顫地說道:“這位軍爺,老身的確是什麼都不知道,昨兒一輛馬車將這二位軍爺送到了這兒,直接派拍了二百兩的銀票在桌子上,說是要包下這裡最美的四位姑娘陪著。可是這二位被抬下來的時候,就是這般的人事不省了。當時老身這心內還被唬得嚇了一跳,也不知道這二位是不是斷了氣兒,還偷偷地摸了脈搏鼻息,還都是有的。那位送人來的大爺也只說他們是喝醉了,酒醒了身邊要是沒有姑娘陪著可是要惱的!

    於是老身便安排了姑娘陪著……然後這大清早的,你們就來了老身真是什麼都不知道啊!軍爺饒命! ”

    簡直一派胡言,莫說薛峰和竇勇的酒量驚人,就算是喝醉了,怎麼會這般樣子,明顯是二人在外飲酒吃飯時,中了不知名的奇毒!

    肖青又命人拖著這老鴇還有青樓裡的幾個龜爺院子裡一頓好打,有幾個甚至當場失禁,再分別提審,說得也是一樣的話。可見他們是當真什麼都不知道。

    可是肖青卻明白,這設下圈套的人,當真是歹毒得殺人不見血,他雖然可以輕而易舉地要了這二位將軍的性命,可是朝廷中立下赫赫戰功的武將被殺,皇帝必定會派人嚴查。

    倒不如在演兵之前,讓驍王的一對左膀右臂齊齊地設計入了妓院。因為眠宿花柳之地,喝得酩酊大醉而不能及時到達教場演兵。這樣的污點便是抽盡了金水的波濤也是難以洗刷乾淨的。

    想出這計策的人,是何等狡詐陰險?就算留下了薛峰與竇勇的性命,這二位的軍旅仕途也算是走到了頭,而且連帶著驍王也犯下了治下無方之罪,連帶著受了牽連。

    肖青命人用棉被裹住昏睡不醒的二人出了青樓,心裡卻如同乾柴被潑了熱油一般,煎熬得不行——還有一個時辰便要演兵了……朝中皇帝親派下來的督軍及大臣,還有各個郡縣的武官節度使,甚至臨近番邦的使臣俱已經準備去教場觀演,可是現在驍王被困在了峻嶺之中一時不能脫身,

    這哼哈二將又是如今這幅廢人模樣,只有他一人,該是如何撐住接下來的局面?

    就在他在軍營裡急得團團轉時,有衛兵前來通報:“肖將軍,側妃帶著侍女來到了軍營,正候在殿下的主帥帳中要見您​​……”

    話音未落,肖青氣得一瞪眼:“主帥的軍帳是婦人徜徉的深宅後院嗎?沒有軍令,你怎麼敢放她入內?”

    “肖將軍,莫要怪他,是我主動要求去的。”就在這時,飛燕只帶了寶珠,立在了軍帳的門口。她的身上罩了一身黑色的貂絨斗篷,將大大的帽子罩在了頭上遮住了眉眼,在漆黑的夜色裡,若是不仔細看,竟是看不出她的身影。

    肖青微微皺起了眉,不卑不亢地沖她一施禮:“此乃軍營,末將實在是礙著軍規條款,加之明日一早的演兵,不能好好的款待側妃,殿下因著有事耽擱,最早也得明日日落時回轉,還請側妃儘早回府吧!”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7 04:01 PM

第71章

    肖青的話語甚是不恭敬,不過飛燕卻並沒有在言語上太多計較。她只是緊盯著肖青的眼睛問道:“二殿下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

    就在肖青想要張嘴的時候,飛燕又一字一句地說道:“還請肖將軍莫要敷衍,此次軍演如此重要,二殿下怎麼可能不參加?你可知若是他此次演兵失利,會造成何等嚴重的後果?”

    肖青原是打算將她敷衍打發回王府的,可是聽到了飛燕最後語重心長的幾句,竟是一時有些難以張口。

    到最後他終於咬了咬牙道:“殿下早前巡視村寨時,因著道路土方塌陷,被困在了青殼寨……而演兵的主帥薛峰又與竇勇將軍在青樓裡昏迷不醒… …待到天亮時,演兵場上將無主​​帥……”

    飛燕聞言,心裡一沉,緩緩坐到了身後的椅子上,雖然她一直心知驍王一定是遭遇到了變故,可是聽到肖青說出實情,還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肖青雖然是位猛將,卻並無帥才,若是由他主導演兵,結果真是不大讓人安心起來。飛燕靜靜地坐了一會開口道:“肖將軍,驍王演兵時的陣法變化旗語,你可知道?”

    肖青悶悶地說:“末將一直在一旁瞭陣,自然是知曉的。不知側妃有何打算?”

    飛燕慢慢地抬起頭:“打算是有的,就是不知道肖將軍肯不肯配合了……”

    雖然軍營主帳裡亂成了一團,可是演兵的時辰已到,幾十支長角還是依著時辰轟鳴響起。

    教場的高台前已經是人頭攢動,前來觀看演兵的封疆大吏,朝中督軍,還有邊疆的一些外邦使臣俱已經登上了看台。

    只見偌大的教場之上,早已經用木架壘砌起兩座高高的木台。兩座木台相隔甚遠,乃是模擬著兩座城池。

    陸戰演兵的第一局便是攻占城池。以先攻下城池者為勝。

    驍王這邊只能是肖青出陣,他坐在木台之後的帥台之上,在他的椅子後面,則垂掛著一面錦布。

    南麓公那邊也派出了一員大將應戰。而南麓公則安坐在他那一方的木台之後,看著驍王陣營那略顯空蕩的帥台露出了一抹陰笑。而衛宣氏則與淮南當地的眾多高門女眷一起坐在一旁的觀演看台上,她坐下來時,瞄了一眼身旁空蕩蕩的位置,不動聲色地問:“驍王府的側妃是到了哪裡了?”

    一旁的夫人們許是剛剛便議論過了,此時倒是有些巴結著南麓公夫人的意味,用絹帕捂著嘴偷笑著說:“聽說是病了,不宜受風,就不來觀禮了。不過側妃不來也是能理解的,聽說那驍王被困在了青殼寨,手下的兩員大將又是在演兵前夕醉臥在了青樓人事不省……這演兵的結果倒是不言而喻了,來了也沒什麼可看的不是……”說完,那婦人便與身旁的貴婦們笑成了一團。

    衛宣氏沒有接話,而是將目光移到了對面的帥台之上,笑得矜持而拘禮……

    其實不光是女眷的觀禮台上竊竊私語議論紛紛。在眾多封疆大吏雲集的觀禮台上也不時有人在交頭接耳,實在是因為驍家軍昨日爆出的醜聞太過震撼,演兵前夕居然還有閒心去逛妓院眠宿花柳,這樣的酒囊飯袋又能帶出怎樣的鋼鐵精兵?

    驍王的部下雖然個個驍勇善戰為大齊的天下立下了汗馬功勞,但正所謂溫柔鄉英雄塚,這些昔日的猛將也是在太平盛世里安享慣了舒適安逸,再不復以前的勇猛野性。

    此次演兵,當真能如皇上希望那般給南麓公一記當頭棒喝嗎?眾人的心裡都是沒了底的。便是各懷著心事,有的等著看驍王的笑話,有的略帶惋惜的暗地裡搖頭。

    此時,幾片烏雲不期而至,遮擋住了當頭烈日,一場風雨即將來襲。

    第一場對陣,雙方中規中矩,都是按照傳統的三段式排兵布陣,槍盾兵在前做先鋒,步兵在中間接應,弓箭手在後。

    肖青命令幾方三個方陣緩​​慢向前移動,而對對方則按兵不動,做出了防守的姿態。肖青將己方的方陣移動到對方弓箭手射程外,整隊完畢後,槍盾兵將長槍直舉在前,向敵方發起了衝鋒。李進連忙命令槍盾兵防守,步兵上前支援,弓箭手放箭。

    在場觀看演習的官吏中有不少是出身於沙場之上,皆是看門道的內行,只看那對陣的士兵的排布陣型,敏捷的動作,便能看出在戰力上驍王的軍隊明顯強過南麓公一大截,那是無論嚴寒酷暑,毫不間歇才捶打出來的過硬的鋼兵,只見驍王的陣列步步緊逼,將南麓公的軍隊壓得節節後退。

    肖青面露微笑,以為穩操勝券時,突然他身後的那面錦布里傳來了輕柔的女聲:“肖將軍,我在後面沒有看清你能看清敵人變陣之後那些個盾牌是何物嗎?”

    原來坐在布簾之後的正是尉遲飛燕。這也是昨天她終於說動肖青,與她達成妥協的結果。讓肖青出面進行軍演,而她則在身後扮演驍王。若是換了旁人定然不會同意一個女子上台,但是肖青深知這個看起來柔軟的女子是何等樣人。他雖然對這個女賊首滿心的戒備,但能讓當年都驍王接連吃下敗仗的豈是平庸之輩?

    眼下,滿軍營沒有可以使用的帥才,便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再壞的結果也不過是一個敗字,不可能再壞到哪裡去。於是便同意側妃換上了驍​​王軍營中的服侍,由一個親兵掩護著登到了帥台之上,便“垂簾觀演”,倒也不會引起旁人的疑心。

    飛燕不說,肖青還沒有留意。但聽聞了飛燕的話後,展目遠望,果然見到鄧軍後方的士兵推著幾面奇怪的“盾”,急速地朝陣前移動過來。當鄧軍的軍陣如分浪潮水一般一分為二時,那幾十面怪異的圓盾便立在了軍陣之前。當一陣牛角聲吹起時,

    三名士兵為一組,突然閃入了圓盾之中。兩面圓盾也不知怎的,哢嚓一聲就變成了一顆盾球。又是哢噠一聲,盾球前面伸出了鋒利的尖刃。盾球裡的士兵踩踏著盾球,操縱著前進,衝入了驍家軍的陣列之中。驍家軍的裝備雖然精良,但普通的​​盾牌怎麼抵得過這怪異的碾壓利器。原本這演兵乃是沙盤與士兵陣列的集合,以演為主,不求傷人。只是如今這怪異的鐵球與鋼刃,雖然沒有開刃,但是一上陣便是刮傷了驍家軍無數。雖然明令禁止軍演不准傷人,但是被鐵球碾壓得惱了就不管不顧起來,拿起了刀槍使勁戳那鐵球。可是鐵球如同銅牆鐵壁一般,奈何不得。鐵球從驍家軍士兵的身上碾過,有些士兵當場口噴鮮血。

    這樣血腥的場面讓觀演台上的夫人們驚叫連連,甚至有些夫人嚇得暈倒在侍女的懷中。衛宣氏也適時的用絹帕摀住了嘴,如尋常的夫人一樣做出了驚恐之狀,可是沒有任何人看到她嘴角邊露出的微笑。這種鐵球一出,當真是衝鋒的利器,就算是驍王指揮恐怕也是奈何不得。她倒要看看那個坐在主帥台上的無名之輩能有什麼辦法能破解了這鐵盾銅球陣。

    飛燕從布簾的縫隙里當然也將這驚險的一幕看在眼中。雖然震驚於鄧懷柔居然有此等利器,但她深知沒有完美無缺的軍陣和兵器,必有破解的辦法,只是軍演場上時間緊迫,急切間要如何應對呢?

    她站起身來抬頭四顧,看到軍演場地邊緣有許多大石堆在那裡,這些大石是當初修建演兵教場時留下,原本是要盡移走的,可是因著驍家軍用抱著石塊練蹲起的習慣,便留下了些。

    她稍加思索,對肖青說道:“肖將軍,快讓士兵把那些大石搬到軍陣前,用石頭封住銅球!”

    肖青聽後也是猛然醒悟,連忙讓士兵去搬運石頭,終於在銅球衝破軍陣前將石頭運到。急速前進的銅球撞到大石,砰地一聲被彈了回去。驍家軍的將士們一個個頂著鐵球的攻擊將許多大石搬到陣前,終於把銅球死死卡住,讓它再難發威。

    肖青看到大石奏效,終於長出了一口氣。

    但是想到既然鄧懷柔有這等利器,以後怕是要經常打交道,也是有些頭痛。飛燕卻是一陣的冷笑:“鄧懷柔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竟是想出這等不入流的勾當,這銅球雖然看起來凶厲,但是真的兩軍對壘卻是不堪大用。如果受地形所限,銅球便施展不開,威力大減。若在開闊地帶,這樣的盾牌更是英雄無用武之地。也就是在這樣平整的教場之上,才能發一發威力。這次鄧懷柔是出其不意,突然在演武場上使用出來,看似兇猛異常博人眼球,但是卻是陰險無恥以及!”

    既然他這銅盾是蚌,那就來幾隻長嘴的鷸鳥,來分開這僵硬的蚌殼,拖出鮮肉開曬一曬!

    說著她又讓肖青下令,使用長矛倒鉤,將這些被定住的鐵球強行撬開。只聽幾聲哢啪的巨響,這些鐵球被硬生生的撬開。

    之前被這鐵球碾壓吃虧得不行的驍家軍們毫不客氣,將那鐵球裡的兵卒拖出來就是一頓狠揍。

    也不用刀劍,便是缽大的拳頭,打得拳拳見血!

    鄧懷柔沒有料到對方的應變如此之快,一時驚異地站起身來。衛宣氏更是眼尖,她一下子便眺望到,那肖青似乎一直個那布簾後的什麼人在竊竊私語。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7 09:55 PM

第72章

    衛宣氏慢慢地站起身來,走到了觀演台的護欄旁,目光異常專注,她看得分明,每次肖青微微轉身朝著布簾後竊竊私語後,肖青都會下命令變換旗語,調整陣型的進攻方向。

    而此時就在場上“攻破”了鐵球的同時,驍家軍已經重新集結整裝,此時雖然鐵球盾被攻破,可是方才被那怪異的陣法撂倒的將士卻又無數,按著軍演的規定,一旦被撂倒在地便算陣亡下場,,此時驍家軍的兵力已經是所剩不多了。

    所以鄧懷柔雖然因著鐵球盾被破解而眉頭一皺,可是心內卻並不是十分擔憂,只因為優勢盡在他這一邊,只要時間充裕,剩下的驍家軍也盡是會被逐一的蠶食消滅。

    飛燕隔著布簾看著場上的形勢心裡也是一陣的發緊,不由得把目光放到手中的幾張的陣法圖紙之上,這是驍王之前繪製的幾張陣圖,飛燕在王府的書房裡找尋到了這幾幅,覺得畫的甚是有趣,加之自己是在不熟悉驍家軍之前演練的陣法,便一併拿來了。

    這些圖飛燕在來的路上都已經仔細研究過,看得出驍王對這次軍演很是重視,設想了軍演中可能發生的各種情況,並給出了相應的對策。看著一幅絆馬索的陣圖,飛燕靈光一閃,要知道,此時並不是真正的對戰,既然鄧懷柔無所不用其極,那麼她為何不效仿之。

    畢竟演兵不同於實戰,不追求真正的殺傷性,既然士兵倒地便算陣亡,那麼……也許……可以這樣做?飛燕低喚聲:“肖將軍”,低語了幾句。肖青回過頭來下令讓士兵使用絆馬索。

    衛宣氏看到肖青再次回首傾聽,心中便是一動,莫非錦布後面的人又傳達了什麼錦囊妙計不成?

    果然,隨著肖青下令,剩下的驍家軍從腰間掏出絆馬索,兩人一組,飛快地繞著鄧軍打轉,用絆馬索將幾個鄧軍纏在一起,用力將他們拽倒在地。鄧軍人數雖多,但體力速度都不及驍家軍,很快就被絆馬索纏住倒下一片。

    而趁著鄧軍的正面主力則被正面的士兵牽制住了,有兩個分隊的急先鋒,在帥台的旗語指揮下開始朝著鄧軍的兩側開始包抄。避開了鄧軍的主力以後,迅速移動開始攻破“城池”之下的防線。

    這兩邊包抄的士兵進攻的速度甚快,鄧軍因著那鐵球盾的一路推進甚猛,主力早已經遠離了自己這一方的“城池”,此時又被連接纏繞在一處的絆馬索攔截,一時回防不得。

    雖然偷襲的人數較少,可是此時驍王部將平時紮實練兵的功底便是徹底發揮了優勢,在人數佔劣勢的情況下強攻上陣,第一個衝到了木台之上,將鄧軍的帥旗摘下。

    這時場上敲起了金鑼,表示戰事結束鳴金收兵。驍王一方宣告勝利。

    這樣的結果當真是一波三折,真是出乎在場所有人的預料,在驍王的陣營被那怪異的鐵球盾攻破後,竟然能迅速地想出克制這怪異陣法之道,而且最後聲東擊西,採用牽制戰術贏得了勝利。

    雖然此次的演兵實戰性並不高,但是士兵們的對打肉搏卻是實打實的,在一般的演兵對陣中,這樣血肉橫飛,雙方打得紅了眼的情形還真是不多見的。在場的許多武將看得甚是過癮,站起身來忍不住連聲喝彩。那位朝廷親派下來的督軍也忍不住捋著鬍鬚頻頻點頭。

    通過這場演兵,讓人感受到驍王部下的打架實力絕對不容小覷,那一個“驍”絕非浪得虛名。

    肖青也是一陣激動,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他心知一會會有督軍登上帥台犒賞三軍,連忙安排侍衛護送這飛燕先行離開了帥台。

    這廂衛宣氏雖然派了人前來查看帥台上下來的乃是何方神聖,奈何飛燕被個子高大的親兵為圍攏得嚴嚴實實,一時間竟然是窺探不得廬山真面目。

    待那探子再想靠近,卻被收兵歸營的將士們撞得一個趔趄,再抬起眼時,已經是蹤跡全無。

    飛燕回轉到軍寨又靜候了一個時辰,肖青也回轉了軍營。

    此時肖青再看飛燕,倒是一時有些拿捏不好火候,有心再擺出冷臉,可是剛剛靠著這女反賊贏得了演兵的勝利,此時再冷言冷語,竟是有卸磨殺驢之感。

    可是若是和顏悅色一些,鐵漢子心內的那一道溝坎卻是難以翻越的。一時間便是有些微妙的尷尬,滿臉的五官不知該如何鋪擺才好。

    幸好飛燕似乎沒有察覺肖青的心內糾結,只是一心想著接下來的演兵,說道:“肖將軍,僥倖我們贏下第一次,但二日後還有第二場水戰。當務之急還是先找到殿下。”肖青低頭稱是,他其實一早就派出了土石工隊前去帶著工具前去青殼寨鑿路營救了。算一算這時辰,應該是開鑿了大半了,於是便請飛燕上了馬車,一同前往青殼寨迎接驍王脫險。

    到了那才發現,竟是道路尚未開通。

    按理說,如果驍王那邊也是一起開挖的話,這道路應該是早通了的。不應該到現在還是只通了一半。

    於是派出了精銳的將士巡守附近後,肖青親自指揮餘下士兵開挖石土,將被淹沒的山路挖通。待山路挖出一半時,肖青有些奇怪怎麼還未聽到裡面開路的聲音。用了半天時間,終於挖通了山路。

    待得飛燕下了馬車,與肖青一同步入到近前青殼寨時,發現裡面倒像是有些“豐年留客足雞豚”的熱鬧喜氣。

    驍王隨侍的親兵們哪裡是焦急地等待救援,三三兩兩圍坐在旁邊的空地上,行酒令喝酒的,聊天的,比鬥摔跤的,一個個玩的不亦樂乎。

    而大齊的二殿下側盤腿坐在村中祖祠裡一塊大石上一邊烘烤著炭火,一邊和一位長須吊著煙斗的老者在石板上大戰當地的土圍棋,一副優哉游哉的愜意之感。

    想到自己擔驚受怕,不得不冒名頂替上陣軍演,而驍王卻在這和人大下圍棋,飛燕不覺心裡有氣,向前幾步,款款走到驍王身側,俯身施禮道: “妾身還有些擔心殿下不服水土,不想王爺興致如此之高,肖將軍和妾身可是打擾了殿下?”

    驍王哈哈一笑,隨手將棋子一掃,轉過身來對飛燕說道:“就是因為有飛燕在,本王才可以在這安心下棋啊!”

    這鄉野間圍棋的下法與宮廷之內的大不相同,,因著不熟悉規矩,這驍王已經連輸了幾盤,此時飛燕的到來倒是解了圍,便是順勢掀了棋盤。

    飛燕低著頭撇了撇嘴。她過來時瞥了一眼棋盤,看到驍王的黑棋已經被重重包圍,再有幾步便是死局了,卻又是重施故技,掀了棋盤了事。

    此人的棋品還是一如既往的差啊!

    肖青看到驍王安然無恙,心中一塊大石才算落了地,上前單膝跪地,說道:“末將營救不及,讓殿下受驚了,還請殿下回轉王府。”

    驍王拍了拍肖青的肩膀,笑道:“鄧懷柔居然行次釜底抽薪之策,是我也未預料到的,與你何干?”又轉身對弈棋的老者說道:“談老,今日麻煩貴村了,本王著人多留些銀錢,彌補大家的損耗。”老者連道不敢。

    肖青還待稟報今日演武的情況,剛起了個頭,驍王揮揮手:“你做的很好。”聽這話意,竟然是一早便知道了。

    原來,驍王前些時日就已經在演武場早就布下了眼線。通過眼線和特殊訓練的獵鷹,驍王雖未親抵演武場,但演武的過程俱是知道。

    看著驍王看著那女賊首一副疼愛得不行的眼神,肖青有種感覺:驍王對他請飛燕這點才是最滿意的。

    既然道路打開,此地不宜久留,出了青殼寨不久,天就完全黑下來了。

    看到驍王佈置眼線和有針對性的陣圖,飛燕覺得驍王應該是有所準備,就算自己不上場驍王那邊也會有後手,說不定還嫌棄自己多事。覺得自己做了多餘之事,飛燕的興致也不高。驍王攬住她的肩膀,說道:“這是怎麼了,可是有誰惹你不快了?”

    飛燕淡淡地道:“殿下早有準備,飛燕覺得今日竟是有些唐突了,擅闖了軍營又是迫著肖將軍違背的軍營的操守,讓妾身一個婦道人家上了帥台……”

    說到這裡,她突然心中一動,竟是覺得既也許驍王就是藉機希望自己出手了? ”不然該是怎麼解釋那些堆放在王府裡的陣圖,簡直是​​生怕哪個人不熟識陣法一般,講解得甚是詳細徹底。而且他被困在青殼寨中,卻絲毫沒有急於出來……難道真是不怕她搞砸了演兵?

    當她猛的抬起頭時,果真看到了驍王的微微笑意:“可惜本王被困,不然定然要親見燕兒運籌帷幄的方才,今天白日,燕兒可是盡了興嗎?”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7 10:03 PM

第73章

    飛燕身子微頓,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若是不了解驍王,此時她也許憤然以為驍王只是想利用她的才幹,為己所用。可是,眼前的這個男人在短短幾年間一直在成長,竟然不再是白露山與自己對峙時的謀略,與急功近利的樊景不同,他的成長與進步是一種穩紮穩打的紮實。

    而自己現在同他相比,竟是有種停滯不前的窘況。就算驍王什麼也不說,她都是感覺到了自己如井底之蛙一般狹隘,白露山的那一方小天地是不能同驍王征討南北,平定天下的經歷所能比擬的。

    他問自己“可是盡了興”,可是飛燕知道,今日在教場之上,若是驍王親自指揮,取得的勝利絕不是今日白日投機取巧摘得了帥旗那般簡單,必定是壓倒性的勝利,讓再挑剔的武將也說不出任何可以拿來說嘴的地方。

    所以想明白了這一節,她知曉了驍王有故意將她推上前台的意思後,竟然沒有如以前被他算計那般心生惱意,而是很認真地想了想說:“妾身已經許久不沾染兵馬的操練了,今天白日可不敢盡興……而是有些拙荊見肘,若不是殿下故意留下的陣法圖紙提點,差一點便是黔驢技窮了。還望殿下以大局為重,萬萬不可將一軍的成敗託付到妾身的身上,我……早已不是那個爭強好勝的諸葛書生了。”

    驍王的眼睛因為她的話而微微瞇起,伸手將她拉進了自己的懷內,伸手抬起了她的俏臉道:“這般的老氣橫秋,難不成是你叔伯不作數,偷換了老嫗胡亂嫁給本王?倒是要好好的驗一驗!”

    說著,竟是在馬車里便剝了她的上衣,看那意思還要解了裡衫肚兜,大敞開來檢驗。

    這個混蛋的思路,她是一向都跟不上的,上一刻的人生還談得深沉,下一刻竟然急轉直下,來個開箱檢驗。

    外面車輪滾滾,前後簇擁著這麼多的侍衛,他竟是要幹什麼?

    當下便是伸手摀住了驍王想要造次的唇舌,紅著臉兒,小聲說道:“還望殿下節制些,您的兩員大將因著在青樓“吃”的鮮嫩太多,現在還撐得人事不省,此時現在整個淮南盡人皆知,若是您再在鄉村野道上來這麼一出,那麼驍家軍在女兒床上的'驍勇'便可直達天庭了。”

    驍王哪里肯緩了唇舌,便是熱滾滾地用舌尖輕舔著捂著他的青蔥的手指,含糊道:“本王猜得錯了,哪裡是老的,分明嫩得很……這兩日在村里倒是不得洗漱,待回了府中。清水滌蕩了風塵,再好好疼愛本王的小嫩妃……”

    飛燕都要被這皇家流氓逼得急於崩潰了,小聲說道:“殿下的臉皮甚老,磨得人疼……”

    驍王心知她說的乃是自己這幾日新長出的胡茬,便是壞笑著說:“不老怎麼磨得了鮮嫩的水豆腐?今夜便讓你知道這內裡的妙處……”

    那夜回府,驍王連晚飯都沒有使用,便是匆匆沐浴一番,入了側妃的閨房內。

    本來這薛峰與樊勇剛剛醒來,正跪在驍王府的大廳裡垂著腦袋等待著驍王的申斥,確沒想到驍王回來後,便是入了後宅不見蹤影,當魏總管來報說時間太晚,殿下歇下了,倒是略鬆了口氣,覺得暫時逃過了一劫。

    肖青原本是擔心著二位同袍受罰,便是一同跟來,可是聽聞著驍王回府便徑直入了溫柔鄉,原本因著演兵而對飛燕升起的一絲好感頃刻間煙消雲散。

    這個妖女!當真是對二殿下了媚寵之藥不成?

    霍尊霆也是覺得自己是受了蠱毒,只是分開了短短幾日,便是渴急了一般,待得研磨得極致了,才一身熱汗地攬著懷裡綿軟的小女人,心滿意足地啄吻著她掛著汗珠的鼻尖。

    因著方才急於一逞摧花之欲,混沒有理會那兩個誤中了追夢草的莽夫。也該是讓他們晾在那裡忐忑一下了。

    二人溫存了片刻,驍王喚人端浴盆熱水入內,沐浴完畢後,魏總管站在門口小心翼翼地問道:“薛將軍和竇將軍還沒走,赤膊背負荊條跪在府門口……驍王邊穿衣服邊哼了一聲道:“且讓他們跪著吧。 ”魏總管聽驍王語氣不善,不敢再勸,諾諾地退了下去。飛燕卻是覺得驍王對兩位將軍有些苛刻了,有心想勸,但又不想干涉軍政,欲言又止。驍王轉頭看著飛燕說道:“燕兒可是有不同見解? ”飛燕見驍王問起,索性直言道:“兩位將軍是無心之失,鄧懷柔有心算無意,縱然是殿下也陷在青稞寨,又何必苛求於二位將軍?況且正值軍演關鍵時刻,正是用人之時,還望殿下三思。 ”驍王的面色一沉,當真是不容別人說得他的短。就在飛燕心自懊惱一時多言之時,驍王卻緩了臉色,說道:“燕兒所言甚是。且請你代勞去府門請兩位將軍返回吧。 ”飛燕看著驍王似笑非笑的表情,微微詫異,頓時又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是由自己出面,買了這些驍王的心腹的感念之情。

    從這次演兵中,她自然能看出肖青對於自己存了不少的敵意,卻是合情合理。畢竟是曾經生死對頭,怎麼可能一時放得下心防。

    像驍王這般,卻是為何?難道他真是對自己以前的叛賊身份不存一絲的顧忌嗎?竟然恨不得自己與他的心腹和睦得如同家嫂兄弟一般!

    “快些去吧,另外告訴他們,明日本王會在府裡宴客,叫上他倆還有肖青一同來吃酒。商議後日水戰的事宜……到時還要勞煩愛妃親自下廚烹製啊!”

    “……”

    在淮南的冬日陰冷的風裡跪了一個時辰,就算是鐵打的漢子也是在微微瑟縮顫抖著,當尉遲飛燕窈窕的身姿出現在漸起了濃霧的夜色裡時,被身後的燈籠的光暈籠罩著,竟然有種救命菩薩臨世的錯覺……

    因著驍王宴請的都是軍中的心腹部下,又是親自點名要吃飛燕做的拿手之菜。於是飛燕第二天一早便是起身準備食材做飯。入了大廚房,食材倒是琳瑯滿目。驍王在青殼寨結下了不少善緣,父老鄉親們貢獻的野味不少。那土雞肥兔裝了滿滿一筐,還有點著花斑的野雞蛋。因是款待驍王,村中的族長殺了一頭豬,新鮮的豬大腸還有一大副。魏總管可著新鮮的食材拿,又訓斥府裡的廚子:“這等入不了檯面的食材怎麼還放在這?”飛燕倒是一笑,不由得想起了第一次入宮時,那大齊的皇帝帶著全家老小烤肥腸的情形。既然都是新野的舊部,想來也是更愛家鄉的美味……於是攔住了魏總管說道:“雖不是什麼雅物,但是如果烹飪得當,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說著便讓寶珠取了那副豬大腸和其它的食材回轉了自己的小廚,料理了其它的食材之後,飛燕將豬大腸洗淨,切好了肉末調和著丁香還有香料粉末,灌入了大腸之中。再用香草燎灼熏制後,入了煎鍋煎香,最後淋了蒜汁入盤。

    既然來的都是武將,日夜操練,揮灑熱汗,都應該是好重口的,剩下的幾道菜餚也是以滷汁入味為主。在淮南這些時日,因著那本秘製的​​食譜,加之閒來無事總是入廚消磨時光,飛燕的廚藝當真是突飛猛漲,有時閒暇下來,還忍不住自我解嘲,這般手藝竟是不遜於鴛鴦了,以後開個菜館也是游刃有餘的。

    待得幾道側妃親自烹飪的熱菜上了桌,那香味竟然是滿溢了整個屋子。薛峰和竇勇本來是存著心事,因著滿腹的愧疚,哪裡能吃得下東西?可是當聞到這菜餚的味道時,還是忍不住拿起了銀箸,等驍王先動筷後便也跟著風捲殘雲起來。就連肖青也是放下了顧忌,吃得甚是專注。

    尤其是那道煎灌腸,竟是說不出的美味,用來伴酒是再好不過的了。

    薛峰強忍著沒有去夾那最後一塊,本是想讓一讓驍王的,沒想到那肖青竟是沒有半點的禮儀,一伸筷子將那最後金黃酥脆的一塊放入了自己的口中。這讓薛峰與竇勇一起惡狠狠地瞪了肖青一眼。

    “側妃的廚藝竟然是這般的精湛,末將今日得了二殿下的周濟,也能一飽口福當真是有幸。”放下筷子後,薛峰忍不住讚道。

    驍王酌了一口酒,笑道:“你們的這位側妃倒是個心氣極高的,做什麼事情都是務求完美,但是今日的幾道菜餚,看著似乎都是些普通的民間小食,可是天沒亮便起身了,忙碌了幾個時辰才一一備妥的。”

    薛峰原本與驍王的這位側妃並未打過什麼交道。說實在的一個妾室,不過是殿下閨房裡消遣的玩物罷了。雖然聽說這側妃乃是驍王在成禮時親自抱入府中的,但那也不過是得了新寵時,一時的愛不釋手罷了。

    可是昨日她竟然能勸動盛怒的驍王饒恕了他倆的瀆職,今日又親自下廚替驍王宴請著他們,足以見得這位側妃在王府裡是怎樣的地位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7 10:11 PM

第74章

    肖青本來是不知這乃是側妃的手藝,待得聽聞後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驍王此次不是在前廳宴請,而是在側王妃庭院裡的小客廳鋪擺的席面。一時間這嘴裡最後的一塊香酥酥的煎腸就難以下嚥了。他從宴廳的一扇窗戶望去,正巧看見飛燕從小廚出來,許是忙碌了一上午,伊人鬢角微微有些汗意,正倚在門檻處望著遠處的金龍山歇息。

    光看她此時的溫潤氣質,很難想像她乃是白露山上那位掀起了一片風雨的女反賊,更是難以想像昨日她在帷幔之後,垂簾布兵的鎮定英氣……

    酒過三巡,轉入正題。驍王盯著樊勇與薛峰嚴肅地說道:“如今情形不比尋常戰時,如今敵我魚龍混雜俱在一地,如若不能提高警惕,只怕下回就不是倒在溫柔鄉里偎香枕玉那般簡單。本王可不想替眾位收屍弔唁。”

    薛峰與竇勇都是聽得心裡一愧,再次向驍王謝罪。

    肖青這時問道:“二殿下,你看明日的水戰我們有幾成勝算?”驍王說道:“若是盡全力而出,或許能勝,可是本王卻是希望你們明日能敗得體面。”

    這話一出立刻叫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其餘三人聞言一驚:“殿下此話怎講?”

    “當年朝廷與淮南講和,允諾淮南獨立和南麓公統治本是權宜之計。現在四方平定,朝局安穩,陛下進剿淮南之心日甚。淮南的海軍歷來強於朝廷,我們陸戰已勝,如若又擊敗了淮南的軍事象徵海軍,則陛下必然堅定剿平淮南的決心,恐怕旦夕之間雙方之間就會爆發一場大戰。

    然而作戰講究天時地利人和,現在人和因著我們剿匪的成功算是勉強達到一步,但是天時地利皆在淮南,朝廷不可能速勝,戰爭必然曠日持久,到時百姓離散,而朝廷多年積蓄消耗一空,治下彌亂,再有不甘平庸之輩趁機為亂,縱然最終得勝怕也是得不償失。淮南只一郡之地,無論人力財力都無法和朝廷相比,是以大勢還在朝廷。只要陛下按部就班發展,淮南或者孤注一擲起兵造反,或者最終歸順朝廷。所以我們明天海戰要輸而不敗,既不能漲了南麓公的氣勢,讓他生出不臣之心,也不能讓朝廷特使藉機參我們一本。 ”

    飛燕在小廚打理了完畢後,便在宴廳一旁的臥房裡休息了,因著俱在一個小院裡,驍王的話便是若隱若現的飄了過來。

    院內的閒雜人等局已經遣散了,所剩下的也不過是她與寶珠二人。聽著驍王的話,飛燕微微嘆了一口氣——也許原先心裡還是存了些不服,可是聽了驍王的那番話,她真是覺得那個平日里總是在自己的面前嬉皮笑臉的男子才是當之無愧的帥才。

    他早已經跳脫了輸贏的局限,著眼於天下的社稷,自己同他相比,還是太稚嫩了……

    第二日的水戰就在金江之上。兩軍部署完畢後,觀禮台上響起了竊竊私語和嗤嗤的笑聲。原來南麓公的水軍,中軍是五艘大型戰艦,周圍環繞著二十艘中型戰艦,三十艘小型戰艦在周圍不斷游弋,看起來氣勢嚴整,法度森嚴。相形之下,驍王的軍隊就太過簡陋了。除了寥寥幾艘中型戰艦,餘下的是各種小戰艦,而且樣式不一,有大齊的製式艦猛隼,也有前朝大樑遺留下的小艦,甚至有的就是從漁船改造而成的,上面還掛著漁網。雖然數目眾多,數倍於南麓公水軍,但是和南麓公的水軍比起來就像是叫花子一樣。有的大臣搖頭嘆息,驍王的陸軍確實比淮南強大許多,但是說到水軍,則完全是個門外漢了。有的一邊指點一邊發出嗤笑之聲。

    軍演開始,驍王的水軍便發起了猛攻,數百艘小戰艦前仆後繼地沖向南麓公的軍陣。南麓公的水軍則不慌不忙,用中型戰艦將驍王的小艦隔離外圍,巨型戰艦在中央不斷的砲擊驍王戰艦,一炮轟出就能直接在小艦的船帆上打出一個水缸般大小融了赭石的印記,而小戰艦則不斷尋覓機會攻擊驍軍。很快,驍軍就損失了幾十艘小戰艦,而南麓公除了幾艘小艦外幾乎沒有損失。帥台上的薛峰微微點了點頭,一陣旗語後,只見驍軍一窩蜂各自為戰的水軍突然聚集起來,十艘組成一個小戰陣,紛紛盯准一個目標圍攻起來。驍軍小艦雖然都是雜牌軍,攻擊力大大若於鄧軍,但是好漢難敵四手,蟻多咬死象,十艘打一艘,鄧軍也是吃不消,雖然也消滅了很多驍軍,但是被圍攻的鄧軍戰艦也紛紛中了赭石彩彈被判擊沉,然後驍軍又轉換目標重新圍攻。鄧軍指揮也是大吃一驚,連忙指揮中型和巨型的戰艦上前解圍,但是驍軍的幾艘中型戰艦和二十艘小艦突然脫離了原來各自的戰陣,組成一個錐形的戰陣向一艘巨型戰艦猛衝過來,而幾艘小艦直接撞上同一首保護巨艦的中型戰艦,然後無人的靶子小艦上突然爆發出一陣爆炸聲和濃煙,很快幾艘小艦和被撞的鄧軍中型戰艦被判一起在火海中沉沒下去。而驍軍停留在後方的二十艘戰艦也形成一個戰陣繞過交鋒的雙方水軍,向鄧軍的帥台衝去,而驍軍仗著數量優勢使勁纏住鄧軍,不讓他們支援帥台。

    鄧軍不再與驍軍糾纏,一心脫困好去保護帥台,終於在驍軍奇襲的戰艦趕到鄧軍帥台三十丈時將之消滅。至此軍演結束,驍軍幾乎全軍覆沒,而鄧軍只損失了三分之一。

    有些與南麓公交好的番邦使節忍不住叫起來好來,還斜眼看向台中的驍王,失望的發現驍王臉色如常,不由暗暗咋舌了一句,臉皮還真夠厚的。

    而有的眼尖卻是發現雖然鄧軍大勝,南麓公的臉色也是陰沉的很,反倒像是打了敗仗。而幾個對軍事有些了解的臣子與番邦將軍卻是大吃一驚。看起來驍王大敗虧輸,但是要知道淮南水軍是南麓公二十餘年辛苦經營才有的現在的實力,而此次軍演出動的更是近乎七成的水軍,而一戰下了就損失了三分之一。反觀驍王,用的大都是老舊和漁船改造的小艦,耗費不了多少時間和銀錢就能籌建出一支同等規模的“乞丐“水軍。如果真的發生大戰,驍王只要耗費甚少,就可能給淮南水軍以重創,這樣南麓公如何不失望憤怒,甚至有些驚恐。而剛才的那隻突襲的奇兵,雖然被消滅了,可也駛到足以威脅帥台的地方了。

    這豈不是說在真的戰爭中,驍王只要派出幾支訓練有素的奇兵,繞過自己的防線,就可能除掉自己​​?越想南麓公越驚,越想南麓公越隱隱的後怕,看向驍王的眼神也異常的陰沉。

    而飛燕身在各府女眷的看台上,聽著身旁女眷們言不由衷地替驍王惋惜的嘖嘖聲,也是微微一笑,與一旁的南麓公夫人衛宣氏微微點頭。

    只是這一次,溫婉的南麓公夫人卻是笑得有些勉強。

    一場兵演暫緩了淮南的緊張局勢,驍王進一步穩固了金水一側的政局,並擴大了施政的疆域。大齊乃是歲末朝貢,各地一年的稅賬收攏好了後,便是給朝廷納貢之時,驍王考慮民情,給予了他領地內百姓減免賦稅的決定。作為壟斷大江南北竹鹽的大鹽商,驍王豪爽地替淮南轄區的百姓們代付了稅貢。

    這讓淮南的百姓莫不拍手稱讚!不過最讓飛燕欣喜的,卻是她的堂妹要與堂弟賢哥一同來淮南探親了。

    叔伯身為長輩,自然沒有來侄女府上過年的道理,而賢哥兒在地方上擔任小吏,歷練了整整一年,到了歲末也正好有段探親的時間,便提前告了假,帶著妹妹靜柔坐上了售完竹鹽返回淮南的商船。飛燕早早就派了車馬去碼頭迎接堂兄妹,也命魏總管備了兩個獨院供兩人居住。車簾撩起,靜柔出了馬車。此時正值淮南的隆冬,少女身穿一身白色的狐裘,頭戴一朵翠玉簪花,襯托得十分嬌柔可愛。飛燕本以為下了馬車就能看到靜柔巧笑嫣然的笑臉可沒成想下了馬車的卻是少女哭紅了的一雙美目,如同腫起來的核桃一般。待見了站在府門外候著的飛燕,顫顫巍巍地喊了聲表姐,便再也不肯出聲。飛燕唬了一跳,只當是賢哥兒和靜柔兄妹兩在船上起了爭執,便不再多言,寒暄兩句便將他們迎進府中。待得閒暇之時,將賢哥兒拉到一旁說道:“你既已進了府衙歷練便該有個大人模樣,怎麼還與你妹妹鬥嘴,害她哭得如此狼狽?”

    賢哥兒無奈的苦笑一下,說道:“堂姐,你有所不知,這內裡的緣由可是讓人一言難盡!”

    飛燕不由得抬起眼,緊盯著賢哥:“發生了什麼事?”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7 10:21 PM

第75章

    原來自從飛燕去了淮南以後,她的舅舅雖然搬出了尉遲侯府,但是那敬柔與邵井堂並沒有斷了聯繫,敬柔也是情竇初開,因著那邵井堂一表人才斯文文雅,便是芳心暗許,暗中讓貼身的侍女書信傳情,竟是趁著夜市開放時,與那邵井堂偷偷幽會了幾次,本以為等到邵井堂考取了功名時,便是他上門提親之時,卻是不曾想,還未及春試,在一次夜市楹聯遊藝中,邵井堂當著伊人的面前有意賣弄一下才情,加之的確是有些文采,提筆揮毫,寫得佳聯一副,引得在場的眾人忍不住嘖嘖叫好,想不到在人群中還有一位當朝吏部右侍郎的獨女,名喚梁佳兒,芳齡十八,因著有些才情,又是心性極高,父親好友介紹的官宦子弟一概是看不上眼,竟是拖到這般歲數還沒定下婆家。那梁大人也向來視女兒為掌上明珠,雖然也是暗自心焦卻也不忍逼迫得太緊。

    沒想到這本來在夜市消遣,無意中的一瞥,那梁小姐竟然是對邵井堂一見鍾情,因著他是楹聯的頭名,得了一尊文曲星的雕像,留下了名姓與府宅地址方便書畫齋的伙計送到府上。於是便暗暗遣了侍女問出了邵井堂的姓名府宅後,便悄悄走了。

    回去之後,便央求著父親去府上提親。那梁大人本來是不滿意自己的女兒要嫁給一個身無功名之人,加之此人竟然是驍王府上側妃的表弟,心內更加的不願。

    怎奈女兒便是起了倔牛一般的脾氣,竟是茶飯不思,日漸憔悴,粱侍郎沒了法子,加之側面打聽了書院的先生,說是這個書生的才思敏捷,為人伶俐,單從才華來說倒是大有前途,便是緩了口氣,終於委託著媒婆去前去飛燕的舅舅那裡提親。

    邵光奇那裡乍然見了梁府提親,先是吃了一驚,待得媒婆說清了來意,又說是工部右侍郎的千金獨女時,真是喜從天降。

    因為尉遲敬賢先參加的秋試,卻是因著與驍王的裙帶關係鎩羽而歸,最後只是去了一處窮鄉僻壤做了個小吏。這樣黯淡的前景看在邵光奇的眼中,當真是有些肉跳心驚,生怕自己的兒子步了賢哥兒的後塵。此時梁大人招婿不亞於一根及時的救命稻草,若是能攀附上這樣的高枝​​,那麼自己的兒子才可徹底擺脫了驍王在御駕之前失寵而帶來的影響。

    當下便是允了媒婆,說是過兩天便帶著兒子去梁府面見梁大人。然後便找來了兒子,向來雲淡風輕的隱士狀倒是消退不少,一臉喜色地同兒子說了了梁府提親的事​​情,邵井堂聞言大吃一驚,有些猶猶豫豫,邵光奇一看兒子的表情,便知內裡定然是有隱情,仔細一盤問,才知了他與那敬柔的小兒女私情,當時便是氣得給了兒子一嘴巴,大膽的不肖逆子,眼下這個時節,與那驍王府的關係撇都撇不清呢,怎麼還要硬往上湊?

    一番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後,邵井堂也是被父親說得動了心念,一時間便是有些猶豫不決。邵光奇一看兒子動心,便知這小兒女的事情是不作數的。當下便準備趁熱打鐵,第二天就遞上拜帖,去梁府說親。到了梁府,邵井堂這才見了對他一見鍾情的梁小姐,這一見倒是略微失望,因為這梁小姐的外貌可是不及敬柔的一半。可是就像父親說的那樣,男兒壯志應在仕途之上。這梁小姐雖然不是一朵嬌豔的鮮花,卻是鋪平仕途之路的基石。

    當下便只低了頭做謙謙公子狀,惹得梁小姐又是一陣芳心暗動。從那以後,靜柔再命侍女偷偷遞信箋出去,便是石沉大海,再不半點音信。

    最後便是咬了咬牙,親自偷偷跑到邵氏父子暫住的院門之外,等著邵公子出來。

    可沒料想沒有等​​到邵井堂,卻等到了邵家老爺。

    結果邵老爺板著臉數落了靜柔一通不說,還一狀告到尉遲銳那裡,直指他教女無方,糾纏自己的兒子。直言自己的兒子已經和梁家小姐締結婚約,讓他管住自家女兒,休要再來癡纏。

    一直蒙在鼓裡的尉遲銳聞言大吃一驚,自己一向乖巧可人的女兒怎麼到了邵老爺的嘴裡變得如此不堪,當下便是與他大吵一架。待得他轟走了邵光奇後再去看女兒,竟是一個人躲在閨房之中訓了一把剪刀想要剪了滿頭的秀髮。

    嚇得他連忙奪下剪子,心裡也隱約知道那邵光奇所言並非全是誑語,只不過自己女兒所遇非良人,便是剪斷青絲遁入空門怕是也是無濟於事。當下便是留下眼淚再也不肯重話斥責女兒。

    當下便是連夜修書,召了賢哥兒,讓他陪著妹妹一起去淮南改換心境。而且有了飛燕這個堂姐在旁,想必比他這個父親的勸解要來的事半功倍。

    當飛燕聽完了賢哥兒說的這番話後半響沉默不語,且不論這小兒女誰對誰錯,單從舅舅不顧靜柔的臉面闖上門來大聲的責罵來看就是渾然沒有個長輩的氣度,若是再遇到個臉窄的女子,那手中剪刀直對的怕就不是滿頭的青絲而是自己的喉嚨了,雖然心中略有偏頗,可是一邊是尉遲本家,一邊又是娘家的舅舅,當著賢哥兒的面,飛燕也是不好直說什麼的,只是點了點頭,便讓賢哥兒先去見書房見一見他的姐夫驍王。

    然後自己便領了貼身的侍女去後院見敬柔去了。

    敬柔早就是失去了原來的活潑少女的氣息,懨懨地躺在床上,兩隻大眼無神地望著帷幔上的花紋。等到飛燕走到了近前,才有氣無力地叫了一聲“堂姐”。

    飛燕摸著她的頭髮,心裡竟是一陣莫名的感慨,這個小堂妹的遭遇與她是何其的相似,所託並非良人後的失落與痛苦就算不言明,她也是早就感同身受。

    敬柔心知自己的哥哥定然是將自己與邵公子暗通款曲的事情告訴了堂姐,便是半咬著嘴唇等著堂姐的申斥,誰知堂姐竟是什麼都不問,只是又像以前在尉遲侯府那般,姐妹二人同榻而眠那般,脫了外衫與繡鞋,倒臥在了她的身邊。

    “堂姐……你不生敬柔的氣嗎?”

    飛燕微微一笑:“為何要生你的氣,姐姐替你高興還是來不及。”

    敬柔聽到這,不由得瞪大了眼兒,懦懦地說道:“堂姐何出此言?”

    “現如今世上的女子,大都是憑藉著父母媒妁之言覓得可以依靠的良人。只因著爹娘的選擇無論對錯,說到底都是為了女兒好的。可是大多數的女子內心裡還是希望自己能夠自主地覓得佳婿,所以才有那戲台上永遠隔不住才子佳人的圍牆扶梯。可是,戲台子上的情深意切,大抵只能留在那戲台之上。那邵井堂平時一副情深款款的模樣,可是真到了功名利祿的誘惑面前,也是將情義二字全然拋在了腦後的。雖然是讓人心傷,可也總比真與他結下孽緣,慘被下堂要來得好些。

    可若是因為遇人不淑便要剪了頭髮,這大齊天下的尼姑庵里可真是要被死心眼的姑娘填得滿滿噹噹的了。既然他覺得那梁家小姐是好的,便是自娶了去,天下有的是好兒郎來配我家的美嬌娥。 ”

    敬柔聽到這,語帶哽咽地說:“可是別人再好,終究不是他……”

    飛燕柔聲細語地接道:“是呀,再遇的男子肯定不會像他那般見異思遷,翻臉無情。你要知道,男子再英俊的樣貌過了幾十年,也是起了皺的番薯插上了一把的山羊鬍鬚。空有橫溢的才華,若無半點做人的'義'字,也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再甜言蜜語的嘴巴,若是只說不能兌現的空話,也不過是沒有半點味道的響屁罷了!以前你覺得他好,因為他乃是獨身的公子,可是現在若是還覺得他好,便是跟以前劉總管的孫子一個德行,倒是要啃幾嘴的泥,才知道醃臢?”

    飛燕嘴裡說的劉總管乃是大樑未滅時尉遲府裡的老總管,他那孫兒名喚“拾頭”,天生有個古怪的癖好,別人給的齊全的零嘴點心一概不愛吃,專門討要別人吃剩下的。同樣的東西,吃別人吃剩的就是格外香甜,氣得劉總管總是指著他的鼻子大罵是的不長出息的破落戶。

    靜柔正為自己的情變而暗自心傷,突然聽到堂姐這天外飛仙橫來的一筆竟是一愣,再想起拾頭留著口水瞪著眼睛活是個叭兒狗討要東西的德行,不由得一愣,突然醒悟到堂姐是拿他與自己相比,頓時騰的坐了起來,惱得伸手要去搔堂姐的癢。

    飛燕邊躲邊笑說:“不是要當個出家人嗎,怎麼這般易怒?當真是剪不斷的凡心,看哪個廟庵敢收你?”

    那尉遲敬柔之所以要剪頭髮,除了情郎變心另娶之外,更多的是因為邵光奇鬧上府門,害得自己的顏面無存的緣故。

    現在被飛燕這般雲淡風輕的一說,自己也是覺得這些事情也不是什麼大了不得的。她的堂姐一向是有這般的魔力,明明看起來是個羸弱纖薄的女子,可是關鍵時刻總能及時地安撫人的心神。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8 03:42 PM

第76章

    因著敬柔與賢哥兒的到來,驍王府裡著實變得熱鬧了起來,魏總管置辦起年貨來也是格外地抖著精神。

    飛燕發現這賢哥兒對驍王的態度也是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轉變。以前在京城裡見到驍王時,總有種淡淡的不屑之情,而現在則是拘謹裡帶了些許的恭敬。

    看來,他在地方上擔任小吏的確是歷練了一番,少了些以前的年少輕狂,多了些成熟幹練。在飯桌上,驍王倒是很有耐心地聽了賢哥兒講述他在地方小郡協助地方官徵收賦稅的事宜。而驍王居然聽得很是耐心,還提賢哥出了不少的良策。

    家宴過後,驍王領著賢哥兒還有敬柔去看了看鹽場中竹鹽的製作過程。

    一番查看下來,賢哥兒也是有所體悟。他所在的小郡乃是窮鄉僻壤,當地百姓食不果腹,一年的賦稅也是不多,可是他那盛產毛竹,密密地長滿了漫山遍野,雖然因著毛竹的質地不夠好,不足以用來製作竹鹽的竹坯,但是如果變通下思路,利用毛竹燒製竹炭還是有些補貼收入的。

    此時看著熱氣騰騰的鹽場,聽著一旁鹽工們跟他講述這裡在不到一年之前還是一片盜匪橫生的擱置不毛之地時,年輕人的熱血頓時沸騰了起來。

    男兒身在世間合該如此,若是生在亂世便是該佩掛上吳鉤寶劍,搏出一番生前身後名;若是在太平盛世,就該以一己之力兼濟天下,造福一方百姓的福祉。

    以前賢哥兒的印象裡,這個大​​齊的二皇子不過是一介逞勇的武夫,身為大樑的臣子卻是犯下了謀逆之事,更是這樣的男人又是不顧著堂姐的意思,強娶她做了妾室。

    依著堂姐的品貌,卻要給個賊子做妾!尉遲敬賢真是對霍尊霆厭惡以及。

    可是當自己秋試落第時,這個他一向看不上眼的姐夫卻親自修書一封,沒有提及科考落第之事,只是問他是否要去鄉野小郡的衙門裡看一看真正的民情與治民之道。

    本來是自信滿滿,以為自己定然是能一舉高中的敬賢,那幾日一直憋悶在府中,因著侯府離書院不遠,時不時能聽到昔日同窗因著榜上有名,帶著謝師酬禮一路吹吹打打入書院謝師的動靜。

    那聲音簡直如同細針,扎著涉世未深的少年心。所以接到了驍王的信函後,他便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

    現在看來當初雖然是逃避之舉,卻是無意中歪打正著,雖然只是的小吏,可是這段時日他學到的東西卻是以前未曾在書本上學過了。

    現如今再見到姐夫,敬賢倒不似以前那般的清高桀驁了。每當驍王說話時,他總是能在一旁認真的傾聽。

    敬賢與驍王之間緩和了氣氛,飛燕也是暗暗鬆了口氣。雖然驍王因著她的關係,對待著叔伯家的堂弟也是分外地有耐心。

    但是霍尊霆到底是帝王之家的皇子,若是小兒無知,一再的使性子,真若惹惱了驍王,整治起敬賢來,真是不會顯山露水地花費太大的氣力。

    對於敬賢敬柔二兄妹來說,來到淮南的日子很是充實。臨近年關,淮南的大府郡有組織龍神廟會的風俗習慣,平時甚是清冷的一條長街,被南來北往的各種商販擠得是水洩不通。因著年關底下,生意好做,大家都指望著頭過年前多賣點錢出來好回家踏踏實實過個好年。

    因為顧忌側妃的安全,倒是不能隨心所欲地在長街上閒逛,但是臨近長街的茶樓卻甚是熱鬧,因為當地的貴婦們都有個約定俗成的習慣,會在逛廟會這天包下臨街茶樓的茶座,等著看龍神遊街。

    尉遲飛燕到是入鄉隨俗,早早命魏總管在當地最大的一家茶樓包下了茶席,既可看長街的表演,也是與淮南當地的權貴命婦交際一番的絕佳時機。如今驍王雖然收攏了淮南的庶民百姓的民心,可是當地有不少的豪紳依然心向著南麓公。這邊需要慢慢下功夫,一時倒也是急切不得的。

    這天飛燕起得甚早,吩咐寶珠打了溫水準備洗頭淨面,寶珠將盛滿了溫水的銅盆放在楠木雕花的盆架上,取了一個水晶紗精製而成的小包囊浸在水里,裡面放著豬苓,茶籽,皂角,這方子最養頭髮,滿頭的烏髮越洗越濃密。

    因著皂角的味道難聞,心細的寶珠又在水中另點了幾滴玫瑰花露。飛燕因著屋內甚是暖和,只著了寬大的單衣,坐在盆架的長腿圓凳上,解下頭上盤著的烏髮,在寶珠服侍下,用雕著雀頭的玉勺舀著水慢慢地滌洗著滿頭青絲。

    驍王還沒有起身,捻起了枕邊的玉如意,輕輕地撥開了床前的帷幔,嗅聞著空氣中彌散的熱氣花香,看著那屏風之後的從單薄的布料裡顯現出的曼妙身影,嘴角便是微微翹起。

    他的燕兒這些日子來倒是更加的美艷豐韻了。

    並不是說以前的飛燕不夠美艷,但是再年輕美貌的女子在白露山那樣的窮山惡水里,被冷風刮面吹上個幾年,就算是天生麗質也難免稍有折損,更何況飛燕後來因著情傷,更是懶理了女兒家的梳妝,加上操持家務,一雙玉手也是變得稍有些粗糙。

    不過自從成禮過府以後,飛燕除了偶爾下廚,在侍女的輔佐下執掌鍋勺外,便是在沒有做過粗重的活計。加上他為飛燕精心挑選的侍女寶珠,頂是個愛好梳洗保養打扮的丫頭,倒是將自己的主子照顧得甚是妥帖。

    別的不說,但是那通身的肌膚便如同鮮嫩的水乳一般,滑膩柔嫩得很,那雙以前略帶粗糙的素手,如今更是十指纖細,綿軟得很,尤其是執手握蕭時……

    想到這,驍王半瞇起了眼兒,想起昨日錦被裡的種種溫存,頓時身下又是一熱,真恨不得將那屏風後的捉來,再狠狠地整治一番……

    這時,飛燕已經洗好了秀髮,用一方素巾裹住了頭髮,慢慢地擠壓著水,她一抬頭便看見驍王側臥在床邊,半瞇著眼的深沉。

    如今倒是因著相處得久了,看到他此時的表情,竟是一下子便猜出他在想些什麼腌臢物來。便是微微一瞪:“殿下還在賴床,不是要和肖青他們狩獵去嗎?”

    驍王懶洋洋地說:“本是想起的,可是愛妃洗頭的姿勢甚是撩人,惹得本王的榻上又無端多了柄玉如意,這可如何是好? ”

    幸好這是寶珠已經是端了水出去,飛燕被他盡似無賴的口無遮攔羞澀得臉頰微紅,便小聲說:“若是無用的,只管折彎了,槌碎了便好,有什​​麼可煩惱的?”

    驍王聞言,那深邃的眼兒便是一瞇:“竟然是這般心狠的小婦人,用完了便要弄碎,以後再要可如何是好?”

    說著便下了地,健壯的臂膀微一用力,便將那隻裹了單衣的佳人抱起來,入了帷幔,毫不客氣地再盡享了那綿軟的肌膚……

    如此一來,本來是起了大早,卻是趕了晚集。

    當飛燕領著敬柔還有閨中好友隆珍去了廟會最大的茶樓——茗香樓時,茶樓下早已經停放了各色的馬車,等待的僕役擠坐在茶樓下放置的條凳上。

    飛燕眼尖,一下子看到了南麓公府的馬車,看來南麓公夫人也不肯放過這等拉攏人心的好機會,倒是早早便來了。

    因著來得甚晚,等到上了茶樓,眾位貴府女眷們早已是來齊了,倒是不約而同地望向了剛剛上了樓的王府側妃。

    因著每月都販賣竹鹽往返於淮南與京城兩地的商船,京城裡最時興的頭面布料與衣衫,便是不要錢似地被採買了回來。

    一向吝嗇的魏總管,在側妃的吃穿用度上大方得很。老東西精明著呢,怎麼揣度不出驍王的恩寵?再說,如今這府裡是短少了正妃的,側妃的頭面便是王府的臉面了,若是不能打扮得光彩照人,獨領淮南眾位貴婦的風騷,可是怎麼能擔得起“義僕忠奴”的名頭?

    所以每次飛燕在人前出現,都是引來了貴婦的暗自琢磨效仿,細細的研究一番回去再逐一模仿。今日飛燕這一身又是讓人眼前一亮,雖然是冬裝,但是也不知是用了什麼布料,雖然厚實但並不臃腫,下身是拖地的百褶千紗裙,別出心裁地在腰間束了類似與男子才用的寬束腰帶,顯露出柔軟的腰肢,裙擺上繡著淡淡水墨風的福玲花,搖擺之間,花紋若隱若現,彷彿讓人聞到了素雅的芬芳。上身是墨綠色中衣,袖口上繡著同樣花色的花邊,至於髮型也是別出心裁地挽了朵牡丹雲鬢,被白色的貂毛裝飾,顯得大氣華貴。

    敬柔今日也是精心打扮了一番,緊跟在堂姐的身後。若是擱在以前,有敬柔在時,往往是這小堂妹顯得更出色些,反而顯不出飛燕的出色了。

    不然,當初那太子也不會一心誤會自己的二弟看上的乃是尉遲敬柔了。可是現在,飛燕本身獨特的氣場倒是隨著平和安逸的日子將養,慢慢地顯現出來了。那種從容端雅的氣場,豈是敬柔所能比擬的?

    一時間,竟是沒有幾個人移開目光去看那長相甜美的敬柔。

    衛宣氏也是雙眼緊緊盯著慢慢走來的飛燕,上下打量了一番,便是起身走上前去,給飛燕施禮問好後,便熟稔地拉著她的手引著她一路來到了茶樓靠窗的主位之上。

    這衛宣氏倒是個彈牛皮的好手,伸拉自入。自從演兵之後,南麓公被驍王暗地裡狠狠抽了嘴巴,一時間倒是收斂了不少,暫且不敢妄動。

    明眼人都能看出這二人如今便是僵持住了,一時間二雄在淮南對峙,誰也奈何不得誰,但是已經是手下的人馬紛紛站隊,涇渭分明。

    可是這衛宣氏卻似乎絲毫不理會男人之間的對抗,對待這側妃倒是依然心無芥蒂,親切有加。

    若是不早便識破了衛宣氏的為人,當真是要覺得她是個和藹謙遜的女子了。

    龍神的遊街還尚未開始,大家便是在茶樓上用著茶點閒聊著家常,說著一會子見了龍神巡街祈福的事情。

    其中一個婦人看起來倒是急著巴結著南麓公夫人,沒說幾句,便是刻意將話題繞到了演兵上:“我那七歲的小兒,倒是要立志當個水軍的元帥,也如南麓公一般馳騁在波浪間豈不威風?今兒還央著我見了龍神保佑他將來能當個將軍呢!”

    這群婦人不知演兵的內情,便是一心以為是南麓公贏得漂亮,豈料這馬屁拍得不是地方,

    衛宣氏嘴角微微一勾,淡淡地說道:“你那小兒倒是好志向。”便再沒了下文。

    就在這時,長街上變得熱鬧了起來,遊街前的熱場雜耍開始了。

    八個身高馬大的力士坦著上身,肩膀肌肉高高聳起,扛著一張木架。木架上兩個男子上身躺在木架上,舉著腿蹬著一個大缸般大小的鐵球,傳來傳去。衛宣氏咦了一聲,拉著飛燕的手,指向力士說道:“妹妹你看,這些人好大的力氣。咦,這鐵球可有些像軍演時的鐵盾?”

    飛燕抬眼望了一下,那鐵球還真有些肖似軍演時的鐵球,只是沒了那些猙獰的尖刃。頭剛剛點起,心中卻是一動,略一停頓,順勢將頭點向後方一輛坐著觀世音和童子的大車:“妹妹那日身體不適,沒有參加軍演,卻是不知鐵球的模樣如何。姐姐,你看那邊的觀世音才是真的好看……”

    衛宣氏聞言,眼睛微瞇,微微一笑,不再言語,轉頭看向了那載著觀音的花車。

    今日這場雜耍倒是沒有白白的安排,雖然那尉遲飛燕反應得很及時,可是這等突然的提問襲擊,就算再聰明的人也有措手不及露出端倪的時候。

    現在她倒是可以肯定一點——這位驍王府的側妃,那日必定是在演兵場上!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8 03:50 PM

第77章

    這時,貴婦們已經陸續上樓,過來與衛宣氏和側王妃問安搭話。飛燕心中警醒,這衛宣氏一言一語看似普通家常,但是又似乎都藏有深意,當得小心對待,面上換上笑容,與貴婦們聊起家常。

    昨日夜間,驍王與她說起在淮南的局勢,感嘆現在雖然紮下了根基,比初來時好上不少,但依然舉步維艱,需要細細經營。關鍵便是他在淮南還是孤家寡人,沒有任何的豪強支持。淮南畢竟是南麓公的地盤,縱然自己是二殿下,但天高皇帝遠,這裡的官宦只能緊緊抱住鄧懷柔的大腿,而不敢親近。這種情況下,只有先用利益將他們捆住,讓他們願意親近自己,以後再徐徐圖之。

    就在這時,樓下有南麓公府的小廝上來,低聲對衛宣氏侍女說了幾句。侍女來到衛宣氏耳邊低語,衛宣氏聽後抬起頭微笑著對眾婦人說到:“姐妹們,我府上有些瑣事稟告,我告退一會。”說著,被侍女攙扶著走下樓梯。

    正值年關時節,各個府上的夫人們聚集在一起,話語間不禁談到誰家府上添置了什麼,哪家又進了什麼稀罕玩意,言詞間總免不了帶著銀錢短缺的遺憾。這也難怪各府的夫人哭窮,實在是當初驍王初到淮南時舉辦的那一場義賣搜刮得狠了些,讓各府銀錢一下子就有些捉襟見肘。不過這些夫人與其說是抱怨,不如說是隱晦的提醒,免得哪天驍王手緊再次舉辦義賣,那可就真的要了各個府上的命了。

    飛燕與貴婦們談了一陣,看衛宣氏不在身旁,裝作不經意地說道:“自從王爺開了鹽場,這竹鹽生意倒是越做越好,可惜鹽路不淨,到處是盜賊搶匪,每次都要派重兵護送竹鹽,一月只能走得一艘船。王爺倒寧願與人合夥,每月多出幾次貨,賣的必然多上不少。”

    貴婦們相互看了幾眼,都未出聲,場面一下子就冷了下來。飛燕倒也未在意。他們本就料到這不可能一帆風順,只能多打幾顆釘子,慢慢撬動。

    在這時,長街上愈加的熱鬧了。在寬闊的主街上,一列列裝飾一新的花車駛過。上面站著扮作八仙諸神的少男少女。百姓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聚集在大街兩側,臨街的商舖門口都有伙計手裡舉著香爐,裡面是一年來上供時落下的香灰,便是人們常說的“福灰”。又加入白酒,魚油,和成糊狀,每當一輛花車過去,就在抬送花車的力士身上抹上香灰糊,既是祝福他們,也是祈求自己的誠心禱告可是讓神明知曉。

    敬柔到底是年紀小些,雖然這幾日來還是有些鬱鬱寡歡,可是見到此時的情形也感染了不少的喜氣,頻頻抬頭去觀瞧。

    花車走了一半時,大街兩旁聚集的百姓突然發傳出一片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原來,龍神主祭的花車終於過來了。

    每年祭祀龍神都會有一名主祭,多時由當地演卦占卜的術士擔任,這叫“請”龍神上身。

    因為當地人堅信,一旦龍神上身推演算卦必定更加精準。每次長街巡遊後,請扮作龍神的道士算卦,也是高府貴婦們最大的喜好。

    當龍神的高車終於緩緩行駛到了茗香樓下時,飛燕展目往下一望,立時看到了花車上站著的那位“龍神”。

    只見一個看似十七八歲的翩翩少年頭上戴著高高的圓頂帽,正穩穩地站在花車之上,少年身材挺拔,長睫鳳眼,眼眸中似乎含著妖異的光芒,竟是讓人移不得眼兒,一身白色的鱗袍因著風兒而顯出了些許飄逸的仙人之姿。

    原來世間還真有這等絕色的男子!也難怪長街上的人群聚攏得越來越多,那位“龍神”每次轉向百姓,那邊的百姓就會爆發出一片歡呼聲。

    茶樓上的貴婦們也是看得呆住了,這等養眼的道士,竟是在哪裡尋來的?但是正是天上的龍神下凡了不成?

    當高車終於緩緩地使過茶樓時,眾位夫人這才醒轉過來,面帶微笑地議論起了那位翩翩美少年。其中幾個婦人因著經常去道觀求仙問卦。倒是消息靈通得很,竟是知道這位美道士的來歷。

    原來這一屆的主祭是乃是雲游到此的一位道士,法號妙閒先生。這位妙閒先生雖然年齡不大,可是精通玄術,據說他斷命時,只要那雙宛如深潭的雙眼罩住你,便能將你的前生今世看個分明。

    也正是因為這位妙閒先生的異能,才能夠被道觀的主持推舉為今年主祭的人選。畢竟廟會遊街,當選了養眼的龍神,若是個滿臉褶子的立在上面,只怕是吸引不來眾多的人群。

    遊街過後,那妙閒道士,便由專人引領著,登上了茶樓。

    離得遠時,便覺得這道士已經是容貌不俗了。待得上了樓,再仔細一看,當真是道骨仙風,披散在高冠之下的頭髮在冬日的陽光下,如黑玉般暈起了淡淡的光澤,而那肌膚竟然是細緻如美瓷。從側面看,泛著微微的冷光。

    連隆珍都是吸了口氣,小聲地對飛燕說:“這般的男色,居然是個出家人,倒是可惜了……”

    飛燕聞言,笑著打趣道:“若不是個出家人,難不成你還要餓虎撲食,犯下強搶民男的罪行不成?”

    引得隆珍偷偷地一瞪:“竟是學得這般油嘴滑舌!若是真搶了,民女也是要先'孝敬”側妃您,畢竟您現在是民女的衣食父母,豈可獨吞了這等好貨? ”

    幸好此時茶樓上的貴婦們的魂兒俱是被那美道士吸引去了,飛燕與隆珍坐在茶樓的隔間雅座裡,口出無狀的鬥嘴閒話倒是無人聽到。

    因著茶樓上皆是各府女眷,妙閒道士便是在茶樓西隅一角的雅間門口坐下,隔著一道珠簾輕紗替貴婦們看相。

    妙閒道士前來批命,自然是驍王府的側妃為先。不過飛燕天生不信這等怪力亂神,但是也不好攪了其他婦人的興致,便微微笑道:“前幾日,才請了先生批命,到是不好算得太頻繁,免得擾了神靈清淨,還是請諸位夫人自便吧。”

    側妃一發話,眾位貴府們頓時活躍起來,躍躍欲試。

    敬柔也不甘示弱,便隔著珠簾輕紗,請那妙閒先生看了看手相。

    那妙閒先生淡淡地看了一眼從薄紗後伸出的纖薄的手掌,緩緩說道:“情線色澤尚淺,姻緣未到,莫要強求。”說完這句,便是不肯再多語,示意下一位婦人前來。

    敬柔被說得正中心事,直呼真是靈準。接下來幾位貴婦皆是如此,一時間,這茗香樓上的氣氛頓時熱絡了起來。

    恰在這時,衛宣氏也登上樓來。她長住淮南,自然深諳當地的風俗,便是笑著言道:“往年問卦看相可是沒有這般的熱鬧。看來今年請來的龍神當真不是俗人。”

    見衛宣氏上了樓,眾位貴婦們自然是禮讓著衛宣氏先來。衛宣氏已經端坐在珠簾之前。妙閒坐在珠簾後,說道:“請上婦伸出左手。”那聲音溫婉甚是悅耳。

    衛宣氏將右手伸出珠簾,任妙閒用一方軟帕輕輕托起,仔細端詳。衛宣氏剛伸出手,妙閒道士便知道簾後這位貴婦年歲已然不輕,但是保養得很好。

    他看了一會,突然發出一聲長嘆,衛宣氏微微挑眉問道:“請問道長,我這手相如何?

    那妙閒道士低吟了一會,說道:“此乃翳鳥之相。”

    衛宣氏問道:“何為翳鳥?”

    妙閒微笑道:“此鳥生於北海,披蓋五彩羽毛,展翅可遮蔽穹蓋,本該為鳳,可惜短缺了一把命數,終是沒有延展出鳳尾……”

    聽到這裡,衛宣氏面色陰沉,真是​​個妖道,竟是這般的口出無狀。

    就在這時,妙閒微微撩起了珠簾,露出了一雙流光溢彩的明眸,謙恭地說道:“貧道本乃是個遊方的道士,禮數閒散慣了,若是口出無狀,還望夫人見諒。”

    那衛宣氏緊緊盯著道士的眼眸,微微瞇了眼,似乎火氣漸壓了下去,微微一笑道:“既然是鳥之命,倒也無妨。我本就是個窮鄉僻壤的閒婦,若真的批出個鳳凰之命來,豈不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韙?”

    一席話讓茶樓的眾婦人哈哈一笑,倒是緩解了先前的緊​​張氣氛。

    這時,時辰已是不早,妙閒道士站起身來,只說疲累了,向眾位婦人告退。移步走向茶樓門口時,忽然停步在了樓梯旁,原來飛燕見算命結束,便起身準備離開,恰好走到妙閒道士的前面。

    妙閒道士再次細看了飛燕兩眼,稽首道:“一切皆是命數,夫人既然不肯批卦,貧道便贈送夫人一語,這幾日還是莫要北行。”

    說完此言後,也不待飛燕說話,便步履輕盈地下樓而去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8 04:06 PM

第78章

    這個美若仙人的道士突然說出這樣一句來,飛燕並沒有放在心上,倒是一旁的敬柔聽得緊張,小聲地說:“堂姐不可不信,加上些小心總是要好的。”

    飛燕笑著點頭安撫著已經拜在了道士衣袍之下的小堂妹,無意中掃了一眼衛宣氏,她竟是一反常態,沒有過來與自己道別,而是靜坐在茶桌上,似乎臉色陰沉若有所思。

    看到這一幕,飛燕提裙下樓,心裡卻是也在琢磨著方才的道士之言。

    顯然衛宣氏乃是因為那道士的話,而亂了心境,當她坐回到馬車上時,倒是稍微回味了那道士說的一番話。

    翳鳥乃是《山海經》裡批註過的一種異鳥,但是她分明記得以前還在別的雜書異傳中看過關於翳鳥的描述:“天下有五鳳,五鳳皆五色。為瑞者一,為孽者四。”

    而那翳鳥便是類鳳的五色鳳鳥之一。那道士是不是真能懷有異能,尚且不能知道,可但凡是批卦者,察言觀色的本領必不可少。何況方才在茶樓上眾位貴婦都是對衛宣氏恭禮謙讓,那道士豈會猜不出她乃是堂堂南麓公的夫人?怎麼會沒頭沒腦地突然提出個“翳鳥之命”來平白惹得南麓公夫人不喜?

    這時,衛宣氏的貼身侍女,名喚鳴蟬的,親自端著幾個禮盒送到了樓下驍王府的馬車之上,對著寶珠柔柔一笑言道:“寶珠姐姐,這些是夫人為各府的夫人們備的禮盒,側妃的更是要精緻些,還望笑納。

    小姑娘說話輕輕柔柔,模樣也甚是標誌,飛燕覺得她的姿色倒是比鄧懷柔的幾個侍妾還要美貌些呢。

    等那小侍女轉身離開是,敬柔在一旁對著隆珍說:“隆姐姐。你看那侍女的模樣可是像誰?我怎麼看著眼熟?”

    隆珍也是有些恍然:“可不是眼熟怎麼的?看那眉眼的模樣,跟側妃倒是有些相似。”

    飛燕聞言一愣,再仔細想一想,果真是有些肖似之處,不禁為這種巧合微微一笑。待她下樓來時,長街上的人群減少,遠處幾匹高頭大馬馳了過來,抬頭一看,竟是原本打算去獵場的驍王。

    驍王平日里公務繁忙,甚少有這樣在長街策馬的閒暇時間。騎在馬駒之上的他也是一身精幹的黑色胡服騎裝,合身的衣服將健壯的身線勾勒出來,頭上的飛翹的金冠襯托著整個人隱隱有著逼人的王者之風。濃黑的眉毛微微上挑,因著胡人的血統,呈現出來的乃是一種鬢若刀裁,眉如墨畫的俊美。

    淮南之地甚少有胡人,像驍王這般樣貌的更是少有,有些在長街之上的婦人們頓時又激動起來,直呼今日真是有眼福,先是個像仙人一般的道士,如今又來了個英俊倜儻的男子,雖然不若那先前的妙閒道長那般道骨仙風,但是那種成熟男子的魅力竟是更叫人臉紅心跳。

    飛燕剛想抬頭去問驍王為何來這,只見二殿下彎腰手臂稍一用力,便將她一把提到了馬背之上,然後貼著她的耳邊道:“聽聞方才長街上來了個貌賽潘安的道士,當真是要將整個淮南府的婦人魂魄都勾沒了,本王若是不來及時固寵,小燕兒移情別戀可怎生是好?且隨了本王接著打獵去吧!”

    然後擁著佳人雙腿一催馬匹,一溜煙的功夫,便從街上行人的眼前疾馳而過,惹得街上的眾位女子頓時臉紅心跳地驚呼了起來。

    尚有幾位貴婦方才也是一同下樓準備離開,見了這情形,也是嚇了一跳。

    雖然有些貴婦先前也是見過驍王的,卻從來不知他私底下與府內的側妃竟是這般的親切不拘小節。

    自己府裡男人與女子共騎一馬的熱情,也只有府里納了新寵時才有,哪裡會輪得到她們這些人老珠黃的正妻?想到這,自然是一股酸意直往上冒。

    其中一人道:“當街便拉上馬?難道這也是京城裡的時鮮做派?倒是我們這些小地方的人看不懂了!”

    另一位夫人接口道:“有什麼看不懂的?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妾罷了,今日男人如何恩寵,明日得了新鮮的,也就被丟棄在了一旁,倒是也沒有什麼可值得羨慕的!”

    衛宣氏也下了樓,聽著這些個婦人們的閒言碎語,望著遠處的馬蹄揚塵,隱約可以看見伉儷相擁的情形,目光微微地轉冷。

    她立在街邊站了一會,便轉身上了馬車回轉,回到府中時,南麓公也不在府中,時直年關,淮南上下便是有數不清的應酬宴席。如今因著驍王的攪局,穩定民心不易,鄧懷柔也是一刻鬆懈不得。

    衛宣氏回府時,幾個侍妾皆是出門相迎。

    那白氏再不復初入府裡的鮮嫩,平復了當初獵場的驚嚇,將養好了傷勢後,發現竟然是已經懷了身孕,害喜得厲害。按理說,這平日里的吃穿用度該是更加精細。

    可是自從她開罪的衛宣氏後,自己的月例用度俱是削減了不少,如今正值隆冬,屋裡若是沒有炭盆,陰冷得很,這幾日她害了寒症,咳嗽得厲害,便是央著管家看在腹內公侯骨血的份兒上勻出些個木炭來。

    可是管家也是愛莫能助地搖了搖頭:“與其求我,你還不如去求那鳴蟬姑娘,她倒是能在夫人面前說得上話……”

    看著眼前如同過了花期,迅速萎靡的妙齡女子,管家也是心內搖頭:“也是蠢得自找的,得罪了夫人還妄想著平安產下腹內的胎兒,依著夫人的意思,便是孩兒生下了,她也是不會留在府裡了,造孽啊……”

    白氏聞聽了此言,卻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感激涕零,便是趁著衛宣氏回了院落時,一把拽住了跟在後面的鳴蟬,小聲地求道:“鳴蟬姑娘,​​最近我的屋內實在是陰冷,可否請姑娘想想法子,多通融些木炭火盆,不然我這腹內的孩子實在是頂靠不住……”

    說著,便從手腕上褪下一個玉鐲子塞到了鳴蟬的手裡。

    鳴蟬用眼睛掃了下手里略帶瑕疵的鐲子,笑著又把它套回到白氏的手上:“說到底,您也是這公侯府裡的主子,怎麼可以這般?不過是火炭罷了,又不是什麼大事,也是府裡的下人憊懶該打,一會奴婢安排人送去便好了。”

    白氏壓根沒想到竟是般的順利,心內對這鳴蟬自然是感激不已。待得鬆了握住鳴蟬腕子的手,才瞧見這個侍女手上戴的那對羊脂玉的鐲子,竟然是上乘通透得能滴出水兒來,一看便是價格不菲,就算是一般鄉野官宦人家的正妻都不見得有這般的美玉……

    看到這,再看看自己腕子上那對鐲子,頓時心裡酸楚難言,原以為入了侯府做了南麓公的侍妾,便可以是人上人,沒想到居然是胡混得連個夫人身前的侍女都不如……

    安撫完了白氏,鳴蟬才入了院子。先命外院的婢女打了溫水淨手,才入了屋內,開了衣櫃,取出衛宣氏的便衣,拿來替夫人換上。然後扶著她躺在軟榻上,替她輕輕捶打著小腿,​​輕輕說道:“方才那白氏衝著奴婢討要木炭,夫人您看……”

    衛宣氏漫不經心地道:“看她那模樣倒是病得厲害,想必生出的孩兒也是難以健康聰慧,原先想著她知書達理,現在看來倒是蠢得厲害,這孩兒……不生也罷。”

    鳴蟬笑著言道:“先天固然重要,也要看教養他的是誰,依著奴婢看,府裡侍妾之前所出的公子不夠聰慧,俱是教養之人不夠得法。這白氏要是生產完便歿了,正好可以將那嬰孩抱來給夫人教養,自己貼心從小養出來的,自然才能對夫人忠心孝心兼備,以後才可繼承公侯的大業。”

    衛宣氏工於心計,醉心權術,但是向來懶理後宅的事宜,對嬰孩也向來不親近,所以從來沒有動過抱養的念頭,可是聽鳴蟬這麼一說也深覺有理,倒是動了“去母留子”的念頭,便是點了點頭:“這些個後宅瑣事,你看著辦便好。”

    說完,衛宣氏微微閉著眼,突然伸手握住了鳴蟬的手,鳴蟬笑著問:“可是奴婢捶得重了?”

    衛宣氏懶洋洋地道:“老是不歇​​著,仔細一會子又嚷著手疼,且停停,讓後廚燒了水,我要去後面的溫池子裡泡一泡,你也跟著一起活絡下身子……”

    鳴蟬聞言臉色微紅,歇了手去,轉而坐到了衛宣氏的身旁,俯下身子替她揉捏著頭部的穴道,柔聲低語:“夫人為何這般悶悶不樂,可是因著那妖道的胡言亂語?若真是如此,奴婢只管入了夜,領幾個人摸入道觀宰了他便是了。”

    說話的聲音依舊是白日里的輕柔,可是話裡的狠厲卻是讓人汗毛微微豎立,讓人不寒而栗。

    衛宣氏慢慢地移動下身子,將頭靠在鳴蟬的大腿上,緩緩地睜開了眼,伸手輕撫著侍女的眉眼道:“且先留他一命,這人……應該是我的一位故人。”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8 04:18 PM

第79章

    若是沒有看錯,他應該是……

    衛宣氏沒有再說下去,只是任憑著那輕柔的手在自己的太陽穴出輕柔地按動著……

    這幾日驍王府的年貨倒是置辦得甚是整齊。魏總管現在是錢銀多,底氣足,就連小滿財也置辦一身紅緞的小褂襖,神氣活現地立在院子朝著每一個走過來的人搖著尾巴。因著乃是魏總管的“救命恩狗”,小滿財一向是橫逛王府的八大院落,新褂子上身立刻得意地四處巡遊炫耀。

    昨兒淮南竟是罕見的下了一場薄雪。稀稀落落的雪花自然是不能與北方鋪天蓋地連綿的鵝毛大雪相比,但是到底是增添了幾許冬意。

    書房軒窗下的一束梅花悄悄地吐了紅蕊,其中一枝悄悄地伸向窗口,竟有些破窗而入的架勢,急於窺探著屋內的情形。

    此時屋內一個身著梨花白天水長裙的女子,正手執一子猶豫不決。坐在她對面的男子半倒在榻上,寬大的煙色便袍用束帶攏在腰間,幽暗深邃的眼眸含笑看著對面猶豫不決的女子。

    “燕兒可要快些,本王可等得要睡了。”

    飛燕卻是紋絲不動,不為所亂的模樣,仔細一看原來他們下得不是棋而是類似沙盤一類的演兵盤。

    當初驍王拿出這小沙盤時,飛燕著實一愣,猶記得父親在世時,自己也有這樣的沙盤錫兵,那時的她還沒有經歷這人世間的諸多離愁,手執錫兵在方寸的沙盤上沖得一往無前,直至頭破血流,便就此怯步不前。

    如今遠嫁在了淮南之地,人在異鄉卻見到了這類似舊物,一時心內的感慨是不足為​​外人所道的。當素手執起那兵子,竟是懸了千金之重。

    可是不待她婉言拒絕,驍王已經坐在她的面前,開始派兵布陣,那般的氣勢,竟是不容反駁的。無奈之下便是跟著走了一盤。

    可是驍王竟是用一種大軍壓境的氣勢,沒有幾個回合就橫掃了自己的錫兵,這其實也沒有什麼,不過是壓了她的幾個錫兵而已,自己晚上也是給他壓的,可是……那男人嘴角的那抹笑實在是得意驕縱得欠打,就是那樣將薄薄的嘴角微微勾起,窗外的陽光被白雪映照,投入屋內,在他露出的那一口白牙上閃爍著刺眼的光。

    也不知為何,這個男人總能激起飛燕早已為沒有了的好勝之心。那一刻,襯著窗外的白雪紅梅,倒好似重回了北地一般,那時,她乃女反賊,他是篡權之臣子,在窮山惡水間,竭盡其能欲置對方於死地,角聲錚錚,刀劍寒,那是經歷過便再難忘記的驚心動魄,熱血滾滾。

    當再次開盤,飛燕漸漸變得專注,認真琢磨著每一次的陣型變化,尋求破解重圍之道。可是無論她如何設伏兵,聲東擊西,驍王就像捏住了她的七寸一般,總是出其不意狠準穩地截斷了她的退路,痛下殺手。

    這樣飛燕每次移動陣型變得更加慎而又慎,誰知他竟是在一旁還說著不痛不癢的風涼話,被他催促得緊了,左右權衡以後,認為萬無一失,只要最後一擊便能取得最後的勝利,便是終下決心將代表騎兵的兵子落在了陣型的北翼。

    可是兵子還沒落地,驍王便不慌不忙地將西路的步兵調遣過來,阻斷了騎兵,而騎兵被盡數消滅後,飛燕再無後援可用,眼看敗局將定了。

    這男人是明知道她會落入陷阱,才會不停地出言催促她吧?一連輸了五局,且一次輸得比一次難看,竟有種孫猴兒落入如來的手掌心的感覺,竟是怎麼也翻滾不出去了。

    饒是一向沉靜的飛燕也開始著了惱。恰好穿了新狗褂子的滿財一路巡游到此,正得意地咬著門簾子要往書房裡鑽,便是輕輕一揮手。

    這一年來,滿財的個頭長了不少,加之天性裡喜歡撒嬌賣萌,讓主人多多眷愛,此時見女主人含笑招手,立刻抖了抖漂亮的小褂子,支著兩隻尖耳朵,滿財便晃著尾巴撲向了女主人。這力道著實不小。連帶著一旁的沙盤也被拱到了一邊,摔得七零八落。

    “混賬!”驍王眼看勝利在望,卻被個狗兒掀了沙盤,登時瞪眼喝罵。

    滿財向來是懂眼色的,它深知,別看男主人在女主人面前總是大氣溫柔,私下狠著呢!記得前些日子有一日深夜,主人帶著一個跟女主人穿著類似衣服的女人外出鹽場,卻讓她坐的馬車在半路掉了輪子。

    那天,夜色早早便如墨染一般,道路一旁的高山之上早早便潛伏了主人無數的手下,還有數十條訓練有素的軍犬。

    它們埋伏在樹林裡一動不動。只是偶爾從張滿利牙的嘴裡伸出舌頭略帶興奮地喘著粗氣。從它們的毛色還有與尋常狗兒不太一樣的尾巴來看,滿財依稀知道它們都與自己一樣,是流淌著狼的血統的,而主人之所以特意將自己帶來,也是希望它與這些前輩們用心學習吧?

    在王府裡,它老早就接受了主人的訓練,便也學著其他狗兒的樣子,在草叢間埋伏下身子,興奮地等待著主人下命令衝擊的那一刻。

    終於,有幾十個黑衣人衝破了濃稠的夜色衝上前去要劫持馬車。而這時,主人終於下命令了,侍衛們便一起衝了上去,它與十幾條同伴們也一路狂吠著衝了上去,盡情地撕咬著這些想要劫持假女主人的歹徒們。

    那一刻狼的野性在血管裡拼命地洶湧流竄,而男主人卻騎馬立在一旁冷笑:“竟是派來這幫無能的蠢貨來劫持本王的女人?'桃代李僵'屢試不爽……一個活口都不用留,割了他們的腦袋送去北疆,總是要不好讓北疆之王的手下無功而返吧!”

    那天夜裡的血腥味猶在,主人深邃眼裡的冷厲更是印在了它的腦子裡,也許……主人也跟它是同類吧,都是對自己的領地物品有著深深的佔有欲,如果將來它有了屬於自己漂亮的小母狗,別的狗兒若是肖想,它也是要這般,露出滿嘴的利齒將那廝撕扯成碎片……

    既然已經自動將男主人認作了狼群的首領,現在“狼王”一瞪眼兒喝罵。滿財立刻夾起了尾巴,委屈的嗚咽了一聲,灰溜溜地跑了出去。

    飛燕倒是一臉的輕鬆:“就是個不懂事的小狗兒,殿下莫要動怒……”

    驍王倒是氣極而笑,也不管那沙盤了,徑直一伸手,將飛燕拉入了自己的懷裡:“本王的好,盡是不學,偏偏掀棋盤這一手倒是學得甚快,自然是不能責怪它,可是這始作俑者卻是不能放過!”

    說著竟是一把抱起了她,朝著自己的臥室走了過去。

    因著飛燕臉兒窄不肯,那前些日子進府的大床一直荒廢閒置著,此時用來懲處不乖的妾室實在是穩妥得很。

    便是這麼一路大笑地回了主臥,將美人扔在了大床上,滿床的錦被頓時掀起波紋滾滾,這床大的好處立時便顯現了出來,平日里施展不得的招式,如今倒是可以酣暢淋漓地盡用個遍。

    飛燕雖然知道這男人上了床榻邊立刻變了樣兒,可是今日卻是格外的強勢,往日她若喊疼,便會緩一緩,可是今日喊破了嗓兒,也止不住身上這蠻獸的攻勢。

    屋外一陣風起,雪花兒再次打著璇兒飛揚了起來,而臥房之內早已經是春意暖融,暗香浮動……

    剛剛下過雪的山路,實在是不宜前行。往日香客盈門的山路,如今卻是被白雪覆蓋,只有一兩個小道士,正沿著從山路一階階的清掃著積雪。

    衛宣氏在山下了馬車,在繡鞋上又套了踏雪的加齒防滑的木屐,便在侍女鳴蟬的攙扶下,朝著山上慢慢地緩步前行。

    這段山路不長,但也不算近,衛宣氏走得極慢。

    這樣長長的台階,在她年少時好似也曾經走過。只是那時的她,拼命地克制著自己的悸動與顫抖,懷揣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走上那瀰漫在夜霧中的大殿。

    而現在的她,早就沒了少女時的稚嫩膽怯,每走一步都是沉著穩健,因為她心知自己走上去了會看到什麼,更是心知自己如今以前走得太遠,早已不知回去的路在何方,唯有繼續前行,哪怕撞得它頭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這座山上的道觀名喚青龍宮,是前朝一個閒居於此的散人修築,平日里香火併不鼎盛,後來也是因為這妙閒道士,才漸漸熱絡起來。

    可是這幾日因著下雪,山上又是變得冷冷清清。

    當衛宣氏來到青龍宮的門前時,負責打掃的小道士頓時一愣。衛宣氏並沒有表明自己的侯府夫人的身份,僅僅是讓這小道士通報那妙閒道士,說是有香客拜訪。

    可是那小道士卻搖了搖頭道:“不必了,妙閒道長今兒一早邊說必有貴客來訪,所以主持才命我們幾個打掃山路,本想著正下著雪了,怎麼可能有人冒雪上山?想不到還真是有人來了,女施主請這邊請……”

    衛宣氏微微挑了挑眉,跟隨小道士進了大門,沿著長廊一路轉到了殿後的一處廂房。

    她讓鳴蟬和隨行的侍衛候在門外,自己一個人推開了房門踏了進去。

    與屋外的寒風料峭不同的是,屋內暖意融融,檀香蔓延在鼻息間。衛宣氏微微打量了一下,很難想像這是個山野道觀的房間,屋內的陳設雖然談不上名貴,卻是處處高雅古樸,就連那裝飾一新的驍王府,同這間小小的廂房一比,都是被襯得在品味上落了下乘……

    “公侯夫人請坐。”隨著清朗的聲音,在淡灰色的幔簾後,慢慢走出一人,與廟會那日不同,今日的妙閒道士一身寬鬆的道袍,雖然麻制的布料,可是看上去便知道是出至百年老舖工匠之手,無論是剪裁還是縫製俱是大方得體。

    只見他滿頭如墨的青絲並沒有全束在發冠之內,而是隨意地披散在了身後,白皙的皮膚被映襯得愈加通透,濃密的睫毛微微遮蓋了一雙美目中的犀利,高挺的鼻子下,一雙薄唇如若染了櫻花緋色,當真是世間少見的美男子。

    此時少了珠簾的遮掩,衛宣氏倒是將他的模樣盡是仔細地看在了眼底,心內更是篤定了自己的判斷,便是勾起了唇角,微微含笑,卻並沒有坐下,而是徑直走到了他的身前:“那日得道長妙語點撥迷津,心內便一直有一事放不下,此次前來,還望道長指點一二。”

    妙閒道長並沒有因為衛宣氏的靠前而後退,他雖然長相偏陰柔,個子卻是極高的,因而低下頭,看著衛宣氏的眼兒,說道:“不知夫人有何困惑?”

    衛宣氏微微瞇起了眼兒,似乎著迷地看著他那形狀美好的鳳眼,緩緩問道:“不知這翳鳥該若何解釋?”

    妙閒道士慢慢低下頭,附在了衛宣氏的耳旁:“在《玉函山房輯佚書》中,這翳鳥的解釋為五鳳之一。天下有五鳳,五鳳皆五色。為瑞者一,為孽者四。似鳳者四,並為妖……”

    聽到這,突然她將一把匕首抵在了妙閒道士的脖子上,刀刃寒光閃閃:“那道長可要好好解釋,我是鳳還是妖呢?”

    雖然匕首加身,可是妙閒卻是神色不變,渾不在意地笑了笑:“世人皆知前梁皇帝宣慶龍只有一位公主,當初先帝走得甚急,竟是顧不得帶走自己的親女,在宮門被破時那前梁公主便懸樑在宮中自盡殉節……可是世人不知的是,那皇帝雖然因著荒誕染了齷蹉之症而在生養了三子一女後,便再不能生育,可是處處留情的他在民間尚留四女……你雖然父姓為衛,可是嫁人後,卻並沒有從夫家的姓氏,而是改作'衛宣氏',雖然你對外宣稱取了'宣'有警醒自己日宣三德之意,可是依著貧道來看……倒像是明明沒有鳳尾,卻妄想改了命盤,拼了命也要長出鳳尾的妖!”

    此話一出,衛宣氏一向的慈眉善目立時消失不見,眼裡殺意畢現。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8 04:36 PM

前朝遺寶

第80章

    妙閒道長的白皙的脖頸立刻流出了一抹殷紅,順著冰冷的刀刃漸往往下流,可是他臉上恬靜的微笑卻是未變:“姑姑莫要動怒,難道就不想給小侄敘一敘骨肉親情嗎?”

    衛宣氏看著妙閒的那一雙漂亮的眼兒,若是情況允許,她會切斷他的喉嚨,再慢慢剜下那似曾相識的眼兒……狠狠踩在腳下!

    這麼想著,她卻漸漸鬆了刀,問道:“這麼說,你果真是前梁太子宣明的獨子宣鳴?”

    妙閒微微笑道:“貧道,俗家的名姓的確是姓宣……前塵往事俱是記得不大清楚了。”

    “你還沒死……難道那大樑的皇帝也還活著?”

    妙閒輕輕一撩道袍,在茶几前的蒲團上坐定,此時茶案上,小炭爐燒的水已經開來,他伸出修長的手指輕提起水壺,在已放好了茶葉的紫砂杯裡倒上滾燙的開水,上好的茶片在熱水間上下沸騰,一會便是茶香蔓延,他將一杯遞給衛宣氏,然後緩緩說道:“皇上的確是因著山間墜車,溘然長逝了。”

    衛宣氏並沒有接那茶水,她生性多疑,怎麼會平白喝別人手中來路不明的茶水?更何況是這個人的水? ”

    實際上,因著眼前熟悉的眉眼,她的思緒飄得很遠,已經飄到了她十二歲的那一年。

    她從小便知道自己在家中是不受寵的,卻是從不知緣由,隱約大了才知,自己竟是梁帝巡游江南,一時醉酒寵幸了臣子的愛妾,一夜風流留下的龍種。

    這是這皇帝不小心留下的龍種,如同燙手的山芋一般,便是成為衛家人的心病。而她自從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後,便是日日編制著個美夢,夢到有一日父皇坐著金碧輝煌的馬車前來親自接自己回宮。

    這個美夢直到她十二歲那年,才終是可以實現了。雖然只是一輛停靠在衛府後門的不起眼的馬車悄悄地接走了自己,可是坐在馬車上的那一刻,她生平第一次感覺到了發自內心的喜悅。

    當到了皇宮裡時,已經是濃稠的深夜,那高高的台階,對於一個十二歲的女孩來說似乎是怎麼走都走不完……

    可是走上去了又是如何?衛宣氏想到這,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笑意,大樑的皇后,太子的親母便是用這樣一雙看似嫵媚的眉眼冷冷地打量了她一番後說:“能魅惑得皇帝留情的,竟是生出這等平庸的女娃娃,真是用來和親蠻夷都是不夠襯頭!”

    隨後的滴血認親,更是徹底擊碎了她編織了幾載的美夢——碗中的兩滴血卻是怎麼都不能相融的……

    那日,她是坐在衛府的馬車裡回去了,那一路水迢迢路漫漫,而她躲在馬車裡失聲痛哭,多年之後,有時午夜夢迴,竟是也會偶爾回味到當時的從雲端掉下的淒楚與辛酸。

    那一路,她便是心在暗暗發誓,總有一日,她會堂而皇之地返回那座高大輝煌的宮殿裡,無論多麼艱難,無論要付出多少的代價……

    雖然她也心知皇帝已經死了,但是此時不除掉這妙閒妖道,實在是因為另一件一直懸在她心中的事情是一定要問的。

    “世人皆影傳前梁皇族留下了偌大的寶藏,不知你可還知道?”

    妙閒慢慢飲著手中的茶水,微微笑道:“那寶藏地圖一分為四,其中一份不正是在夫人您的手中嗎?其中的真假,想必您比我更有明斷!

    衛宣氏的眼睛一亮,聲音刻意溫柔地問道:“那……道長既然是精通玄術,兼有通天之眼,不知可否明示剩下的幾份身在何處?”

    那天,衛宣氏足足在妙閒道長的房中耽擱了足有一個多時辰。

    當她從廂房裡出來,外面紛揚的大雪已是漸漸歇了,鳴蟬立刻將掛在臂彎上的貂絨大氅替衛宣氏披掛上。

    衛宣氏深深吸了一口氣,感覺著雪後冰涼的氣息順著鼻腔直直地衝入胸裡。

    鳴蟬在衛宣氏的身邊侍奉多年,怎麼能體會不到女主子略帶壓抑的情緒,立刻低聲問道:“夫人,這屋裡的妖道還是儘早除掉為好。”

    衛宣氏往前走了幾步,步出跨院,已經調息均勻,語氣平和道:“屋內的是個聰明人,一個聰明人會平白無故地往刀口撞嗎?他既然敢來招惹我,便是篤定了手裡有保命的護身符,一時倒是除他不得……”

    說完,衛宣氏又是冷笑了一聲:“這大樑的萬里江山若是早早地便傳到這小兒的手裡,也不至於落敗得如此淒慘,更是沒有那霍家莽夫的什麼事情了,該是大樑之不幸,還是我輩之萬幸呢……”

    下山時,衛宣氏望見遠處的風雲卻還在翻滾,似乎在醞釀著一場更大是風暴……此時淮南的彈丸之地,卻是臥虎藏龍,暗藏重重玄機,但是衛宣氏知道,又一個機會陡然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她生平總是在時運上稍差些,便是要靠著自己加倍的算計經營才能彌補。從小到大,她渴望的一切都是不屬於她的,但是她堅信總有一日,靠著自己的力量會把她應得的一切統統奪取回來。

    想到這,她像來時一般步履沉穩地慢慢下山去了。

    沒有回頭的她,自然是看不到,此時妙閒道長正立在山崖上,憑欄遠眺,眼神竟是說不出的嘲諷與冷漠。

    雖然驍王被皇上發配到了淮南,可是皇恩浩蕩,龍澤還是遠播四方的。一艘大船,載著皇帝親賜的年終福宴款款而至。

    當成桌的宴席搬入府裡時,飛燕也算是開了眼兒了。她這個舊朝的遺貴還真是沒見過這等千里賜宴的架勢,當真是新朝的風貌!

    霍允也不知是怎麼想的,送來的竟是一盤盤的半成品,北地的駝蹄尤帶著血筋,與之搭配的是一鍋煮好的母雞湯,因為一路天冷已經凝凍成一坨。一隻乳豬已經是入了味,就差“臨門一燒”了。其他的幾十道菜餚也俱是如此。

    護送御賜福宴而來的,乃是皇帝跟前的太監全忠,他宣讀完了聖旨,便是眉開眼笑地對驍王說:“二殿下,您有所不知,宮里新近來了一個廚子,手藝實在是高妙,皇帝親嘗以後是讚不絕口,可是前些日子舉行宮宴時,聖上卻是突然垂淚,說道,兩位龍子不在身旁不能同享這等美味,實在是憾事。太子至孝,便說這有何難,叫宮裡的廚子料理妥帖,送給二殿下、三殿下那便可了。

    聖上龍顏大悅,特命廚子精心準備了這些一路不易壞掉的菜餚,分成兩船送出,送到只需加熱,便可同享聖上心悅之味。奴才便是一路看護著福宴與二殿下享用。聖上到底是偏心著驍王您,這桌子的菜餚可是比三皇子的要多上五六道呢! ”

    聽了這話,驍王嘴角微翹:“全公公一路辛苦了。”說著便命人給全公公打賞。

    聖上的親賜倒是不可拖延,當下驍王府的廚子們便開始揮勺開始加熱。

    既然是皇家御賜,甜酸不可增減,鹹辣不能改變,便是在鍋裡串了熱氣後,便復又擺滿了桌子。

    說實在的,再好的吃食經過這番舟船顛簸,難免失了味道,加上前後兩道工序出至不同的廚子之手,那火候也是難以掌握。

    那霍允雖然善於權謀,但是說到底也不過是武夫出身的老粗,所以考慮這些吃食湯水一類的難免不周,那太子也是在父皇面前裝著賢德,更是不會考慮自己二弟三弟的肚腸。

    那些個生食有冰塊鎮著還好,可是加工過的湯水有些加了冰糖,還是難免有些發餿變味,若是加些麻油辣子,還能壓制一二,偏偏廚子們也不敢擅自做主,便是原樣擺在了桌子上。

    既然是皇上的親賜,賢哥兒與敬柔自然上不得福宴,便是驍王與側妃二人坐在了桌旁。

    因著怕一路有了閃失,所有的吃食自然是用銀針親試過後,才可讓二位主子享用。

    飛燕等著驍王先動筷,只見他夾了一口駝蹄放入嘴里略一咀嚼,眉宇間似乎閃過了什麼,便對正要動筷的飛燕說道:“本王也甚是思念著父皇,今日得此御賜福宴,不知何時能再得父皇的龍澤,你一會讓侍女送些吃食過去吧,本王想獨自細品福宴的味道。”

    這番言語。聽得在一旁伺候的全忠一臉滿意的喜色。

    驍王既然這麼說了,飛燕怎麼好阻攔父子二人千里神遊的深情,便是福禮退下。

    正往自己的院落走去時,便看見敬柔輕快地走了幾步,撇了身後侍女,跑到自己的面前:“福宴剛開,堂姐怎麼就下來了?那皇帝御賜的福宴如何?”

    飛燕笑道:“既然是賞賜殿下的,我怎麼好分食福澤,賢哥兒出去遊玩去了,正好你我一同用餐。”

    敬柔撇了撇嘴:“什麼山珍海味?竟是這般護食?”雖然被飛燕一瞪之後,便不敢言語,但是心內還是對姐夫深深地鄙薄了一番。

    姐妹二人便是回到小院裡,也懶得麻煩大廚,便是開了小廚,指揮著寶珠蒸了一大碗火腿蛋羹,上面撒了一層拉絲的魚片,又親自將廚子中午送來的黃梗米冷飯用一湯匙豬油加上一把綠豌豆滾滾地翻炒了一番,再搭配著幾碟糖蒜小菜,倒是吃得也甚是得趣。

    敬柔也是愛極了堂姐的手藝,可到底還是貪嘴的孩子心性,咬著豌豆問道:“待得明日那欽差的大內太監走了,姐夫可會分些殘羹剩飯給請我們嚐嚐? ”

    飛燕舀了一勺子噴香軟嫩的蛋羹放到了敬柔的碗裡:“正吃著了也堵不住你的嘴!仔細沒了婆家要你!”

    敬柔到底是少女的心性,雖然先前情傷不能自已,可是被堂姐開導了一番,加上過了些時日,便是將百轉愁腸放了一半,被堂姐一說嘴,立刻嬌笑著捧著碗遮住了半邊緋紅的臉頰。

    等到姐妹二人用完餐,撤了桌子後,敬柔便回了自己的房裡。

    寶珠帶著三名侍女伺候飛燕沐浴更衣後,飛燕便是習慣性地望向窗外的書房,卻微微驚詫地發現那書房並不像往常那般已經掌燈通亮了,便隨口問道: “殿下是在宴客,還是出府了?”

    寶珠方才去前院取新購的布料,也沒瞧見下人說驍王外出了,便說道:“待奴婢去問問。”

    不大一會的功夫,寶珠便小跑回來,壓低聲音說:“稟側妃,,二殿下……二殿下染疾了。”飛燕正在梳頭,聞聽此言,手裡的玉梳一頓,前一刻瞧著人還好好的,什麼惡疾怎麼頃刻間便發作……莫非那福宴裡有……毒不成?

    想到這,她騰地站起身來,竟是連便鞋都顧不得換,便匆匆往屋外走去,寶珠一看側妃穿得這麼單薄就想往屋外走,心裡想這還了得!連忙去了厚實的狐裘披在了她的身上。

    待到來了驍王的臥房院裡,端熱水送巾帕的下人魚貫一般進出不停。

    飛燕看見魏總管一臉急色往外跑,便揚聲問道:“魏總管,這是怎麼了?”

    魏總管也是急得花了眼,待得飛燕出聲才看見側妃就在眼前,一愣之後立刻瞪了寶珠一眼:“沒分寸的丫頭,竟是要你多嘴!”

    飛燕聽了冷著臉問:“怎麼?二殿下有恙,我竟是不能知?”

    魏總管的臉一跨,心道:這小側妃平日里看著溫溫和和的,怎麼拉下臉子時那氣勢倒是有幾分嚇人呢?

    他連忙回道:“奴才吃了熊心豹膽也是不敢啊!只是……只是二殿下怕這側妃擔憂,不讓小的們多嘴!”

    原來,這驍王倒是孝心拳拳,竟是一人將滿桌子的菜盡吃了個遍。幸好每道菜的菜量不多,像驍王這樣健壯的倒是勉強可以吃完。

    奈何驍王雖是百毒不侵的體質,可到底是平定了江山後便一直錦衣玉食,倒是養嬌了行軍的肚腸,今日驟然吃了這麼多的半生不熟的菜餚,加上有幾道一路顛簸變了味道,便是下肚不久,便開始翻江倒海,強忍著送走了全公公後,便開始上吐下瀉。

    飛燕聞言這才恍然,那男人為何在飯桌上攆走了自己。真是又氣又想笑……便是舉步入了臥房。

    驍王也是折騰了好一會了。有道是:好漢架不住三泡屎!

    更何況二殿下已經經歷了幾番的肚腸輪迴,平日里總是精神抖擻的健美男子,終於難得臉色蒼白、奄奄一息地倒在床榻之上。

    飛燕輕輕坐在了床榻邊,小聲地說:“殿下可是覺得好些了?”

    霍尊霆聞言半睜開緊閉的眼眸,這才看清飛燕正坐在身邊,不由得眉頭一皺。

    想這般身在病重,而得佳人親手照拂,想來固然是極好的。可是奈何自己一向身強體壯不染風寒,未得償夙願。

    好不容易終於倒下了,竟是這般毫不風雅的污穢之症。

    想想看,佳人素手替自己擦拭微汗,情意綿綿之際,一串滾滾轟鳴的響屁來襲……該是怎般五雷轟頂的場面!

    所以從晚飯後開始上吐下瀉地折騰時,他便吩咐魏總管不得告訴側妃知曉。哪裡想到,那個下面沒根的,上面也沒個把門兒的,真是罪該萬死!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8 04:47 PM

第81章

    飛燕接過侍女遞過來的熱巾帕子,替驍王輕輕拭去了他額角的冷汗,低聲說道:“既然那食物不妥,怎麼全吃了……總是有法子的…… ”

    此時肚裡又是一陣翻湧,驍王沒有言語,只是鐵青的俊臉暗自調勻呼吸,缽大的拳頭死死地扯著被角道:“燕兒且出去,本王緩一緩便好了…… ”

    飛燕怎麼看不出他此時的異狀?便是擔憂地問:"又是哪裡不舒服? ”

    下一刻,驍王已經揭開被子,俯下身開始嘔吐。幸好此時肚裡已經空空如也,吐出的也不過是清水罷了。

    不過驍王飲了侍女遞過的清茶漱口,又用巾帕子擦拭了嘴後,抬起頭時那臉兒已經陰沉得如同墨染一般了,竟是伸手將欲湊過來的飛燕推到一邊,然後喊道:“來人,送側妃回去!”

    飛燕從來沒見過鬧彆扭的驍王,就算他有陰陽怪氣的時候,也不過是倆人初遇時的情形,打從成婚以後,出了床榻以外,他一直是對自己以禮相待。可是方才被他用力那一推,竟是一個趔趄,差點摔在地上。

    若是放在平時,飛燕的擰脾氣上來,便是冷著臉施禮轉身走人。可是偏偏今日他是病著的,明明已經臉色蒼白,癱軟在床榻上,還要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陰沉樣,倒是要裝出來嚇唬誰?

    飛燕也是動了氣,便是梗著脖兒復又坐了回來:“此番是親見了殿下生病,妾身哪裡都不去,殿下若是看不順眼,只管將眼兒緊緊閉上忍一忍,待得殿下身體康健了,妾身自然會有自知之明,緊閉院落,以後殿下若是再染了什麼風寒病疾臥病在床,妾身也定是眼不見為淨,絕不再來招惹殿下!”

    魏總管到底是個老人兒精,一看這二殿下與側妃的話頭不對,便是一個眼色,讓在內室裡伺候的下人們盡數悄悄退了出去,在外廳等候著差遣。

    驍王本來是因著自己在佳人面前出了醜,而心里略有些懊惱,可是沒想到無意中的一推竟是惹惱了這天生的女反賊,渾然將他乃大齊二殿下的身份忘到了九霄雲外,竟是放出了但盼他“臥病在床”的胡話來。看看飛燕瞪著一雙鳳眼的樣子,驍王竟是覺得病症減輕了不少,這等將小燕兒氣得瞪圓眼睛的模樣……還真是讓人懷念……

    看到這,便是緩和了語氣道:“只是你一向嬌柔,怕病氣熏到了你,倒是氣得臉兒都紅了……”就在這時,他眼光微移,才看清她乃是光裸著腳兒只穿著一雙便鞋便來了此處,心里頓時一熱,起身伸手抱過她是腿,讓她脫鞋,將一雙玉足攏進了被窩,“天兒這般的冷,怎麼不穿暖靴就往這裡跑?”說著用一雙大掌摩挲著那有些冰涼的腳兒。

    竟是這般了,還顧著這些個細枝末節,飛燕真是有些氣急了,便是伸出纖細的胳膊按著男人復又推倒在床榻上,然後出聲喚道:“不是已經請先生瞧過了嗎?殿下可是服用了調和腸胃的湯藥?”

    就在這時,剛剛煮好的湯藥已經送達,止瀉的湯藥裡還細細撒了些少許白色的觀音土,用來止瀉倒是神速。

    飛燕親手將湯藥小心的餵給了驍王,又躺了片刻,人才算是安穩了下來。

    因著驍王臥室裡的床榻夠大,在大床的一邊還擺放著一個小几,巾帕子和溫水壺都是備得妥帖了,倒是不用喊著下人在一旁隨侍。驍王也是方才折騰得乏累了,現在好不容易安穩下來,竟是抱著飛燕便自顧自地睡著了。

    飛燕心裡有事,倒是一時睡不得,便是半靠著軟墊,倚在了床欄上。接著帷幔外的微光,倒是可以將驍王的睡顏看得清楚。

    此時他正睡得深沉,濃密的眼睫毛襯著高挺的鼻樑形成了晦暗的光影,投射在刀刻一般的臉頰上,這個男人的確是很英俊,可是她似乎從來無暇去欣賞這個是自己丈夫的男子俊容。

    因為在她的心中,他先是自己死敵——大樑的​​逆賊,再然後是大齊的二殿下——將自己全家的生死玩弄於鼓掌之間的可怕的男人。可是卻從來沒有以一個年少女子的眼光好好地去打量這個時常睡臥在她身邊的男子。

    此時病重的霍尊霆,倒是削弱了不少生人勿近的戾氣,變得有那麼幾分平易近人,就連那微微蹙眉的模樣都透著些許的孩子氣。

    飛燕低著頭,望著攬著自己的纖腰入睡的男子,一時竟然是有些出神。

    驍王睡了一個囫圇覺,才發現身邊的飛燕並沒有躺下,便伸手去拉扯她的衣衫:“本王沒有事了,不用愛妃這般勞神守夜,快些寬衣睡下吧。”

    飛燕便順勢也倒入了他的懷裡,任憑著他將自己輕薄的寬衫解了扔在了帷幔之外。

    驍王嗅聞著飛燕身上的淡淡體香,嘆息著將自己的臉兒埋在溫軟的胸前。

    “這等良辰,竟是不能攬著燕兒做些快樂之事,當真是辜負了身下的大床……”

    “不知聖上是否疼惜殿下,正月裡再送來一桌福宴可好?”

    “……燕兒這般的狠心,可是真盼著本王常年臥病?若真是這般,下次便是一同享用才好,免得遺下個貌美如花的小寡兒讓那些宵小占了便宜……”

    “殿下!當真是不修口德!”

    第二天晨起時,她陪著驍王用了些稀粥,用了早餐後,睡了一宿便恢復了元氣的驍王出府公幹去了。飛燕閒來無事,問明了敬柔正在王府的暖房裡賞花,便也沿著小徑一路來到了花房。

    花房裡暖意融融,大朵大朵的牡丹開得正盛,敬柔和隆珍正領著侍女採摘著牡丹,除了已經採摘的牡丹外,還有一小簍的茉莉。

    “這是怎麼了?若是妝點房間也用不上這麼多的花兒,一大早起來便要辣手摧花不成?”飛燕笑著問道。

    敬柔一見堂姐來了,便是略帶興奮地說:“我自帶的水粉俱是用完了,本來是想著管魏總管討要的,可是隆珍姐姐說她尋了個自製水粉的方子,乃是用米浸泡磨製,不用滑石倒是自然的很,於是我們便採摘些鮮花入味,待制好了也給姐姐送去一盒。

    飛燕展目一看:可不是嗎!在暖房的暖爐邊,還放著一大銅盆研磨好了的米汁,待它沉澱後曬乾,便可製成水粉了,再加入新鮮的花汁倒是味道宜人。

    這二人也是下足了本錢,那一旁的小瓷碗裡竟然還有幾顆從簪子上拆下的珍珠,預備著一會碾碎入了粉盒。

    飛燕看她二人忙得不亦樂乎,倒是微微一笑,雖然這土法子製成的水粉自然得很,愛美的二人最後肯不肯屈尊降紆一用還有待商酌,可是用來消磨時光倒是再好不過的了。

    前些日子,因著那竇勇演兵時醉臥在了青樓之中,那隆珍雖然面兒上不甚在意,卻是臉色暗自陰沉了幾天,跟她說些什麼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有些心結便是只有自己才能解開了。這一番孽緣也不知最終能否善了……飛燕微微嘆了口氣,便是任由著她們鼓搗著去了。

    就在這時,有門房通報,出外遊玩一夜未歸的敬賢終於回府了。只是他並不是一人回來,而是帶了新結識的一位好友。

    飛燕原是不在意的的,敬賢年少,當時多結交些朋友,所以昨夜聽聞敬賢夜宿在了城北的棋館,問明了安全後,也並未有多言。只是沒想到他從棋館帶回來的朋友居然是廟會之上,料事如神的……妙閒道長!

    當飛燕從花房裡出來時,便看見從對面緩步走來的妙閒,著實是微微一愣。

    只見那妙閒道長身著一身淡煙色的道袍,腰間束帶,將高挑的身材顯得愈加道骨仙風,頭戴玉骨道冠,濃黑的長髮束在身後,被風輕吹起,甚是飄逸。他的眼眸清澈微閃,舉手投足間又是透著說不出的優雅之氣,渾身遮掩不住的貴氣,還真不想個風餐露宿的雲遊道士。

    見了飛燕,他不卑不亢地施禮道:“女施主,竟是這裡有緣相見了。”

    飛燕微微點頭,聽著一旁堂弟很是雀躍地說起他昨天昨日與妙閒道長在棋館相識的過程,竟是有些相恨見晚之感,便是徹夜​​長談,未及盡興,便邀請他到府上一敘。

    堂弟到底是長大了,總不好方帶著朋友入府,她便往外攆人。不過對於這個透著一絲神秘的出家道士,她總是有種莫名的熟悉之​​感,卻是一時想不起是在哪​​裡見過。

    就在這時,敬柔從花房裡出來,看見了妙閒道長,俏臉微紅,手裡的瓷碗握得不牢,一不小心跌落在了腳下。幸好花房門口鋪著蹭鞋的氈墊,倒是沒有打碎,只是那碗裡的珍珠卻一路歡快地滾了出來,閃著溫潤的光澤滾落到了妙閒道長的腳邊。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9 01:16 PM

第82章

    妙閒彎腰撿起,用修長的手指將那幾粒珍珠轉交給他身旁的尉遲敬賢,然後便半垂著眼眸後退一步,與王府的女眷們保持著合乎禮制的距離。這裡的大方得體,倒是旁人說不出半句閒話來。

    敬賢將珍珠復又交給妹妹敬柔後,便興沖沖地引著新結識的好友去書房欣賞他新得的前朝景陽先生的名畫去了。

    敬柔卻還在臉頰微紅痴痴地看著妙閒的背影。飛燕看了心裡暗嘆也難怪說是“女大不中留”,看到了該給敬柔說一門正經親事的時候了。

    那妙閒道長雖然生得俊美若仙人,畢竟是方外之人,終究不是可以寄託芳心的良配,她倒是要提醒一下自己的堂妹,千萬莫要再錯許了芳心。

    只是這妙閒道長究竟是何等的出身,也不知與堂弟結交有沒有別的意思,飛燕終究是放心不下,想了想,叫來了王棟和張雲二人。這兩個侍衛便是當初風雨無阻死盯著粥舖的兩名侍衛,飛燕是親歷過二人死纏爛打的狗皮膏藥功夫的,這個差事交給他們最是放心,便是囑咐二人不要露出行蹤,在那道觀的附近打探下這個妙閒道長的出身來歷。

    驍王一向是不管後宅之事的,每個月的賬本由賬房攏帳,再交由魏總管逐一地對賬後,都是送到飛燕的房裡的,就連魏總管的掛著的那大串的鑰匙,也是統統交給了飛燕。

    剛開始飛燕還真是有些詫異。她也是從侯府高宅里出來的,還真沒見過哪個正經的宅院裡是由個偏房管賬把持著私庫的鑰匙的。剛開始的時候,她心內還是有些忐忑,不知道這驍王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實在是退卻不了,便是硬著頭皮管了兩個月的爛賬。

    剛開始也是存了些許惹些是非的心思,便是故意攏錯了幾筆,將大把的銀票吞沒進了的自己妝匣子。

    魏總管屬“貔貅”的,至親便是錢銀,這樣的錯賬怎麼會看不出來?便是小心翼翼地提醒著自己,是不是哪裡歸攏錯了。而飛燕卻是一臉坦然地告訴他,若是覺得錯了,便要一五一十的稟報給驍王。她本來以為自己這般出錯以後,驍王必定不肯再讓自己管理著後宅的事宜,便可少了許多的麻煩。

    哪裡想到,驍王竟是聽了魏總管措辭謹慎的匯報後,當著飛燕的面兒訓斥了總管一通:“側妃說是什麼便就是什麼了,這等子瑣事以後不用通稟本王!”

    飛燕也是聽得傻了眼兒,若不是知道驍王乃是人精,鬼道得很,還真當他是缺魂的蠢貨了。

    便是憋著氣兒問驍王存的是什麼心思。

    驍王卻是用手指一彈她光潔的腦門:“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道理,可是知道的罷?那銀票躺在本王的庫房裡,還是你的妝匣子裡有什麼區別?你若是喜歡,只管全拿去,若是買頭面綢緞,便是可著性子花,只要不是偷偷周濟了哪個不怕死的野漢子,本王擔心個甚麼?待到哪一日敗光了家產,可是要想著要留下兩套齊全的缽碗,到時本王折了兩根竹竿,便是拉著你一起要飯去,就算流落街頭睡到了破廟裡,愛妃也是要睡在本王的破布被窩裡……想想,待到日頭好了,便是靠在破廟的門口,你替本王抓蝨子,撓癢癢倒也快活……”

    說完,竟是半瞇著深邃的眼眸,一臉的嚮往神色。

    這番不知所云的無賴胡話,聽得尉遲飛燕倒吸了口冷氣,只覺得這霍尊霆平日里究竟是在想些什麼?這乞丐的行當倒是摸得門兒清,還是真個可屈可伸的可造之材!

    可就是這番無賴胡鬧之言,卻是打消了飛燕的疑慮,日後管理其賬面來倒是盡了心思……那妝匣子裡的銀票則兌了一部分的銀子,買了些許的封包,當做紅利分給了府宅里的下人們。這麼又大又沉的紅包,在這樣的小地方可真是不多見,那一天府宅里到處是喜極而泣的哭聲一片,直喊著側妃乃是再生的父母。

    到了淮南已經是快要一年了,在府裡下人們的眼中,這側妃便是等同於王妃一般的存在。所以此番側妃囑咐著王棟張雲二人做事,兩個侍衛倒是毫不遲疑,立刻便換了便服出府去了。

    飛燕吩咐完這些事情時,便步出了院子散步,隔著假山疏影,便是遠遠地看著賢哥正在自己的書房裡,興致勃勃地展示著捲軸,而那道長,靜靜地安坐在一旁,腰肢俊挺,笑得如同三月里和煦的暖陽……

    飛燕想了想,吩咐了下人們幾句,便緩步朝著書房走去。到了書房門口,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房門,賢哥兒連忙過來開門。

    飛燕進門後,便是笑著坐在了書桌旁,讓侍女們送來幾碟子點心,還搭配了一壺上好的滇紅。

    “妙閒道長初來府上,便是準備了些素油製成的點心,還望道長品嚐些個。

    妙閒道長微笑著鞠禮寫過,沒有先取點心,而是端起了茶杯,輕輕啄飲了兩口後,任著茶水滋潤了唇齒,才伸出了手指夾起了一小塊酥點放入了口裡,略略品茶後,才又捻了一塊蓬鬆的軟糕。

    飛燕笑著也端起了茶杯一飲而盡,臨出書房時,那不甚多言的妙閒道長像是起了興致,衝著飛燕施禮道:“茶點甚是美味,無以為謝,唯有再贈送一卦,近日府上會有煞星應門,還望多多當心。”說完便起身告辭而去。

    賢哥兒聽得也是一愣,心內暗自責怪好友怎麼突然口出這等妄言,平白叫堂姐擔心。

    王棟與張雲回來的也快,可是打探到的消息確實可有可無的,只說這道士的俗家名姓似乎姓全,乃是前朝閒散的隱士全隨辛先生的孫輩,那妙閒道士自小便是受了祖父影響悟道出家,那寄放在青龍宮裡度牒文書也是一應俱全,沒有什麼蹊蹺之處。

    飛燕點了點頭。心道:看他的飲茶做派,先酥而後軟,根本不是草根出身能將養出的做派。難不成還真是名隱士全隨辛的後人?這番說辭固然可信度極高,可是細細揣摩一下,又覺得是最滴水不漏的,若是個普通出身的,難免是有個左鄰右舍,或是鄉亭里長一證出身。可是若是舉家隱居在山中的,到那裡去尋個鄉親保長驗明出身?便是親眼見過這妙閒幼時光著屁股滿山跑的鳥獸,只怕也是早早投入到了六道輪迴超度了幾個來回了……

    想到這,飛燕輕嘆了口氣,自己現在竟是這般草木皆兵,敬賢與敬柔只是在淮南暫居些時日,倒是不想攪了他們的興致,便是自己加倍留心也就是了。

    可是偏偏是嫌棄這驍王府不夠熱鬧似的,過了幾日,馬上便是除夕將至。又有一位不速之客來了淮南的大府郡。

    當十幾輛馬車停靠在了驍王府前時,一個錦衣華服的男子從馬車上跳下來,扯著嗓門中氣十足地衝著門房嚷道:“快去!給你家主子通稟,告訴二殿下,就說他的三弟霍廣云來瞧他來了!”

    看門的下人不是從京城裡過來的,自然不認得這被貶到了嶺南的三殿下霍廣云。可是一看那長長馬車的陣勢,再加上霍廣云那架勢,自然不是尋常的人物,便是一溜煙地進府通報去了。

    可是平日白天裡,驍王一般是不在府中的,臨近除夕,總是要將一些軍政的要務處理完了,才可以安心過年。

    尉遲飛燕聽聞來報說是霍廣云來了,著實是心裡一愣。

    連忙命寶珠替她換了身見客的衣衫,匆匆來到了府門前。待得站在大門口往外以看,可不正是那位嶺南王霍廣云嗎?

    那霍廣云本以為二哥聞聽自己來到,會迎出府門,誰知來的卻是他的那位側室,頓時心里便是不大高興。

    飛燕便是笑著與他施禮喚了聲三殿下,又告知他驍王此時並不在府中,不過已經是命人去通稟了,還請三皇子在府中稍候片刻。

    那霍廣云也是個沒什麼禮數的,一聽二哥不在,也不待飛燕說完,看都不看她一眼,便是命人從車上搬箱子往王府裡運,熟稔得彷彿是在自己家的宅院裡一般。

    那三殿下的正妃竟然也跟來了,便是衝著飛燕微微點頭比算是打過招呼了。

    這位三王妃的出身也是不俗。大齊皇帝霍允的家譜怎麼可能不金光閃閃?迎娶的兒媳婦都得是家世赫赫,所以三王妃也是自視甚高,壓根沒見飛燕這個前朝沒落人家出身的側室放在眼裡。

    便是點完頭後,便緊跟在三皇子的身後堂而皇之地入了驍王府大廳。

    當驍王得知自己的三弟來了大府郡時,眉頭皺得緊緊的。他一早便得了線報,說是三皇子舉家坐船一路向這淮南出發。因著先前便接了他的書信,在信裡,他抱怨這嶺南天氣無常,甚是折磨,一意邀​​著自己一通前往江南避寒過年,原以為他是取道經過此處前去江南過年,沒想到竟是到了淮南的地界便下了船。

    不過他這個三弟一向是惹事精,也不知竄到自己這裡是要幹些個什麼營生?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9 01:34 PM

第83章

    想到這,驍王便不再耽擱立刻回轉了府中。

    一見驍王回府,霍廣云立刻大著嗓門高喊:“二哥,你可是回來了,可真是想死小弟了。”

    說完便是笑著上前要摟住驍王,可惜驍王天生對著旁人自帶硬冷的氣場,因著三弟的不請自來,更是面上掛著二斤寒霜。頓時讓霍廣云的動作變得不大利索,訕訕地收了手去。

    此時因為來了皇子貴客,敬賢與敬柔兄妹二人也坐在客廳了,陪著堂姐一同見客。

    在敬柔的眼中,自己的姐夫驍王一直是威嚴而不失和藹的,可是今日見他給自己的親弟冷臉的樣子,才是有些後知後覺,原來驍王竟是如此厚待尉遲侯府裡的人,頓時開始暗自檢討自己是否曾經怠慢了姐夫。

    霍廣云倒是習慣了自己二哥的冷臉,將那高抬的胳膊不自然地改了道,抓撓了下自己的臉頰便與二哥一起入了客廳,說起自己這不請自來的緣由。

    原來霍廣云因著貪圖江南的春色帳暖,便想著要去江南過年順便宴請諸狐朋狗友,江南當地最大的酒樓已經被他定下,歌姬舞孃也是一水兒的出挑,通宵達旦都是不在話下。

    誰想到,帶著妻妾已經是行到了半路,皇上的喜宴卻送到了嶺南,霍廣云沒了法子,便又折返回去恭迎聖上的喜宴。可是這樣一來,耽擱了不少的時日。霍廣云又是不甘心留在嶺南過年,便是靈機一動,一頭扎到了驍王這來。

    既然是來了,總是要款待一番的,驍王便命廚房準備了宴席。

    酒過一半時,霍廣云總算是說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二哥,小弟實在是有一事相求……不知二哥能不能借給銀子給小弟?”

    驍王眼睛一瞟,心知他的這位三皇弟能開口相借的必定不是小數。便沉吟了下道:“為兄現在手頭也是不寬裕,若是小數目還好,若是多了恐怕……”

    “二哥,甭這麼小氣,誰不知道你竹鹽生意做得甚是紅火,這日子過得肥著呢!

    可是苦了三弟我在嶺南那個糟心之所了。父王罰了我的薪俸,這窮日子過的,竟是讓弟弟我想起了以前在新野時的清苦……父王也是!難道就大哥是他親養出來的,將我扔在嶺南便是不管了。就前些日子父王送來的那個宴席桌面兒,都是些個什麼貨色?送到嶺南都發餿了,怎麼能咽得下,氣得老子餵了狗,狗都嫌棄著不吃……”

    聽到這,飛燕心道:好口才!也難怪聖上將這位三皇子遠遠發配到了嶺南,沒直接扔進海裡,就已經夠舐犢情深的了!便是偷偷抬眼看了一下驍王,發現大齊的二殿下的眼角似乎在微微的抽搐,想必是在回憶著那日御賜宴席的種種甘美……

    那三皇子說得意猶未盡,三王妃倒是很有顏色,便是捂著巾帕輕輕咳嗽了一聲,打斷了霍廣云的話。

    驍王臉色發沉地重重撂下了酒杯:“混賬東西,竟是去了嶺南也沒長了出息!父王的一片好心,是讓你拿來餵狗的?依著我看,倒是罰了你罰得輕了,在我府上,你半個銀星子都拿不走!”

    說完便轉身拂袖而去。

    霍廣云被下了臉子,氣得一拍桌子,也氣哼哼地離了客廳。只剩下個府宅里的女眷小輩們,竟是有些面面相覷。

    飛燕眼看著三王妃面露尷尬之色,似乎也要離席,便是笑著先開口道:“他們兄弟之間,哪有舌頭不碰牙的時候?今日爭吵了一通,明日便是雨過天晴了,倒是不能因著他們平白餓了肚子,我們只管吃我們,方才魏總管已經派人請來了當地的戲班子,主唱的乃是黃梅戲,雖然沒有安徽地界的正宗,可聽說扮相不錯,我們吃完了便去樂呵一下。”說完,便親自替三王妃盛了一碗熱滾滾的燕窩羹擺在了她的面前。

    三王妃雖然心裡是瞧不上這位出身不夠在今朝立足的側妃。可到底是前朝大家裡出來的姑娘,行事做派都是大方有度,談吐間不會讓人有不適之感。她自己王府裡的銀子已經告罄,三皇子開口又是碰了一鼻子的灰,她自己心內也是急得不行。

    如今飛燕開口解了圍,便是撈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心道:都說驍王很是寵愛這位妾室,若是說動了這婦人,吹些個耳邊風也是好的。於是便依著飛燕的話,坐定下了用過了宴席後,便去花園暖閣前的戲台子那聽戲了。

    先前雖然是聽說了驍王在淮南整治鹽業,悶聲不響地發了一筆橫財,可是到底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這個淮南的王府倒是小而精緻,無論是亭台樓閣,還是物件擺設,都能看出是新近修葺添置過的,倒是不過俗套,雖然走的不是富麗堂皇的路數,可是內斂的貴氣便是有些眼色的人都能瞧出來的。

    王府的戲台子也是新近建好的。因著飛燕不喜聽戲,建好了後便一直閒置著。戲台子上的立柱雕樑畫棟,台下所埋的大缸,及時請了專門的工匠精心燒製的,幾口大缸排布的位置講究,擴音的效果甚是出眾。雖然眾人坐在暖閣之內,卻可以將對面戲台子上的戲子們委婉清新的唱腔聽得是一清二楚。

    可是戲子們雖然唱得賣力,三王妃卻是心不在此,便是委婉地同飛燕講了缺短銀子的緣由。

    那霍廣云原來也不是個善於經營的,加上嶺南地廣人稀,是自古有名的貧瘠之地,實在是揩拭不出油水,偏偏他本人吃喝玩樂樣樣都是不能省的,新納了小妾不說,青樓妓院也是不少去的。碰了個什麼花魁頭牌,又是花錢如流水。偏偏朝廷罰奉,霍允又是嚴令著皇后不可周濟。

    這只出不進的,便是私庫空蕩了。偏偏過了年去,就是皇后的壽辰,這份賀禮是怎麼都不能節省的,可是能來錢的門路,三皇子已經像吸血的蛭蟲一般挨個吸了一遍了。再也榨不出油水來了,不得已,才來求告著他的二哥。

    當然三皇子荒誕捧花魁那一出實在是上不得大雅之堂的,三王妃便是委婉得沒有說出,可是大概的內情飛燕也是能猜得出來的。畢竟當初把個男戲子當落選秀女調戲的人,還有什麼荒誕事幹不出來?

    不過這三皇子同他的兩個哥哥比,真是太沒有城府了,竟是在二哥的府宅里大大咧咧地說將皇上親賜的宴席餵了狗!

    要知道當今聖上霍允善養耳目,記得他們還沒有離京的時候,霍允主張奉行節儉禁止官員宴會聚賭,偏偏有些個府宅的官員閒得無聊,便是聚在一戶裡圍了一桌牌九,可是打到最後發現少了一張牌九,怎麼也找不到,便是拿備牌現刻了一個充數。

    等轉天上朝時,霍允聆聽完了政事,竟是變戲法似的從手裡拿出了前天缺的那張牌,和顏悅色地問,最後是哪一個贏了。

    嚇得聚賭的臣子們跪了一地,雖然皇帝最後並沒有降罪,可是卻是把臣子們嚇得不輕,回了府宅以後,別說閒聊,就算是放屁也要墊上一層絨墊,好好地吸音一番。

    更何況是一直讓皇帝引以為患的淮南之地?安插的皇廷眼線只能多,不會少!府宅里的下人眾多,又是知道哪一個是皇上的耳目?

    驍王當初硬咽了滿桌子發餿的酒席,也是考慮到了這一點。想來後來驍王一共出恭幾次,用了多少廁紙,那皇帝那兒已經得了新鮮的線報了。

    飛燕聽到這裡,長嘆了口氣,竟是有些同情這位三王妃,想來這位三皇子重獲聖心的日子,也是隨著那入了狗肚子的宴席而變得遙遙無期了。

    若是以前的飛燕,是不會管這等子閒事的,他們霍家兄弟的事情,自己幹嘛要參合?

    可是現在,她的心境倒是變了,畢竟淮南不是長久之地,可是想要回京,卻是有著皇后那一層的阻力。

    驍王與生母不親,給掌權的太子也是明爭暗鬥,若是再與這三弟的關係鬧僵,身在皇家可真是有些形單影隻了。

    可是這霍廣云又是個填不滿的無底洞,若是痛快地答應了他的要求,只怕以後會長駐淮南,伸手不斷。驍王從來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怎麼會因為些許的小事便在酒席拍案而去?一來是因為霍廣云口無遮攔,二來……就是那銀子實在是不好從他的手裡交到霍廣云的手上。

    不好從驍王的手裡出,那麼……

    這些個彎彎道道,換成一年前的飛燕,是絕對想不到的。她更像她的父親,雖然善於兵法,但是不善朝堂的勾心鬥角。也是在驍王這個陰險之人的身邊耳讀目染的久了,竟也是通了門道。

    安靜地聽完了三王妃的話後,飛燕又一躊躇,問道:“不知王妃需要多少錢銀,我這倒是有些私房錢,可以借給王妃一用。”

    三王妃看飛燕根本不接話茬,沒有向驍王求情的意思,頓時洩了一般的氣,心道:這可是要替一國之母籌辦壽禮!一個王府的妾室平日里積攢的錢銀若是買個頭面布料戴一戴,還算好,竟是妄想著靠她妝盒裡的錢銀辦事,簡直是自不量力!

    當下便是精神一萎,略沒好氣道:“除了壽禮,還要打點下宮裡的上下,畢竟三殿下久不在京城,若是不打點聖駕前豈不是少了幫襯說話的?少說也得五萬兩……姐姐你的心意,還是心領了……”

    沒想到,她話還沒說完,飛燕便衝著身邊的寶珠​​揮了揮手,命她會後宅去取妝匣子。

    不大一會,寶珠取來了一個漆木雕花的小匣子,飛燕領著三王妃去了暖閣隔壁的小件,放下了暖簾遮蓋。

    倒是沒有避諱,當著王妃的面兒抽出了一個小抽屜,從裡面取了一疊的銀票,數了五張出來遞給了三王妃:“偷偷積攢的嫁妝,一時也沒個用處,三王妃拿去應急吧!”

    只是這樣一來,妝匣子裡的銀票便寥寥無幾了。

    三王妃壓根沒想到這個王府的小妾氏竟是這般的奢豪,竟是沒有要通過王爺便輕描淡寫地拿出了這麼大筆的銀票!

    一時間,心內竟然是微微發酸,她這個正妃竟是落魄到從別府的妾室手裡借銀子的份兒上了!可真是丟人丟得是徹徹底底!

    飛燕見三王妃似乎受了驚,一時沒有伸手來接,便笑著又數了兩張出來,輕聲說:“男人到底是比不得女子心細,三殿下的應酬雖多,可是若是任著性子花銷也是有數的,這兩萬倆便是偷偷放在正妃這裡,不必告訴三殿下知道,總是要他使銀子局促些才好。”

    這番體己話,竟是讓三王妃眼睛一滯,心內暗叫一聲慚愧:虧她自詡為名門之後,可是這番做人的肚量竟是不如一個小小的側妃。身在後宅的女子,哪一個不是將自己的嫁妝體己看得緊緊的,可這尉遲飛燕與自己只是短短的接觸便可豪爽的相助,可真是有些女中豪傑的風度!

    當下便是伸手接過了銀子,卻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飛燕笑著讓她將銀票收好,便拉著她復又出來繼續看戲。

    敬柔倒是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待戲散了後,便在飛燕的房裡噘著嘴問:“堂姐,那妙閒道長明明說近日府上要來災星,倒是一準應驗了。那三王妃一直鼻孔衝人,連殿下都不肯幫忙,你是不是多此一舉了?”

    飛燕輕輕掃了她一眼:“滿嘴的胡說,仔細討打!這骨血至親便是什麼時候都改變不掉的,皇家百姓家皆是這樣的道理,就算真是天生相剋的,若是方法得宜,又有什麼化解不了的?以後你有了婆家,也要牢記這一點,任憑他們兄弟打得你死我活,也不可在裡面說嘴挑撥兄弟的壞話!不然你的婆家可真是娶了災星入門!”

    說到這時,她一抬頭,看見驍王正立在門口,也不知聽了多久?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9 01:53 PM

第84章

    敬柔的臉色一窘,心知自己說得著實不夠穩妥。不過驍王倒是沒有提這個話茬,對敬柔說魏總管有新近了入些許的時新布料,打算過年時作為送給各府女眷的禮物,讓她先去挑上些自己喜歡的布料。

    既然姐夫給台階下了,敬柔自然是連忙答應,然後低​​著頭一溜煙兒地出了房間。

    驍王方才拍桌子下了飯桌便回到了書房,魏總管讓人從廚房另備了幾樣菜給驍王送去。他一個人自斟自飲,倒是也很愜意。至於側妃那邊的情形,他也是知道的,包括了飛燕命寶珠取了裝著體己的妝匣子與三王妃入了暖閣的隔間的事情。

    他坐到了飛燕的身邊,攬著她白皙的脖兒問:“愛妃這般的大手筆,以後王府裡要是坐吃山空,可如何是好?”

    飛燕聞著驍王身上淡淡的酒氣,心道:明明是你將這副爛攤子拋甩給了我,一個人飲著酒躲著清淨,現在倒是跑來說起了風涼話?

    於是便半垂著眼兒道:“妾身倒是不擔心這個,畢竟殿下還有討飯的手藝傍身,再不濟也能討要上半碗冷飯,倒是不愁溫飽……”

    驍王沒想到這燕兒愈發的牙尖嘴利,竟是拿自己在床底間沒個正經的渾話來反堵自己的嘴巴,便是笑著說:“這麼一說,倒是愈發嚮往,到時候雖然沒了片瓦遮頭,錦被春​​暖,但是幕天席地與我的燕兒狎玩定是別有一番情致……”

    飛燕覺得這男人真是有本事,說著說著又是沒了正經,便是紅著臉捶打著他結實的胸膛,卻被男人笑著反壓在了床榻上,便是氣他說道:“到那時,自然是離了殿下,換尋個俊帥的丐幫的盟主,名下至少得是有上一間破廟遮身……”

    說到這,身上的男人倒是臉色微微一變,復又笑言道:“換個丈夫便是連想都不要想!遇到了我,燕兒的這輩子都是休想逃脫的。”

    說著便是低頭吻住了她的櫻唇。只是這次親吻力道也是太狠,飛燕覺得自己的嘴唇都快被男人的利齒咬破了,那正揉弄著自己胸口的大掌也是如同鷹爪一般……

    當真是開不得玩笑的,飛燕有些發了疼,便是在驍王愈加放肆的舌頭上重重地一咬,驍王著了疼,這才微微抬起頭來,眉宇間很是不暢快的樣子。

    可是看著飛燕眼裡似乎泛了水汽的模樣,深吸一口氣,語氣和緩地問:“怎麼這副委屈模樣?”

    “殿下可是因為妾身方才的玩笑而動了怒,方才揉搓得疼了……”

    驍王這才是慢慢地緩和了表情,低下頭輕輕地啄吻了她水潤的嬌唇,將她輕攏進了懷裡,像誘哄著哭鬧嬰孩一般,左右微微搖晃著她,然後似笑非笑地道:“原來是個玩笑,那燕​​兒可是要記得疼,以後不管本王是走高還是逢低,燕兒可是要不離不棄,不然……本王也不知自己會做出什麼來……”

    這話裡的透著認真的深意,當真是讓聽者微微打了冷戰。

    從認識這男人以後,他一直是大權在握的模樣,任何一步都是老謀深算,對於自己與那樊景的過往,更是從來不曾開口提及過。

    想想看,她同樊景的那段過去,世間會有哪個丈夫會渾然不放在心上,可是驍王卻是從來連問都不曾問過一句。

    看似大度,其實仔細琢磨一下,就連下棋這等小事,他都可以花費大量的時間練習,務求得勝,這樣的人其實是“執念”最深的,他不問,不代表他沒有醋意,今日無意中的玩笑倒是露了端倪——這個男人一旦吃醋,那便是觸怒了沉睡的魔王,可怕得緊……

    若是以前聽了這男人說出這般的言語來,飛燕定然是會生氣的,只覺得他是無中生有,血口噴人。可是方才聽聞了男人無理的言語,心裡竟然是隱約有著微微的甜意,竟是自己也不知為何的雀躍……

    她慢慢地伸出手,輕輕地勾畫著驍王的眉眼:“殿下順風順水時,自然是短缺不得別人伺候,妾身就不湊趣了,可若是殿下真有暫遇低谷的一天,妾身定然會不離不棄……”

    驍王的心底因著這一句“不離不棄”登時像千萬的煙花瞬間炸開一般,此時的佳人長髮散落在杏黃色的錦緞之間,眉若翠羽,鳳眼迷濛似兜含了清泉,氣若幽蘭撩撥著人不能自抑。

    他一向都知道他的燕兒是極美的,就算當初她在長街粗布荊衫,汗水敷面時,也美得叫他移不開眼。可是看久了她對自己的冷言冷語、若即若離,心裡的愛意也是被層層包裹住,竟是有種不見天日的感覺。

    有多少次,他必須強自壓抑住心裡暴戾,拼命地提醒著自己莫要將她迫得太緊,慢慢來,總是等到她徹底放下心防,盡忘了其他男人的一日,便是這樣,他才成為了她眼中的那個看似大度隨意,在大部分時間裡都溫文謙和的男子。

    而現在,飛燕終於如他在無數了夢境裡勾描的一般,臉色羞怯,柔情似水地說著願與他不離不棄,這許多年的經營,刻意的埋線收網竟是盡有了回報!

    那一刻,他恨不得將這懷裡的女人狠狠地融進自己骨血裡才好。

    “燕兒……”

    他再次地將唇舌附在了她的上,這一次纏綿而刻意地溫柔,也許是偽裝得久了,從來未曾有過的憐香惜玉竟是也鐫刻在了他的身上,每次到了她的面前,便是不自覺的將所有的冷厲盡數地卸下。這個女人的好,值得傾其所有,若是她愛這樣溫柔的自己,便是偽裝一輩子,又有何難?

    到了除夕這日,王府裡很是熱鬧。出了敬柔敬賢外,三皇子一家也留下來過年。

    除了三王妃,霍廣云還帶了三名妾室,一時間府里大小主子便是平添了許多。

    魏總管天不亮就起了,穿好了新裁的褂子,叫一直貼身服侍他的小廝寶泉用木梳替他沾著頭油梳攏整齊的頭髮後,便拿著一早便擬寫好了的單子,朝著廚房的院落走去。

    廚房裡的廚子和幫廚們一共分成了兩撥,午夜兩點換一次班,到了年初一,王府勢必要賓客成群,廚房的六個灶台都是停歇不得的。

    所以雖然天還未亮,廚房裡的剁菜劈柴聲已經是連成一片了。

    大灶的米飯昨日便已經蒸熟了,用的乃是新米配上一半的上好粟米。

    今天一早便要用這昔年的冷飯來熬粥,取的是“年年有餘糧剩飯”之意,這有黃有白的顏色更是不缺“黃金白銀”好彩頭。

    魏總管覺得王府在年頭的財路不順,便是去年除夕熬粥時,少放了兩把粟米的緣故,所以昨兒蒸飯時,他親自稱了足足的三斤的金黃色的粟米倒入了大鍋裡,但盼著王府再多進些金銀。

    這邊開始熬粥了,那邊的配菜也開始了。

    主子們的早餐不在一處吃,除了驍王與側妃外,還要另備出送到三皇子暫居的別院,至於敬賢二兄妹和那位隆珍小姐的吃食,也是由專人另外打理著。

    其實驍王與側妃倒是好伺候的,這二人都不是在吃穿用度上太過講究的主子。最讓人頭痛的三皇子那邊,一個正妃加上三位妾室都是口味各有不同,加上三王府的主子做派也跟驍王大相徑庭,若是吃得口不順,便是要放下碗筷開口喝罵下人的。

    所以,這兩日廚房裡的大小伙夫全都是緊繃著精氣神兒,覺得有些倒不過氣來。

    可是魏總管身為管事,有些看不過眼的,還是要說的,便是叫了廚房裡的管事黃大,繃著臉兒說:“昨兒,敬賢少爺要了一碗當歸川芎的補腦湯,可是左右等了半天,卻是送去了一碗參湯,當時可是側妃也在敬賢少爺的書房裡,你這差事辦的,全糊在了臉面上了!”

    聽魏總管這麼一說,黃大一皺眉頭,拍著腦門說道:“我的大總管啊,昨兒不是小的們故意怠慢著敬賢少爺,實在是那三殿下的小妾肖氏實在是折騰人!”

    黃大所言不假,那個肖氏乃是三皇子新納的妾室,入府不久,很是受寵便是得了側妃的名頭。她是個茹素的,先前因著廚子裡用剛剛煮了肉的鍋給她做了一碗素湯,裡面有些個肉星子的味道,竟是派了兩個貼身丫鬟來了廚房裡跳腳的一通罵,只說這廚子們是故意敗壞了肖側妃的修行,阻撓她為三殿下祈福的大計。

    小丫鬟罵到了最後,竟是有種廚子們俱是要迫害三皇子的罪魁禍首的壓迫之感,從那以後,便是另外給這肖氏備了一口新鍋,她要什麼,也俱是趕緊置辦整齊,免得對方在喝罵嗓門。

    敬賢少爺差人來要當歸川穹的補湯時,肖氏恰好命人要走了王府裡最後一包當歸,說是要給三殿下備下藥湯泡澡。臨近過年,附近的藥舖都是關門停業了。廚子裡的人也是一時憊懶了,便拿了隻老參熬湯充數。想不到竟是被側妃撞了正著,這……這可如何是好?

    不同於下人們的戰戰兢兢,魏總管倒是心裡有數。聽到這兒,吊著眉梢對著黃大說道:“這幾天的差事不好辦,我也是心裡有著數的,可是你這廚房裡的掌事可別亂了分寸,說到底咱們王府的女主子乃是側妃,她看重的才是王府的貴客,敬賢少爺與敬賢小姐都是怠慢不得的,就是那位隆珍小姐也是要恭敬著的。三皇子與三王妃,那更是另當別論,畢竟是皇種貴親,要讓著他們賓至如歸,可是一個小小的妾室​​,倒是全沒了禮數,來我們王府裡來撒野來了,這可是從哪邊論起?

    你們這些個廚房裡的卻都要拎清些,免得權讓外人以為王府也是個沒禮數尊卑,可以胡亂撒野的地界! ”

    聽了魏總管的這番話,黃大倒是有些豁然開朗,眉眼言笑地說:“可是是靠了您老人家的金玉良言了,靠著您的提點,這差事該是怎麼辦,小的們心裡全有數了!”

    魏總管巡查了一圈的廚房,便出來準備看看院落裡的物品擺設了。

    今天夜裡主子們定是會在庭院裡放煙火。萬一走了火可不是鬧著玩的。所以每個院子裡一早便擺設了盛水的大缸,下面燃著炭盆免得結冰,有特意在每個院落都安排了專門的下人看顧著水缸,就算這兩天燃了爆竹走了火也能及時撲滅。

    此時王府裡已經張燈結彩,大紅燈籠掛滿了長廊。請來民間高手雕刻的窗花也貼上了雪白的窗紙,驍王親筆題寫的楹聯也貼在主院的門前。

    魏總管滿意地點了點頭。此時,時辰已經不早了,想來主子們已經紛紛起身了。除夕的清早,吃過早飯後,二殿下與三殿下兩兄弟要帶著各自的女眷祭祖,同時為遠在京城的皇帝皇后祈福,以盡孝道,所以,他還要趕著去看一看那祠堂裡的安排。

    正急匆匆地走著,突然聽到從花園的一邊傳了來責罵之聲:“竟是走路不長眼的嗎?倒是將我們側妃新做的羅衫弄髒了!”

    魏總管趕過去一瞧,原來是是隆珍小姐帶著侍女在花園裡散步,隆珍的侍女捧了兩小壇子豬油,也不知怎麼的,正好跟那也來散步的肖氏撞到了一處,結果一個豬油壇子不小心沒捧住,竟是摔在了地上,剛剛溫熱過,還沒有凝固上的豬油就這樣濺灑在了肖氏的衣裙之上。

    也難怪肖氏得寵,人長得的確是很是漂亮,皮膚瑩白,眉宇間盡是風情。據說她乃是舞姬出身,身段苗條,軟若無骨,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最招男人的喜愛。可那性子卻是不大像個茹素的,看著衣衫濺了油,當時便是將臉兒冷了下來。她的侍女乃是削麵刀片兒一樣的口才,當下便是得理不饒人地將隆珍一通的數落。

    隆珍是什麼出身,從京城裡出來的都是門兒清的,那肖氏不清楚,可是這小侍女卻是從京城裡跟過來去嶺南的。

    說到底,她隆珍也不過是個將軍的下堂妾罷了,有什麼可值得避諱的?小侍女那損人的話竟是夾槍帶棒,滴水不漏。

    可是這侍女卻是漏算了一樣,便是那隆珍的脾氣。

    原本隆珍還覺得自己理虧,誠心實意地替著自己的侍女向肖氏道了歉,可是對方的侍女竟是這樣的得理不饒人,說話極其陰損,隆珍的火氣倒是騰得起來了。

    就在那三王府的小侍女杜鵑尖厲著嗓門說“是不是這妾室房裡出來的都是沒規矩”的時候,冷冷的回了一句:“你這下人跟老鴰似的叫嚷了半天,就是這一句半點不假,鄉野樂坊出身房裡出來的,當真更是粗野不堪!”

    “你……”那小侍女也是罵得起了興兒,被隆珍適時的一噎才發現竟是將自己的女主子都兜轉進來了。

    那肖氏在自己的侍女謾罵時,一直冷著臉兒勾著嘴悠閒地聽著,可是見到隆珍反唇相譏,又是這般的毒辣,便是忍不住將那俏臉又冷上幾分道:“杜鵑,莫失了咱們王府的身份,同她這個下堂妾有什麼撈理論的,便是趕著過年再抱上一大壇子渾油,也動不了葷!還是快走,免得沾了晦氣!”

    說完便是連看都不看隆珍一眼,便準備走過去。

    隆珍都懶得跟她費唇舌了。直接從侍女的手上拿過了另一壇子的葷油,擰開蓋子,嘩啦一下,全倒在了路上:“既然是沒有的,倒是不用留了,盡倒了吧!”倒完便轉身快步離去。

    那肖氏根本沒料到隆珍竟然會有這麼一手,腳下打滑一個沒有防備,一個趔趄,便慘叫一聲摔在了地上。

    那侍女杜鵑見了,連忙過去​​攙扶,結果腳下打滑也摔在了肖氏的身上。

    魏總管壓根都沒靠前,心里道:“壞大菜了!這個局兒,可不是他小小總管能承接下來,還是要早早地稟報被側妃才好!”

    肖氏摔得不輕,裡子面子都受了傷,這下臉兒氣得通紅,便是藉口自己摔傷了臀部,一狀便是告到了三皇子那:“三殿下,那個隆珍是個什麼東西?竟是當著妾身的面兒,就這樣下絆子,這是半點沒有見殿下您瞧在眼裡!”

    三殿下這也是剛剛起來,聞聽此言臉上的橫肉一抖:“個小娘皮,竟是欺負到本王的心肝寶貝的頭上,寶貝別哭了,一會本王就將那隆珍拿下狠狠的抽上一頓,替你解一解氣!”

    這肖氏雖然茹素,可是伺候男人的時候確實葷素不忌,尤其是那唇舌上的功夫更是出眾,每每伺候得三皇子欲仙欲死。那個隆珍又是有什麼仗恃?竟是欺負到了他愛妾的頭上。

    也是在府裡閒得無聊,三王爺便是決定把這隆珍捆起來好好地凌辱一番。可是人了還沒走出院子,就被三王妃給攔下來了。三王妃冷冷地瞟了一眼那肖氏,然後低聲說道:“殿下,這大除夕的,又是不在我們自己的府上,倒是要鬧出什麼動靜來?那隆珍縱然無禮,也是那二殿下側妃請來的客人。側妃可是待人不薄,二殿下不吐口的情況下,她將自己的嫁妝俱是借給了我們,可是轉臉兒,您就過去下了側妃的臉面,這樣可好?”

    三皇子向來是一根筋,原是受了肖氏的挑唆,現在聽了正妻的話,也覺得有些道理,可是一轉臉看到肖氏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又是覺得自己的男兒臉面過不去。

    左右一猶豫,便說了一句:“除夕不大,那邊留過十五吧!過了年,再找那小娘皮算賬!”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9 02:08 PM

第85章

    三王妃饒是習慣了霍廣云的油鹽不進的胡攪蠻纏,這時也是無力地想要一翻白眼兒,不過暫時按下了混世魔王也是好的。

    不一會便是要開始祭祖了。因著身在異鄉,不能祭拜天壇,所以便是請人另外鐫刻的霍家祖上的名姓,同時懸掛著皇帝霍允與皇后的畫像,行那叩拜之禮。

    雖不是皇宮的祭壇,可是該有的禮數還是有,除了皇子正妻嫡子以外,妾室庶出一律不得參拜。

    驍王穿戴好了一身正式的禮服,一身紫色的長袍繡滿了金線的蒼龍圖紋,腰間扎著金鑲玉的寬紋帶,濃密的黑髮束起以高高掛著串珠的鎏金冠固定著,高大修長的身體顯得愈加地挺直,寬大的袖口也細密地綴著東海的珍珠,整個人透著一股高不可攀的貴氣。

    飛燕服侍著他穿戴好了衣服,便是覺得這身紫色的長袍還真是那皇帝霍允親定的禮服,極盡奢華能事!只是這樣一來,衣服便挑人了,若是氣質不好,難免會有些流於浮華的俗感。

    幸而霍尊霆陽剛之氣十足,加上相貌俊朗,身材健美,竟是將這華麗的衣袍演繹出了幾許的男兒本色。

    以前怎麼就沒有發現這男人竟是這般出眾?飛燕替驍王扣好了衣扣,便是後退了幾步,安靜地上下打量著眼前俊美異常的男子。

    也難怪敬柔總是愛跟那些個小姐們聚在一處閒聊那些個英俊公子的相貌,細細品來,倒是有些意思……這麼想著,突然發現那男人竟是不知何時來到了自己的眼前,笑著說:“怎麼?不喜這身衣服?本王也不大喜歡,且要忍一忍,等一會祭祖完畢,便換了你替本王親做的新袍。”

    飛燕正困窘自己像堂妹一般發痴,被他捉了正著,沒想到他竟是誤會了,正好順手推舟,低聲說道:“妾身做的那一身衣服,平日里穿一穿還能勉強入眼,這等佳節不是平白叫客人笑話妾身手腳粗苯嗎?一會便是會另挑了新袍等殿下回來換上。”

    驍王親暱地用自己鼻尖蹭了蹭她的,笑著說道:“燕兒親手裁好的衣衫,只要沒有露出臀腚來,定是要穿出來見人的,本王身材這般的健碩,必然將燕兒的衣衫穿得英偉翩翩。”

    說完便是在她的粉頰上親吻了一下,這才朝著祭堂走了過去。

    飛燕在銅鏡面前照了照自己新上身的壓紋百雀裙,一抬頭隔著窗戶見到了三皇子與王妃也沿著迴廊一同前往那祭堂,霍廣云的身形略胖,偏偏一身武夫氣質卻學著書生在腦後披散了些頭髮,再簪上髮冠。穿上那奢華的紫袍後,果真是活似個廟會裡架在花車上的財神一般,看著忍不住想笑,便是趕緊用手帕摀住了嘴。

    恰在這時,驍王回頭一望,恰好看見飛燕扭頭似乎用巾帕摀嘴,不由得心裡一沉。

    今日的祭禮,側妃不能入內,他一早便是有些猶豫,若是二弟霍廣云不來還好,倒是短缺了比較,可是偏偏這位趕巧兒便是一頭扎來了。又是帶著正妃……飛燕的心裡一定是會覺得不大好受的。

    驍王想到這,眉頭微蹙,又是狠狠地瞪了迎面走來的霍廣云一眼。

    霍廣云卻是被瞪得莫名所以,心道又是哪裡得罪了閻王二哥?

    祭禮結束後,驍王率先步出了祭堂,一眼便瞧見了二弟的侍妾肖氏正盛裝打扮領著侍女,候在了祭堂門前。

    這個肖氏的確是很會打扮,那一身的花紋也很特別……若是他沒有記錯,飛燕一早穿得也是這樣布料裁制的衣服……

    看到著他不由得微微蹙眉,飛燕的新衣布料是他一早便交代了魏總管,特意在布坊定制的花紋,那一身白雀紋裡面更是有金絲燕花紋夾雜在內,怎麼這個女人會有這定制的布料?

    肖氏本來是立在門前等著三皇子,沒想到先出門的二殿下霍尊霆竟然直直地毫不避諱地盯著她瞧。

    這不禁讓肖氏伸出些的得意之心。她乃是樂坊裡的出身,自然是習慣了男子望過來的眼神兒,她一向自恃美貌出眾,可是卻沒有想到驍王竟是不顧她乃是弟弟姬妾的身份,毫不避諱地用眼撩情,加之驍王的英偉俊朗會有哪一個女子看了不動情?一時間不由得有些心神蕩漾。

    就在這時,驍王竟然是走了過來,臉上雖然發冷,可是嘴裡卻說道:“這身布料是哪裡來的?”

    肖氏心內一喜,直覺驍王這是在沒話找話,便是刻意柔和了聲音道:“侍女去府上的庫房討要布料,便是討來了這一匹……”

    肖氏所言不假,的確是她的侍女杜鵑去驍王府的私庫討要的,只是庫房的總管並沒有給她拿這一匹,而是她趁著總管不備,將這一匹摻著金線的布料順手拿出來的。

    本來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一匹布料而已,對於驍王府來說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所以肖氏更是篤定驍王乃是可以尋了引子來與自己說閒話的。

    下一刻,驍王的話語更是冷了幾分:“這不是你該穿的,還是換了罷……”說完,就轉身離去。

    肖氏一時沒有明白他話裡的意思,就在這時三皇子與王妃也出了祭堂,肖氏連忙迎了上去,可是心裡卻是打著如意算盤。

    原本以為嫁給了大齊的三皇子為妾,便是吃穿不愁金銀。沒想到這三皇子乃是個繡花枕頭,竟是因著父王的責罰,過的連個鄉紳都不如。

    可是這二皇子卻是不同,這才叫真正的皇子呢!

    當下肖氏便是動了活絡的心思,只當是那驍王覺得這身衣服不大好看。

    出了祭堂的院落後,便藉口著回房補妝回了自己的屋內,選了一身大紅的衣裙換上,對著鏡子照了照,直覺這大片的裙擺頗有些她當年在樂坊之內隨樂輕舞的架勢,又補了大紅的櫻唇,添了些胭脂,這才又出了房門。

    可是當她一臉矜持的微笑,輕擺腰肢來到了大廳時,一眼便看見坐在驍王身邊的飛燕身上穿得正是同自己先前一樣的布料……

    這下肖氏才猛然驍王先前說得是什麼意思。一旁的三王妃雖然明不白這內裡的全因後果,可是一看肖氏換了衣衫,望著飛燕又是一臉的尷尬,頓時便是有些恍然。只當這肖氏為了避諱二殿下側妃的鋒芒,而特意換的衣服,心內頓時有種暗暗解氣之感。

    可是肖氏的心內卻是氣得發炸,因著清晨與那隆珍的口角,肖氏可是一併連著飛燕都羞惱上了。

    她尉遲飛燕可是哪裡比自己強?一樣俱是妾室的身份,​​入不得祭堂,卻偏偏明里暗裡俱是要壓著自己一頭!

    此時再望向驍王,因著大家聚在一處正玩著花牌,他正剝著手裡的橘子,掰成小塊,往飛燕的嘴里送去,那畫面看上去倒是美得緊。

    因著肖氏來得晚,玩著花牌的圓桌上已經沒了她的位置,她便是忍著氣兒,坐到了一旁的偏廳裡。

    就在這時,杜鵑小聲地說:“七夫人,且消消氣,大過年的可不能氣壞了身子,況且您忘了那個神算子道長在年初的時候給您批下的時運嗎?今年您命裡犯著小人,若是要破解,必須要茹素一年,還要有純陽男子的貼身物……”

    被杜鵑這一提醒,肖氏也是有些恍然。她甚是迷信,平時逢大事必要批算下命盤。年初的時候,有個雲遊的道士來到了嶺南,這道士年紀不大,長得也甚是驚為天人,批命卻是極準的,竟是將肖氏的生平算得是分毫不差。

    所以當道士推算出肖氏今年流年不利時,肖氏更是深信不疑,焦灼地尋求破解之法。

    茹素倒是好辦,可是那純陽的男子卻是不大好尋,也是機緣巧合,她昨日聽聞三殿下說著祭祖事宜時,無意中聽到了二皇子的生辰,竟是難得是那位神道所言的純陽命格。

    想到這,肖氏心內暗喜,這一切明明中自然是有天注定,這個二殿下別的都好,就是品評女人的時候不大會挑揀。那個尉遲飛燕倒是有什麼好的,論嬌媚可人,不及她的一半,相比床榻枕席的功夫更是不如她。

    這次難得暫住在驍王府上,她倒是要施展些手段,也好讓驍王明白什麼才叫真正的女人!

    玩了一輪子花牌後,大家便準備去後院看戲。驍王生平從來不愛戲,此時正好有些乏累,便讓飛燕陪著眾多的女眷們先去看戲。他帶著貼身的小廝,回轉到了書房,取了一本還未看完的書,便倒在了書房裡的小榻之上。

    看了一會,便是犯了困,將書蓋在臉上,準備小憩一會。在半夢半醒見,突然聞到了一股胭脂的氣味。

    驍王將書移開,睜眼一看,隔著書房里間的輕紗帷幔,可以看到那個三弟的妾室,正將一身紅衣解開,只著了一件單薄的肚兜,立在帷幔之外。

    驍王心裡一怒:心道,這屋外的小廝竟是睡了嗎?怎麼任由著閒雜人等入內?

    嘴上便是冷冷問道:“你來這裡作甚?”

    那肖氏貌似嚇了一跳,渾身一顫,那衣服乾脆掉落在地,又踩了幾腳,慌忙用雙手摀胸道:“呀,二殿下竟是在此,妾身方才一不小心酒水灑在了外衫上,以為這書房沒人便是準備脫下擦拭,可是……現在衣服徹底髒了,要是被別人瞧見妾身衣衫不整地與殿下一同從書房裡出來也是不好……不知二殿下能否替妾身想想法子……命人取了一聲衣衫過來……”

    說著,她微微撩開了帷幔,只著一身單薄的肚兜胯褲,便是扭著腰肢走了進來,那肚兜薄得竟是肌膚隱約可見……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9 02:59 PM

第86章

    那道士算命極準,既然算出了驍王這樣的命格是乃是自己的救星,自然是要施展手段去取這殿下的至陽的貼身物。

    男人嘛,美色當前哪有不動心的?更何況她還算是他的弟媳,自然是更平添的禁忌的味道。待她衣衫盡解了,就​​不信這驍王能對著自己的細腰豐乳無動於衷!到時候莫說貼身的衣物,便是驍王那積蓄的純陽之液也少不多盡是捐在自己的嬌軀之上!想到這,便是心裡湧起一股莫名的興奮,只覺得勾引了這英俊的驍王更是為自己的風流史平添了一抹戰功!

    驍王見三弟這個側室意存曖昧,如此衣衫不整地走進來,臉色雖然不變,心中卻已是怒火高熾:“這女子如此恬不知恥,丟的卻是他霍家的臉面,連帶著對娶這種女子入門的不靠譜的三弟也有些惱怒。”

    肖氏扭捏著走到驍王面前,臉上露出勾引男人時百試不爽的媚笑,開口說道:“二殿……啊!”驍王心中怒極,也未起身,坐在軟榻上抬起腿來就是心窩子的一腳。

    肖氏“啊——”的一聲,被一腳蹬得直接飛了出去,如陡然斷了線的風箏撞到房門上,幾近半裸的身子滾落到地,房門也應聲被撞開。

    總算驍王也知道還是三弟自己處置為宜,這一腳踢出時又卸了幾分力,才沒有將肖氏當場踢死。縱然如此,肖氏倒在地上也是喘了好一陣氣才緩過神來,心中對驍王的那縷愛意早被蹬得飛到了天邊,心中剩下的是無盡的惶恐與惱意,剛剛掙扎著想要起身,耳邊就聽到三殿下吃驚的聲音:“你這是怎麼了?”

    肖氏抬頭循聲望去,看到三殿下攜著貼身的小廝剛跨入院落,正吃驚地望向自己。原來三殿下在後院看戲看得興高采烈,直等一幕完畢,才發現肖氏不見了。問著二哥府上的下人,三殿下一路尋到了二哥的書房,沒想到卻發現書房大門洞開,肖氏倒在門口地上。

    肖氏心中一動,剛剛支起的身子又倒了下去,就勢俯在地上,放聲大哭道:“我不要活了……”。

    郭廣云也是一臉的陰沉,看著自己的妾室衣衫不整,快步走到肖氏面前,蹲下身將肖氏的下巴捏住,問道:“這是怎麼了?”又抬起頭對著書房內的驍王喊道:“二哥,發生了什麼事,我的側妃怎麼變成這個樣子?”

    驍王看著三殿下,面色陰沉,卻是一言不發。肖氏藉機摟住三殿下,一邊哭泣,一邊斷斷續續說道:“殿下,剛才看戲時二殿下的管家過來說二殿下有事找我。我不疑有他,便跟著管家進了二殿下的書房。哪隻……哪知……二殿下居然動手動腳地調戲與我,我竭力反抗,惹怒了二殿下,被二殿下打倒在地上。如果殿下晚到一會,臣妾怕是清白不保…嗚……嗚……”說完又嚶嚶地痛哭起來。

    驍王端坐在椅上,冷冷地看著兩人,依舊是一言不發。

    三殿下低頭看著懷裡痛哭的肖氏,又抬頭看看靜坐的二哥,臉色通紅,澀聲道:“老七,果是二哥強行調戲與你嗎?”

    肖氏緊緊抱住三殿下,一邊痛哭一邊點頭。三殿下的臉色更加難看,猛地將肖氏往地上一堆,站起身來奔入書房,看也不看一旁的二哥一眼,左右一張望,徑直取下牆上的御賜的寶劍,嗤的一聲拔出這把一尺多長的短劍,將裝飾著龍紋的劍鞘甩在了地上,大步便朝著門外走去了。

    肖氏被三殿下推到地上後一撐手臂便坐了起來,望向室內,等三殿下拔出短劍,她心中竟是暗自喜悅,:“哼,既然你如此不解風情,還辣手摧花,我就用三殿下對付你,兄弟相鬥的戲碼,可是比戲台子上還要好看!”哪知三殿下沒有向他的二哥動手,卻是目露凶光,提著寶劍直奔自己而來。

    肖氏看到三殿下冷酷望向自己的眼神,心中一突:“莫非他看出破綻了?”心中猶疑,口中嬌呼著床底間的愛稱:“雲……郎”。

    霍廣云此刻心中早已被憤怒填滿。別人的急色性情,他不知,自己的二哥還不知道嗎?在京城裡多少比肖氏美艷得多的前朝舊女,新朝家眷翹著腳兒勾引二哥,二哥從來都是冷面以對,從未主動追求過女人。她這個爛貨竟是哪裡出眾,能讓他那冷得跟冰塊似的二哥,大過年的當著全家在府裡的當下,命管家引著她去書房強行非禮?

    必是這賤婢勾引二哥不成想巧言脫罪。還真當他霍廣云是好糊弄的傻子了!想到自己待肖氏如此之好,而她卻要給自己戴上高高帶尖兒的綠帽子,三殿下的火便直衝腦門,恨不得將這賤婦大卸八塊。

    肖氏看到三殿下眼中噴火,擇人而噬的表情,雖然不知哪裡出了問題,但也知道事情敗露。心中恐懼,爬起身來就逃。

    可是她哪裡能跑得過霍廣云?幾步趕到肖氏身後,伸手刺出一劍。肖氏大駭,拼命躲閃,躲過要害,短劍淺淺地紮入後背。這等要命的關節,肖氏求生之心強烈得超出預料,在教坊裡練就的舞蹈功底倒是保了命,在受了傷的情況下,竟是掙脫了霍廣云,背上尤帶著短劍跑出書房小院。

    到底是自己的枕邊人,昨兒還在一起溫存受用著,今兒雖是怒極而拔劍,卻不能像沙場那般斬盡殺絕,手裡方才到底是留了些餘地。

    可是見那肖氏不跪地求饒,竟然腳底跟踩了葷油一般還想跑了,又是氣往上躥,想追上去了結這個爛貨的性命,後面驍王冷冷地開口了:“你還嫌丟臉丟得不夠嗎?要追殺到哪裡去?一會你著幾個下人將她處置就是了。”

    三殿下雖然心中惱怒,但聽了二哥的話也依言停下了腳步。臉上的又羞又惱,又不敢當著二哥的面兒罵娘,便是揮手示意小廝追過去將那肖氏按住。

    肖氏朗朗蹌蹌跟個沒頭兒的蒼蠅似的跑出院落,就聽到一個聲音又急又輕地喊道:“夫人,這邊來。”

    肖氏轉頭一看,杜鵑站在旁邊一處灌木叢中正向自己招手。肖氏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沖向杜鵑,喊道:“鵑兒救我。”

    杜鵑疾跑幾步扶住肖氏,轉入灌木從,因為過年,此時王府裡的樹叢都是用紅綢圍住,站在樹叢後,倒是後隱蔽,後面是一條小路。杜鵑說道:“七夫人,這邊有條小路通向王府後門。下人們不敢阻攔,我們先逃出王府,等過幾天王爺消氣了我們再想辦法請驍王的側王妃分說一二,定然能叫王爺回心轉意。”

    肖氏本以為前路斷絕,沒想到杜鵑居然說有辦法,連忙不迭聲地說好。杜鵑半扶半拖拽著肖氏跑向後門。肖氏邊跑邊便小聲忍痛說:“鵑兒,我一定不會忘記你的好。等王爺氣消後,我一定好好待你。”

    杜鵑氣喘吁籲地說:“沒有七夫人就沒有鵑兒的今天。七夫人放心,就算拼了命鵑兒也要救出小姐。”

    快要跑到後門時,杜鵑說:“小姐,三殿下可是用驍王掛在書房牆上的寶劍刺了您?”

    肖氏後背雖然有傷,但是被短劍堵住,一時倒是起了塞子的作用,雖然痛極了,但是並沒流血太多,意志還算清醒,聽得杜鵑突然提問,雖然是不明白她是何意,但也是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可是下一刻,她突然瞪圓了眼兒,想要尖叫可是喉嚨裡像是被什麼卡住了一般,竟是怎麼都喊不出來,竟是任憑著身後的寶劍如同毒蛇一般在身體裡猛烈的地攪動著……

    她駭然轉過身來,瞪大了眼兒驚異地望著剛剛鬆了劍柄的杜鵑,便是如同布袋一般,摔在了地上,抽搐幾下,便咽了氣,可是那眼裡竟是慢慢的駭然與不敢置信。

    此時杜鵑的臉上滿是殺意,半點不見平日里仗著主子得寵而驕橫的愚蠢奴婢相。她鎮定地左右看了下,確信此時在四周樹叢屏障的庇護下無人看見後,蹲下身子用巾帕子握住了滿是血蹟的劍柄,用力一扭,果真那劍柄是有機關的,用力催動下,劍柄嵌著寶石的柄頭兒竟是哢啪一聲打開了。

    杜鵑沒想到,入府這麼多時日一直不得的物件,竟是這般主動送上門來,心裡竟是難掩地激動。

    說到底,還是大樑先帝爺的福澤未斷,主子挑選的這個接近驍王的人選對極了,她本來還在想著怎麼攛掇著這個肖氏入了書房竊取這御賜前朝遺下的寶劍,沒想到肖氏竟是後背插著這把寶物,便直直地送到了自己的眼前。

    蟄伏在三王府的這些年歲總算是沒有虛度,她強自壓抑著內心的激動,伸出手指摸向劍柄的里部。很快便取出一卷薄薄的羊皮畫卷。

    找到了自己要找的東西,杜鵑快速地用一方油布將它包好,揣進了自己的懷裡。快步地轉身出了樹叢,轉了幾個彎兒,來到一處假山前,將用油布包裹好的羊皮畫卷塞進假山一處細小的縫隙裡,再用碎石塊堵住。

    做好了這一切後,她便轉到了花園子裡,與其他的侍衛還有不明所以的侍女一起,焦灼地尋找著肖氏的蹤影……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9 03:47 PM

第87章

    飛燕身為王府的女主人最先得了信兒,便是藉口著更衣,偷偷去了後花園。

    到了那兒驍王與三殿下霍廣云正站在屍首的邊兒上,看著小廝摸著肖氏的脈搏後,緩緩地搖了搖頭,表示人已經沒救了。

    霍廣云乃是大起大落的性子,先前親手要殺了愛妾的是他,如今人真死了,最難受的還是他,想著肖氏在床第間的溫存可人,心內便是百味陳雜,復又惱起了二哥,心道:好好​​的,怎麼就想著去勾引他了,莫不是平日里許了什麼,存了些曖昧,才勾搭著肖氏去他的書房脫衣服?

    霍尊霆也是知道自己弟弟愛觸怒旁人的性子,一看他看著自己的臉色不對,便冷冷地說:“說話辦事都當三思,像弄清了緣由再說!”

    說完他便蹲下了身子。肖氏當才從屋子裡跑出來時,身上只有單薄的肚兜內衣,幾近半裸。也正是因為如此,可以將傷口看得一清二楚。

    他先前分明看到霍廣云的那一劍刺得併不深,不然那肖氏一個弱質女流也不會插著一把短劍,跑得如兔子一般飛快了。為何只轉到後花園子裡這片刻的功夫,她便到底身亡?而且……看那傷口片模糊,分明是有人用力地攪動了劍柄而造成的潰爛創面。

    劍柄在肖氏的背後,她也不可能是因為羞愧以及而決定自裁,那麼……必然是有人隱身在這花園子裡,給了肖氏致命一擊。

    想到這,他從身旁的魏總管那裡取了巾帕,裹住劍柄,將那短刃抽取了出來。

    這短劍是當初入京時,父皇在先帝的御書房裡尋獲的。別看劍短,但是刀刃寒光閃閃,削鐵如泥,當真是把好劍,書房裡的短劍乃是一對,於是父王賜給了他和太子一人一把。

    因著寶劍鋒利,驍王一直作為貼身的匕首隨身攜帶,此番來了淮南,不大像以前一般總是在沙場征戰,這幾日才掛在了書房的牆上。

    驍王一向是目光銳利,抽出寶劍後便發現了端倪,只見那劍柄因著有人攪動傷口,血液倒流,俱是染上了血跡,唯有劍柄鑲嵌著寶石的圓頭卻是乾乾淨淨,似乎有人擦拭……或者是旋動了它……

    驍王心念一動,伸手擰來了那個劍柄的圓頭,便聽見“哢吧”一聲,那圓頭竟然彈了開來,劍柄裡竟然是空心的,可是伸手一摸,裡面空空蕩盪,什麼也沒有。

    飛燕並沒有走過去,而是站在了花園門口便停住了,她自然也是瞧見了驍王擰開了劍柄的那一幕。

    驍王一抬頭,正好看見了飛燕立在了花園口,將手裡的寶劍交給了魏總管,然後走了過來:“哪個多舌的過了話?此處不吉利。燕兒還是迴避吧。”

    說著便緊緊地盯著飛燕的俏臉兒。好不容易才讓佳人對自己展露了心懷,卻是乍然出了這等事情。若是燕兒誤會了,可是怎生是好?

    說著不由得伸手拉住了飛燕的一對柔夷,沒想到,飛燕卻是伸手輕拍著他道:“此番變故,三殿下現在心緒難平,還望二殿下緩和些語氣,卻有些兄長的忍耐,免得禍起蕭牆。”

    此番的得體,當真是賢良,沒曾想驍王反而心內不是滋味起來。

    若是此時易位,他發現飛燕與別的男人衣衫不整,夾雜不清,就算清楚二人無事,也是會心內暗暗不是滋味。可是這小娘子,竟然是若無其事地擔心起他們的兄弟之情,當真是半點飛醋都不吃?

    想當年那叛賊樊景另娶,她都能當下立斷慧劍斬情絲,連夜出走白露山,可見並不是個心胸開闊的女子。到了自己這裡,卻是這般深明大義,是太懂事了?還是……不夠戀著自己?

    飛燕不知男人的肚腸計較起來也是百轉千迴,當初她也不知這後花園的情形是如此慘烈,雖然在戰場上也是見過屍首無數,可是到底是自己的府宅里,出現這樣的情形,難免也是心內略有不適,與驍王低聲的交談了幾句後,便轉身離開了。

    當三王妃等女眷得了信兒知道出事情時,那肖氏的屍首已經上了木車,用白布蒙了起來。

    過年時府裡竟是出了這等的事情,終究是不好張揚,便是為魏總管命人用小推車見人運出了府外送到了當地官府的義莊里去。

    三王妃聽了侍女的通報,臉色就變得不大明朗了。

    那肖氏固然是不要臉的,竟勾引驍王,折了三王府的面子,可是三殿下也是做事沒魂兒的,怎麼能在這年節裡,親自下手刺死了自己的妾室呢?如今這事情眼看鬧的兜不住了,只覺得身在這驍王府裡是愈加抬不起頭,竟是恨不得立刻回了嶺南,也好過在這裡丟人現眼。

    因著這檔事,年關的守夜倆家倒是不必在一處了。魏總管著人安排了,若是到了晚餐時,不在主廳開宴,一應的食物,分別送到三殿下暫居的院落里和飛燕側妃的院落裡。

    這戲台子上的戲沒有台下的精彩,眾人沒了看戲了心事,便是藉口的疲倦各自回屋裡歇息去了。

    尤其是敬柔,到底是女孩子家,聽聞那肖氏沒了,雖然不知道內情,但也是小臉嚇得煞白,飛燕連忙讓侍女領著她會去歇息去了。

    隆珍陪著飛燕回了院子,倒是擔憂地看了看飛燕的表情。她方才不小心聽了收屍的下人說那肖氏乃是是半裸著身子死在後花園裡的,她又是從驍王的書房裡跑出來的,這內裡的隱情實在是不能讓人浮想聯翩。

    雖然她先前跟那肖氏鬧得不甚愉快,可是乍一聽聞剛剛還見著的人兒,轉眼就沒了,難免是心內唏噓感慨了一番。

    這肖氏雖然可恨,可到底是人命一條,那三殿下怎麼這麼狠心,枕邊人說殺便殺了,再如花的女人又是如何?這等王侯將門裡的地磚,哪一塊不是沾染了鮮血的?就死了個妾室,也不過用個板車從送恭桶的後門運到義莊了事罷了。

    她也曾經身陷將門高牆,甚至有那麼幾次也是被自家的大婆害得差點命喪黃泉,這等的感同身受,直叫她渾身直打冷顫。這幾日那竇勇纏得甚緊,態度倒是從未有過的伏低做小。若說心內從來沒有動搖過,那是假的。可是今日肖氏的橫死,倒是將她重重地擊醒了,既然已經是出了牢籠,為何還要回去?

    可是飛燕卻是身在這暗藏著殺機的皇族王府之內,又是個妾室,真真是叫人替她擔憂。

    飛燕換下了衣衫,命寶珠泡了杯安神的菊花清茶,便半靠在了軟墊上發楞。隆珍幾次問話,她都是未及接下來。

    隆珍暗暗嘆了口氣,心道自己這個閨中的密友一向是沉穩慣了的,可是終究是女人,就算是識得大體,顧了檯面,心內也還是會存了不適的技術。

    想起自己從前,聽聞竇勇納了小妾時,還陰著臉兒與竇勇那莽夫吵了幾次呢!可是驍王不比竇勇,可不是能輕易給臉子的,若是自己這妹妹心內醋海生波,臉上又是宣洩了出去。著了驍王的惱火,可就不好了!

    想到這,便是柔聲地開解道:“那個肖氏全然不顧王府的臉面,犯下這等荒誕的事情,原是也怨不得驍王的。以前,我身在將軍府上時,便是沒少聽說一些貴女千金對驍王投懷送抱,可是驍王一心都是撲在了公務上,對於女色倒是淡得很,那肖氏雖然有幾分姿色,可離勾得驍王不管不顧在除夕裡,自家府宅上輕薄弟媳還差得遠呢!你可是不要多想了!”

    飛燕這才聽明白隆珍話裡的意思,雖然自己並不是想著她說的那一層,卻也是微微一笑:“姐姐說得在理,我並沒有多想。”

    其實飛燕剛一聽聞這後宅出事的消息時,心內著實是有些一驚的,心內也是略略擔憂驍王真是因為著中午吃飯的時候酒醉犯下了什麼有欠禮數的,才會被三殿下誤會。

    可是當她到了後花園,看見驍王蹲在地上認真的地勘肖氏光裸後背的傷處時,心裡的那點子疑雲頓時煙消雲散了。

    若真是有了苟且,他豈會這般毫不避險的檢驗傷口?這個男人雖然有陰險狡詐的時候,但是卻並不會虛偽到暗地裡勾引著弟媳,行苟且之事。

    退上一步講,若是真看上了,這閻王大約會迫得他的三弟主動將美人浴洗乾淨,親自送上府門來吧……

    想到這,飛燕突然回想起自己當初被他一步步逼得主動入府的情形,眉頭一皺,突然又是長長的籲了一口氣。

    可是他為何那麼仔細地看著傷口?莫非……另有什麼蹊蹺?

    因為晚上要守歲,各位主子們都要在下午歇息睡上一覺。隆珍也回了自己的房中去了。飛燕在床上躺了一會,因著心內有事,睡得不夠踏實。不大一會,就覺得身邊的床榻一陷,轉頭一看驍王已經脫了外衣,準備躺在他的身旁。

    看飛燕睜了眼,驍王便問:“怎麼還是沒睡?”

    飛燕搖了搖頭,順勢輕輕偎依在了驍王的懷裡。

    方才驍王召集了府裡的侍衛,細細詢問了後花園子裡可是有閒雜人等出入,怎奈此時因為是過年,被這喜慶的年味兒一熏,鋼鐵打造的人也難免有個倦怠憊懶之時,外院的防衛自然不敢鬆懈,可是內院裡的侍衛們卻些寬泛了。

    出事時,那書房與花園的侍衛本以為主子們都在看戲,便是聚在一起喝了些酒,竟是沒有人發覺肖氏偷偷摸進了驍王的書房裡。這一問下來,便是內院的侍衛們均是挨了訓斥,卻沒問出個所以然。

    驍王眼裡不揉沙子,豈會任著一個殺人的兇手潛伏在自己的府宅里,便是命魏總管與肖青挨個盤查府里內院的一干人等,事發時都是在何處,又有誰為證,沒查清楚前,誰也不准擅自出府,同時加強戒備,重點監督府裡眾人的一舉一動。

    忙碌了半晌,倒是疲累得很,又是放心不下飛燕,便來看一看,順便休息一下。

    因著她著乖順的動作,驍王的心內一暖,一直緊繃的表情終於有些軟化了,便是摸著她光潔的額頭與秀髮道:“可是被方才那一幕驚到了?一會叫廚子煮些安神的湯藥與你喝可好?”

    飛燕的額角被那大掌摸得甚是舒服,竟是難得如貓兒一般半瞇起了眼兒,她本是鳳眼生得便是嫵媚,此時微微瞇起更是襯得睫毛分外的濃密彎俏,她鬆懈地靠在驍王的懷里道:“二殿下又不是三皇子,不會動不動便舉著寶劍追殺侍妾,臣妾倒是無驚可收,只是三殿下的那幾個妻妾甚是可憐,方才散戲時,個個臉兒白得跟米糕一般……”

    驍王聽了是又好氣又好笑,心道竟是想到這一處去了,難不成是先送上一頂高帽。也怕自己也揮劍斬佳人不成?

    便是笑道:“燕兒可別先鬆氣,若是不守婦道,本王也是會小心眼的,倒是自配了把寶劍,日日將你這小娘子按在床榻上好好地刺上一刺!”

    說著翻身壓在了飛燕的身上。

    若是這光景還聽不出驍王是什麼意思,那飛燕便是太過愚鈍了,便是“呀”的驚叫了一聲,紅著臉兒說:“殿下這般沒個正經,此時除夕,倒是用來胡混的?”

    驍王笑著言道:“怎麼是胡鬧?乃是要親力親為,給愛妃餵些安心的‘湯藥’!”

    論起這等葷腔,飛燕向來不是驍王的敵手,便是沒幾下便解了衣服,被男人按在軟榻香軟裡得了逞去。

    好不容易,雲雨間歇,屋外魏總管敲門匆匆來報:“啟稟殿下,查出些個眉目了。”

    驍王聞言,起身穿衣,揚聲問道:“查出了什麼?”

    魏總管言道:“出事的時候,只有兩名侍女和一名小廝是獨處,沒有人證。這三個人已經被扣在後院的柴房靜等王爺審問。”

    飛燕聞言,心內的猜測倒是得了驗證,便是問道:“殿下,怎麼兇手是另有其人?”

    驍王本來不欲與她說這個些血腥之事,可是看著飛燕異常晶亮的眼兒,心知自己大可不必當她是後宅的尋常女子,便是沉吟了一下道:“應該是另有其人。”

    於是便將心內的疑惑統統說了出來,當驍王提到了那寶劍的機關時,飛燕也是微微詫異,開口問道:“殿下可否把那御賜的短劍拿來給臣妾一看?”

    驍王點了點頭,命人拿來了那把寶劍。

    飛燕左右翻轉,怎麼看都是眼熟,突然心念一轉,猛然想起,慢慢開口道:“這寶劍可是有些來歷的,若是臣妾沒有記錯的話,乃是共有四把,乃是前朝的製劍神匠玄理用玄鐵打造。”

    驍王一直以為這劍只是一對,乍然聽聞乃是四把,不由得微微蹙眉。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9 04:08 PM

第88章

    其實飛燕能記得這麼清楚,也是有些淵源的。

    當年她隨父親一同入宮面見前朝先皇,隱約記得在御書房裡見過這四把短刃。當時因著是去宮裡欣賞新開的極品新種牡丹,而父親帶著自己面聖後,就被單獨留了下來。

    後來,父親從宮裡回來就有一趟差事,去當時的南疆,其目的是卻是護送一把短劍,賜給當時身在南地的先皇的二皇子。

    當父親出發時,曾經鄭重地將那短劍用軟布包裹放在自己的懷裡。

    讓父親這的當朝名將不遠萬里地護送一把寶劍去南地,未免有殺雞卻用牛刀之感,所以對這件事印象十分的深刻,今日因著府內的這場血案,再將這類似模樣的寶劍,頓時就想起了前塵。

    驍王聽聞了飛燕這麼一說,心裡立刻明白這看似只是削鐵如泥的寶劍必定是另有玄機。

    在這劍柄裡究竟是藏了什麼?難道是跟前朝的隱秘有關嗎?

    出了飛燕的房門,迎面便是料峭的寒風。魏總管站在廊下,引著驍王往後院走去。

    一通排查落了單的三人俱​​是府裡的雜役,其中有兩個是偷回了下人房裡睡覺,還有一個鬧肚子去蹲了半天的恭桶。

    這三人有兩個是十五歲的小子,還有一個年近五十的老僕,驍王倒是問得不多,仔細看過他們略顯愚鈍的神色後,直覺這三人並不是兇手。

    他的手指輕輕敲了敲自己腰間的玉佩,突然開口問道:“那個肖氏可有貼身的侍女?”

    魏總管達道:“聽了三王妃說,那七夫人身邊伺候的有兩位,不過最最可心兒的是個叫杜鵑的,出事時她與其他的小廝侍女一起在院子裡找尋肖氏。”

    驍王的眼睛半瞇了下,若有所思。

    那肖氏當時雖然負傷,但是驚恐得如脫逃的兔子,怎麼可能輕易讓人近身,就算是有人刻意接近欲加害的話,也會有一番掙扎的痕跡,可是從屍首陳列的現場看,壓根沒有半點打鬥的痕跡。那麼必定是肖氏熟悉的毫無戒備的人,才會讓她放鬆了警惕,將自己的後背展示在了兇手的眼前……而花園樹叢小徑甚多,若是行凶後再悄無聲息地回到人群中絕非難事。 ”

    “去把肖氏的那兩個侍女叫來!”

    當杜鵑與另一位侍女被帶到驍王的近前時,驍王倒是仔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兩個人,然後漫不經心地問著二人的籍貫,以及入三王府的時間。

    就在不經意間,突然屋內的兩個侍衛抽刀刺向了那兩個跪在地上從侍女,這襲擊快如閃電,真是叫人措手不及。

    其中一個侍女嚇得是如點了穴般,便是僵著身子定在那裡尖利地叫了一聲。而另一個,則是反射性地倒下身子,雙腿一用力迅速的往後滑竄,避開了劈過來的刀尖。

    若是沒有個武術的功底,是絕對不會迅速做出這等反應來的。

    不過那侍衛的長刀並沒有真的劈下,刀尖堪堪碰觸到另一個呆立的侍女額頭的髮絲便頓住了。

    這只不過是試探而已……杜鵑立刻明白了,可是為時已晚,驍王已經站起身來,目光炯炯地問著她:“你倒是是什麼來路?”

    被這有著胡人血統的高大男子陰測測地瞪著,杜鵑心內有些慌亂,這男人怎麼就不像他的三弟那般蠢鈍呢?自己到底是露了什麼破綻,讓這驍王起了疑心?

    “稟二殿下,奴婢十四歲便被賣入了三王府,一直兢兢業業辦著差事,不敢有絲毫憊懶,因著年幼時體弱,跟村子裡的武師學了點拳腳而已…… ”

    驍王看著那杜鵑被侍衛按住,卻力持鎮定的樣子,心內冷笑了一聲。

    但凡上過戰場的人都難以忘記自己第一將刀劍刺入敵人身體裡的感覺。許多初次入伍的將士們,下了戰場失眠厭食都是常有的。

    而眼前這個侍女若真是殺死肖氏的兇手,那麼她這般的神色如常,不露半絲慌亂,當真個人才,這可不是村子裡的尋常武師能教出來的!

    驍王懶得跟這牙尖嘴利的侍女多廢話,只是走上前去,伸手便握住了她的衣袖。

    她身上是府裡的僕人們過年時發的新衣,今日全府的下人們都領了一件。淡青色的綢緞是尋常府宅的下人們穿不到的。因為是新發的衣服,單等著除夕來穿,俱是沒有過水的布料。可偏偏是這衣袖的地方,微微有些濕意,仔細一看,有幾處地方似乎被挼搓得脫了色,似乎刻意地清洗了一番……

    驍王玩味地看著衣袖,開口問道:“這衣袖沾染了什麼?可是你主子的鮮血?”

    杜鵑的額角微微有些冒汗,繼續口硬道:“不過是方才吃東西的時候沾了些油脂罷,便是洗了洗,還望二殿下明察秋毫,在花園子裡發現七夫人時,有魏總管攔著,奴婢壓根沒挨近七夫人,如何能沾到鮮血?”

    驍王站起身來,冷笑著問一旁瑟瑟發抖的另一名侍女:“你新上身的衣服若是沾了污穢,一般是如何清洗?”

    那名侍女被先前那一刀嚇得魂飛魄散,所以是有問必答:“回二……二殿下,若是髒污了,便要脫下來放入水里都挼搓一遍,因著新衣剛洗時脫色的厲害,若是單洗一處,那衣服便脫色成一塊塊的,再穿就不大體面了……”

    驍王勾起嘴角,看著臉色蒼白的杜鵑:“你在王府里當差這麼久,早就不是村里新來的不懂穿戴的丫頭了,怎麼會連這等的常識都不懂?這身衣服的布料不菲,你怎麼會這般清洗毀了一身難得的好衣服?再說,到底是多大的油污,你竟然在主子橫死之後,還有那個閒情逸致搓洗打理著袖口?

    想來,你殺了肖氏後,不小心沾了血跡,若在主子蒙難後去換衣服,自然是太過突兀,容易惹人懷疑,可是那血蹟有太過顯眼,必定招致旁人側目,所以你才匆忙揉洗了一番,是也不是? ”

    杜鵑壓根沒有想到這個驍王的思維竟然是如此敏捷,舉一反三,竟是說得俱是到了要害,不由得心內一緊,也只能死硬到底,只說自己乃是清白的,希望驍王不要冤枉了好人。

    驍王懶得跟這等陰毒的女人多廢話,只一揮手:“將她帶到刑房去,好好拷問一番,她從劍柄裡取出的東西藏到了哪裡?”

    說是問別的還好,當驍王提到那劍柄時,便敏銳地發現這個杜鵑神情大變,驍王心念一動,暗叫一聲不好。便是猛然起身,衝過去要卸下杜鵑的下巴,可是到底是晚了一步。

    這個杜鵑依然是犯下了今日的第二樁命案——決絕地咬斷了自己的舌頭,大口地吐血而亡。

    望著這個到底死去的年輕女子,臉上竟然是掛著壯志已酬的心滿意足的微笑咽了最後一口氣時,驍王的眉頭皺得緊緊的。雖然不知那劍柄裡究竟藏了什麼,但是他基本可以斷定,裡面的物件牽扯的干系重大!

    而這個侍女的行事作派,絕對是嚴格訓練出來的死士!背後畢竟是有指使的元兇。他又命人搜查了這杜鵑的衣物,並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物。

    能藏在劍柄裡的東西畢竟是小巧之物,而王府雖然不算太大,可是若是藏個小物,一時也是難以找到的。

    折騰了一圈,一無所穫後,驍王決定來個守株待兔。

    畢竟出事後,嚴禁著府里人等出府,斷絕了外部的聯繫後,若是那個侍女有同黨,必定是急於進府取物。倒是可以一勞永逸!

    三弟霍廣云那邊,他也派人嚴密控制了起來。三弟雖然魯莽,好在過了勁兒後,還是很聽他的二哥的話的,尤其是聽說殺了肖氏的另有其人,自己不用背負殺妾的惡名,心內還是覺得舒服了些的。

    除夕的慘案,自然不能飄出府門外半點,不過驍王染疾謝客的消息確實不脛而走。本來這從初二開始,府裡就應該是賓客不斷,可是因著驍王謝客,那些個準備攀附權貴的賓客全都止步於前廳門房,賀禮留下,人便可以上車打道回府了。

    有些個豪紳難免是心內腹誹,這個二皇子可真是摳門到家裡!當初來淮南時,天價賣著屏風痰盂,結果給大家囚困在廳子裡吃糙米稀粥,還有嚼不爛的野菜餅子。

    現在好不容易熬到驍王府手頭寬綽了,打算藉著拜年的功夫好好品嚐下王府的京城風味的酬客年宴,貼補下購買天價痰盂的差價。

    結果這位二皇子更是厲害,直接收了禮物便攆了客人!

    淮南的一眾豪紳都要淚濕長襟了,特意餓著肚子過來的,都容易嗎?結果大過年的,壓根連根野菜葉子都吃不到!難道這二殿下的鹽場還不夠賺錢嗎?這是打算摳門吝嗇到底,再攢出個大齊的國庫不成?

    還是那王府的側妃有人情味,代替著驍王在前廳接待賓客,同時許諾年後便要再開設幾個鹽場,不再只局限生產竹鹽,還要多產出可以食用的精鹽,多吸納些當地的豪紳入股,同時開設船廠,建造商船,擴大淮鹽的銷量。

    這樣的承諾可是比珍饈美味還要實惠,大部分的豪紳都是滿意而歸。不過,也有那不好打發的。

    到了初五的時候,幾十輛馬車停在了驍王府的門前。

    魏總管匆匆跑進內院送信時,本該“靜養”的驍王,正擁著愛妃,泡在溫水池裡呢。

    一般的女子都是女大十八變,可是他的燕兒卻好似晚熟一般,便是在嫁入了王府後,才算是慢慢地又張開了些。也許是因為白露山的日子太清苦,後來入了京的吃穿也不夠豐裕,飛燕的容貌雖美,但給人也只是清秀之感。

    可是入了王府裡,哪一樣不是精細可著側妃先享受?就連宮裡御賜的極品血燕窩,驍王不吃也是要給側妃先補一補的。

    這女子是不是養尊處優,便是從容貌上最先體現出來。如今這燕兒的體型慢慢地豐盈了起來,本來就很豐滿的胸脯也愈加凹凸有致,更是襯得那纖腰盈盈一握了。

    一身嫩滑的肌膚,在沐浴時似乎都沾不住水,爭先恐後地往下滑落,被熱氣蒸騰,那眉眼都如丹青好手渲染過的一般。

    看著自己懷裡用巾布裹著酥胸的佳人,兩條纖細修長的大腿在水里若隱若現,驍王真是覺得的有此佳人此生足矣!

    飛燕本來是準備要與隆珍她們打牌去的,偏偏被這魔王按住,只說是生病要發一發汗,便被拖進了溫水池裡。一看他看著自己狼一般的眼神兒,便知道是蠢蠢欲動著呢!

    以前每次與這驍王燕好,都是有些被迫著的無奈,初時除了疼痛,真是沒有半點歡愉可言。

    可是這驍王到底是風流的好手,就像他在戰場上那樣,在床第間也是戰術善變不拘一格得很,就算是石頭刻的也被他調弄成了一灘水兒。只是以前飛燕到底是存了羞恥之心,被他撩撥得很了,也是努力克制壓抑,不曾全心投入其中。

    可是現在,她慢慢地體會到了驍王身上的幾許好處,心內對他也不再似從前那般的抵觸排斥,最近的幾次歡好,竟是意外的酣暢淋漓。

    男女之情的精妙,其實之高之處便是兩情相悅。只是一方的投入,日子久了也就失了味道。

    飛燕在床底間的細微變化,驍王怎麼會體察不到?原以為以前便是極致了,可等燕兒真真正正地鬆懈下來動了情時,他才知道自己竟是錯得離譜!

    從燕兒身上得到的快樂,乃是永無止境的。

    就好比現在,那雙鳳眼,總是如同春風裡的柳絮,遮遮掩掩地在自己古銅色的糾結健壯的胸肌前似有似無地飄過,那纖細的脖兒時不時地吞嚥著,臉兒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水太熱,粉紅得一直延伸到了裹著的豐盈的胸部。

    驍王心內竟是生出了男兒自大的滿足感——燕兒正垂涎著他的男色了!

    想一想,這幾日因著府裡的意外,竟是一連四日沒有好好地疼愛燕兒了,早就食髓知味的小女子也是思念著他的雄壯了吧?

    一會該是怎樣疼愛才好?

    恰在這時,大煞風景的聲音驟然響起:“稟殿下,南麓公攜夫人前來拜訪,怎麼謝客,都是不肯離去。”

    驍王決定待得時機來到時,絕對要將那鄧懷柔大卸八塊!竟是攪了他的人生美事!

    不過……也該是他了,除了他還有誰有這個能耐派人打入大齊皇子的府宅之內呢?

    當飛燕收拾停當,來到前廳相迎時,衛宣氏也笑著站起身來,走過去相迎。

    只見王府的側妃身上穿的是一身波紋的水掛細紋的長裙,寬寬的腰帶顯出了玲瓏的好身材。還略有濕意的長髮簡單地在頭頂挽了個髮髻,簪了一朵從暖房裡剪下的粉色的牡丹,便再無其他的裝飾,卻是意外的素雅大方,讓人看了便移不得眼。

    飛燕跟驍王學習了不少厚黑之道,表面功夫做得十足,早早就跟衛宣氏以姐妹相稱了。那衛宣氏伸手握住了飛燕的柔夷,一雙略帶英氣的眼睛不露痕跡地打量著飛燕紅霞未褪的臉龐,鼻息間都是從她身上傳來的淡淡地香氣,便是眼眸微微一瞇,不露痕跡地笑言道:“妹妹成日里都是塗抹了什麼靈丹玉脂?為何每次見了都是比著前次明艷了幾分?倒是……越來越像你的母親了,二殿下真是何等的福氣,竟是得了這般的佳人!”

    雖然這衛宣氏從來都是對自己溫柔體貼,及是親近的,可是不知為何,每次她看著自己的眼神,都讓人略有些不適。

    飛燕微微一笑與衛宣氏寒暄了幾句後,便不露痕跡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那衛宣氏倒是毫不介懷,立刻熱絡地命著自己的侍女鳴蟬拿來給側妃的賀禮。飛燕微笑著把玩著侍女拿出許多的名貴的胭脂水粉,還有頭面金釵。尤其是那盒胭脂……聞著味道,便是與上次加料的一模一樣。

    飛燕不動聲色地將那盒胭脂移開,放到了面前的桌案上。

    “妹妹可是習慣?有沒有一直在用?若是不喜歡,姐姐再換些樣式給你。”衛宣氏問這話時,笑得甚是溫婉,可是那眼神裡卻是有種讓人不寒而栗的光芒一閃而過。

    飛燕聞言,笑著用蔥段的手指點了點那胭脂,塗抹在自己的櫻唇上道:“姐姐送來的都是極好的,妹妹用了這些,都不習慣其他鋪子的胭脂了。”

    衛宣氏這才微微地加深了笑意:“妹妹愛用就好,等沒有了,我會命人再及時送來,你喜歡的,姐姐都會想法子幫你弄到。”

    就在這時,鄧懷柔略顯不耐地說道:“聽聞殿下生病,本公當真是放心不下,若是這般回去,必定寢食難安,還望側妃引路,讓我等親自探望下殿下的病情。”

    飛燕站起身來,溫婉地說道:“南麓公有心了,既然是這樣,便是斗膽引薦,還望別給南麓公過了病氣才好。”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9 05:01 PM

第89章

    行至驍王的臥室,必定經過後花園,飛燕在前面引路,鄧懷柔夫婦跟在了後面。行至一處長廊石凳處時,衛宣氏的腳下突然一扭,崴了一下。

    旁邊的侍女鳴蟬手疾眼快,連忙伸手扶住了她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夫人且坐下,我來看看您的腳。”

    飛燕回身要去看看衛宣氏,卻被鄧懷柔山似魁梧的身材遮擋住了:“還請側妃繼續帶路,在下急於一探殿下的病情。”

    飛燕微微一笑,並未多言,微微點頭,繼續帶路。就在鄧懷柔的遮擋下,衛宣氏將手伸到了石凳之下,順利地摸到了貼附在石凳上的油紙包。將它取下後,便塞入了懷裡。

    不過這一幕卻是被躲在長廊另一側的侍衛看得清清楚楚。

    當衛宣氏起身繼續前行的時候,有幾個端著瓜果盤的僕人從對面迎面走過,見側妃引著貴客前行,立刻側身垂首而立,就在衛宣氏經過這幾個僕役面前時,其中一個僕役許是手凍得一抖,沒有端穩瓜果,那桃子蘋果便是天女散花一樣飛了起來,劈裡啪啦掉得滿地都是,這還不算,那僕役居然慌亂中去接那些瓜果,一下子撞到了衛宣氏,將她微微撞了個趔趄。

    還沒等鄧懷柔瞪大了眼兒發威,一旁經過的魏總管就尖著嗓門叫了起來:“反了天了!個狗奴才,竟是沒長眼睛嗎?來人!把這衝撞了貴客的狗東西拖到柴房打上三十棍!”

    魏總管發話了,一旁的侍衛倒是雷厲風行,立刻過來將那造次的僕役拖拽走了。

    衛宣氏微微瞇著眼,突然伸手摸向了自己的里懷,這一摸卻是撲了空,登時臉色一變,卻一時無計可施,便是快走兩步,走到了鄧懷柔的近前,遞了眼神過去。

    鄧懷柔也是濃眉一皺,有心要去追趕那被“拖走”的僕役,卻被衛宣氏拉住,微微搖了搖頭。

    就在這時,飛燕已經走到了驍王的臥房前,說道:“南麓公,請吧!”

    當鄧懷柔進了臥房時,一股子冒著肉香的熱氣迎面撲來。

    有“恙”在身的驍王,並沒有臥在病榻前,而是在酣暢淋漓地吃著火鍋……

    特製的銅盆火鍋放好了精細的竹炭,用牛油炸香過的辣子在鍋裡上下翻滾,牛肉被精湛的刀工切得薄若蟬翼,歡暢地在鍋裡打了個轉兒,便可以食用了,沾著麻油混著

    驍王抬頭看到南麓公夫婦步進臥房,哈哈一笑道:“天寒地凍,正適合泡泡溫泉,吃些滾湯牛肉,出上一身大汗,渾身都覺得爽利。南麓公看起來臉色不好,可是染了風寒,要不要來上一些?”

    南麓公從衛宣氏的表情上猜到寶圖已經得而復失,此時也明白是中了驍王的算計,將寶圖白白拱手相讓,臉色分外冷厲,說話也是寒氣嗖嗖: “不必了,火鍋雖然能夠祛除寒,但也生火,殿下還需小心,免得寒氣剛去,火氣又來,倒是生出許多虛汗,手腳也就不大'乾淨'了!”

    驍王喝了口酒送一送嘴裡的香肉,微微審視了鄧懷柔:“鄧公臉色不暢,像是招了家賊被摸了過年的體己一般,倒是有怎麼煩心事,說來聽聽,本王好替你開解開解!”

    這番話聽到了鄧懷柔的耳中,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欠打得很啊!

    想來自己也是落入到了驍王的圈套裡,他必定是覺察了什麼,卻不知那寶圖藏在何處看,才府門大開,允了自己進來,藉著自己的手找到了內應藏匿的寶圖!

    這麼想來,倒是罔替他人做了嫁衣,心裡真是越來越氣。

    偏偏那驍王得了便宜還賣乖,那眉眼跟進了青樓子的慣客一般,拿著言語調戲著窩著火的南麓公。

    一邊冷嘲熱諷,一邊夾槍帶棒,正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南麓公見了驍王一面,未呆上片刻,便告辭離府了。

    看著南麓公氣沖沖地離了王府,驍王哈哈大笑,這次讓老奸巨猾的南麓公偷雞不著蝕把米,暴露了安插在三皇子府上的密探,也讓他知道了御賜短劍藏有隱秘,還成功地從衛宣氏手中取得劍柄暗藏之物。

    驍王命魏總管將“動手”的那個僕役帶進臥室。這小子其實乃是驍王貼身侍衛之一,小時做過乞丐,被另一群乞丐圍毆,被驍王救下收在了身邊。因著小時在街上追討生活,練就了鐵指“夾帶”東西的“二指禪”,堪稱神偷。摸了衛宣氏的衣襟,真是如探囊取物一般。

    勉勵一番後,從侍衛手中拿過劍柄中隱藏之物。卻是一個羊皮卷,打開來是地圖的一部分,畫著連綿的山勢和纖秀的字跡寫的幾個看不出意思的字來。驍王命人擺上大齊的地圖,拿著手中的羊皮地圖一點點對照。可惜羊皮地圖不全,只能看出畫的是齊朝北方某地。

    驍王久看無果,放下羊皮地圖,飛燕伸手將桌上的羊皮地圖拿起,細細端詳了一會,突然將羊皮卷放到口鼻處小心地嗅聞了幾下,皺著眉對驍王說道:“似乎有些不對。”

    驍王眼眸一沉著著飛燕,問道:“有何不對?”

    飛燕說道:“小時常常觀賞父親所藏歷代前朝的山谷地圖,皆是用羊皮繪製。這種繪圖的羊皮為了避免脫色掉字,都是被特殊的藥液浸泡的,這樣的羊皮使用久了顏色發黃,皮質僵硬,還會形成一塊塊細微的裂紋似的紋路。這塊羊皮地圖時間久遠又是卷放在劍柄中,那劍柄到了殿下您的手裡也是有段時間了,一直貼身佩戴,無人去碰觸它內裡的機關,那麼裡面的圖卷應該有捲痕,且無法放平。但是這塊地圖卻很平直,雖然顏色發黃,卻像是做舊處理過的,顏色相似,卻還是差了些啊! ”

    驍王聽了,深思了一會說道:“既然短劍是前朝皇帝所傳,那劍柄中物必是要緊的。那侍女不惜性命也要保住地圖,南麓公特意“探兵而來”,又怎麼會故弄玄虛,取個假物?

    可見應該是有個真品,南麓公沒有取走,那麼還會有人取……

    不好!驍王突然一皺眉,連忙派魏總管清查方才南麓公走後,還有誰進了王府上。

    魏總管領命出去,一柱香時間後返回臥房,看了眼飛燕,欲言又止,訥訥地說不上話。飛燕眉頭一皺,說道:“魏總管,有什麼你儘管說出來。”

    魏總管告了聲罪,說道:“就在南麓公在屋內與驍王您說話的當口,敬賢少爺領著一個道士進來過,再無其他人進過王府。”

    驍王聽到涉及到飛燕的弟弟,沒有言語,可是面色卻是微微發冷。

    飛燕也是心裡一翻,連忙問道:“來的是哪個道士,敬賢為何帶那道士入府?”

    原來那日肖夫人被抬上馬車送出王府時,經過敬柔身邊,恰巧肖夫人的一截手臂脫落到馬車外。敬柔聽說肖夫人突然身亡本就心生恐懼,再看到肖夫人手腕滑落更是嚇得魂兒都取出軀殼,一連兩夜都是夢魘連連,嚇得最後便是睜著眼兒熬到了天亮。

    賢哥兒本來是想跟飛燕說上一說的,可是王府裡因為肖氏的慘死已經是​​雞飛狗跳的了,加上姐夫竟然突然染了惡疾不能見客,堂姐又忙著在前廳見客,便想請個收驚的化外高人,為妹妹安一安心神。

    可是王府裡一直不准人外出,他也是無可奈何,便是修書一封給那妙閒道長,問了問關於收驚的法子。本來以為這妙閒也無非是回信而已,沒想到就是今日的下午,他竟然是親自下山,要替妹妹做法壓驚。

    本來敬賢還擔心著,門口的侍衛能不能不講情面,不放妙閒進來。誰知就在那南麓公走後,門口的門禁倒是不那麼嚴苛了。尤其是聽聞敬柔小姐受了驚嚇後,守門的肖青,還有魏總管格外開讓妙閒道長進了府裡,畢竟他也算是府裡的常客,與敬賢少爺相處的不錯。

    飛燕聽了魏總管之言,真是覺得心口跳得厲害,問道:“他現在在哪?”

    “已經……已經出府了,不過側妃放心,小的派了兩個侍衛一路跟隨著那道士,他就算是有什麼不妥,也不會在王府裡擅自行動的。”

    飛燕的心跳得更加厲害,直覺是不妥。這時驍王倒是開口了:“去!將監視那道長的兩個侍衛叫來!”

    魏總管連忙轉身去了,可是不到片刻的功夫便嚇得老臉發白的回來:“稟……稟二殿下,出怪事了!那……那兩名侍衛失了魂,竟是站在門口,瞪著眼兒一動不動!”

    當驍王等人來到門口時,果然看到那兩個“失了魂魄”的侍衛。身子挺直,卻是口不能言,身不能動……

    驍王半瞇著眼兒:“他們中了失魂的迷藥,去取些馬尿來給他們解毒。”

    飛燕聽聞了這話,心底的猜測也算是應了驗——竟是著了高人的道兒了。

    就在他們因為設計了鄧懷柔夫婦而自鳴得意放鬆了戒備時,有人已經悄無聲息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9 05:13 PM

第90章

    當驍王的人馬趕到道觀時,妙閒早已經是渺無蹤跡。

    驍王命肖青趕緊派人在水路與陸路攔截,但是也不能保證能將那道士攔截下來。

    淮南前往北地通常是驛路加水路,不過其實還有一條陸路,卻是早已沒有人行走,以致漸漸遺忘的塗山古道。架在懸崖間的棧道已經是破敗不堪,就連當地人也不肯冒險走這險路,一個不小心踏破了木板,便是要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之中。

    可是就是在這幽靜險峻的群山古道間,一個一身白衣的男子帶著兩名僕役在健步前行。那男子身材挺拔,長睫鳳眼,一陣清風拂過,披在背後的長髮便是飛揚地撩起,此時若是有人在這半山處偶然驚鴻一瞥,定然疑心自己乃是遇到了降臨凡間的仙人。這個身著便裝的男子,赫然正是失蹤的道士妙閒。

    “主公,前方便是到了先帝蒙難之處了,一個青年恭敬地向他說道。

    妙閒點了點頭,先前走了幾步,赫然出現一處棧道護欄被撞開的缺口,此時大風驟起,在耳邊嗚咽地迴旋著空山餘音,只看著斷口便可以想見當時撞開此處跌落山崖的悲劇是何等的慘烈!

    往前踏出了一步,妙閒立在了斷壁之處,美目間的流光閃爍,靜靜地望著深不見底的深淵,半響沒有說話,過了一會才出聲喚道: “邱天……”

    那個一旁的青年連忙打開酒瓶塞子遞過了一瓶清酒。妙閒長指執握著瓶頸,將瓶內的瓊漿倒入無盡深淵之中,山下一群飛鳥驚起,發出刺耳的鳴叫在山谷裡迴盪,似乎有無數的冤魂在深淵下發出不甘的喧囂。

    清酒祭奠了亡靈,妙閒將酒瓶也一併扔進了深淵,口裡說道:“再多的不甘願也是要在九泉之下盡被湮滅,逝者已逝,然生者卻不可倦怠度日,大樑第五代嫡孫宣鳴就此別過,我大樑的命數……還未盡……”

    立在宣鳴一旁邱天聞聽了這番話,眼中含淚:“邱天願跟隨主公左右,替愚妹繼續孝盡犬馬之勞!”

    宣鳴轉身望著邱天,微嘆氣道:“可惜我晚去了一步,不能及時救下杜鵑,若不是她貿然放棄被營救的機會,我原是可以救她出來的……”

    邱天立刻跪下:“能為主公犧牲,便是肝腦塗地在所不辭。幸好杜鵑不辱使命。”

    正是他的親妹杜鵑在被識破之前,依照先前主公制定的計劃,將偽造的地圖安置在了石凳之下,讓那被主公誆騙,暫時達成協議的衛宣氏去取。而真正的地圖卻用了南海香雲鯨的油脂特製的油紙包裹藏在了花園的假山之內。

    這種油脂與南海大烏賊的墨汁互相吸引,只要服下墨汁便可嗅聞到那種常人聞不到的鯨油氣息。所以主公迷暈了那兩個監視他的侍衛後,很快變找尋到了真正的地圖,並離開了王府。

    現在想來,被耍的團團轉的衛宣氏與驍王必定二虎相爭,為了一份假地圖而互相纏鬥,等到他們覺察出來,主公早已經遠離立刻淮南的是非之地。

    想到這,他不由得眼含叫敬佩的看著大樑太子的嫡子——宣鳴。大樑不幸,末代皇帝昏庸無能,以致丟掉半壁江山,又是何其有幸!竟是出了這麼一位運籌帷幄,神機妙算的皇子。

    他和妹妹皆是宮廷秘密培訓的死士,效忠於皇子,可是宣鳴皇子卻是讓人不得不折服在他之下,妹妹已經先行一步,而他也願為了皇子偉業而獻出自己的生命。 ”

    宣鳴微笑地看著邱天,淡淡道:“趕路吧,想來那個驍王的追兵應該馬上便到了。”

    邱天點了點頭與一邊的書僮一起拿起了行囊,沿著殘敗的古道漸漸消融在青黛遠山間……

    敬賢引狼入室闖了大禍,一看姐夫與姐姐一直和緩不下來的臉,心內也是忐忑不安。

    驍王倒是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將肖青叫進了房間裡囑咐了一番,此間前去攔截水路陸路的人馬幾次回報,均是無果。

    當飛燕進了書房時,驍王正站在書桌低頭看著一副畫像,而肖青見飛燕進來,雖然向側妃施禮,卻是一臉戒備——這樣的神情在那次演兵飛燕臨危救急後,許久不曾出現在肖青的臉上了。

    飛燕走近一看,那桌子上赫然竟是妙閒道士的畫像。

    驍王此前一直沒有親見過道士,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是每次都與這迷盡了淮南少女之心的美貌道士擦肩而過。

    若是早早見了他,驍王老早便會引起警覺了……這道士與那死在他劍下的太子長得死在是太像了!

    這麼想著,驍王微微抬頭,望著飛燕,語氣雖然和煦,可是卻是帶著幾分寒霜道:“燕兒,可是認出了此人像誰?”

    說句實在的,飛燕認人的本事可是不及她看地圖功夫的一層,天仙般的男子過了她的眼兒,轉眼的功夫也就忘得七七八八了。不然為何當年明明與驍王一路隨行幾日,多年後京城再遇卻是半點都沒有識破?

    她入宮面聖時,到底事年幼些,加之乃是女眷,怎可時時抬頭去看那皇帝與太子等皇親國戚?

    後來隨著父親去了邊關沙場,更是久久沒有入宮,就算是前梁先帝顯靈,真是出現在了她的面前,恐怕還要仔細地認上一認呢!

    現在猛然聽到驍王有此一問,便是凝神看了半響,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肖青卻是沉不住氣了,冷言出聲到:“側妃當真是看不出,這道士可是與前朝太​​子如出一轍!”

    聽了肖青的這一句,飛燕只覺得腦中似乎有什麼炸開了一般,她猛地抬頭,直直地望向了驍王:“妾……的確是沒有認出……”

    “時間也是不早了,愛妃儘早休憩去吧。”驍王沉默了一會,開口說道。

    飛燕心知,真乃是變相地將自己趕出書房,避嫌之意。於是便慢慢地福禮後,走出了書房。她與驍王皆是心思玲瓏之人。有些難聽的話倒是免得說出口來了。

    若是肖青所言不假,那妙閒道士真是前朝皇族之後,那賢哥兒將他引入門中豈不是有暗中與前朝皇族串通之嫌?說是旁人還好,可是他們尉遲一門皆是前朝舊貴,父親更是大樑名將,就算說自己與賢哥兒並沒有認出,也是百口莫辯之感,換了誰都是不能信服的。

    心內雖然知道驍王的懷疑是情有可原,可是想到他方才那冰冷的眼神,心裡卻像是堵了什麼一般。自己若是被誤解倒也罷了,可是賢哥兒的前程可是該如何是好?

    那劍柄裡的東西不但與鄧懷柔夫婦有關,竟然還牽扯進來一個與前朝太子肖似的道士,這內裡的隱秘豈會是小?搞不好便是改天換地的關卡所在。

    回轉了自己的房中,飛燕簡單地梳洗後便上了床榻,可是翻轉了半個時辰也是睡意全無。

    就這樣輾轉了足足又過了一個時辰,便聽到外屋傳來驍王吩咐寶珠打水洗腳的聲音。

    不大一會,換了睡衣的驍王走了進來,慢慢撩起了幔簾,卻發現飛燕還是醒著的。

    “怎麼還沒睡?可是在等著本王?”

    此時的驍王面色和煦,彷彿在書房裡那個冷面的王爺另有其人,不過是她抬眼一瞥的錯覺罷了……

    其實那個目光懾人,渾身寒霜的驍王才是大部分人眼裡的驍王的樣子吧?他起了疑心,才有那一刻的冷凝嗎?

    此時軟榻錦被香暖,可是心內卻是有絲不寒而栗的冷意。嫁與皇家從來都不是簡單的事情,而前朝落魄的舊貴嫁入當朝的皇家更是難上加難。若是太平盛世倒也罷了,可是此時各地暗潮湧動,前梁復興之心不死,一旦牽扯其中,就算她是驍王的妻妾又是如何?閨房裡再濃密的愛意能抵得過江山權謀的傾軋嗎?好不容易過上太平日子的尉遲侯府一門恐怕也是傾巢之下而無完卵……

    驍王垂眸看著一旁臉色微白​​的女子,伸出長指抹了抹她有些發涼的臉頰:“既然愛妃說不識得,本王是盡信的,你盡可不要多想。”

    飛燕沒有說話,只是有一雙微微閉上了眼,下一刻,只感覺到男人的薄唇印在了自己畢竟貼近脈搏之處,如狼般尖利的牙在那覆蓋血管的肌膚上輕輕地啃哧著……

    驍王感受著唇間的柔軟,心內其實並不若表面那般平靜。

    方才在書房的確有那麼一刻,他的確是疑心她認得那妖道的,只是那一刻,便是立刻聯想到燕兒這些時日的乖巧可人俱是迷惑自己的手段罷了,只要想到這小女子盡付的柔情不過是為了幫助這畫中俊美似仙人一般的男子,登時滿天的醋意便是淹沒了平日里的冷靜。

    他從來不是個足夠溫柔之人。生平也不過只對此女另眼相待。

    一時間滿腦子盡是抓住這妖道碎屍萬段的殘虐心思,而這個騙盡了他的滿腹柔情的女子……該是怎麼懲處才好?感覺心內的暴虐之火越燒越旺,他才藉著肖青的由頭將飛燕“請“出了書房。

    待得自己單獨關在書房裡調息許久,腦子才終於可以冷靜的分析一番了。自然明白飛燕與那個來路不明的妖道認識,乃是無稽之談。

    這個女諸葛雖然聰明機智,卻從來都不是會演的戲子,演繹不出方才被肖青誤會那一刻流露出的震驚與憤懣,更不會戳破那假地圖的不妥之處。

    等到他回屋時,見了她輾轉反側的樣子,更是印證了她的清白,只是現在她對自己愛答不理的模樣,真是招人憐愛,方才在書房裡倒是叫她受了委屈了,可恨那肖青多舌,該是怎麼誘哄這生了悶氣的佳人才好?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10 10:16 PM

第91章

    這麼想著,驍王輕輕扳過了她的下巴,一雙深邃的眼兒含著笑意望入她的眼中:“燕兒若是睡不著,要不要陪本王戲耍上一會?”

    這深更半夜的,驍王要戲耍什麼簡直是不言而喻!

    飛燕心內一氣,竟是個不怕死的,難道不怕她乃​​是前樑的細作了嗎?便是伸手去推驍王:“妾身今日身子不大爽利,還望殿下體恤,讓妾身早些安歇……”

    可是驍王哪裡會信,分明是心內存了彆扭,怎麼可以讓這小女子冷著心腸睡上一宿?她本來便是多思,動情不易,可是若是慧劍斬情絲放下心內之人,那才叫一個風馳電掣。

    所以他絕不會步那個蠢貨樊景的後塵,讓美人心存間隙,生出別的枝節……

    這麼想著,手裡也是趕緊利索,一路向下摸索進了脛衣,熟門熟路地找尋到了那曼妙方便之門,嘴裡含著佳人的櫻唇說道:“本王今日竟是這把誤會了愛妃,便是將這一身的筋肉盡賠給了燕兒,便是不收也不行!”

    說話間,他已經解了衣服,飽滿糾結的胸肌在她的眼前微微晃動,帶著男子特有的雄性體味一股腦兒地撲將過來,如同惡狼一般欲大快朵頤!

    飛燕整個人都被他抱了起來,臉兒衝前,兩手被迫抱著床柱,竟是來不及惱火,便是小聲嚷道:“你這是幹嘛!”

    驍王擺好姿勢,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學著僕役的語氣道:“今日小的定然盡出全力,若是不將夫人伺候爽利了,便是去柴房禁閉!”

    飛燕被這從未有過的花式早就弄得臉紅心跳,氣得忍不住大罵:“你這個……這個下流坯……”

    驍王從背後緊緊摟住這副嬌軟的身軀,笑著言道:“小的這十八般的武藝,可是都是為了夫人苦練出來的……”

    美人臉兒微側,香腮映紅,便是最佳的胭脂也調配不出這等絕色。光潔的後背傾伏,被燭光鍍亮了一層光影,猶如剛剛被剝離出來的羊脂美玉,他的嘴裡雖然口齣戲謔之詞,其實早已經是箭在弦上,難以自持了。

    屋外伺候的僕人們都是盡量躲得遠遠的,奈何這屋內的聲音實在太大,也不知那二殿下今日試了什麼花樣,竟然讓一向矜持的側妃情不自禁大聲的哼叫了出來,那一聲聲的拍打撞擊聲,便是枯木老嫗聞之都是臉紅心跳。

    待得深夜,屋內方才歇了,驍王緊摟這懷裡潮汐未平,扔在微微抽搐的佳人,在她的耳旁親暱地語道:“燕兒方才可是體會了本王的真心?”

    飛燕卻是早已經累極了,不大一會便是在驍王寬大的懷裡沉沉睡去。

    第二天,天濛濛亮時,飛燕便起床了,倒不是她睡得飽足了,實在是一會府里便會迎來送往,賓客不斷,而她卻是有些話要與敬賢好好講一講。

    驍王竟然是好眠,昨兒才翻出前樑的皇子嫡孫潛進王府的隱秘,今兒倒是不急不緩地繼續蒙頭大睡。

    只是飛燕梳洗妥當,準備出院的時候,他才懶洋洋地撩了簾子道:“小子懵懂,都有個交友不慎之時,燕兒倒是不必太過苛責,只要問清關於那個妙閒還有無遺漏破綻之處就好。”

    自己的一舉一動,被他盡猜得是八九不離十。那種總是被他掌控的無力感,又微微地泛了上來。

    他能毫不介懷尉遲一門與那前梁皇子的關係,是不是也是因為自己盡在他的掌控之中呢?

    飛燕抑制住不再去想,穿好了鞋子,便去了敬賢的院落。

    還未及進院子,便看到敬賢正穿著練功服,立在院中打著在樹上吊起的沙袋,這幾日他與驍王軍中的兵長學習拳腳,每天起來都會練功。

    只是今天沙袋打得分外的凶狠,少年冷峻的眼下卻是一片青黑之色,似乎一夜未眠。一見堂姐進來,賢哥兒竟然是有種不自在的尷尬,便是小聲地喚了一聲堂姐,便低頭立在了院中。

    飛燕原本是心裡有氣,可是看了敬賢的那副模樣又是不忍苛責了。但是有些話,卻是不得不講的了,畢竟敬賢也是越來越大了,他乃是尉遲家唯一延續香火的男丁,將來能不能撐起尉遲家的門面盡是在他了。

    所以這次,飛燕決定收起往日里對待弟妹們的和煦,繃著臉兒進來,也不說話,徑直坐到了廳子裡,又吩咐著侍女將敬柔也叫了來。

    敬柔一進哥哥的院子,便看到飛燕繃著臉兒的樣子,立刻嚇得也有些不知所出,乖乖地站在了哥哥的身旁。

    靜默了有那麼一會,一向倔強的敬賢倒是先開口認了錯:“堂姐,都是我的錯,不干敬柔的事情……”

    飛燕遣走了廳堂裡的侍女,獨留下姐弟三人,冷哼了一聲:“不關她的事?那我倒是要問問,這法事收驚的主意倒是誰先想出的?”

    敬賢一向粗枝大葉,就算是心疼著妹妹,也會先請郎中,哪裡會平白無故想出這等怪力亂神的法子來?這等荒誕的行徑倒像是敬柔的手筆,保不齊是因為那妙閒的容貌讓她生出再見幾次的心思,便藉了這​​個由頭磨著哥哥去尋那妙閒入府。

    敬柔沒想到堂姐竟是連問都沒問,就猜出了事情的原委,頓時臉色一漲,眼淚便是要呼之欲出。

    敬賢見不得妹妹落淚,心惱著堂姐這般相迫,便是急得說道:“都說了,不干敬柔的事情,若是驍王怪罪下來,我便去頂,絕不連累姐姐您……”

    “住口!”

    飛燕氣得臉頰都變了顏色:“事到臨頭,竟然是半點都不知道自己是哪裡錯了!且不說你這次引狼入室,鑄下滔天大錯,單說你給你妹妹驅鬼一事,荒誕到了何等地步?敬柔年少無知,你也跟著亂了倫常了?一個雲英未嫁的姑娘倒是要驅哪門子的邪鬼?她存著那點心思,你既然知道,為何不開口勸阻?難道還真當著我們尉遲一家還在京城的街角販粥不成?流落民間的這幾年,竟是半點磨練都沒有,倒是將那市井之氣學得十足!你那些個書都念到狗肚子裡去了!”

    敬賢從來沒有看過他的堂姐這般的發怒,話語尖利得實在是讓臉薄的少年難以招架。

    他氣得剛要轉身拂袖而去,便聽飛燕冷聲道:“你們倆都給我跪下!”

    敬賢跟這脖子不願下跪,敬柔也是一臉的委屈。

    飛燕慢慢地站起身來,提著裙擺挺直了腰桿,跪在了他二人的面前。

    這下敬柔與敬賢慌了神:“堂姐,你這是為何?”

    飛燕慢慢流出了眼淚道:“我這一跪,乃是叩拜我尉遲一門的先祖,他們戎馬一生揮灑熱血換來的威名,都被我們這些不長進的後輩盡丟個乾淨。叔伯為人順和得過且過,竟是荒於你們二人的管教,我雖有心去管,奈何身為堂姐,名不正言不順,你們想必也是不服,可是眼睜睜地看著你們二人盡忘了自己門楣出身,不思重振家風,我又是對不住先祖,便是先向叩拜謝罪了……”

    說完便是額頭重重磕在了地上。

    這下子,那兄妹二人頓時慌亂地跪下了,敬柔哭著說:“姐姐,你在我們心中一向如同親生的長姐,你說的話,我們如何敢不聽,敬柔錯了,不該一而再再而三地亂動心思,害得哥哥犯錯,已經……以後敬柔一定盡改了……”

    敬賢也是狠狠抽了自己兩記耳光,後悔著不該跟姐姐頂嘴。此處的教訓,倒是叫他難以忘記,雖然姐姐沒有多說,可是她承受了驍王那邊的壓力只會多而不會少。

    想起以前販粥時,姐姐雖然辛苦卻拼命督促自己入學,是何等的用心良苦,可是自己卻一時大意,誤交匪類,當真是死不足惜。

    飛燕見兄妹二人終於受教,也是心內暗鬆了口氣。叔伯一向寵溺孩兒,可是若是再這般下去,當真是要害了這兄妹二人了。

    與那兄妹盡說開了後。還有一件難心之事。

    雖然那個妙閒道士一時難以追回,但是飛燕卻想到了另外一層,那個鄧懷柔與衛宣氏,明顯是替妙閒打了掩護,可是當他們被偷去地圖時,明顯臉上露出的緊張與震怒是不假裝出來的,會不會他們也是被那妙閒道長狠狠地利用了呢?

    如果想要了解寶藏的秘密,那麼鄧懷柔便是最好的突破口了,結果她的想法與驍王的竟然是不謀而合。

    於是大年初七,驍王便決定回拜一下南麓公府。

    再說鄧懷柔那一邊,那日憤然離開驍王府,夫妻二人便是作了商量。

    衛宣氏認定驍王偷梁換柱,所以真的地圖必然是在驍王的手中。她當初與妙閒達成協議時,乃是心存疑慮,不知這個前朝的皇家嫡孫手裡是否真有籌碼。妙閒甚是大方,主動將手中持有的藏寶圖拿出,任她觀看。衛宣氏觀摩完畢,也是投桃報李,將自己手中那份展示給妙閒看了幾便即收回。同時毫不客氣地將妙閒的那一份也據為己有。

    這兩份藏寶圖並不銜接,也看不出個所以然,若是再有一份藏寶圖,必然能解開大部分的藏寶信息。所以當妙閒告知衛宣氏第三份藏寶圖就在驍王府書房的寶劍之中時,衛宣氏當即便與妙閒達成了協議,合作共取其他兩份寶圖,平分大樑皇朝的寶藏。但是她壓根沒有想到的是,這妙閒天生聰慧,有過目不忘之能。自己手中那份藏寶圖地形複雜,且標註的小字極多,那妙閒只是看了幾眼,便將寶圖熟記於心,待衛宣氏走後,便將寶圖臨摹出來。

    而衛宣氏一心認定自己將是那最後的“黃雀”,眼下先藉著妙閒洞悉大樑皇室秘密的便利,待集齊四份藏寶圖,便將妙閒除去,自己獨享大樑世代搜刮聚集的寶藏。讓她沒有想到的是,不知是否猜到自己對他意存不善,妙閒居然早早逃離了淮南。

    她在驍王府鎩羽而歸後,派人前去妙閒的道觀想請他過府一敘,沒想到的是道觀所在的山上山下佈滿了驍王的人馬,自己的人根本沒有機會接近道觀。

    就在衛宣氏夫婦疑惑之時,突然聞聽總管來報驍王到訪。衛宣氏心中疑惑:“驍王?來自己的府上做什麼呢?”

    鄧懷柔冷哼了一聲:“黃鼠狼給雞拜年,按不了什麼好心!”

    不過這條黃鼠狼可是在淮南漸漸扎了根基的,換一張皮便是頭嗜人的猛虎,倒是怠慢不得。

    想到這,便是勉強擠出副笑臉前去相迎。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10 10:32 PM

第92章

    驍王被迎進了府門後,鄧懷柔便是大廳裡招待著驍王,二人都是面上功夫的高手,一時間推杯換盞你來我往,真好似過命的交情一般。

    酒飲到了一半,到底是鄧懷柔忍耐不住了,微微翹起濃眉問:“驍王新近得寶,不去快快接住財神,到在下的府上豈不是浪費時間?”

    驍王嘴角的笑紋加深:“這'寶'甚大,不是本王一己之力能獨吞的……”他並不知這地圖究竟關係到什麼,此番乃是空手套白狼,便順著南麓公話裡的意思纏藤上架。

    鄧懷柔卻是不疑有他,想到自己手中握有兩張藏寶圖,便是得意地一笑:“驍王是想與在下合作,平分這前樑的寶藏嗎?”

    驍王適時端起酒杯,寬大盤滿蛟紋的衣袖遮擋住了半張臉,半垂下的眼皮掩蓋了眼底驟然爆出的精光。

    他壓根沒有想到那民間影傳竟然是會成真。更沒有想到竟然還有前梁餘孽在暗中找尋著這秘寶,不論這寶藏是落到鄧懷柔還是那個前朝餘孽的手裡,毫無疑問都會掀起一場血雨腥風。

    當一杯陳釀飲盡,驍王已經是臉色如常,微微一笑:“不知鄧公願否?”

    鄧懷柔陰笑著說:“在下手中的藏圖有二,而殿下才只有其一,這做買賣都講究一個公平交易,殿下若是能從太子的那把寶劍裡取得最後剩下的一張,你我二人的合作才算是公平,殿下認為呢?”

    驍王長指輕敲了兩下桌面:“南麓公說得極是!”

    南麓公府這一趟可真是不虛此行,驍王乃是話裡設套的高手,那鄧懷柔又是自以為佔了先機,倒是一時間洩露了許多。

    當年前梁皇帝倉皇逃竄,而鄧公在淮南也才是剛剛起事,聽聞前梁皇帝逃往南邊,便起了“請”皇帝,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心思,可以終究是晚去了一步,當他趕到時,那皇帝已經是墜崖而亡,而他也是機緣巧合竟是從倖存的幾個親隨皇家重臣的手裡尋到四把匕首中的一把,還有一封未來得及送出的密信。

    這密信乃是寫給依然潛伏在皇宮裡的前朝忠奴的,要他們務必偷出遺落在皇宮書房的兩把蟠龍細紋的短劍。

    已經是累累若喪家之犬,竟是還顧惜著兩把寶劍?這內​​裡必定是有蹊蹺,便是將那幾名大臣吊起來一通嚴刑拷打,有幾個不堪酷刑竟是半途尋了空子撞柱而死保全了忠命,最後的那個到底是膽小了些,眼看著皇帝摔死,身邊的同僚也是撞柱而亡後屍體被拖到了亂墳崗餵了野狗,一腔熱血全沒了寄託,於是,當酷吏抬來鋼釘鐵床時,嚇得盡招了出來。

    原來那皇帝當初逃跑後,竟然在途中經過了陪都的故宮,那故宮的值守人便將當初尉遲將軍護送來的那把寶劍交給了皇帝,並將保守了上百年的秘密和盤托出。

    皇帝這才有些恍然,為何祖​​訓要求上書房的那幾把據說是先祖留下的屠龍寶劍,要每隔數年輪流護送到故宮裡保養,這其實乃是方便值守人檢查寶劍裡的秘密的是否安妥。這也是祖上深知江山難守,也是為自己的後輩留下一條活路。

    於是鄧懷柔與那衛宣氏便從那把寶劍裡得了一份藏寶圖,不過因著剩下的兩把分別在大齊皇子的手裡,那驍王乃是貼身佩戴,身邊又打不進暗探,而太子則是將它收藏在了東宮保管嚴密的私庫裡,更是難以接近,再加上對這寶藏的事情,乃是半信半疑,又是全心謀劃著造反,便是擱置在一邊。

    只是驍王在淮南的攪局讓他們夫婦二人多年的籌謀盡是落了空,急於平添些實力與驍王抗衡。加上那宣鳴突然出現,更是讓著秘寶顯得格外誘人,讓鄧公勢在必得的。

    從南麓公府出來後,驍王上了馬車打道回府。這一路他沉思了許久,等回了王府,飛燕在正廳等著他回來。驍王微微一笑:“正月十五,本王帶愛妃入京賞燈可好?”

    此次回京,乃是先斬後奏,前腳回京的折子送了上去,後腳驍王與飛燕就已經開始入京了,而敬柔敬賢也正好隨著姐姐姐夫一同回轉了京城。

    這次弟弟闖的禍實在是夠大,可是驍王竟然從頭到尾都沒有斥責一句,飛燕看在眼中,也是感念在心。驍王平日里對部下的嚴苛她是知道的,哪怕犯錯是的肖青竇勇這樣的功臣悍將,想必驍王也是不會留有半絲情面。也正是因為如此,敬賢心裡也是領情的,這一路奔赴京城的途中,少年的話少了許多,看到姐夫也是有些躲閃。

    飛燕見了並沒有說什麼,少年家心內存了些畏懼,總好過不知天高地厚。

    那三皇子倒是臉皮夠厚,止了喪妾之痛,一看二哥準備回京賞燈,他居然也張羅著一路隨行,也準備回京去看看。

    就在半途中,皇帝的手諭下來了,給驍王的那一道詔書倒是回答得言簡意賅只有碩大​​的一個字——準!

    而給三皇子的那一道,更是簡潔明了,親切平易得如同鄉野間慈父關懷愛子,句句情真意切——“混賬東西!你還有臉回來?”

    霍廣云看完父皇的手諭,那臉兒算是徹底黑了。二哥說得不錯,那餵了狗肚子的里的宴席絕對是父皇震怒的原因,早知如此,學著二哥便是將腸子拉出來也要吃盡了那御賜的宴席……可惜這後悔藥灌得也是晚了,便是辭別二哥打道回府,回轉了嶺南封地。

    因為鹽路的暢通,運河這一年修繕了不少,許多的淺灘也經過了擴深,回京花費的時間,竟然比當初來時縮短了不少。當一路風塵僕僕到了京城時,正好第二日便是正月十五的正日子。

    京城的王府一早便是得了信兒,知道主子們要折返,便是早早就打理備齊了,魏總管前一步到了王府,挨處查驗了一番,確保無誤後,才恭迎著王爺與側妃回府。

    飛燕先去拜見了叔伯,隨便​​將敬賢敬柔二兄妹送到了尉遲侯府並囑咐叔伯看顧好小妹,不可再鬧出暗許私情的醜事來。

    回到闊別已久的京城,竟是有種恍惚之感,還來不及感慨,便是要準備著第二日進宮面聖。

    大齊皇室遵從了前樑的習俗,正月十五這一日與民同樂,皇宮的乾清門敞開,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員攜家眷在傍晚時入宮一同賞燈。而乾清門沒的長廊上盡是民間各個府郡進獻的花燈,裡面不乏奇巧的能工巧匠手筆,賞燈之餘還可以品嚐宮中的宴席,欣賞歌舞,總之熱鬧得很。

    只是這樣一來,上午倒是還有些空閒。

    飛燕昨晚就聽驍王說要去看望阿大,所以天剛剛放亮,便小心地移開了驍王放在自己身上的胳膊,早早起來了,披上衣服,簡單地用綢帕包裹了滿頭的秀髮,便帶著幾個侍女入了廚房揉麵剁肉。

    驍王的這位阿大乃是大隱的高人,雖然與霍家皇族有著莫大是淵源,卻是不喜張揚,沒有蓄養僕役,若是見他二人前來,那端木氏必定親自洗手作羹湯又要忙碌半響,倒是辜負了驍王原本的孝敬之意。

    若是讓廚下備好酒菜,又少了那庭院裡的平易家常的氛圍。所以飛燕也是受了皇帝千里賜宴的啟發,除了可以事先做好的麵食酒菜外,其他的一律過好了熱油,準備妥帖醬汁調料,到時在端木家的小廚房裡,再加熱調味便好了。

    忙碌了足有一個時辰,精緻的水晶餃入了小小的蒸籠,扣在特製的炭爐小蒸鍋上竄著熱氣,肘子也是爛透得入口即化,就差最後的扣盤澆汁,清脆的藕片夾著肉餡,裹了薄薄的麵粉炸得金黃,香軟的山藥搗成了泥狀,撒了糖粉,烤好的肥鴨的肚子裡也塞了香甜的栗子,只待最後入鍋蒸熟……她低頭看著熬製的牛骨湯也漸漸濃郁,一會讓侍女端到屋外凍成油凍便可以方便地帶走了。

    當備得差不多時,飛燕抹著薄汗直起腰來,卻看見驍王穿著一身練功的勁裝倚在廚房的門口,也不知看了自己有多久。

    驍王有晨起打拳的習慣,無論嚴寒酷暑從未間斷,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擁有一身健壯的體魄,滿身糾結的肌肉可不是一般的武夫所能企及的。

    “殿下怎麼還不去練功,一會子可是要出府了……唔……”話還沒說完,就看驍王不顧著身旁尚有侍女,便要擁抱著一身煙油味的自己,慌忙想要後退躲閃。

    可是驍王的動作如同獵豹一般,哪裡是能躲得開的?一下那嬌弱的身子就被抱了起來。

    此時晨曦投射入木欄櫥窗,驍王望著這張雪白盈亮尤掛著汗珠的臉兒,只覺得那靈氣的眉眼俱是讓打心眼兒裡疼愛,這般的女子若是錯過了,此生該是何等的遺憾?幸好了當年他的堅持與這麼多年的等待,想到這,便是含住了那嬌唇細細地親吻了起來。

    一旁的貼身侍女們都是知道驍王寵愛極了側妃,可是毫不避嫌地情到濃時倒是頭一遭。

    那二殿下的身材高大魁梧,竟襯得本來身材高挑的側妃也嬌小了許多,被晨曦的霞光籠罩,當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飛燕好不容易掙脫了他的摟抱,看著他濃眉朗目微微含笑的樣子,便是鬧得偷偷又捶打了他那硬如磐石的胸膛兩下。

    使用了早餐後,驍王命魏總管備好特意從淮南帶來的土特產封箱裝車,又帶好了飛燕準備的食盒,一起去了京郊的阿大與阿娘家。

    派去送信的小廝一早就去通知端木勝夫妻二人。

    此前京城下了一場大雪,馬蹄踏著一路的積雪來到了莊戶門前。

    可是還未等到門前,遠遠便看到幾輛高大華貴的馬車已經停在了那莊園的門前。那些立在馬車與門前的侍衛們個個高大威猛。

    一直立在門前的驍王府的報信小廝見了驍王的馬車過來,跟屁股燎了火似的,疾跑了過來,小聲地衝著馬車裡的驍王道::“稟二殿下,皇……皇上一早便到了端木老爺的府上。”

    驍王聞言皺眉撩了了車門,一旁的魏總管聽了,氣得喝道:“混賬東西!既然皇上來了為何不速速通報二殿下,這都馬車要駛到了門口你才說!”

    那小廝覺得自己這趟差事辦得不利索,臉上也是一垮道:“啟稟殿下,不是小的不懂顏色,實在是來到時候正好與剛下鑾駕的皇帝撞了個正著,聖上問出小的乃是驍王府上的,便問明了來意後,只讓小的在院門口候著,說是等殿下來了正好,不用小的回去通報了……”

    飛燕瞧見驍王微微皺眉的樣子,頓時明白了他心底的顧忌。

    其實原本驍王昨兒一早到了京城便請了折子入宮,要向皇上皇后二老請安。可是折子入了宮時,那沈后因著看了一天的戲,有些困乏了,便派人來傳話說明兒賞燈宴席上便可見了,倒是不必特意入宮跑一趟了。

    所以驍王這才一早準備來見他的養父母。

    趕巧兒,皇帝竟也來尋訪老友,便立顯了驍王的尷尬,雖然是皇后的刁難在先,可是出京外放了這麼久,竟然連親生的父母都未見,去趕著來見養父母……於情於理都是不大好講的。

    就在這時,驍王的馬車也來到了院門前,皇帝霍允那粗獷的嗓門甚是有穿透裡,便是高聲問道:“是霆兒來了嗎?還不快些進來! ”

    驍王這才下了馬車,又扶著飛燕下來,一同入了院廳。

    待得進了屋子,果然霍允一身黑色繡著金線壓花的便服,坐在了廳內的正坐之上。而端木勝與端木氏便垂手立在一旁。

    霍允上下打量了一番許久未見的兒子,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時魏總管已經將食盒放到了桌子上,霍允一看笑著說道:“竟是還帶著酒菜,難道是嫌棄你阿娘的手藝?”

    說著轉臉兒衝著端木氏說道:“朕可是許久沒有吃到弟妹你的手藝了。”

    端木氏也不說話,只是低頭端莊的一笑,其實雖然是粗布木釵,可是這個端木氏一看便是出身不俗,雖然上了些年歲可是言談舉止間的氣質,竟是比那喜歡濃妝豔抹的沈皇后好上許多。

    就在這時,驍王說道:“兒臣上次帶著側妃來品嚐了阿娘的手藝,她便是有心學一學,這不在淮南練就的廚藝便是迫不及待地要阿娘這個師傅來檢驗一番了。

    霍允聞言笑道:‘那朕倒是要嚐嚐你妾室的手藝如何了! ”

    聖上親自發了話,飛燕自然是連忙命僕役將食盒裡的熱食拿來,讓皇上與驍王端木勝夫婦一起慢用,自己則將剩餘的菜餚加熱調味一番,端上了桌子。

    皇帝夾了一口蒜蓉豆瓣魚,感覺味道很是鮮美,便是衝著端木勝說道:“端木老弟,我這個二兒子不愧是你養大的,挑選女人的眼光,倒是和你一樣的好啊!”

    這話一出口,其他人許是習慣了,倒是沒有什麼,可是飛燕的心裡卻是微微一顫,女人的直覺總是感到有些不妥之處。

    她微微抬眼,偷偷望向了端木氏,果然她恬靜的臉上隱約有些不自在。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11 10:00 PM

第93章

    飛燕的手藝的確是不錯,就連在宮中嘗盡了珍饈的霍允也是難得吃得甚是歡暢,放下筷子時,他略帶惋惜地說:“可惜你已經入了驍王府,不然一準要宣你入宮替朕做個廚娘。”

    驍王聞言笑道:“燕兒,還不謝過父皇的誇獎?”

    飛燕連忙施禮謝過陛下。

    霍允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兒子,心道若是個知趣的,定然要說既然父皇喜歡,便叫這側妃隔三差五做上幾次送入宮中。可是這平時一點就透的二皇子,此時卻是裝起了糊塗,難道是怕累到了他這個愛妾?想到這,霍允不由得又看了那垂手立在一旁的飛燕一眼。

    飯後的茶點是端木氏準備的,雖然樣子沒有皇宮裡的精緻,可味道清淡不膩口,正好可以用來送茶。

    吃完了茶。幾人閒聊了會後,霍允終於轉入正題:“端木兄,年前朕派人送來的戰船圖樣,你應該看過了,朕的意思是將這船的大砲與弦弩進行一下改進,讓它們的射程更遠些,不知你可否改好了?”

    端木勝慢慢地放下了茶杯,說道:“大哥應當知道小弟的生平只有一樣事堅持到底,生產農耕樣樣都好,但是絕不監製殺人的武器,何況大哥送來的圖樣已然是設計周全了,倒是沒有什麼改動的地方了。”

    端木勝沒有口稱皇上,而叫“大哥”,便是希望霍允顧念舊情,莫要為難自己之意。

    只是這樣一來,到底是卷拂了皇上的聖意,霍允皇帝做得久了,倒是極少去聽那個“不”字了,當下不由得臉色微沉。

    就在這時,端木氏柔柔地說道:“大哥,茶茶水有些涼了,讓奴家給你添置些吧。”

    霍允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些,雖然臉上有些陰鬱也是轉瞬即逝。

    又聊了一陣,時辰也是到了,皇帝要回宮等候諸臣,而驍王與飛燕也該是準備回府換衣入宮去了。

    恭送了皇帝上了鑾駕,緩緩遠去以後,驍王這才轉頭對端木勝道:“阿大,父王讓你修改什麼樣的戰船?”

    端木勝淡淡地說道:“是一種適合在江河湖沼作戰的小戰船……”

    養父子二人再沒有說話,各自陷入了沉默。飛燕在旁邊聽得心裡也是一翻,這樣的戰船,怎麼看……都像是給淮南將要發生的水戰準備的……

    看來當初驍王雖然是是因為演習船隻的破舊而與那南麓公打成了平局,但是皇帝卻並沒有因此而放棄武力收復淮南的想法,更是積極準備擴充戰船的數量。

    端木氏這時從屋內拿出了一盞用青布包裹好的箱子出來。

    “這裡面是你們阿大新制的宮燈,有些機關在裡面,正好你們今日入宮也是要帶些奇巧進去的,正好便將這燈帶入宮裡吧。

    飛燕點了點頭,謝過阿娘與阿大,接過宮燈,便與驍王回轉了王府。

    回來的一路上,驍王的臉色一直陰沉,不見晴朗。飛燕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的怒色外漏。他一向是在人前情緒內斂的,最多的便是一副高深莫測的冰塊臉,此時倒是沒有避著自己,半躺在自己的大腿上,靜靜地消化著滿腹的怒火。

    飛燕沒有說話,只是用手指輕輕地幫他揉捏著太陽穴。霍允與驍王的養父母究竟是怎麼樣的陳年往事,恩怨糾葛,絕不是旁人可以順便打探的,他不說,她便不問。

    過了好一會,驍王才長長地籲了一口氣,臉色也慢慢恢復了平靜,而這時馬車已經到了驍王府。當驍王下車時,那英俊的臉上已經是風過了無痕了。

    正月十五這天,最熱鬧的便是乾清門前了。

    各府的千金女眷也是要隨著自己的父親或是丈夫一同入宮齊樂的。各色的錦衣華釵簡直晃得人睜不開眼兒。

    比衣服還讓人炫目的,便是各府進獻的花燈了。走進乾清門,各色的花燈便是排佈在長廊的兩側,遊走期間,真是看得有些眼花繚亂。

    就在這時,當飛燕走過來時,眾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這對登對的俊男美女所吸引。

    只見驍王身著淡黃色金線透著黑絲蛟龍紋的長擺禮服,衣襟與領口皆嵌著大顆的珍珠,滿頭濃髮束在高高的白玉冠上,看上去甚是威嚴。

    而那位側妃,卻是一身同樣淺黃色的禮袍,只是布料用的乃是飄逸旖旎的千水紗,在禮服之外,還披掛著短式的白色貂絨的小披肩,顯得異常的雍容華貴。鳳眼峨眉,粉黛淡掃,雖然沒有畫上濃烈的妝容,卻是天生麗質,讓人捨不得移開眼去。

    在感嘆著驍王側妃貌美的同時,各府的女眷也是暗嘆著這位側妃好命,竟是攤上了這樣一位不貪戀女色的王爺作丈夫,雖然是個妾室,可是府裡清淨得很,到現在也沒有那些個燕燕鶯鶯的紛擾。也不知哪個千金修了厚德,將來若是能嫁入王府做了正室,雖然要遠去那淮南之地,但是府裡妾室不多,日子也過得安心些不是?

    飛燕隨著驍王入了乾清門。

    宮廷的長廊外垂掛著各式的宮燈,而大殿之內裝飾得更是富麗堂皇。這幾年大齊的國庫算是和緩了下來,過年的時候也有了前朝的奢靡之感,而這霍允也是開了些竅,愈加會擺皇帝的譜子了。

    饒是各位高門貴冑見慣了各式的花樣,但是當驍王府的側妃將一盞宮燈掛出時,還是引來了眾人驚嘆的目光。

    這花燈是端木勝特製的,花費了許多心思,將他無意中發現的民間人物畫故事也運用到裡面。花燈是圓柱狀,用上好的香木一點點雕琢而成。兩側各有一個風車,燈身上用燒紅的烙鐵燙畫著才子佳人的圖樣,還鑲嵌了四塊通透的晶石。

    飛燕拿著花燈,按照端木勝所說,按下燈身上一個開關,一個風車開始緩緩地隨風擺動。卡啷卡啷,隨著風車的轉動,花燈外層慢慢旋轉起來,水晶轉動時顯露出花燈裡面雕刻的各種人物,有小孩玩耍,有堂前跪拜,有侍候公婆。隨著花燈越轉越快,水晶裡的圖畫連在一起,看起來就像是圖畫動起來一樣,講述了一個完整的故事。年少時的兩小無猜,洞房花燭,夫妻拜別,外出為官,兒孫滿堂……其他臣屬從未看過如此神奇的事物,一時竟是看得呆了,停下了腳步。圍觀的臣屬越來越多。

    飛燕連忙向前走動,同時按下了第二個按鈕。哢噠一聲,另一側的風車也旋轉起來,然後花燈的內層居然緩緩升起,同時雕刻了人物的燈壁向內收起,慢慢顯露出花燈的最裡面,卻是一個精緻的舞台,上面有二個小人,穿著盔甲,手舉銀槍。風車轉動時,小人手中的銀槍開始上下翻動,居然對打起來。

    這不由得引得眾人紛紛點頭稱奇。

    飛燕這時退出了人群,心中暗道,這等獨具匠心的奇才,卻不能為己所用,那皇帝豈是會甘心?

    就在這時,她已經隨著驍王入了大殿,準備面見二聖。

    入了大殿飛燕發現,這次回京宮廷之內多了很多陌生面孔。別的不說,單是霍允身旁便是多了幾位年輕貌美的妃嬪。其中有兩個居然微微隆起了小腹,看樣子很快就會誕下龍子。

    飛燕心中一驚,暗道:“這沈后何時變得如此通融,居然允許皇帝的妃嬪懷有龍種?”再看那沈后,面上倒是看不出什麼,依舊美艷如昔,但是眉宇間微微的有些陰鬱。

    拜見過皇上與皇后,驍王便領著飛燕入了座。

    沈皇后看了看那尉遲飛燕,開口說道:“一年不見,二殿下家的這個妾室倒是生得愈加美艷了。只是這女人生得再美,終究那本職是要誕下子嗣的,不知這肚裡有沒有動靜?

    在大庭廣眾下這般突然刁難,真是讓人擋都擋不住,不待飛燕回答,驍王便笑著接了過去:“兒臣不若父王龍體康健,子嗣綿延,一直都沒有什麼動靜,兒臣一直遠在淮南的偏僻之地,倒是還沒來得及恭喜兩位貴妃喜得龍子,為我霍家又增添了龍脈。

    霍允聞言哈哈大笑,他此時已經是年僅五十,新近冊封的兩位貴妃年輕貌美,最主要的是肚皮爭氣,得寵三個月便各自懷了龍種,這便是向全天下的人昭告著皇帝寶刀未老,精滿而身強。

    所以,聽著年輕力壯的兒子的這番恭維很是受用。可是那沈皇后卻不然了,被驍王的這番話氣得臉色幾欲崩潰。

    最近皇帝整治了京城的吏制,罷免了許多沈家栽培的官員,此時便是風頭浪尖之上,沈國舅告誡她在宮中稍安勿動,不宜此時觸怒皇帝,便是只能看著那兩個騷浪蹄子興風作怪,得了皇帝的隆寵。

    她的眉目淡淡掃過了皇帝身旁的那兩朵嬌花,不由得暗地裡冷笑了一聲:只要不是瞎子,都是能看出這兩個狐媚子肖似著哪一人,年輕時沒有得償的夙願,現在倒是尋了替代的好好地補上一補了!真不知皇上趴伏在這兩個狐媚子的肚皮上時,喊的是哪個人的名姓?

    想到這,她的眼兒掃了一眼坐在下面飲酒的二皇子——他應該也是看出來了吧?倒是沉得住氣,難道就不覺得噁心嗎?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11 10:10 PM

第94章

    驍王不露痕跡地拍了一通父王的溜鬚後,便不再言語,這時舞姬們紛紛立在堂前開始表演舞蹈。

    奏樂所用的乃是前朝遺留下的一套上古揉金青銅鑄造的編鐘。四具碩大的鐘架裝飾有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的圖紋,擺在東西南北四個方位,高低錯落。每具鐘架都掛著九個樣式古樸的編鐘,上面浮雕著五爪金龍。編鐘是極有講究的。不同等級的人所用樣式和數量都是不同的。九乃數之極,只有九五之尊才可以用九個一組,刻有金龍的編鐘。最難的便是為每個編鐘賦音。每個鐘架上的編鐘都要是同一個音律,而聲音又要有所差異,整套編鐘都要音律齊全,這樣編鐘數目越多,彈奏起來越難。

    就算是前梁皇帝在世,也是偶爾用之,而且是些淺顯易於彈奏音域較窄的曲子,不過從來沒有四套盡出過。比如莊重的慶典,便用音域低沉莊重的青龍編鐘主打,而一般的節慶,需要歡快的氣氛則用聲音清脆溫婉的朱雀編鐘。其他兩套使用的次數便是寥寥可數了。

    可是這次宮宴之上,四套上古編鐘盡出,就是前朝的老臣們也是從來未見。彈奏編鐘的乃是八名童子,兩人一組手執鐘錘立在那編鐘之前。

    隨著古琴簫聲鋪墊的前奏,那編鍾清零而悠遠的聲音便似從遠山深處悠然迴盪地響起。

    應和著編磐古小鼓的聲音,一群十五六歲,身材曼妙的舞姬們開始了舞蹈,這些舞坊的舞姬們一律是由宮中的樂坊調教出來的,少了民間樂坊的風塵狐媚之氣,雖是優美但是難免有些呆板,

    可是今兒再看著舞姬優雅舒緩的舞蹈,感覺有些奇怪,明明還是宮裡樂坊的那些舞姬,舞技上也沒有變化,但是看起來卻是比以前靈動了不少,每一個舞步都隨著那編鐘的行雲流轉而流暢的變化這,那些纖弱的身影彷彿是被這輕柔靈動的音樂托舉,踏著清風明月一路扶搖之上,綢帶輕舞將在雲霄月宮裡游曳……

    一時間,整個大殿安靜極了,似乎都隨著那靈動的音樂而恍惚置身於青山仙境,置身於那滿天的飛天仙人之間。

    可是當最後一個音符寂然停止之時,這群曼妙的舞孃依次退下,青龍編鐘渾厚的聲音便接踵而至。一群體格健碩,身披鎧甲,手持圓盾的男舞者踏著鏗鏘的步伐步入宮殿。

    此時的音樂再難覓那如仙樂一般的靈動清越,反而錚角聲聲,鞍弦扣馬。一時間號角齊鳴,彷彿置身於修羅戰場之上。此時演奏的竟是蘭陵入陣曲,以往這等陣舞皆是由樂坊的舞姬女扮男相而演繹之。此刻居然是一群膚色古銅,陽剛十足的男子來演繹,眾人才發現這雄渾的舞姿原就該由一群粗獷激昂的漢子們舞動著節拍才最是有味道。在座的武將們倒是來了興致。他們個個是在戰場上廝殺歷練,立下了赫赫功勳。雖然近幾年世面太平,他們可以在京城的府邸裡養尊處優。但凡有著在戰場之上揮弓放箭,斬敵酋於馬下經歷的,豈能對那段崢嶸歲月說忘就忘。有時午夜夢醒,也難免心有遺憾,不甘心自己餘下的時光在安閒之中消磨殆盡,有時難免生出感慨:“男兒要當死於邊野,以馬革裹屍還葬耳,何能臥床上在兒女手中。”

    飛燕看著激情熱血的陣舞,耳畔是慷慨激昂的樂曲,初時還沒有什麼,慢慢便是感到自己心跳越來越快,身旁的一切似乎漸漸遠離自己。群臣觥籌交錯,舞者陣舞隆隆,卻似乎都失去了聲音,耳中只有自己心臟的每一次激烈跳動。而每一次跳動,都給身體泵入一股力量。

    方才淺淺飲了一杯甘醇的佳釀,此時酒意也隨著鏗鏘的樂曲漸漸翻湧了上來,一時間彷彿回到了白露山下的戰場上,周圍俱是荷刀舉劍的敵兵,慢慢向自己靠近。

    飛燕發覺不對,自己可能被這充滿殺伐之氣的樂曲影響了。頭上的重釵此時墜得頭皮也跟著發疼,便是順手摘取了下來,拿在手裡把玩。

    此時,樂曲驟然飛揚,竟是將隱藏在心底的幾許失落與遺憾盡是翻湧了上來,想到了自己曾經籌謀拯救天下的壯志豪情,想到了那寒夜立在崖邊的失落。其實現在想來,那時讓她心疼得無以復加的,除了樊景的變心,也還有自己對白露山傾注的心血盡付流水,巨大的失落……

    想到了失意處,竟是隨著那音樂節拍猛的一攥,手裡的金釵立刻刺破了手掌。

    驍王已經覺察到旁邊玉人在陣舞開始不久就表情不對,現在更是牙關緊咬,全身上下緊繃,似乎全力抗拒著什麼。

    燕兒平日里倒是還好,可是似乎身體虛弱是極易受音律的撩撥,不然上次幾日絕食,也不會被自己彈奏的樂曲輕易撩撥得亂了心緒,拿起香爐砸向自己了。

    此時在這宮殿之上,人多眼雜,倒是不好開口去問,便是在桌沿下,一把握住了飛燕的手臂,將她攏到自己身旁,藉著假裝替她整理鬢角之際,在她耳旁問道:“燕兒,怎麼了?”

    飛燕陷入到了自己的思緒裡,猛然聽到驍王的聲音,便是身體一震,發現驍王眼眸微沉,正關切的望向自己。低頭一看,自己已經將金釵握得太緊,手掌被刺破,流出鮮紅的熱血。

    驍王不動聲色地解下自己的汗巾,給飛燕包紮止血,問道:“燕兒,深呼吸,不要聽得太入迷,這曲子……有些魔障!”

    眾位武將雖然沒有飛燕那樣對樂曲敏感,但是多年的戰場生涯讓他們很容易就進入亢奮狀態,一個個表現得比飛燕更加不堪。瞪圓雙目,眼珠都已經佈滿血絲,牙關緊咬,雙手死死攥住拳頭。很多武將已經忍不住的哼哼起來。

    霍允作為馬背上的皇帝,對天下的企及之心更甚,他這些時日一直疑慮著淮南的禍亂,雖然是有心用兵,可是又是想著天下初定,百姓不宜顛簸,心存疑慮,便是左右搖擺不定,一時間難以下定主意。

    可是就是方才這雄渾的兵曲,卻是燃起了他滿腹的豪氣,更是想起了當年新野起義時,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義無反顧!

    一曲聽罷,霍允竟是大掌猛地一排身前的龍案,大喝一聲:“好!”

    群臣聞聽皇帝叫好,自然是一呼百應紛紛鼓起了掌來。

    太子霍東雷更是一臉難以自抑的喜色。

    霍允問道:“若是少了這四重編鐘的演繹,這首入陣曲哪有這般的雄渾大氣?這些個樂曲是哪一個樂師編排的?”

    太監總管喜滋滋地稟告道:“陛下,這是太子殿下一片拳拳孝心,為了這曲子他可是花了幾許的功夫呢!”

    霍允意外地揚了揚眉,笑道:“太子竟是何時通曉了音律?你可是自小便是不通音符的啊!”

    太子趕緊走到龍椅近前道:“兒臣的確不懂,但是新近得了這編鐘的曲譜,直覺不可暴殄天物,便命專人培訓了這些個樂者,他們都是聾啞之人,聽不到音律反而心思更明淨,經過練習後只記得自己擊打的輕重與次數,竟是每每彈奏分毫不差……”

    眾人壓根沒想到能擊打出這般天籟之曲的乃是一群聾啞人,更是交頭接耳,嘖嘖稱奇。而驍王在桌下輕握著飛燕受傷了的手,慢慢的摩挲著,不知心內在想些什麼。

    一時間這宮宴之上,太子的風光無限。

    飛燕因著音樂停止,但是氣血依然湧動,便是低聲與驍王說了幾句,領著兩名侍女還有一個小太監出了正殿,藉口著更衣,去偏殿的小廳休憩片刻。

    她命寶珠推開了小窗,一股冷氣吹到了臉頰上,那股在大殿裡一直縈繞在鼻息間的淡淡香氣散去,頓覺舒服了不少。

    恰在這時,另一個錦衣華服的女子也氣哼哼的走了進來,看見了坐在軟椅上的飛燕,也毫不收斂怒氣,一屁股坐到了她的身邊。

    飛燕抬眼望瞭望這一臉怒色的樂平公主,笑著問道:“怎麼了?”

    樂平向來是藏不住話的,忍了忍,實在忍不住了便道:“沒想到大哥平日里道貌岸然,竟然也幹起了竊取別人功勞的行當!那譜寫編鐘曲子,訓練樂師的能人明明是我尋到的,可是轉眼間竟然成了他廢寢忘食地盡孝了!”

    飛燕信念一動,問道:“這能人是何方神聖?”

    樂平嚷嚷了一通,覺得心內舒服些了,便靠在軟椅上讓一旁的侍女給她剝葡萄吃。

    “就是個落魄的江湖藝人,可惜了,一邊臉都是被刀疤毀了,不然一準是個頂尖兒的美男子……”

    樂平公主對於美男子的執著,世人皆知,飛燕倒是不好繼續問下去了,免得聽了什麼桃色的情事,難以脫了干系。

    她手上帶傷,此時用衣袖遮擋著,並未被人發現,便是起身向樂平告辭,又回來大殿之上。

    一直到了午夜,宮宴才散。各府的貴人們紛紛打道回府。

    太子的馬車沿著石板路走在宮苑的內牆之間,到底很快回到了自己居中的東宮,只見一人立在東宮的院牆內,見太子下車,連忙跪下施禮:“小人妙音見過太子殿下。”

    太子心情極好,大掌一揮道:“起來吧,先前準了你三個月的假,讓你回鄉下探親,心內還後悔來著,生怕你的這些徒弟們不能撐起門面,現在看倒是名師出高徒,幸不辱使命啊,明兒,我會叫東宮總管賞賜給你們師徒白銀千兩,你且出宮去吧!”

    那個叫妙音的樂師,長髮披肩,微微遮臉,他垂下身子寫過太子,當他抬起頭來時,便可看將臉上有一道猙獰的刀疤,​​劃過臉頰。

    太子厭惡地連忙調開了視線,轉身進了宮門。

    那位樂師便由侍衛引領著出了宮門上了馬車。當他入了馬車內,趕車的車夫小聲地問:“主公,是要回轉到京郊的府宅嗎?”

    妙音搖了搖頭,長發微微地斜掛在肩頭,露出了一雙鳳眼長睫,流動著妖冶的光芒,此時就算是那條甚是誇張刀疤也遮不住他眼底的神彩:“邱天,調轉馬頭,回樂坊。”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11 10:21 PM

第95章

    當馬車到了樂坊的後門時,這位妙音樂師便從角門入內,悄悄地入了那八位聾啞樂師的房間。

    見了妙音入內,那八位聾啞少年連忙跪下施禮。妙音揮了揮手,來到房間一旁浴桶內,在已經打好的熱水里輕輕撒了些藥粉,然後用手勢示意著他們依次沐浴。

    這些經過特殊訓練的樂者的身上都塗抹了特殊的藥水,敲打編鐘極其耗費體力,和緩的曲子還好,可是彈奏入陣曲那樣高昂的曲子時,他們的身子自然會開始流出熱汗,透過輕薄的演出服,這種迷亂人心智的氣味自然是揮發到了大殿的每個角落,這些樂者早就適應了這迷藥倒還好,可是普通人卻是驟然聞到便是心緒高昂難以自抑。

    現在這浴桶裡溶了解藥,沐浴後藥性便盡解了。但是從此以後,那些大齊權貴們每隔上一段時間,他們都會情不自抑地想要再聽這攪動人心的樂曲……到時……

    妙音昨晚這一切後,便如來時一般悄悄地離了樂坊,上了馬車後車子駛出了京城。他在車中慢慢地用沾了藥水的巾帕擦拭掉臉上的疤痕,當擦拭乾淨後,便露出一張驚為天人的俊美臉龐……

    這些時日,南北連端的佈線安排終究是沒有白費,地圖只差最後一張了,而他培養多年的樂師們也終於挨近了那逆賊霍允,只要如此再熱血湧動幾次,搭配著每次賞樂時,這些個權貴們慣飲的美酒,幾廂作用,那逆賊便是會精血翻湧,血管爆裂而亡,到了那時,想必他的三個兒子並定會為了爭奪皇位而鬥得你死我活……

    想到這,那張白皙得如同融雪的臉上終於露出了淡淡地笑意……

    只是沒想到那個二皇子的反應竟是如此之快,竟是與自己腳前腳後回來了京城……但願莫要因著他而攪了這差最後幾步的大棋……

    飛燕隨著驍王出了宮門後,便坐上了馬車。

    驍王在宴飲的時候,一直神態如常,可是入了馬車卻是臉色陰沉了下來,一把握住了飛燕的素手,拆開裹手的巾帕看著那手心處的傷口。

    “只是不小心握緊了頭釵​​,沒有什麼大礙的……”飛燕直覺自己今日在宮宴上醉酒失態,便是困窘得急於抽回自己的手。

    “別動!”驍王難得衝著飛燕語氣嚴厲地說道,反復看了看後,便衝著馬車外的侍衛道:“去,將長雲先生請到本王的王府裡來。”

    這個長雲先生與自己的阿大乃是至交好友,雖然醫術精湛卻也是閒雲野鶴的性子,上午去阿大家裡與阿大閒聊時,無意中聽到了長雲先生回京的消息,便是正好請他來給飛燕瞧上一瞧。

    當年沈皇后生驍王時難產,也恰好時長雲先生前來接生,在那沈氏的肚皮上插了一針,正扎在肚皮里握著臍帶的小手上,讓他痛得一鬆,這才救下了母子二人的性命。所以驍王對待這長雲先生也是如同自家人一般的隨和。

    到了王府後,這位年近六十的老先生,先是查看了飛燕的傷口並無大礙,便隔著巾帕替她診了診脈象,一切脈象,老先生登時目露驚疑之色。

    飛燕躺在床榻上,又隔著幔簾自然是看不到先生的臉色,可是正在一旁的驍王卻是看得分明。

    他濃眉微鎖,直到老先生診脈完畢出了房間才開口問道:“先生,本王的愛妃是否有恙?”

    出雲先生雖然年老卻是目光如矩,看著驍王意味深長道​​:“殿下年輕,總是貪歡之心盛了些,但是也要體諒側妃天生身子弱了些,加之有陳年的體寒更是要小心照顧,這催情迷志,讓人血脈迸發的藥物……還是不用為宜……”

    驍王聽到此處心裡咯噔了一下,沉聲說道:“先生所言可是當真,燕兒的體內有迷亂心智的藥物?”

    出雲先生只當是驍王貪圖男女之樂,故而給自己的妾室用了助興一類的藥物,可是如今看驍王的神情倒是不像,便說道:“方才老朽診斷側妃的脈象,如鼓聲震動不能平息,實在是中了迷藥的跡象,不知側妃是可是吃了些不當的飲食?”

    今日飛燕所食的俱是與驍王一樣,可是因著驍王百毒不侵的體質倒是查驗不出什麼來。驍王叫來一直陪伴飛燕的寶珠,一診脈象,竟然也有餘毒殘留的跡象。

    這樣一來,倒是可以排除飲食有毒的緣由了。驍王想到在宮宴上聽到了那場頗為詭異的樂曲,心內打起了思量。

    就在這時出雲先生又是開口道:“若是殿下不想讓妾室先行誕下庶子,其實可以用其他的法子避孕,而且側妃天生體寒本就不易受孕,那避子草……不用也罷……”、

    聞聽到這麼,驍王的眼睛半瞇,臉上的寒霜如同極地北風刮過一般……

    那天出雲先生擬寫了解毒的方子,抓藥煎好後,便離了府去。等到侍女端來煎好的藥汁時,驍王親自端著藥碗,一手攬著飛燕,一手將藥液慢慢倒入她的口中。

    飛燕的身子骨一向不大健朗,可是卻天生是個不愛喝苦藥的,有個頭疼腦熱都是捂著個湯婆子在被窩裡捂出一身熱汗便算了事。

    可是今日是驍王親自端上來的,自然是不無可避,便是擰著細眉喝下了這碗苦藥。喝完了藥汁後,驍王看到燕兒的精細的眉眼都是皺到了一處,若是換了平時,定然要細細地調侃一番。

    可是這次,驍王卻是只是伸出手指輕輕拂去了她櫻唇上殘留的藥汁,突然淡淡地問道:“今日皇后問及了你可否是有身孕的跡象,想來你我成禮已經是一年有餘,燕兒可是有避孕嗎?”

    飛燕沒想到驍王會突然問及這個,略略有餘後說道:“許是臣妾體寒,所以一直久久未曾受孕吧。”

    驍王聞言,眼裡的寒光更盛,可是語氣卻是依然溫和道:“愛妃可是曾聽過避子草?”

    這話一出,飛燕便是知道驍王應該是察覺出了端倪,倒是不好再隱瞞了。那衛宣氏用來的含有避子草的胭脂,她雖然剛開始略帶猶豫,可是卻也用了那麼一兩次,這藥就像隆珍所言,很是霸道,雖然只用了那麼幾次,卻與驍王這般頻繁歡愛也從未有過身孕。

    對於驍王,她現在也是說不好自己的心。剛開始被迫嫁入王府時,一心以為他乃是閨房裡的廢人,倒是沒想得太多。後來發現他竟是故意誆騙了自己時,心緒一時難平,心內其實也是恨過這狡詐的男子的,後來,隨著二人的朝夕相處,隨著他潤物細無聲一般的潛移默化,她竟然不自覺地慢慢敞開了自己的心門。

    可是就算漸漸喜歡上了這個男人,飛燕卻並不想誕下孩兒。她乃是侯府出身,身邊的庶子庶女們過的是怎樣的日子,她心裡最是清楚了。若是當家主母寬厚仁慈倒還好些,府裡的日子不算太過難熬。

    若是主母不是個心慈之輩,一旦妾室失寵,竟是連自己的兒女也難以保得周全,過繼給缺少香煙傳承的旁門,只是主母的一句話而已,都不用跟生母商量,那孩兒便被抱走了。再不然便是早早莫名的夭折,那深宅大院兒裡,早夭了孩子就跟死掉寵物貓狗一般的稀鬆平常。

    因著自己前朝舊貴的出身,毫無權勢的背景,她注定終其一生,只能是這王府裡的側妃。這與驍王的愛意濃淡無關,而是干係到大齊皇家的臉面。那正妃之位必定是朝中的忠良之後,可以為霍家的族譜增色的大家閨秀。

    而不是她這個​​落魄得曾經當街賣粥的舊朝遺女。

    飛燕也不知驍王對自己的愛可以延續到何時,更不知將來主理這驍王府的正妃是何等的人品。若是不負責任的誕下了孩兒,卻平白叫他來這世上受苦一遭,她不知到了那時,保護不了親生孩兒的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內心的煎熬,也不知會不會因愛而生恨,以至於終日怨尤,成了一名鬱鬱難解的怨婦。

    所以……她不能生!

    只是驍王為何會突然問及於此?是方才那郎中?不對,以前幾次切脈,那些郎中都沒有發現內裡的蹊蹺,難道是隆珍走漏了風聲,讓其他僕役知道,輾轉傳入了驍王的耳中?

    若是誆騙著驍王說,自己毫不知情,一切都是衛宣氏的陰謀,可能會騙得住別人,但是卻是騙不住一向洞若明火的驍王……因著不知驍王知情了幾成,便是半真半假地說一說,也免得激怒了驍王。

    “稟殿下,那衛宣氏送了臣妾幾盒胭脂,顏色倒是鮮亮,臣妾用了幾次後,偶然間才得知那胭脂裡竟是有避子草的成分……”

    驍王聞言,站起了身來,幾步走到了妝台前,拉開了抽屜,取出那裡面的幾個胭脂妝盒,飛燕的確用的不多,只有一盒的表面淡淡地抹下了一層,其餘幾個都是嶄新未用過的。

    驍王留下那盒用過的,準備給出雲先生看一看,餘下的幾盒,竟是鐵掌微微用力將那幾盒胭脂碾得七零八落,然後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然後猛一掀妝台,上好的梨花木的銅鏡妝台頓時摔得是叮噹亂響。

    這屋內傳來的聲響,驚動了外屋的侍女們,寶珠領著一個侍女走進來一看,登時唬了一跳,只見那側妃身著素袍烏髮披散在身側,半咬著嘴唇垂首坐在床榻的邊沿。而二殿下呢,那張臉陰沉得竟是戰場對敵時般陰氣沉沉,殺氣蒸騰。

    驍王的脾氣從來都不是好的,這個寶珠一向是知道的,可是像這般毫無掩飾地在側妃面前發作卻是破天荒的頭一遭。不用驍王瞪眼睛,她連忙識趣地退下了,只是看著側妃孤零零地坐在那,甚是可憐,也不知竟是怎麼招惹的二殿下,那嬌柔的身子可是禁不住二殿下的大掌的……

    飛燕本來是直覺理虧,所以驍王砸起東西,她也只能默不作聲地坐在一旁,平日里的機智伶牙全沒了影兒,只默默地用手指絞著衣襟。

    驍王又踢碎了一張茶几,待得滿地的狼藉,還是覺得心內的怒火難以抑制,如果可以,他真想抓住那女人纖細的脖頸,好好地質問她,嫁給自己竟是這般的不甘心嗎?難道她不清楚,這輩子除了自己,她再也不可能跟別的男子這般燕好了嗎?她不想誕下自己的孩兒,那麼……又是想要替誰心甘情願的生孩子?

    不想在盛怒之下傷了她,驍王努力地深吸了幾口氣,踏著滿地的狼藉,大踏步地步出了房間,便再沒有回來。

    等了半晌也不見屋內喚人,寶珠想了想,才領著侍女進來,小心翼翼地看著飛燕蒼白的臉​​色說道:“側妃,奴婢已經命人將側廳書房裡的軟榻收拾出來了,這屋內太亂,您還是去書房休息一下,奴婢也好派人來收拾下這屋子。”

    飛燕緩緩地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時卻是一不下心,踩到了地上的碎片,瑩白的腳掌頓時刺破流出了鮮血。

    寶珠唬了一跳,嚇得連忙扶著飛燕坐下,命人端來熱水盆子還有止血的藥粉,替飛燕洗了傷口後,抹了藥粉。

    這下她可不敢叫側妃自己走過去了。便是喚了兩個身輕力壯的婆子進來,抱著羸弱的側妃轉入了書房裡。

    寶珠是個心細的丫頭,書房裡早早就送了兩盆竹炭盆火,軟榻上鋪了兩層被子,被窩裡也安置了湯婆子,一伸腳進去便是覺得暖意融融。可是早已經習慣了兩個人相同而眠,現在只剩下自己一個,竟是覺得有些難以驅散的寒意。

    以前也有驍王因為公幹而徹夜不歸之時,可是那時她知他在哪,在做些什麼。而今夜,卻是有些空落落的,輾轉了許久,湯婆子轉涼了,卻依然睜著眼兒望著窗外遠處那忽明暗的燈火……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11 10:30 PM

第96章

    第二日,飛燕晨起的甚早。可是等到用早膳的時候也不見驍王的蹤影,尋來魏總管一問才知,驍王竟是在書房睡了一夜,今早起來的時候,似乎也沒有胃口,只是讓廚房送了一碗稀粥,外加一碟子八寶鹹菜便算是用過了早餐。

    現在正值年節剛過,加上他們又是回來探親,驍王沒有什麼要出府經辦的要事。

    驍王外放這一年,京城裡的人情關係都是冷淡了,此時太子風頭正健,又是跟二皇子是不對頭的,下面的人也都是心知肚明,沒必要前來拜訪反而討了太子的晦氣。

    此時過了十五,更是沒有什麼人來拜訪了。府裡倒是清淨得很。

    可真是清淨無事可做,府裡的兩位主子鬧著彆扭就讓下面的人更加難做了。一樣的飯食要分裝兩下,驍王竟是一整天都沒朝側妃的院子裡走半步。下面有些不懂眼色的粗役使難免嚼起了舌根,說著這位側妃過府一年,也是到了要失寵的關卡了。

    飛燕腳上有傷,昨夜心裡存了事,倒是沒覺得怎樣。今天晨起一下地,就算套的是寶珠特意備下的厚棉納底兒裹綢的軟底兒便鞋,還是覺得腳掌鑽心的疼。一時也是下不了地。雖然有心主動拉下臉兒去見驍王,可是還沒走兩步,腿就疼得打顫了,若是叫人抬著去,又顯得矯情了,到底是做了罷,準備等腳傷緩一緩再說。

    寶珠備了個小圓桌,正好擺在床榻上,擺花牌還是喫茶用點心,都是可以在小桌上進行,倒是連下床的功夫都省了。

    廚房裡除了一日三餐,還備了早晚兩劑湯藥。

    飛燕覺得自己沒病沒災的,平白要喝這苦湯藥倒是多此一舉,便是準備讓寶珠倒掉。奈何送湯藥來的卻是魏總管本人。

    這老忠僕對驍王交代的事情認真著呢,一看飛燕不想喝,連忙勸道:“側妃,您有所不知,這藥裡的藥引子可是精細著呢,是殿下特意命人費盡千辛萬苦才找尋到的。若是殿下知道您沒喝進去,全舍給院裡的那幾棵樹根子了……可是得窩了大火了……

    飛燕看著魏總管滿臉褶子的為難,便是接過那碗,顰蹙著眉頭,憋著氣兒一飲而盡。

    這藥液的味道竟是跟昨日的略有不同,除了苦澀的味道外,另有著一股子難以言表的鹹腥味,可能便是魏總所言的珍稀的藥引了吧?

    飲了苦藥,寶珠便及時奉上剝了核,用蜜汁醃製過的杏脯,倒是解了嘴裡的澀意。可是這心裡漸漸漲起的酸意卻是要何物來消解?

    書房內的驍王,正聽著押運竹鹽到京的肖青簡報著淮南諸個府郡的近情。

    只是肖青說著說著,便發現辦起公務來向來都是心無旁騖的驍王竟是時不時用他那雙深邃的眼眸淡掃著窗外。

    主子剛剛返京,府裡的差事驟然增加了許多,來往的侍女雜役不斷。每當有女聲響起,侍女經過,那驍王便走了心神,朝窗外望一望,待看清了不是心底所想,便冷著眉眼復又將視線調回到了公文上。若不是太了解這位二殿下了,當真是以為殿下開啟了春心,起了收幾個通房丫頭的心思了。

    肖青進府的時候,便看見為魏總管的苦瓜臉,沒好問出府里後宅的隱情,但是隱約也是知道驍王與那尉遲飛燕起了爭執。尤其是看見堆在旁門那砸爛的妝台物件的時候,肖青那嘴張得簡直能塞入二斤的秤砣。

    雖然是覺得衝著女人砸東西有失了體面,但是心內卻是鬆了一口氣。

    身為頂天地的男兒,就得拿得起刀槍,上得了戰場,打得了逆子,收拾得了婆娘。驍王其他的都好,就是這最後一樣,當真是短了男兒的雄渾氣節。竟是把個女賊首供奉得跟蓮花座上的南海菩薩似的,每每見了,都讓他氣鬱於心。

    但是如今看來,二殿下乃是隱忍著的,要麼不發威,一來就是個山崩地裂,也不知那女賊子瘦弱的身子禁​​不禁得住,這二殿下手下可是要有個分寸,那個女子細想起來也是怪可憐的……

    肖青覺得自己內心隱隱有倒戈的傾向,連忙收了離題萬里的魂魄,那個女子雖是有些才幹,性情也是大度淑良得很,可是惹了二殿下不高興的,他肖青也是萬萬容不下的!

    可是眼看著驍王一直心不在焉,一個香椿郡的水利事務,他已經反復給驍王講了四遍,嘴角都隱隱泛著白沫了。可驍王還是沒聽進去,從窗邊收回眼神,衝著他冷冷地說:“本王沒聽清楚,再說一遍。”

    肖青覺得自己今天就要“說死”在這書房的書案前了。

    乾脆一折手裡的折子,忍了又忍,慎重地組織了下措辭道:“二殿下看來是有心事,要不……你乾脆就叫她過來吧,要打要罵也圖個痛快不是……要是跟她比著耐心,又是要餓死在山坳裡了……”

    肖青這最後一句,頗有點典故。

    二人同時想起了當年的一件舊事。那時驍王領兵攻打白露山,大仗小仗的,都有些數不清了。

    白露山仗著山勢步步防守,奈何山高壁陡,驍王也是兵馬短缺,久攻不下。於是正值夏季,驍王想出一策,明面上派出士兵鑿山鋪路,山路鋪成就可以直攻白露山叛軍的大營,暗地裡卻命肖青領一支精銳的士兵埋伏在山路兩側,只等著奇襲白露山攻打山路的軍隊。

    想不到飛燕料敵機先,竟然猜到了驍王的打算,也命人帶了白露山的精兵出了大營,埋伏在山中,準備找出驍王的伏兵一舉殲之。

    驍王和飛燕兩人都知道對方伏兵存在,也知道對方在打自己的主意,誰先暴露出來就會被偷襲。於是雙方都潛藏起來,既不敢生火造飯,也不敢出來活動,都等著對方露出破綻。結果雙方就在山路周圍各自埋伏了一個月。

    肖青長了滿臉的絡腮鬍子,頭髮也趕了粘,身上爬滿了蝨子臭蟲,士兵們也早已吃完了乾糧,只能在晚上悄悄地在地上挖些蟲子吃。最後肖青終於沒有熬過叛軍,不得不退走,結果半路上被飛燕伏擊一場,狼狽才算是逃過了一劫。

    事後肖青才是從白露山的俘虜那得知,好個娘賊的,竟是一早便準備著耗死他們,那些個伏兵們竟是預備了北地特有的肉乾,磨成了粉末,隨身攜帶著滿滿幾袋子,一口肉粉能頂上大半天,趴伏一個月都是沒問題!

    害得肖青每當想起這段往事,都會隱約覺得有半截蟲子在舌尖跳躍……真是少年往事不堪回首,

    驍王的心事倒是被肖青說中了。昨日也是氣急了,才勃然大怒,可是怒火宣洩了一通後,該是如何體面的收場?

    驍王覺得自己是在是對那女人太過有耐心了,以至於她竟然是不知自己的底線是在何處,竟然膽大包天犯下這私自避孕的錯事來。

    男人的自尊便是被那一盒艷紅透香的胭脂擊打得片甲不留。這女人的心當真是被鐵汁包裹住了,沒有半點的柔情嗎?

    驍王覺得這事,不能像以往那般,被自己大度一笑,便是若無其事的一帶而過。此番不整治些家規出來,以後豈不是連偷養漢子的賊心都生了出來?可是心裡雖然硬冷地這般盤算,卻又是想著,若她肯主動認個錯,服個軟,其實也是可以稍微小懲一番,便可以既往不咎的。

    可是千算萬算,獨獨漏算了一樣。就像肖青所言那女人的耐勁兒可是從來都不輸人的。這般不理不睬,豈不是正隨了她的心意?

    以往自己若是這般忙於公務,那窈窕的身影一早便映在了書房的軒窗前了,精心熬燉的燕窩銀耳補湯,小巧精緻的茶點,在食盒子裡裝得妥妥帖帖,樣樣都是小廚子裡一雙素手親自捏出來的。咬上一口,再送上一杯香茗,再疲累也是又幹勁十足了。

    可是今日倒好,眼看著日頭西落,一夜一天了,竟是對自己不聞不問的,她可是真是反了天了!

    想到這裡,公務倒是徹底的聽不下去了,猛地一拍桌子,大喝一聲:“把魏總管叫來!”

    魏總管這一天都繞著書房在轉,總是想尋著空子進去勸一勸驍王,可是偏巧總是趕不上落停的時候。這下驍王總算喊起自己了,這才連忙進去。正要跟驍王匯報一下那側妃用藥以及腳下受傷的事情,就聽驍王怒聲道:“去!傳本王的話去!讓那尉遲氏親自將本王的晚膳端到書房來。 ”

    魏總管一聽,那臉皺得跟十八個褶的包子似的,便趕著話說:“二殿下,可是那側妃的腳……”

    驍王還沒等他把話說完,驍王便又是一拍桌子,冷聲說道:”就是九天仙女下凡,也該是有腳踏著實地的時候了。她既為妻妾,理當伺候在本王左右,容不得她推三推四的找藉口。便是爬也要把飯菜送來。你且下去吧。”

    魏總管不死心,還要提傷腳的話茬,驍王也是氣極了,眼裡冒著凶光:“快去!”

    最後,他的話到底是沒有說出來,反被堵了個大窩脖兒。出來後,魏總管耷拉著嘴角,望著天長嘆一聲:“府裡的主子們竟是沒一個省心的!”他這忠僕的差事真真的是越來越難辦了,要是書房裡發飆的那位知道側妃是跛著腳來送餐的,指不定心疼成什麼樣了!

    怎麼就不容他說上半句呢!

    可是再難辦的差事也得硬著頭皮去做。當魏總管將驍王的話潤色了又潤色,委婉地轉速了一遍後,那側妃的臉色竟是如常,只是淡淡地哦了一聲。慢慢地坐起身來,邊穿鞋邊吩咐寶珠:“去,看看廚房裡的飯菜是否預備整齊,可是準備了二殿下吃得順口的?若是置辦整齊了,便裝到食盒裡趕緊送來,我好趁著熱給殿下送去。”

    寶珠一聽,急得都要哭出來了:“可是,側妃,您的腳……”

    “去吧,沒什麼大礙。”說著飛燕已經站了起來,腳下的刺痛頓時如針扎般襲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11 10:39 PM

第97章

    因著驍王一天都沒有怎麼正經吃東西,廚房裡的廚子們也是精心地備著晚上的這頓,送來的乃是三層的大食盒,連湯帶水的重量個手臂粗壯的漢子拎起來都略顯沉重。

    因著驍王發話,要側妃親自將晚餐端來,寶珠這些個侍女也是乾瞪眼卻沒什麼法子。

    京城的王府比淮南的府邸大多了,從飛燕的內院到驍王的書房,可是不近的距離。飛燕纖瘦的胳膊拎著食盒,便往書房走去。

    寶珠特意在側妃的傷腳下墊了棉花,可是就算是如此,因著拎提重物,腳下一直在吃著力,還沒等走過長廊,腳下就開始微微發跛了。

    尤其是經過書房前的那條穿插於灌木叢的小路時,卵石鋪成的路面凹凸不平,那側妃每踏下一步,寶珠都在一旁揪著心,有心去將那食盒接過來,等到了門口再讓側妃拿著,可是側妃卻是不讓,只說驍王正氣著,倒是不要在這個關卡平添不自在了。

    等進了屋子,驍王已經聽完了肖青的匯報的各色雜項,並留下他在王府一同用晚餐。僕役也在書房的外廳擺好了飯桌。

    飛燕拎著食盒進來施禮的時候,驍王連眼兒都沒有抬,只是讓肖青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二人閒聊對談。

    等到將食盒放到了桌子上,飛燕才緩緩鬆了口氣,腳下的傷口一定是崩裂開來了,又痛又癢,還微微有些濕意想必是出血了。這麼一想,手下也加快了動作,將碗碟從食盒裡拿出來。

    從飛燕進來,驍王便是用眼角的余光瞟著她的倩影。只是一天未見,她進來的那一刻只覺得整個書房裡都充斥著她身上特有的體香,似有似無地縈繞撩撥著鼻尖,引得人直忘了正在惱什麼,恨不得過去好好地擁抱下那溫軟的嬌軀。

    這麼想來,小妮子更是可恨,非要自己落了話才肯過來……她怎麼就不懂個服軟呢?

    直到飛燕站在書房內廳的門口微微福禮道:“請二殿下用晚餐。”他才不緊不慢地站起身來,朝著外廳走去。待得坐到了桌子旁,驍王微微瞟了一眼那空了的酒杯,飛燕倒是立刻會意,盡量穩住腳步,緩步走了過去,玉腕翻轉執起酒壺引得玉鐲碰出清脆的聲響,應和著瓊漿撞擊瓷杯的聲音,一時間書房里安靜極了。

    肖青秉承著非禮勿視的禮制,盡量迴避著去看側妃的香手素腕,直直的望向了桌下……

    可是這一望,只把肖青嚇得不輕,只見地上竟然有個模糊的血腳印,而且竟是溫潤潮濕,新鮮得很,他身子一僵,立刻發現了關卡所在——那側妃的一隻繡鞋的鞋底竟是被血染得殷紅了一片。

    他原先著驍王許是衝著側妃發了火而已,可是竟沒想到她竟是受了這麼重的傷,都這樣了,二殿下竟是讓她端著食盒這麼一路走過來……這也未免太……太矯枉過正了吧?

    就在這時,驍王發現飛燕的步子微微有些遲鈍,便是也順著羅裙望向了腳下,這一瞥不打緊,立刻是濃眉一皺,深目圓睜,高大的身軀騰地一下站了起來,長臂一展將那佳人打橫抱了起來。幾步便走到了內室軟榻前,將她輕放在了其上,半蹲下身子除了她腳上的繡鞋。

    這一脫便是觸目驚心了,只見那白色的羅襪上也是血痕斑斑,整個腳底板都是血浸染過的般,幾下除了襪子後,腳下過了一層白布的傷口立刻顯了出來。驍王只倒吸了口冷氣,只覺得整個心都揪起來了,大掌握著那腳腕竟是微微有些發抖。

    “怎麼腳弄成了這樣?”

    “不小心割破了,早上忘了抹藥,撒了止血的藥粉就不打緊了。”飛燕盡量輕描淡寫地說道。

    可是驍王略略一思索,可立刻便是明白了內裡的來龍去脈,一準是自己發怒砸爛了東西,才害得飛燕紮傷了腳,想到方才滿桌子碟碟碗碗都是這女子跛腳拎提而來的,驍王只覺得心裡似乎狠狠攥住了一般,便是衝著屋外暴喝道:“魏懷!你個老醃貨!側妃腳上帶傷為何不與本王講! ”

    魏總管正垂首立在外廳,聽聞了驍王的怒喝,心裡真是一咧嘴:得!想要九天仙女落地的是殿下,最後仙女落下來摔個仰八叉,錯的全成了自己了!

    可是身為忠僕的一大要素,便是能替著主子肩扛六月飛雪的冤屈,現在主子錯待了嬌人,一時立在高台之上無梯可下,他便是要捨了這身筋骨給主子墊腳不是!於是立刻進了內廳跪在地上縮成方形,抖著聲道:“都是奴才辦事不力,害得側妃腳傷​​加重,還請殿下重重責罰!”

    驍王雖然心內知道自己乃是無理取鬧,可是此時也是滿腹的內傷無處消散,便是狠狠罰了魏總管三個月的薪俸便用自己的長衫蓋住飛燕的傷腳,一把抱起她出了書房,朝著內院的臥房走去了。

    肖青站在書房的外廳,看著這滿桌子的珍饈還未動一筷,心里頓時一苦,這倒是省了,全都不用吃了!殿下這般可怎麼是好,明明便是犯了訓兵的大忌,怎可剛施展完雷霆手段,立現柔情萬展?

    這樣豈不是前功盡棄,如何立起夫綱,鎮住這女賊子?

    肖青的鬱悶不提。這一路不算短,飛燕被驍王摟得甚緊,貼在那厚實的胸膛上能聽到裡面咚咚的心跳聲有些微快,便是伸手勾住了他健壯的脖頸,臉頰忍不住在胸前微微磨蹭著。此時懷裡的嬌人乖順得如同可愛的貓咪,真是惹人憐愛,可是想到她是因著自己而受傷,這臉上的寒霜便是化解不開了。

    快步入了飛燕的內院,他輕輕地將她放在床榻上,便讓人去喚府裡的郎中拿藥替側妃處置著傷口。

    那纖白的腳掌上一道猙獰的傷口讓人看著都心驚,再大的火氣現在也是被這傷口捅了心窩子一股腦的宣洩沒有了。

    待包紮好了傷口,又服用了止疼生血的藥,便囑咐側妃好好睡上一覺,免得失血過多鬧得頭暈。聽聞需要休息,驍王抿著起身要走,卻被飛燕輕輕地拉著他的衣袖,驍王垂目望向錦屏帷帳內的玉人,膚色微微有些發白,可是那雙嫵媚的鳳眼卻溫潤地望著自己,竟是那一瞬間,她想說的盡是全懂了。

    驍王微微嘆了口氣,復又坐下,輕撫著她的臉頰道:“都是本王的錯,害得燕兒受了傷。”

    飛燕覆住了他的手道:“殿下莫要這麼說,原也是飛燕自顧考量自己的,竟是忽略了殿下的感受……只是殿下心內要知道,若是能生……妾身只願誕下殿下的孩兒……”

    只這一句,驍王只覺得心內的陰雲盡數散去,其實飛燕說的那句“若是能生”是何意思,略一想便是明白了。燕兒是何等清高的女子,當初迫於自己施展的詭計,不得不以妾室的身份嫁入了王府,她可以為了家人委屈了自己,可是若要她生養的孩兒成了庶子受著翻不得身的委屈,想來是抵死也不從的。

    當初雖然心系此女,因著此女魂牽夢繞了數年,卻是存著了償夙願的心思。只想著若是能得了她倒是可解了心內的魔咒。

    哪裡知道,越是與燕兒相處,越發現竟是更加著魔,她的一顰一笑都是牽動著自己的心,世間哪裡還能尋覓到這麼可他心意的妙人兒?竟是不忍她受半絲委屈。

    驍王沉默了良久,才除了鞋子倒在了她的身側,被熟悉的陽剛氣味籠罩,飛燕頓時覺得心安了許多,一夜未眠,又是平白流了些血,元氣有些虧損,便是半瞇著眼兒,不一會便睡意來襲。

    半夢半醒間,只聽身旁的男人低聲道:“本王討厭做那做不到的承諾,以後該是如何,便是盡全力而為之,總是不會叫你與孩兒受了委屈的,那些個狠絕的虎狼之藥,以後莫要用了,好好將養著身子,若是真傷了根本,以後本王找了別的女人生子,你可是哭都哭不出了。”

    飛燕慢慢地半睜開眼,便看見驍王正一臉認真地望著自己,深邃的一雙眼眸裡似乎流轉著什麼,卻又是抓不住,還沒及思索清楚,薄冽的嘴唇已經輔佐了上來,凶狠霸道地攻入了她的檀口之內與香軟的小舌舞動到一處……

    男人伸手大力地搓動著她嬌軟的身子,最後翻身俯在其上,在她的耳旁喘息著:“真是恨不得一直做得你壞了身孕再放你下床……”此等如同搶媳婦的村夫一般的粗野之詞,竟是莫名地叫人臉紅心跳……

    府裡的芙蓉香暖固然是讓人留戀,可是該辦的正經事兒,確實一樣都不少。

    聽了出雲先生的診斷,驍王直覺著宮宴上那些個彈奏編鐘,擾亂了燕兒心緒的樂師們有些問題,早上便前往樂坊看能否從那八個演奏的樂師上發現什麼異樣。

    將到樂坊,便看到樂坊門前停著一輛大車,前面有四匹沒有一絲雜色的的白色駿馬拉著,正是太子日常出行的宮車。車兩側有十二個頂盔摜甲高大侍衛守衛著。

    驍王沒想到太子也來到樂坊,而且還比自己早到一步。步入樂坊,太子正在給前日參加宮宴的男女舞姬打賞,東宮總管一邊著人派發黃金一邊說道:“這是太子給你們的賞賜。以後只要如昨日那般盡心做事,太子自然不吝厚賜。”

    眾舞姬自然高興,一個個謝過太子。樂坊主管臉上都要樂開了花,嘴上推辭著:“能給陛下和太子表演,這就是他們的福分,哪裡還敢要太子的厚賞。太子放下,臣一定教導他們記得太子殿下的恩賜。”手裡卻是先把自己那份收走了。太子正有些得意時,見到驍王走了進來,眉頭微皺,復有展顏笑道:“二弟今日怎麼有暇到樂坊來了?是要尋些樂趣嗎,不用在家陪伴嬌妻了?哈哈哈”

    驍王給太子見了禮,說道“皇兄知道小弟是好兵之人,昨日在宮宴上聽聞蘭陵入陣曲,心情澎湃,就是餘音繞樑三日而不絕。今兒一早過來準備著昨日那幾位樂師再給臣弟演奏一次。”

    太子站起身來,拉著驍王的手,讓在自己身邊坐下,笑道:“二弟久不在京城,卻是不知這些文雅癖好了。昨日那曲雖然不錯,也只能給那些武將老粗們聽聽。大哥一會著他們給你演奏幾首,才是真正的好曲。”

    說完便是命人演奏,因著驍王體質特殊,百毒不侵,所以在大殿之時,雖然是覺得那樂曲甚是動人,卻遠沒有旁人的觸感那麼深刻。

    此時在樂坊之內聽著曲子,也是沒有太大的感觸,可是看著一旁的太子,驍王心內卻是一驚,只見他的身子微微前傾,因著胡人血統而略顯深邃的眼目此時竟是微微凸起,佈滿了微紅的血絲,額角的血管也是異常分明,而一旁樂坊裡的觀者也是如此……

    想到在演奏之前,那幾個樂師似乎都換了身衣服,樂坊的宴席廳了也瀰漫起了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這香味倒是與那日在宮宴上聞的極其相似… …

    驍王不再多想,只是隨著眾人一樣故意擺出一副如痴如醉的樣子來。

    待得演奏​​結束,太子一拍桌子,連聲叫好,那樣子倒是有些癲狂得很,最後意猶未盡地對驍王說:“故人云,若識妙音,三月不知肉滋味,誠不欺我啊!最近若是不來聽聽曲子,便是吃飯安寢都不得安生,二弟是不是也是這般覺得,才來這樂坊賞樂的?”

    驍王微微一笑:“托皇兄的福,臣弟才能得此耳緣,無以為報,便是請皇兄去飲一杯難得的香茶如何?”

    太子聽了曲子,正是覺得口內焦渴,便點頭應下,二人起身往殿外走去。驍王起身急了些,正好將一盤切開的鮮果碰落,跌到了桌案一旁樂師的身上,前襟都是沾上了果肉,驍王順手拿起身旁侍女的素巾,替他擦拭了幾下,倒是禮賢下士都得很。

    出了大門,驍王坐上了太子的馬車,讓自己的小廝引路,一路來到了城東出雲先生的宅邸門前。

    這齣雲先生乃是當世有名的妙手神醫,先前也是經常入宮替皇帝診脈的,因為與霍允皆是舊識,是那些醫館的御醫無法比擬的,便是隨著心境而診治,並不是宮內隨傳隨到的。

    太子霍東雷沒有想到這杯養生的香茶竟是出至當世名醫之手,心內很是詫異。入了這間青磚路,到處都是古風十足的宅邸後,便是入了茶社。

    出雲先生一看驍王與太子一同前來,倒是毫不吝嗇,將自己珍藏了許久,由藥汁浸泡的茶磚取了出來,用竹刀切開,又備了頂好的山泉水,在炭爐上煮沸。

    等茶的期間,出雲先生道:“太子可否有空閒,老朽替你診一診平安脈可好?”

    出雲先生診脈,乃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太子欣然同意,一旁的小廝連忙過來替太子將衣袖攏好放在腕枕之上,出雲兩根手指輕搭,這麼細細一品,那眉頭立刻緊鎖了起來。

    太子觀他臉色不對,連忙問道:“先生可是診出了什麼?”

    出雲先生沉默了半晌問道:‘太子近日可是有茶飯不思,入寢難以成眠的狀況? ”

    太子聞言,驚疑不定地點了點頭。出雲先生又道:“老朽斗膽,請太子除了外衣,看一看四肢膚色。”

    若是換了旁人,太子不一定會放在心上,可是出雲的醫術,霍家人都是心知肚明的。所以聞聽這話,可以脫了自己身上的衣袍。這一脫不打緊,就是他自己也唬了一跳。

    只見他的胳膊與大腿根處的血管如同盤錯的紫蛇一般,猙獰地突出了出來。

    “這……這是怎麼回事?”其實這都是因為太子剛剛欣賞完那催命的魔音,毒​​意還未及融入血脈,因此而將血管突出來的緣故。

    “太子,您這是中毒許久而不自知啊!”出雲先生道。

    就在這時,驍王適時遞過來了那方替樂師擦拭了衣襟的巾帕:“請先生看一看,這巾帕上可有不妥?”

    出雲先生仔細嗅聞了一下,立刻將它移開,皺眉道:“這巾帕上的乃是太子所中的“攝心花毒”,此花生在南疆,有攝迷人心,催動精血的毒性,且此毒一般不易被診脈出來,又可在體內積攢,一旦毒神,輕者意志迷亂任人擺佈,重者七竅流血暴斃而亡……”

    聞聽此言,太子的雙目圓睜,立刻跳了起來,一雙眼睛陰沉地掃了一眼一旁的驍王。

    驍王心知他心內對自己起了疑,倒是不急不緩道:“前日,臣弟攜著側妃去宮內赴宴,當時因為她偶感風寒,便請了出雲先生往前去診治,無意中卻被出雲先生髮現了中毒的跡象,此事重大,若是真有歹人攜毒宮內,豈不是危及二聖的安危?當下不敢耽擱,幾經調查,便是落到了樂坊裡那幾名聾啞樂師的身上,此次前去探訪,正巧遇到了皇兄,便是順便請來讓出雲先生看一看,竟是不出臣弟所料。

    不過福兮禍所依,皇兄雖然身受劇毒,但是卻可以跟父皇說的清楚了,免得被那有心人做文章,以為太子欲謀害皇上,儘早登基……”

    這最後一句,當真是捅了太子的要害,他的臉色變了又變,心知此事倘是被聖上知道,當真自己推脫不輕了。 ,當下便是擠出了微笑道:“你的一片忠孝之心,真是讓為兄感動,那些個樂師竟是吃了熊心豹膽,待得命人將他們擒獲,好好審問一番,看看是何人主使!只是此事重大,還望二弟莫要先張揚出去。”

    驍王聞言,儒雅地一笑:“此事何難?只是臣弟也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皇兄成全,父皇先前賜給你我二人的那兩把短刃,臣弟很是喜歡,誰知前去狩獵時竟是遺失在了別處,不知皇兄能否割愛,將你的那一把贈與臣弟呢?”

    太子聞言心內一鬆,這有何難?

    新野人做買賣一向都是爽利的,兄弟二人談好了價碼,又請出雲先生儘早配出解毒的藥方,驍王派了自己一個近身侍衛隨著太子去取寶劍,便分道揚鑣。

    肖青心有不解,趁著無人時,小聲問道:“殿下,為何要去救他,他可是處處要置您於死地啊!”

    驍王淡淡地說道:“不是救他,而是救大齊的天下。權術相爭,豈可禍害了江山的根本,況且他中毒甚深,若是死了。全天下的人可不知他是自己賞曲聽死的,那讓太子暴斃的兇手又是何人呢?”

    肖青聽到這裡恍然大悟,太子若是死了,那麼朝中群臣也好,皇親國戚也罷,皆是認定了有厲害相爭的驍王才是真正的主謀兇手了吧?

    就在這時驍王吩咐道:“去!派影衛暗中保護取劍的侍衛,另外下毒主使是何人也要暗中排查,莫叫太子鑽了空子,來個移花接木,嫁禍他人…… ”

    這次肖青聽得明白,就是防止太子一石二鳥,嫁禍到驍王府的頭上,當下領命去了。

    而這時,出雲先生也走了出來,遞給了驍王一個木盒道:“這是殿下您要的東西,老朽今夜便會留下解藥出京,去遠方雲游去了。”

    驍王心知這位先生與自己的養父一般,都是心內透亮的世外高人,此番肯捲入這漩渦裡,一來是因為干係到老友皇帝的性命,事關天下;另一面也是出於對自己的疼愛,當下很是領情。

    太子若是毒解了後,一定會殺人滅口,出雲也是心內明白,便提前離開是非之地。

    “先生盡可放心雲遊,不用擔心您的安慰。”驍王抱拳言道,出雲先生笑了笑,便關上了自己的房門。驍王轉身驅車回了宅子裡,因著有部下前來匯報公務,便命魏總管將那木盒送去給了側妃。

    飛燕正坐在床榻看書,見魏總管呈了盒子進來,便放下了書,將木盒打開,只見裡面是一摞的羊腸製成的一段段的薄薄的腸衣,經過特殊的藥水浸泡散發著淡淡的香味,旁邊竟然還附著張紙。

    待得飛燕展開細看,一雙俏臉騰得一下竟是紅起了一片……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12 03:35 PM

第98章

    這木盒裡除了羊腸衣還有一大罐的藥液。

    方才不明所以捻了一段羊腸衣出來,那魏總管瞄了一眼還笑著說:“一準是王爺饞了側妃烹製的炸灌腸,又送了腸衣來讓側妃烹製,這麼粗長的一截倒是能灌上滿登登的一兜……”當時她聽了還微微一笑。

    可是看了那附上來的紙簽這才曉得這些個彈性極佳的,竟是用來裝灌那個的……竟是有人用這羊腸做這等腌臢的營生,竟是怎麼想的!

    想到這,飛燕啪的將那木盒合上,可是心卻是被撩撥得直跳。

    驍王將衛宣氏送來的胭脂都盡數銷毀了,又是言明著自己不准用藥石避孕。昨兒夜裡,倒是又起了性兒,又撩撥著自己撫弄了一會,只是以往都是大開大合一路到底的套路,昨兒卻是半路上草草收了兵器。只將枕邊一條擦汗的巾帕子弄得是腥臊一片。

    吃慣了全席的,冷不防只吃一半便草草收了席面,該是如何難以適應,當時便是頗有些咬牙切齒,一張俊美的臉兒跟抹了鍋底一般,便是今日一早便出門了。

    誰承想,竟是走了一天,弄回了這麼一盒子的阿堵物來!

    坐在書房的驍王有些耳熱,想著現在有人見了木盒裡的東西一定是在腹誹著自己,便是微微一笑,對於今夜的旖旎甚是期待。

    正在這時,派去東​​宮取劍的侍衛回到驍王府,進入書房,從懷中取出一把短劍。

    魏總管從侍衛手中接過短劍,呈給驍王。驍王命侍衛與總管退下,取過短劍,略一審視,在劍柄末端用力旋轉,哢噠一聲,將劍柄打開,裡面果然有份羊皮卷。展開羊皮卷,赫然是張地圖,只是殘缺不全,只畫了部分山形地勢。驍王仔細觀察這羊皮卷,發現果然如同飛燕所說,材質粗硬,還有一縷縷的斷紋。因為長期折疊保存在劍柄裡,地圖不能平整地舖在桌上,很多地方翹起。這麼看來,這應該是張真地圖。

    驍王仔細看著地圖,覺得描畫的地形似乎有些熟悉,倒有些像是白露山。

    既然這最後一份地圖在手,倒是與那鄧懷柔談判的籌碼。只是不知太子那邊是打算如何收場呢?他拿著那張羊皮地圖,放到了軍用的大地圖上,一邊對照一邊愜意地等待著監視太子的肖青來報。

    再說太子辭別了驍王,心中真是又驚又怒,想不到自己費盡心機尋得的高人妙音居然心懷叵測,暗中藉機給父皇和自己下毒。今日若不是驍王看出破綻,拉自己到出雲先生處診治,自己……想到這,太子後背又出了一陣冷汗。

    太子越想越是後怕,越是後怕越是憤怒,緊繃著臉,殺氣騰騰地說道:“走,去樂坊!”

    到了樂坊,主事的聽聞太子再度駕臨樂坊,心中高興,“太子對樂曲如此熱愛,可是自己的一個大機會。只要侍候太子開心,以後太子登基為皇時,自己說不定也能撈個一品二品的封疆大吏噹噹。”想到這,主事的骨子都有幾分酥軟,身子再也站立不住,順勢趴在了太子的宮車前,尖聲道:“小臣拜見太子。”

    太子臉色鐵青地下了宮車,一腳將主管踢了翻幾個跟頭,轉頭對侍衛喝道:“將樂坊的門守好了,不准任何人進出。把裡面的人都給我趕到大廳,不准走脫一個。”說完,當先步入樂坊。幾個侍衛隨身保護太子,其他侍衛挨個進入房間驅趕舞姬奴僕進入大廳,一個侍衛隨手拽著已經癱軟在地的主管拖進了大廳。

    樂坊門前剛剛鬧出動靜時,一個小廝悄悄地從大廳一角走出,在太子和侍衛進來前閃進後面舞姬的院子,七扭八拐轉過幾個房間,那矯捷的身手竟是堪比行走江湖的高手!他幾步竄到樂坊圍牆處,一個躍身勾住牆頭翻身出去然後不知所蹤……

    太子立在大廳上首,下面是被侍衛驅趕來的舞姬和奴僕,黑壓壓地站了一地。他命人將八個演奏編鐘的年輕樂師拽出人群單獨看管。幾個聾啞之人瑟瑟發抖,驚慌地看著太子和侍衛,不知發生了何事。

    不久,一個侍衛引領著一個頭髮雪白的男子急匆匆地進了樂坊。

    這名男子雖然滿頭白髮,可是看那眉眼卻是應該是二三十歲的模樣,清秀的眉眼裡滿是邪氣。

    “段仁王,你乃是那出雲先生的高徒,可否能判斷出這些個樂師身上有些什麼奇藥?”太子出言問道。

    那位個叫段仁王的白髮男子,勾著嘴角笑道:“在下不過是那出雲老兒的棄徒罷了,幸得太子不棄,給在下提供了藥爐居所,以及試藥的藥人,所以太子的任何吩咐,在下定然盡全力。”

    就在這時,幾個如狼似虎地侍衛拽住幾個清秀的樂師,嗤嗤幾下就將他們外衣和內衣一起剝落,露出赤條條地幾個小白羊似的身軀,這位段仁王過來撿起他們的衣物就是一陣嗅聞了幾下,然後挨個審視那抱在一起的幾個白嫩的身軀,挨個嗅聞,甚至伸出如蛇信一般的舌頭在其中幾個長相秀美的樂師的臉頰上輕佻地舔了幾下。引得一旁的太子和侍衛看著直皺眉。

    這個一身邪氣的男子將這幾個瑟瑟發抖的少年樂師們肆意撫弄了一番,才回到太子身旁,略帶興奮地稟告道:“太子殿下,這幾人的內衣和身上和都留有攝心花毒的氣味。雖然經過了一番沐浴,可惜時間太短,味道還沒有散盡……”

    太子臉色發青,呵呵地獰笑了幾聲,吩咐侍衛動刑審問。侍衛們重點是審問八個年輕樂師,同時對院內所有的舞姬奴僕也都一一盤問。幾個樂師赤裸身子被打得皮開肉綻,昏死了幾次又被冷水潑醒。被盤問的舞姬和奴僕們嚇得體如篩糠,甚至能聞到一陣若有若無的臭味,也不知哪些個被嚇得失禁。

    可是樂師都是聾啞之人,又不識字,侍衛們更是不懂這妙音專門為幾個樂師獨創的手語,雙方雞同鴨講,全都不得其意,可憐幾個樂師又為此平白挨了幾次刑罰,卻是半句詳情都是說不出來。

    太子看著侍衛審問樂師,心中思量這幾個樂師看來無甚大用,關鍵還是將妙音賊道擒獲。只是樂坊這邊該如何收場?八個樂師是必定不能留的,以免將來成為別人對付自己的工具。而這些個舞姬奴役也是不能留著,哪怕留得一個也可能傳些風聲出去。

    想到這,他喚來侍衛頭領,低聲吩咐了幾句。侍衛頭領低頭領命,臉色卻是有些難看。

    吩咐完畢,太子出了樂坊,派了兩伙精幹侍衛,一個去捉拿賊道妙音,一個去剛剛的出雲先生處,自己則回轉東宮。

    太子離去不久,樂坊突然冒出一股濃煙和大火,裡面的舞姬奴役呼爹喊娘,哭叫連連,可是被門外的侍衛堵住,卻是無人逃得出去。趕來救火的百姓和衙門都被留守的侍衛趕了回去。哭喊聲慢慢地沉寂下去,樂坊,連帶著裡面的人都被燒成一片廢墟瓦礫。

    上了馬車的段仁王倒是遺憾地搖了搖頭:“可惜了,都是細皮嫩肉,做個煉藥的藥人也是極好的啊!”太子微微冷笑:“段先生莫要遺憾,只要你能替本王煉出那藥,別說幾個清俊的啞巴,便是模樣更好的年少小子,也是都會給先生備齊的。”

    段仁王一聽,臉上的陰笑更是增添了幾分,閉上眼兒略帶陶醉地聽著火牆之內瀰漫殆盡的嗚咽哭號聲……

    太子回轉東宮,進了書房等待抓捕賊道妙音​​的消息。

    晚飯時分,侍衛們先後回來復命。似乎是有人通風報信,那賊道妙音不知去向。

    而派去刺殺出雲先生滅口的殺手們也回來了。那出雲的府宅已經人去樓空,連童子也沒留一個,只有一封書信和一份解毒的成藥。信內委婉地向太子辭行,只說要去遊歷山河,採藥問仙去了。

    太子心中憤懣,就像一塊大石堵在心口上似的。他無心吃晚膳,斥退了左右,一個人悶坐在書房盤算著如何堵住那驍王之口。

    肖青一五一十地向驍王匯報了樂坊的慘劇,驍王聞言倒是毫無意外之色,這般行事倒是的確符合大哥快刀斬亂麻,做事斬草除根的慣例。只是這麼做未免不智,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也不知他隨後又該如何收場。不過這樣也好,倒是該叫他有些畏懼之心,免得再將禍水惹入宮中,禍亂宮闈,荼毒天下。

    朝中的權力鬥爭,每一天都是有新的開場。勾心鬥角,是每一天都不會停歇的。不過霍尊霆倒是從來不覺得有半點倦怠乏累。皇兄解除壓力的癖好,倒是殺人放火。而他卻是只要擁住她溫暖的嬌軀就感到一切的煩惱都消融盡了。這麼想著,驍王伸了伸懶腰,便是舉步走向飛燕的院落裡,準備與家人一起共用晚膳。

    進了屋時,發現雕花描金的小八仙桌已經擺上了幾樣精緻的小菜。寶珠正領著侍女用小炭爐溫著砂鍋裡的紅棗烏雞湯,咕嚕嚕冒著熱氣,準備等湯滾的時候端上桌好好給側妃補一補血。

    而飛燕也穿上了鞋子,在貼身侍女的攙扶下坐到了桌旁,看見驍王進來便要施禮。驍王連忙說:“愛妃有傷在身,先把禮節盡免了吧。”只是驍王並沒有急著坐在桌旁,而是轉身進了里屋,不多時就拿了木盒出來,對寶珠說道:“這盒內的藥物要用藥油溫泡上半個時辰,才能讓藥性徹底浸透。這藥油裡盡是溫補宮寒女子身子的滋養好物,以後你卻要替側妃常備著。

    寶珠不明所以,便是伸手接過了木盒,打開看了看那羊腸,問道:“王爺每日溫泡一個嗎?”

    驍王斜著眼兒瞟著一旁紅雲漫天的俏臉,慢慢地笑開了:“一個哪裡夠,且先泡上三個備著吧!”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9-12 03:58 PM

第99章

    飛燕嗔怪地瞟了驍王一眼,便送默默地低頭喝著侍女遞來了小盅的烏雞湯。

    今晚的廚子也是體貼人心的,烹製的俱是海鮮生猛之物。

    但是那蔥燒海參,竟是整隻的燒製,待食用的時候,再用小銀刀切開,裡面注滿了膠質的雞凍,很是鮮美。一整隻的大蝦去了蝦腸,燒得噴香安置在打開的蝦殼裡,只需用小湯匙一舀,便是滿滿的香軟蝦肉入口即化。

    驍王這幾日也是沒有好好食飯,上下皆是餓的。便是先飽足一下上面的口福之欲,安置了一頭。一頓飯下來,竟是顧不得禮節,將杯盤吃的空淨。

    嚇得在院外長廊裡帶著僕人等著接盤子的魏總管一大跳,只以為是櫥子們憊懶,沒有估算好主子們的飯量呢!

    待得二人食過了晚餐,便是洗漱的時候了。因為飛燕腳上有傷,泡不得浴桶,便是躺在浴室的木床上,由侍女們舀著清水淨身,然換上寬大的袍子。

    等她沐浴完畢是才發現,驍王老早便洗完了,正躺在床榻上等著她了。在床榻一側的小几上擺放著椅子玉碗,裡面的藥油被燭光映照得泛著異光,幾隻腸衣漂浮其上。

    驍王伸手扶住了長髮披肩的飛燕,將她抱上了床榻,傷腳用高高的軟枕墊起,親了一口那芳香的櫻唇。

    此時內室沒了侍者,飛燕才輕輕言道:“殿下又是沒了正經,怎麼準備出那樣的事物?”

    驍王卻是不管飛燕的羞澀,那嘴唇一挨著香軟的肌膚便是只顧找尋著嫩滑曼妙之處,嘴裡言道:“燕兒不欲現在有孕,本王又是實在耐不得自灑甘露,便是尋了這麼一個折中的法子。這羊腸衣上的藥油都是對你的身子有好處的,待本王親力親為將這藥力送入燕兒的體內,保管燕兒如同親承了雨露一般滋潤得很……”

    說著便從床頭摸了一個溫泡好了羊腸衣,這物被藥汁一泡彈性極佳,倒是包裹得妥帖。

    只是這麼一來,雖可一路到底,到底是有些隔閡。單是那第一個,竟是磨蹭了足足半個時辰,才算是舒爽了出來。拿起第二個時,飛燕竟是香汗滿身,體力漸漸是支撐不住了。看著驍王又要拿第二個,便是伸手拉住驍王健壯的臂膀道:“怎麼這般的累人,殿下且是歇一歇吧!”

    可是驍王哪里肯幹?才算是找到了用這物的角度訣竅,便是要再用一個。

    一時間,春意難以消散,屋內的燭光到了後半夜才熄滅。在外面值夜的寶珠期間送了兩次茶水和溫熱的手帕子進去,瞟見了地上扔棄的羊腸衣,殘液倒是不少,登時臉色微紅,這才有所領悟為何要溫泡出三個來。

    那幔帳裡的喘息聲不斷,她便是輕聲輕腳地掩上了房門。先前還擔憂著驍王怒砸東西,側妃有失寵之嫌,現在一看倒是不用擔心了,只是不知側妃的身子能不能受得住。

    第二日晨起時,飛燕倒是覺得舒爽得很,全沒了往日被驍王可著性兒調弄完後的乏力。看來驍王說那腸衣上的藥油溫補倒是不假。

    攬鏡梳妝時,竟是發現,前些日子生火,脖子下長的火癤子竟然也是下去不少,皮膚也如剛剛吸飽了水般,嫩滑滋潤得很。

    寶珠羨慕地看著飛燕道:“原來皮膚就白皙,最近竟是越發的好了,若是抹了脂粉,倒是遮住了這雪肌的光澤,倒不如就薄薄地塗抹一層滋潤的玫瑰膏便好。

    飛燕向來是不醉心打扮的,便是隨著侍女調弄脂粉。再說她心裡想的是另一樁事。

    再過幾日,他們就要折返淮南了。可是在離開京城前,飛燕想著要將敬柔的親事先定下來。

    尉遲侯府沒有個女主人,她怕再耽擱下去,耽誤了敬柔的終身。

    只是這官宦人家的子弟,都是一心要在仕途上走得順暢,尉遲家沒有什麼依仗,若是敬柔嫁過去反倒是因為門楣不高,受了氣,可是若是平頭的百姓人家,依著敬柔的心氣也是不肯幹的。飛燕在京城裡的人脈有限,翻撿這叔伯的那些個舊友,竟是沒有一個合適的。

    最後到底是驍王發了話,他有一個老部下謝玄,因著在戰場上帶了傷,便是謝絕了朝廷的封賞,告老還鄉去了。他家乃是新野的地主望族,倒是家底殷實。

    這謝玄有個獨子叫謝聰,年十八歲,是去年的探花,不過因著是驍王一系的緣故,分得的差事也不是太好,在緊挨著京城的濟州做了個地方七品小官,所以謝家人都是暫居濟州。若是敬柔嫁過去,倒是離得娘家不算太遠。

    驍王提了這個人選,飛燕覺得別的都好,就是不知這謝聰人品如何。驍王說道:“他正好與父親一起進京來見本王,今日就把他叫到府裡來,你也將尉遲侯爺還有敬柔請來,就當在本王的府裡吃一頓便飯了。

    飛燕聽完,心裡一暖,她知道這等的恰好絕非巧合,應該是驍王一早便想到了。

    沒想到驍王每日公務那般的繁忙,竟是還能幫著她惦念著敬柔的終身,便是趁著四下無人,在驍王的嘴唇上蜻蜓點水般的啄吻了一口。

    驍王倒是得了便宜賣乖,笑言道:倘若愛妃能日日這般獻吻,便是給敬柔那好美色的小妮子多配幾個夫婿也是可以考慮的。 ”

    飛燕惱得一搥他的肩膀,哪有個姐夫的樣子,竟是個什麼都敢說的!

    原先還怕這敬柔不懂事,卷拂了驍王的一番美意。

    等見了那謝聰,飛燕便覺得一顆心徹底放下了。雖然這謝聰沒有那個妖道擁有驚世容貌,卻是個膚白清秀的一表青年,說話談吐間也能看出性情沉穩不是那浮華之輩。至於謝玄夫婦​​,更是一對看上去就謙和的長輩。

    當叔伯領著敬柔入了客廳,兩個年輕人互相瞥了一眼,都是微微有些臉紅。

    敬柔長得好看,一雙大眼靈動得很。謝玄夫婦也看了甚是滿意。謝玄對尉遲瑞言道:“尉遲侯爺將女兒教養得甚好,只怕是我家的小子略有些般配不上,若是我倆能結成親家,當真是三世修來的福分,不知尉遲侯爺可有什麼要問我家的,家中的情況,定當知無不言?”

    這言下之意便是看上了敬柔,在詢問這尉遲瑞的的意見。

    尉遲瑞在這短短幾年將也是見慣了人間的冷暖,總算是有了些眼力。這謝玄雖然淡泊名利辭官返鄉,卻是大齊赫赫有名的良將,只要他肯點頭,朝廷二品以上的官職便是唾手可得。至於這謝聰也是教養得甚好,絲毫沒有武將之子的驕橫之氣,反而是他心內隱隱有些氣短,總覺得若非驍王的緣故,自家的那個瘋丫頭是萬萬遇不到這般好的親事的。

    當下哪裡會勢利詢問對方的家資,便是笑著接道:“謝員外謬讚了,小女自幼喪母,老夫也是多有疏漏,只怕將來入了貴府,倒是要叨擾二位時時教導著了。”

    驍王一看雙方都很滿意,兩個小的也是頻頻互相地偷望著,當下便是一笑:“既然是這樣,這門親事就由本王做主了,你們兩府遞來的生辰八字,也是著先生看了,都是般配得很,便是交換了八字可以定日子了。

    兩家人見過面後,尉遲瑞先行回府,飛燕卻將敬柔留下,在自己府上過夜。因著她要折返回淮南,恐怕是趕不上敬柔的成婚之日,便是讓魏總管拿來庫房的鑰匙,緊著些好的,為敬柔挑選出幾套頭面首飾出來。

    敬柔看著堂姐腳上帶著傷卻是一時走個不停,心裡一酸,竟是在二人獨處是忍不住哭了出來。

    飛燕笑著抹著她臉頰上的眼淚說:“怎麼?可是看得這些不中意?那堂姐為你再添新的便是,哭個什麼?”

    敬柔靠在飛燕肩膀上,使勁摟了摟道:“堂姐,咱們家不與別家一樣,你在我和哥哥的心裡一向如同親姐般,可是小妹不懂事,竟是給堂姐添亂,難得姐夫不記恨,還想著為我尋了這般上好的佳緣,只是一時感念,便是忍不住哭了。”

    飛燕笑著拍了拍她的手道:“知道自己以前不夠懂事就好,你開了臉兒後就不能在當自己是小孩子了,那些個嘴饞好美的毛病都要收一收,我看這謝家雖然家底殷實,可是俱不是好張揚奢靡之輩。你的嫁妝,你姐夫自然會幫你置辦的風光體面,可是這些不是揮霍浪費之用的,若非大事一分一毫都是動不得的,萬萬不可像早年拮據那般出入當舖,拿體己換銀兩。吃穿用度都要隨了謝家的喜好,不能因著你嫁過去,就攪得謝府上下不得安生。 ”

    敬柔抹了眼淚道:“都記下,請堂姐放心,再不敢像以前那般了。”

    這邊飛燕對敬柔千叮嚀萬囑咐,那邊驍王與謝玄也在書房裡商議著大事。謝玄雖然不在朝野卻是心懸國事,倒是對時事把握得透徹。他猜到淮南的南麓公尾大不掉,而皇帝的意思乃是一戰的決心日盛。

    “最近,皇帝三次下詔希望老朽能夠重回軍帳,前兩次,都是婉言寫過了龍恩,可是這第三次……”謝玄也是一臉的難色。

    驍王想了想道:“謝老最好從了聖旨,也算是給了父皇一個面子。而且淮南的戰事絕對是場硬仗,本王到時也離不得謝老您。”

    謝玄微微嘆氣:“若是殿下您發話,還看得起這把老骨頭,老朽自然是義不容辭。只是此次作戰,竟是比不得建朝之時。今日見了側妃,竟是忍不住想起了前樑的尉遲德​​將軍。想他也是個錚錚鐵漢,謀算的良才,說句不敬之言,若是只憑軍力孰勝孰負也未可言。

    可是因與朝中權貴意見不和,便是被中斷了糧路,無援軍增援,竟是坐困危城,死與亂軍,一代英傑折羽。現如今的情形,倒是與前朝舊事有幾分相似,有……太子坐鎮……淮南戰事一起,後方補給若是中斷,可就難了……”

    驍王點了點頭,到底是老將,雖然少了薛峰竇勇的勇猛殺氣,但是多的卻是看待問題的高瞻遠矚。

    依著父皇的耳目,太子做出的許多出格乖張之事,聖上未必不知。可是卻忍而不發,只因為有太子霍東雷,便意味著在大齊最驍勇的二皇子的脖子上套了拆卸不得的頸圈。

    聖上壯年,又將喜得二位襁褓裡的皇子,豈容成年的兒子威脅帝位?一個滿是瑕疵不能服眾的太子,其實比一個立下赫赫戰功的沉穩兒子要可愛得多了。

    只是聖上不肯放棄這制衡之術,他便是被至親架在火上碳烤,這保命之術還要自己揣摩……

    聽聞二哥要折返回了封地,樂平公主倒是登門前來送行了。

    想到二哥的封地淮南,乃是偏僻之說,樂平倒是帶了不少宮裡御用的布料器具,送給二哥的側妃。

    這樂平看人向來是隨了自己的心意,倒是少了哥哥們的權衡利弊。自從獵場遇險,便是一心佩服這個臨危不亂的前朝將軍之女,雖然飛燕總是淡淡的,也沒冷了這位大齊公主的心腸。在她看來,這側妃倒是真性情,可是比大哥的那位太子妃要好上許多。

    她最是看不得那太子妃整日里擺出副世家女的矜持端莊的模樣!還沒當上皇后呢,便是整日里在宮中的時候,擺出一副平易近人禮賢下士的模樣收納人心。

    飛燕雖然就不在京城,也聽聞這樂平公主的日子過得越發的放蕩無羈。皇帝新近賜給王玉郎一座駙馬府,倒是不用與公婆一起住在老宅了。於是沒了顧忌,王玉郎又是壓制不住這樂平公主,竟然是在新宅里豢養起幾個白嫩的面首,隱約還傳出一珠戲二龍之類的荒誕不羈的傳聞出來。

    敬柔正好還沒離開王府,自然是見了這傳聞裡的膽大妄為的長公主。看著她與身邊那個陰柔英俊的侍衛眉來眼去親暱的樣子,不由得臉上一紅,心內羞愧:“幸得堂姐的及時提點,不然可不就如同這樂平公主一般的乖張了,倒是白白讓京城裡的人撿了笑話。

    樂平似乎是帶著氣兒進來的,見了飛燕後,不大一會便是氣憤的說道:“我原當是有三哥才焚琴煮鶴的莽夫。沒想到大哥也是如此,也不知那妙音是怎麼得罪他了,竟是一把火燒了樂坊,還對外宣稱什麼樂坊裡的一群人得了麻風病,已經藥石枉然,迫不得已才焚燒了院子,防止時疫外洩!我看他才是得了瘋病!”

    說實在的,飛燕應該是習慣了霍家人之間的口無摭攔,可是每每聽到這毫無忌憚的言詞,還是太陽穴微痛。可是方才她提及的“妙音”倒是讓飛燕心中微微一動。

    “公主所言的妙音,可是訓練聾啞人的樂師?”

    樂平點了點頭道:“可不是,大哥居然還下令緝拿與他,早知如此,我是絕不會將這絕世的好樂師讓與大哥的!”

    飛燕想了想,喚來了寶珠,讓她附耳過低聲吩咐了幾句。寶珠點頭離開去了驍王的書房,不大一會,便帶著一副捲軸回來了。

    “公主請上眼,妙音可是此人?”

    樂平展目望向打開的捲軸,望著裡面那道骨仙風的俊美出色的男子,一時間竟是看得直了眼兒,過了良久才嘆息道:“世間竟是有這般的妙人,不知他是何人,可是身在京城?”

    飛燕知道了樂平公主收集美男的癖好又是犯了,當下便問:“怎麼不像那妙音嗎?”

    樂平驚異地瞪大了眼兒:“怎麼可能!那妙音的臉上有一道猙獰的疤痕,甚是醜陋呢!”

    飛燕聞言皺了皺眉,依舊不死心,便言道:“寶珠拿只蟹爪筆來。”

    問明了妙音樂師臉上疤痕的形狀後,飛燕提筆在那畫布上又增添了幾筆,後問道:“那麼現在呢?”只是寥寥數筆勾出一道疤痕,可是畫卷裡仙人頓時如同變了一個人般。

    樂平公主手裡正捧著的茶盞徹底地摔在了地上,半張著嘴道:“天……天啊,可不正是妙音嘛!他原來竟是這般的俊美,倒是誰這般狠心,在他的臉上劃下這一刀?”

    心裡的疑團盡解,飛燕笑道:“無意中聽過這樂師,得了畫像,一直想著這真人是何模樣,而今幸得公主解惑,原來容貌已經被毀,倒是不用想見一見這難得的美男子了。”

    待到樂平與敬柔都走了以後,飛燕便折返了書房。

    驍王正在寫信,將飛燕進來,便問道:“可是他?”

    飛燕坐在書桌旁點了點頭。 驍王的面色一冷:“倒是個會鑽營的,竟是一不小心便讓他差一點得逞了。你將那副畫送給公主嗎?”

    飛燕說道:“公主開口索要,妾身便給了,想來依著公主藏不住事的性子,那太子也便知曉了,如此一來,宣鳴再要接近皇族便是不易了。”

    驍王笑看著他的小側妃,還當真是朵可人的解語花呢!當下便是攬在懷裡,低聲言道:“怎麼辦,又要溫泡出幾副腸衣了!”

    正在這時,魏總管在外面低聲說道:“殿下,聖上派人宣您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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