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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梅貝兒 -【 天下第一香.終】知夫莫若妻 [打印本頁]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30 09:02 PM     標題: 梅貝兒 -【 天下第一香.終】知夫莫若妻

本帖最後由 pigbaby0426 於 2016-7-31 09:37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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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只要能和所愛之人相守一生,敏敏留在王府已別無所求,
她自小懂得生存之道,要明哲保身越受寵就得越低調行事。
然而太過幸福恩愛的日子仍讓聰慧的她失去該有的警覺性,
隨著王妃神秘落水而亡竟成了最大的嫌疑犯!
落入小人誣陷、屈打成招的陷阱裡已難全身而退;
打定主意寧死不認罪,沒想到卻犧牲了腹中孩兒……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從不輕言認輸的女子如何度過這一關?

貴為藩王卻護不了心愛的妻兒,是元禮心中最深的痛,
他的寵愛呵護及情有獨鍾,竟讓敏敏成為被攻擊的目標!
本是狂傲不羈的大丈夫在連番刁難下處處受制,
出生在帝王家的無奈令怒火幾欲焚燬理智。
他所求不多,只願今生今世能與敏敏做一對平凡夫妻,
就算得拋棄身分、封號和榮華富貴也甘之如飴,
但莫非蒼天無情,就是硬要拆散他們這對有情人兒?

【出版日期】2014-03-04
【出版社名稱】狗屋.果樹天地
【書系及編號】橘子說系列(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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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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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31 08:43 PM

第一章

看著初升的太陽,徐敏還是覺得這一切像在作夢,從小得不到家庭溫暖的她,卻在二十五歲這一年,因為一場酒駕事故被撞得不小心靈魂出竅,又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之下附在一名古代美少女身上,開啟了一段離奇又不平凡的人生,雖然偶爾還是會擔心眼前的幸福不長久,可是再艱難的困境都已經遇過,一定有辦法撐過去。

「我、一、定、會、玩、到、封、頂、的……」徐敏坐在馬背上,雙手比成喇叭狀,放在嘴巴前面朝遠方大喊,不管是在在線遊戲,還是在真實人生裡頭,她都會堅持到最後,不會輕言放棄。

正低頭吃草的金寶聽見主人的叫喊,只是回頭瞄她一眼,就不再理會,繼續享用牠的早餐。

徐敏一吐為快之後,伸手摸了摸愛駒。「金寶,昨天雖然又輸給黑龍了,不過千萬不要氣餒,總有一天會贏過牠的……」

可惜對金寶來說,沒有比吃更重要的事了。

「回去吧!」她輕拍兩下馬脖子,提醒愛駒該走了。

金寶只好放棄美食,慢慢地往回去的方向走。

自從昨天再度來到同二村的這座養馬場,徐敏就一直處在興奮狀態,等不及天亮,就騎著金寶出來跑了一圈,更可以盡情地呼吸。

雖然住在西三所內還算自由,在元禮的縱容之下,也不必有太多規矩,可是王府內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免不了要時時提防,隨時小心應變,自己的一舉手、一投足,稍有閃失很容易就成為把柄,心理上承受的壓力也大,只有在這個地方,才能真正地做自己。

她並不求榮華富貴,也沒有偉大的抱負,只想和丈夫終老一生,就這麼簡單,但願老天爺能夠成全。

當徐敏又回到馬廄,卻到處都見不到元禮的人影,心想都已經卯時了,居然還沒起床,這可是少有的情形,難道身體不舒服?

隨即想到他昨晚在床上的「勇猛」表現,可一點兒都看不出來,所以這個可能性等於零。

徐敏便又騎著金寶來到位在宿舍區旁的筒子院,裡頭有四個單間,也是元禮和王府護衛們來到養馬場時的住處,雖然簡陋了些,不過比起其他工人們所住的茅草屋,遮風蔽雨的功能強上許多,已經算是相當舒適。

先將馬繫好,她才跨進大門,還沒看到人就先聽到招喜的聲音。

「……夫人又不在這兒,總要有個人來伺候千歲,這碗餃子湯都快涼了,還是讓我先端進房裡去……」

撐在門口的魯俊就像座大山,任由她怎麼說就是文風不動。

招喜不禁暗自咬牙,好不容易才有機會親近慶王,說什麼都要硬闖。「快讓開!」

而魯俊彷彿沒聽見似的,依舊擋在門口。

「在吵什麼?」徐敏狀若無事地問。

見到徐敏回來,知道錯失良機,招喜不禁氣惱在心,狠狠地瞪魯俊一眼。

「沒、沒什麼,我只是送些吃的來給千歲……」

不待對方把話說完,她已經伸手將托盤接了過去。「我來就好,你若是沒事,就去灶房幫忙。」

徐敏豈會看不出對方的企圖,也不禁要佩服招喜的積極進取,這一點她還真是比不上。

「我……」招喜才不想把身上的襖裙弄得油膩膩的,這可是她最好看的一件,就是留著要穿給慶王看的。

徐敏狀似無心地說:「想當初我剛到這座養馬場,也是被分配到灶房工作,千歲還誇過我做的菜好吃,招喜姑娘若真的不願意……」

「我願意!我願意!我這就去灶房幫忙!」聽她這麼說,招喜不再猶豫,決定做幾道拿手菜給慶王品嚐。

見招喜跑得比飛還要快,徐敏不禁暗笑在心,灶房裡可還有一個李嬤嬤在,她那一點兒心思李嬤嬤又豈會看不出來,定會好好地「調教」她一番,也只有祝她好運了,於是轉過身去,朝魯俊頷下螓首,就要推門進房。

「夫人實在不該帶她到這兒來……」魯俊面對這輩子注定只能暗戀的女子,擔心她會引狼入室,將來若是失寵,想必會傷心難過,實在於心不忍,於是好意提醒。

「得多防著點!」

「我會的。」徐敏謝過他的好意,便進屋去了。

直到房門再度關上,她睨了床上的隆起一眼,才將托盤擺在案桌上,然後坐在床緣伸手要搖醒熟睡中的男人,不料一條男性臂膀搶先將她撈過去,讓她跌個滿懷。

她也順勢抱住對方,嗅著熟悉的男性體味。

「原來你早就醒了,怎麼還不起來?太陽都升起了……」

「自然是等你回來伺候。」一頭烏黑微亂的長髮將猶帶惺忪的俊臉襯得有些慵懶狂野,噙在唇畔的笑意,沒有女人看了不會臉紅心跳。

徐敏不禁嘴角抽搐,不過誰教他是藩王,還是個身份尊貴的皇子,是銜著金湯匙出生的高富帥,只要有人在身邊伺候,就絕不會自己動手,看來就算真能如願當個庶民,還是得請幾個奴才來服侍這位大少爺。

「是奴婢的錯,應該早點回來伺候千歲才是。」她連忙賠罪。

元禮佯裝不悅地說:「居然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兒,要不是有魯俊擋在外頭,我的清白恐怕早就不保了。」

聞言,徐敏笑到眼角都濕了。「你……你都聽……聽到了……」

「當然聽到了。」他一臉悻悻然地說:「像她那種女人我見多了,既然決定帶她來,也就由著你,不過你得要負責保護我的清白。」

徐敏揩去眼角的淚水。「奴婢遵命……」

就是因為相信這個男人不是隨便一個女人就勾引得了,才會答應把人帶在身邊,當然最重要的是讓招喜吃一點苦頭,敢陷害她,就要付出代價,要不然太對不起自己了。

「不過還是要懲罰一番。」元禮哼道。

她也很配合。「任憑千歲懲罰!」

「那就……罰你再陪我多睡一會兒。」他又把徐敏拉回被子裡,一具光溜溜的身子立刻就黏上來,讓她不禁好氣又好笑。

「回稟千歲,時候真的已經不早了……」徐敏可不敢亂動,因為根據幾次「慘痛」的教訓,愈是掙扎,愈會引起男人的慾望。

元禮把臉埋在她頸間,嘴巴動了幾下。「我說還早,它就還早。」

「只能睡一下,不能太久。」她覺得脖子有些癢,想要離遠一點,可惜身旁的男人馬上又黏過來。

他索性耍起無賴,手腳緊攀著徐敏不放。「今天咱們就一整天待在屋裡,哪裡都不去。」

可以暫時忘記所有的人事物,只有他和她就好。

「一整天?」徐敏笑睇著巴在自己身上的大孩子。「兩人從早到晚都窩在屋裡,別人心裡會怎麼想?」

「咱們是夫妻,不管做什麼都是天經地義,也名正言順。」元禮才不在乎別人的想法,那些都與他們無關。

徐敏在口中默念著「夫妻」兩字,在他的心目中,自己是妻,並非妾,心窩跟著一熱。

「那我只好奉陪了。」

「這才叫夫唱婦隨。」他說得振振有詞。

「是,千歲。」徐敏也很配合。

元禮露出迷人的笑臉。「不過只是睡覺未免無趣,不如……」

「你是來真的?」見他動手脫起自己的衣服,徐敏心想昨晚做得還不夠嗎?這個男人也未免太精力充沛了。

他笑得邪氣。「那是當然……」

「難道不累嗎?」

可沒有幾個女人能像自己過得這麼「性福」,不過也希望這個男人別太賣命,以為還年輕就任意揮霍了。

「累?」元禮笑得讓她有……一頭皮發麻。

「莫非昨晚為夫的表現讓你不滿意?」

徐敏腦中的鈴聲大作,「當然不是,千歲表現得很好……」

「只是很好?」他哼笑一聲,對於男性雄風受到質疑,可是相當在意。

她連忙大聲地澄清。「不!不!不!是奴婢失言,應該是非常的好才對,好到不能再好了。」

元禮懷疑地斜睨。「當真如此?」

「我怎麼敢欺騙千歲……」徐敏瑟瑟地發抖。

他冷哼一聲。「看來真得讓你受點懲罰,才會好好地記住。」

徐敏兩手揪著被子,擺出相當害怕的表情,不過眼底卻是興致勃勃,似乎相當期待。

「請千歲務必要溫柔一點……」

聞言,元禮險些就爆笑出來。

「我一定會很溫柔的……」說著,便齜牙咧嘴地撲過去,咬住她的嫣紅小嘴。

直到做完一回,徐敏已經面帶紅暈,嬌喘吁吁,加上全身綿軟無力,連要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也沒有,覆在身上的男人才翻到一旁。

「如果這個懲罰還不夠,咱們可以再來一回。」

「夠了……真的夠了……」她連忙舉白旗投降。

元禮咧了咧嘴。「不要跟我客氣。」

「我沒有在跟你客氣……」徐敏真的想要大叫「救郎」了。

就在這當口,門上傳來兩聲輕敲,也不等屋裡的人有所回應,門便被推開了,而且力道還不輕。

「都已經日上三竿了,千歲還在睡?」

李嬤嬤聽說這麼晚了他還沒踏出屋子,特地問了魯俊,又不是生病,便過來看看,順便把早膳送來。

元禮原本沈下臉,心想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竟敢闖進自己的屋裡,打算訓斥對方一頓,不過見到進門的人是誰,馬上從床上彈坐起來,涎著笑臉回道:「醒了!醒了!早就醒了!」

而徐敏則是在第一時間用被子蓋住頭部,不好意思見人。

「那麼需要奴婢伺候嗎?!」李嬤嬤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沒發現徐敏,還是假裝沒看見,嗓音平板地問。

他連忙討好。「不必麻煩李嬤嬤,我自己來就好。」

「那就快點起來!」她將烙餅和一壺熱茶擱在桌上,這才轉身出去。

待元禮掀開被子,看著徐敏原本還捂著嘴,就是不敢笑出聲,憋了好久,最後再也忍不住地大笑。「看來你的力氣還挺多的,不如再來一回……」

「慢著!」徐敏把雙手貼在他的胸口。「你想李嬤嬤會不會在外頭,看咱們什麼時候才肯踏出房門?」

元禮和她同時望向緊閉的門扉。「確實有這個可能!」

「快點起來!」她推了身邊的男人兩下,一手撐著酸疼的腰,另一手揀起地上的衣物,先下床了。

「起不來!」元禮有些賭氣地說。

她臉上滑下三條黑線。「要怎樣才起得來?」

「親我一下!」他咧開嘴角回道。

待徐敏穿好襖裙,飛快地親了下他的額頭。「好了!快點起來!」

摸了摸額頭,元禮並不太滿意這種敷衍的方式,不過還是下床了,只是當他接過徐敏遞來的衣物,又有問題。

「你不幫我穿?」

你是三歲小孩子,不會自己穿衣服嗎?徐敏真的很想給他吐槽。

「是奴婢疏忽了,這就伺候千歲。」

他擺出一臉無辜的表情。「敏敏,你的聲音聽起來有殺氣。」

「是你聽錯了。」她假笑地說。

元禮有些忍俊不禁。「我真的聽錯了嗎?」

「好了!快穿上!」徐敏又把袍子塞回他手中。「要是李嬤嬤又跑進來叫人,你全身上下不就被她看光了?」

這個男人不會覺得難為情,她倒是先臉紅了。

「那又如何?我是她帶大的,有什麼沒看過?」他笑嘻嘻地回道。

徐敏瞋瞪一眼。「那我讓李嬤嬤進來伺候好了……」

「不!不!不!」還真是風水輪流轉,這回換元禮處於下風,連忙將她攬回懷中,也很識相地改口。

「只有你能把我全身上下看光,其他女人可不行。」

她嬌哼。「明白就好。」

元禮就是喜歡她偶爾吃點小醋,心情跟著大好,也就自己動手穿戴整齊,再接過徐敏遞來的濕面巾,往臉上抹了幾下,徐敏也趁這個空檔,幫他梳理那頭總是隨風飄揚的長髮,最後兩人再坐下來啃著烙餅配熱茶,養馬場的伙食向來就很簡單,也談不上什麼講究,不過他們卻很喜歡這種粗茶淡飯的日子,至於之前招喜端來的那碗餃子湯早就冷掉,也被兩人遺忘了。

待他們拉開門扉,踏出屋外,李嬤嬤果然就在外頭等著,兩人不由得交換一個眼色,還真是猜中了。

見他們終於現身了,李嬤嬤便來到兩人面前。「千歲儘管去忙,奴婢有些話想跟徐夫人說。」

他有意袒護,就怕李嬤嬤把賴床的事怪在徐敏頭上。「要跟她說什麼?」

「女人家的事,男人是不會懂的,千歲還是先去忙吧。」李嬤嬤橫睨他說道。

徐敏朝他頷了下首,要元禮不用擔心。

「好吧。」元禮也只好先行離去。

直到元禮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徐敏才把目光又調回到李嬤嬤身上,深知對方面噁心善的個性,並不擔心她會無端找麻煩。

「昨天來到養馬場,沒能來得及跟李嬤嬤打聲招呼,還請見諒。」她的口氣敬重,沒有因為身份改變而有所不同。

李嬤嬤自然聽得出來,嚴厲的目光旋即柔和了些,這丫頭算是極為少數能通過她這一關的人。「哪兒的話,徐夫人客氣了。」

「要跟我說什麼?」徐敏開門見山地問。

「那麼我就直說了,徐夫人進王府應該有三個月了?」

徐敏掐指一算。「差不多三個半月了。」

「那麼肚子可有消息?」李嬤嬤一面問,一面往她平坦的小腹瞄去。

她這才會意過來。「原來是要問這個……」害自己緊張了一下下。

「我聽說千歲只要人在王府裡頭,幾乎都是在西三所過夜,應該很快就有好消息才對。」李嬤嬤皺起眉頭,不解地說。

聞言,徐敏也不禁大為佩服。

「李嬤嬤知道的還真是清楚。」

心想元禮應該不會跟她說這種事,那麼肯定是有眼線了,果然不能小看眼前這位婦人,就算已經不住在王府,可是勢力還在。

李嬤嬤一臉理所當然。「只要和千歲有關的事,都得多加留意,若是徐夫人遲遲沒有傳出好消息,就得讓良醫正來把個脈,若真的需要調養,可不能輕忽,要吃什麼、補什麼都得照做,趁年輕多生幾個,才是最要緊的。」

「生孩子的事,也要看緣分,還有老天爺給不給。」徐敏心想連半年都還沒到,這些人也未免太心急了。

「如今你正受寵,自然可以不急,再過兩年,那就不同了,就算千歲對你的心意不變,但是不要忘了,生兒育女終究是女人家的事,何況他不是尋常男子,身為皇家的一分子,最重要的就是開枝散葉、綿延子孫,要真的生不出兒子,女兒也好,能讓你在王府內保有一席之地,將來年紀大了,更能有個保障。」

李嬤嬤口氣多了幾分嚴苛,不讓徐敏四兩撥千斤的帶過。

「是,我記住了。」在徐敏的觀念中,就算有了孩子,不代表婚姻就能維繫下去,還有可能會成為犧牲品,不過是看法不同,爭辯也沒用。

「我在宮裡看了太多太多,生不出孩子的女人有多麼可憐,下場也沒有一個是好的,這件事你得放在心上。」她也點到為止,沒有詳盡敘述。

徐敏聽得出對方關心多於責難,心裡只有感激。「多謝李嫂嫂,等回王府之後,就請良醫正過來把脈。」

「你記住就好。」李嬤嬤也是為她著想。「千歲從小就不喜歡拘束,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有時真是令人頭疼,得有個人在身邊管一管,如今這個責任就在你身上,可得多盯著點。」

看慶王對這丫頭是真動了心,她說的話必定聽得進去。

聞言,徐敏不禁在心裡苦笑,如果是平起平坐的夫妻,自然有權力,自己不過是個妾,哪有資格管,但心裡雖然這麼想,口頭上還是應允了,免得李嬤嬤以為她不受教。

「是,我會的。」

得到滿意的結果,李嬤嬤才轉身離開。

於是,就在徐敏一路牽著金寶返回馬廄的路上,另一隻手也不自覺地覆在小腹上,自從去年十二月癸水來過之後,每個月還算是準時報到,只是經痛的毛病依然存在,雖然也常煮黑糖薑湯來喝,希望能有所改善,不過成效看來還是有限,該不會真是子宮出了問題?

她不禁想到和元禮的性事頻繁,這種情況是不是應該更容易中獎?儘管懷孕這種事,男女雙方都要檢查,可他已經有一兒一女,如果真是徐六娘這具身體本身就不易受孕,會不會影響到他們之間的感情?

那個男人會因為生不出孩子,就不再愛她嗎?

心底猛地竄起的寒意,讓徐敏不禁打了個冷顫。

不過就在下一秒,她用力地甩掉所有負面和陰暗的想法,早就決定要相信元禮對自己的心意,不該就這麼被動搖了,更何況在還沒確定結果之前,所有假設都是多餘的,還是等把過脈之後再來煩惱。

徐敏深吸了口氣,不許自己再胡思亂想。

回到馬廄之後,先讓金寶喝水,又餵牠吃了些飼料,徐敏才走到外頭,就看到右前方聚集不少工人,不禁感到好奇。

「這些人在看什麼?」她踮起腳尖,怎麼也瞧不見前頭,只好繞了一圈,找到比較沒人的地方,這才看到元禮正在圍籬內訓練一匹額頭上有塊白色皮毛的棗色母馬,所有的工人都看得目不轉睛。

這還是徐敏頭一回目睹訓練馬匹的過程,只見元禮拉著一條練馬長繩,再配合嘴巴發出的聲音,動作熟練地驅使母馬用各種速度跑步。

原本不聽指示的母馬,經過元禮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地下達指令,減輕牠的焦躁不安,最後終於慢慢地集中精神,也能服從命令,元禮走上前去撫摸牠並且讚許牠,在旁邊圍觀的工人們都不禁拍手叫好。

「其他人都得花上十天半個月才能完成這步驟,但千歲只用兩天就辦到了……」

「不管再野性、再難馴的馬,只要到了千歲手上,都會乖乖聽話……」

「難怪大家都說千歲聽得懂馬說的話……」

聽著工人們的對話,徐敏不知怎麼也被感動了,覺得元禮天生就是一名優秀的訓練師,比任何人都要瞭解馬,也更愛馬。

就這樣,訓練又持續進行了片刻才告一段落。

見到徐敏也在圍觀的人群中,元禮將手上的練馬長繩交給其他人,讓他們先把母馬牽回去休息,然後走到她身邊。

「你都看到了?如何?」他就像是等著大人讚美的孩子。

徐敏舉起小手,輕拍了下他的頭。「真是了不起!」

「我可不是孩子,與其拍頭,寧願要其他獎賞。」他壞壞地笑說。

她不禁瞋了元禮一眼,心想這個男人有事沒事就喜歡調戲自己,就在這當口,女子的慘叫讓兩人不由得回過頭去。

只見招喜花容失色地瞪著腳上的繡花鞋,發現自己不小心踩到馬糞,不禁滿臉嫌惡。

「我受夠了!我再也受不了了!」

這種鬼地方,她再也待不下去了,決定把腳上這雙繡花鞋給扔了,拿了細軟就打道回府,不再奢望能被慶王看上,但好歹也要挑個大戶人家,那些小門小戶她可是絕對不會嫁。

「還以為至少可以撐上三天,沒有徹底的覺悟,願望又怎麼可能實現呢?」徐敏見招喜走遠,搖頭歎道。

元禮並不在乎招喜的去留,甚至從沒擺在心上,眼下只關心一件事。「李嬤嬤方才跟你說了些什麼?」

「只是聊了幾句。」她隨口回道。

他不禁覷了下徐敏,打算追根究柢,否則這丫頭就算受了委屈,肯定也會獨自想辦法解決。

「都聊了些什麼?」

「自然是要我好生伺候千歲,生活起居更是不可馬虎。」她省略懷孕的事,避重就輕地回道。

「她還當我是少不更事,不會照顧自己的孩子。」他失笑地說。

難道不是嗎?徐敏又想吐槽了。

「敏敏,你的表情好像很不以為然。」元禮似乎看穿她的想法了。

徐敏抿著嘴角,強忍著笑意說:「奴婢不敢,只是想到李嬤嬤說千歲從小任性妄為,要奴婢管一管,可奴婢是什麼身份,怎麼敢管呢?」

「別把自己說得這麼可憐,若連你都不能管,還有誰能管?」看來這丫頭還不明白自己擁有多大的權力。

聞言,她的心窩整個都暖了,方才湧起的不安和焦慮也跟著消失,看來無論自己生不生得出孩子,這個男人的心都不會改變的。

「既然千歲這麼說,奴婢就恭敬不如從命,得來好好管一管才行。」

他嗆咳一下,覺得似乎是搬石頭砸到自己的腳了。

「你是李嬤嬤帶大的,不管年紀多大,她還是會把你當作孩子。」徐敏真的很羨慕這種就算沒有血緣,卻情同母子的感情。

元禮無奈地笑歎。「她就是喜歡瞎操心。」

「有人為自己操心,更要珍惜這份福氣。」她由衷地說。

他板起俊臉。「那我替你操心,你也要珍惜才成。」

「我有什麼好讓你操心的?」徐敏不解。

「被人欺負了,也不會跟我哭訴,我這個丈夫是擺著好看的,簡直毫無用武之地。」他不滿地說。

「現在連娘娘都不曾再來找我麻煩,更不用說在背後動手腳了,王府上下還有誰敢欺負我?」

徐敏一臉沒好氣地說……「況且她還是你的正室、世子的親娘,我要真的跟你哭訴,只會讓你為難,一旦你的心情受到影響,大家的日子也都不好過。」

元禮並不是不明白她的體貼,但還是希望這丫頭能多依賴他一點,明明才不過十六,有時感覺比自己還要老成,真的很希望她能對自己撒撒嬌。

「總之往後要是受了委屈,別悶在心裡,說出來給我聽聽。」

「奴婢遵命。」嘴裡雖然這麼回,不過徐敏也知道自己的個性真的很難改,只好船到橋頭自然直,遇到了再說。

接下來半個月,元禮都忙著訓練那匹叫做「紅棗」的母馬,因為那是他精心挑選、明年要獻給皇后娘娘的壽禮。

等到紅棗習慣跑步的速度,以及可以聽從停的指令,下一步便是讓牠適應戴上鞍墊,再繫上肚帶的感覺,約莫經過了五、六天,才能準備上馬鞍以及嘴籠頭,一步一步慢慢來,不可過於急躁,免得讓馬失去對訓練師的信任,直到可以上馬嚼子,所有的裝備才算完成,可以牽著牠四處漫步。

這一天,當元禮終於坐上馬鞍,紅棗的情緒似乎還有些敏感,前後不安地蹬跳,令在場圍觀的工人們不禁屏住氣息,就連徐敏也緊張地兩手交握在胸前,生怕他會被摔下來,不小心受傷。

元禮一面安撫紅棗,一面控制韁繩,花了將近半個時辰,終於將牠馴服,掛在俊臉上的那抹笑容可比陽光還要耀眼奪目,掌聲頓時此起彼落。

「不愧是千歲!」

「咱們得多學一學!」

聽到大家這麼說,徐敏真是感到驕傲,這是她的男人、她的丈夫,那可是再多的權勢和金錢也換不到的。

「敏敏,把金寶牽出來,咱們出去跑一跑。」元禮朝她笑說。

她小臉一喜,馬上奔進馬廄,將金寶牽了出來。

「真的沒問題嗎?」徐敏還是會小小的擔心。

元禮輕拍了胯下的紅棗幾下。「牠雖然是匹母馬,不過可是很有脾氣,這樣駕馭起來才有意思。」

「還是小心一點。」她正色地說。

他戲譫地回道:「遵命,夫人。」

徐敏瞋睨。「不敢當!」

於是,元禮先吩咐負責照顧紅棗的工人準備乾淨的水和飼料,以便回來之後可以讓牠飽餐一頓,這才和徐敏一塊兒騎馬出去。

儘管元禮經驗豐富,對馴馬也很有自信,還是相當謹慎,出外期間又做了幾次調整,才讓紅棗漸漸地適應馬背上坐著人奔跑的感覺。

就這樣,兩人騎著馬時跑時停,一面說著話,一面欣賞四周的景色,人生還有什麼比現在更快樂的?

「在想什麼?」見她好半天都不曾開口,元禮隨口問道。

她回過神來,看著身旁的男人,幸福到有些害怕起來。

「元禮……」

元禮有些疑惑。「怎麼了?」

「咱們會一直在一起對不對?」徐敏也覺得這句話問得莫名其妙,但就這麼從嘴裡冒了出來。

他低笑一聲。「沒有我的准許,你是哪兒都不許去。」

「若你准許了,就可以嗎?」她笑譫地問。

「那是不可能的。」元禮有些不悅。

徐敏噗哧一笑。「我只是開玩笑的。」

「你這輩子都要跟著我,就算將來死了,也要和我葬同穴,可別想丟下我一個人。」元禮哼道。

「我只是個妾,怎能跟你合葬?」有資格的也只有身為正室的王妃。

他口氣狂妄不羈。「我可不管禮制是如何訂的,只要我說可以就可以,若真的有人從中阻撓,那麼寧可不葬在皇家陵園中,就在這片大草原上找一塊地來,做為咱們的永眠之處。」

「你是說真的?」徐敏沒想到他會說出這麼感性的話,胸口像是被重擊了似的,感動到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也為自己居然懷疑這個男人對自己的真心而慚愧不已。

元禮握住她的小手。「絕無虛假。」

「好,不管將來誰先走,最後都要葬在一起。」他們這輩子都不會分開,就連死亡也一樣。

當他們繞了一大圈之後,在回程的半路上遇到出來找人的魯俊,只見他臉色凝重,讓徐敏陡地湧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魯俊騎馬上前。「殿下!」

他收起閒適的笑臉。「出了什麼事?」

「長史派人來說……世子出事了!」魯俊艱澀地回道。

元禮俊臉一變。「把話說清楚!」

「說是受了點傷,不過並無性命之憂,但還是希望千歲立刻返回王府。」魯俊也只知道這些。

徐敏不假思索地出聲。「我先回去收拾東西,咱們馬上回王府……」

她知道元禮此刻必定歸心似箭,自己能做的只有這件事。

還沒說完,已經讓金寶跑了起來,用最快的速度回筒子院。

當徐敏回到屋子,就趕緊打包細軟,幸好東西並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心裡又不禁想著世子身邊有奶娘,還有一堆奴才、婢女伺候,怎麼會無緣無故地受傷呢?看來只有等?到王府才能瞭解真實情況。

但願沒事。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31 08:44 PM

第二章

亥時。

待元禮和徐敏一行人趕回慶王府,夜已經深了,他們騎著馬一路奔進世子所,這才將馬交由奴才帶回御馬房休息。

「奕鹹!」元禮神情凝肅地踏進嫡長子所居住的正房,只見屋內燈火明亮,良醫正和良醫副都在場,王妃柳氏自然也在座。

見慶王進門,屋內的人紛紛見禮。

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奕鹹馬上翻身坐起,只見他右眼下方多了塊膏藥薄貼,雖然疼痛,但是從頭到尾都沒有哭過一聲,直到此刻,見到最崇拜的父王專程為自己趕回來,才紅了眼眶。

「父王!」他嗓音微哽地喚道。

「這是怎麼回事?」元禮馬上在床緣坐下,用指腹輕觸著嫡長子右臉上的膏藥薄貼,那兒也是胎記的位置,邊冷聲地質問眾人,不過寒冰似的目光卻定在柳氏身上,料想她絕對脫不了干係。

柳氏不禁打了一個冷顫,有些懼意地回話。「妾身也沒想到……奕鹹會變成這副樣子……簡直快嚇死了……」

面對眼前的混亂局面,徐敏自知無法介入或是插手,只能站在不會引起注意,但又能看清屋內整個狀況的角落,靜靜地觀看,而她的想法也跟元禮一樣,認為世子臉上的傷勢必定和王妃有關。

「奶娘,你是怎麼伺候的?到底發生什麼事?」元禮不想聽她的推諉之詞,便瞪向站在一旁低泣的婦人,還是決定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說。

奶娘當場下跪請罪,泣不成聲地說:「是奴婢的錯,不該沒問清楚就把藥膏塗在世子臉上,差點害他毀了容……」

「什麼藥膏?誰給你的?」他吼道。

「是娘娘命婢女送來的……」奶娘一面啜泣、一面回道,心裡真是恨不得代其受苦。

「因為之前已經有過不少次,但多是可以潤膚生肌的藥膏,塗了並無害處……這回才會不疑有他……」

奉命將藥膏送來的蓮兒早已臉色發白,撲倒在地,全身抖得像片落葉。以往都是月雲送來,也沒出什麼事,這次輪到自己,卻發生這麼大的紕漏,還真是倒霉透了。

「千歲饒命!是娘娘……是娘娘命奴婢送來給世子的……」

元禮站起身來,目光犀利,像是要將人一箭穿心,一步又一步的走向柳氏,嚇得她直想後退,卻被座椅給擋住。

「妾身……妾身已經命人去把那名游醫郎中抓回來……是他開的藥膏……全都是他的錯……」她聲音發顫,把責任都推給別人。

他惡狠狠地扣住柳氏的手腕。「你讓一個游醫郎中開的藥膏,就這麼抹在奕鹹的臉上?你算是什麼母親?就這麼想要除去他臉上的胎記嗎?」

「不是母妃的錯……都是孩兒不好……」賣鹹也哭著替生母求饒。

柳氏滿腹委屈地辯駁。「千歲一定要相信妾身,要是知道……那藥膏的效力如此嚇人……死也不會讓奕鹹抹的……對了!這一切都要怪那個江氏……都是她跟妾身說用以毒攻毒的法子,就能除去胎記……」

「江氏?」他不禁要懷疑柳氏話中的真實性,因為這實在不像是江氏會說的話。

她嗤哼一聲。「除了住在東三所的那個江氏,還會有誰?」

「馬福!」元禮決定讓兩人當面對質。「即刻去東三所把江氏找來。」

在門外聽候差遣的馬福立即去辦了。

元禮又轉向良醫正和良醫副。「奕鹹的傷勢如何?」

「因為藥膏中摻了白降丹,具有腐蝕的作用,幸好世子臉上並沒有傷口,否則整張臉都會因而潰爛,除了輕微灼傷,並無大礙,更沒有因此傷到右眼,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良醫正拱手回道。

他心疼地看著嫡長子。「奕鹹,很痛吧?」

「孩兒不痛……」奕鹹不禁淚眼汪汪地說:「請父王息怒,母妃也是為了孩兒著想,父王千萬不要怪她……」

「不要替她說話!」元禮惱怒地說。

奕鹹吸了吸氣。「可她到底是孩兒的母妃……」

這句話讓人不禁聞之鼻酸,尤其以徐敏的感觸最為深刻,就算父母待自己再不好,還是生養他們的人,血緣是割捨不斷的。

「你聽見了嗎?」他痛心疾首地瞪著柳氏。「就為了你的貪念和私心,讓自己的親生兒子受苦,你於心何忍?」

柳氏不禁掩面啜泣,在心裡可把那名游醫郎中臭罵到狗血淋頭,等找到人,非把他凌遲處死不可。

「奕鹹,你先躺下來休息,這件事父王自會處理。」元禮看著嫡長子,口氣和表情才放緩些。

「還請父王先饒了奶娘,奶娘沒有做錯,這件事與她無關。」奕鹹又替照顧自己無微不至的奶娘求情。

元禮看了奶娘一眼。「起來吧!」

知曉她向來盡責,也很謹慎,若不是無法違抗王妃的命令,絕不會擅作主張。

「多謝千歲。」奶娘拭著淚說道。

又等了好一會兒,馬福總算把江氏帶來,對方似乎已經就寢,又被人叫醒,連頭髮都還來不及梳,就匆匆地趕到世子所。

「不知千歲喚奴婢來……」她面露驚惶地看著眾人。

柳氏倒是惡人先告狀了。「我真是不該信你的話,說什麼以毒攻毒,差點就把奕鹹的臉給毀了……」

「娘娘在說什麼?奴婢一句話都聽不懂……」江氏惶惑地問。

她指著江氏的鼻子。「你還敢裝蒜!」

江氏縮著肩頭,一臉慌亂不安。「奴婢到底做錯了什麼?」

「明明是你說以毒攻毒就可以除去奕鹹臉上的胎記,現在居然不承認!」柳氏氣急敗壞地吼道。

「娘娘,奴婢從來沒說過那種話,」平常說話音量不大的江氏,也不由得拉開嗓門,大聲喊冤。「娘娘不能隨便冤枉奴婢……」

「你明明就是這麼說的……」

她嚇得眼底淚花亂轉。「奴婢真的沒有……」

柳氏氣呼呼地舉高右手。「看我打死你這賤婢!」

「讓她說完!」元禮一把扣住柳氏的手腕。

「啟稟千歲……」江氏馬上跪在他跟前,唯唯諾諾地說:「因為奴婢前陣子身子不舒服,娘娘曾經派人前來探望,為了感謝她的關心,便走了一趟後寢宮,也順便跟她請安,正巧……正巧娘娘心情很好,還願意……跟奴婢聊上幾句……不知怎麼就聊到奴婢老家有個孩子,因為臉上長了惡瘡……遭其他孩子的恥笑,看遍所有的大夫也無法根治…一直到有一天來了個游醫郎中,就用以毒攻毒的方式,果然一舉除去惡瘡,而新長出來的肉,就跟其他部位的皮膚一樣白嫩……」

說到這兒,她忍不住痛哭失聲。「奴婢真的沒有說……這個法子可以除去世子臉上的胎記……千歲一定要相信奴婢……」

「王妃,真是這樣嗎?」他冷冷地鬆開手掌。

柳氏的嘴巴像是離了水的魚,一開一合。

「她……她……」確實是沒那麼說過,可原本只是在聊奕鹹臉上的胎記,忽然就扯到以毒攻毒上頭,她才會在聽完之後靈機一動,想要試試看,又擔心良醫所的人不信這一套,便命丁嬤嬤偷偷地到外頭找個游醫郎中配藥。

「奴婢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亂出主意。」江氏不禁朝元禮磕頭。「當天在場的還有娘娘身邊的婢女,她們可以作證……」

元禮瞪向月雲等婢女。「江氏說的可是真的?」

「這--」月雪和其他婢女不禁低下頭,沒人敢回話--也就更加坐實了柳氏是在推卸責任,根本是謊話連篇。

他朝柳氏怒喝。「王妃!」

「妾身……妾身……」柳氏啞口無言。

元禮俊臉鐵青地斥責。「自己做錯了事,竟然還敢誣陷別人,你的盲目和無知,不但害了奕鹹,更令人厭惡……」

聞言,柳氏桂的一聲,掩面痛哭。

就算沒那麼說過,可又像是在誤導王妃的想法,站在角落的徐敏不由得看向跪在元禮腳邊啜泣不已的江氏,心想王府上上下下沒有人不清楚王妃有多在意世子臉上的胎記,只要聽到什麼偏方有效,就會想讓世子嘗試看看,而她就這麼說巧不巧的聊到以毒攻毒的方法,換作是自己,也會把兩者聯想在一起,真的不是故意的嗎?

江氏只和她說過一次話,給徐敏的印象就是有些膽小畏縮,既沒有能力跟人家爭奪,更怕得罪人,只會躲在強勢的人背後,也不敢強出頭,可愈是這樣,就愈讓人心不設防。

真正的敵人是不會露出敵人的面孔……

徐敏再次看向江氏,決定重新評估這個女人。

「……若你往後再敢私下讓奕鹹喝什麼、抹什麼來消除胎記,我便立刻派人送你回娘家,從此夫妻恩斷義絕。」他這回把話說絕了,不再容忍第二次。

此話一出,周圍響起幾道抽氣聲。

「千歲是要休了妾身?」柳氏滿臉驚愕。「妾身可是經過正式冊封的命婦,就算要休妻,也得經過朝廷同意……」

元禮怒哼一聲。「我說要休,有誰能攔得了?就算是母妃出面也一樣,所以你最好記住,不要再有下次。」

她又惱又恨。「你、你……」

「送娘娘回後寢宮!」元禮喝道。

月雲等幾個婢女連忙又哄又勸,才把氣到臉色發白,還是想要爭辯的主子攙離了世子所。

「還有你!」他低頭瞪視著跪在跟前的江氏。「回東三所去好好地反省,以後要更謹言慎行,別再說出令人誤解的話來,否則絕不輕饒。」

江氏嗚咽一聲。「是,千歲。」

待江氏哭哭啼啼地走後,元禮旋即又吩咐良醫正、副,務必要用最好的藥,盡快治好奕鹹臉上的灼傷,最後才命他們退下。

直到屋內整個安靜下來,他才又走到床畔,先讓奕鹹躺平,再幫他蓋被。「好好地睡一覺,有話明天再說。」

奕鹹含著淚水看著他,有好多話想說、想問,卻又不知該如何表達,只覺得胸口好悶,心好痛,真的很難受。

「父王……」

「睡吧。」元禮輕拍著嫡長子的胸口說。

「……是。」不想違背父王的意思,奕鹹吸了吸氣,聽話地閉上眼皮。

元禮又坐了一會兒,直到以為他真的睡著了才起身,並囑咐奶娘今晚要守在床邊,免得半夜傷勢出現變化。

「是,奴婢不會離開世子的。」奶娘福身回道。

他頷了下首,轉過身,看到徐敏就在身後,歎了口氣。

「走吧!」

徐敏看了看床上的世子,然後望向元禮。「千歲先回前寢宮休息,我想在這兒待一會兒。」

沒有人比她更能體會世子的心情,實在沒辦法就這麼走掉,很想對他說上幾句話。

見她有這個心,元禮自然應允。「也好。」

待徐敏目送他出去,便來到床緣坐下,而奶娘也在一旁看著。

「世子如果還沒有睡著,就閉著眼睛聽,要是真的睡著了,也沒關係,反正奴婢只是在自言自語……」

說著,就見奕鹹的睫毛動了幾下,似乎想掀開,可徐敏又要自己閉著,有些猶豫。

看得出他在裝睡,徐敏也沒有點破,假裝不知情。

「世子現在的心情一定很難受吧?就好像胸口快喘不過氣來了,好想大聲叫出來,可是偏偏喉嚨像被什麼給堵住似的?」這些都是她曾經有過的心情寫照。

「還會忍不住去想是不是自己做錯什麼?是不是不乖、不聽話了?」

奕鹹蠕動幾下嘴唇,似乎想說什麼。

「這世上有很多事是沒有道理可言的,尤其是父母子女之間的親情,奴婢曾經聽人家說過,孩子如果變壞了,表示他的父母給的愛不夠多,不過世子這麼乖、這麼聽話,奴婢可以肯定不是這個原因,那麼便只有一個答案,便是有的人愛很多,所以給的就多,可有的人天生愛就很少,給的自然就少了,那是打從娘胎出生就這樣,強求不來的……」

聽徐敏這麼說,原本裝睡的小臉皺成一團,彷彿快要哭出來了。

「世子也不過快六歲而已,或許還聽不懂奴婢的話,那也沒關係,不妨就把那些痛苦暫時打包起來,等到有一天,世子長大了,變成熟了,事情也經歷得多了,也找到可以一起分擔煩惱憂愁的女子,再把它打開來,到了那個時候,應該就會全部明白,更會發現已經不再那麼難過……」

他終於掀開眼皮,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你說的是真的嗎?」

「世子不是睡著了?」她明知故問。

「因為我不想讓父王擔心,才會故意裝睡。」奕鹹坐起身來,承認自己從頭到尾都聽見了。

「徐夫人方才說的那些話,沒有騙我?」

徐敏用大人的方式,認真地回答:「奴婢沒有必要欺騙世子,因為想來想去,就只能這麼解釋,再說每個人處理痛苦的方式也不一樣,世子只要明白一件事,那就是痛苦並不真是壞東西,它也會讓一個人長大,變得比現在更堅強,只要學著去接受它,難過的時候就大哭一場,等到哭完了,把眼淚擦一擦再繼續往前走,沒有什麼是過不了的。」

「如果……如果我哭出來……」他聽得似懂非懂,可也能感受得到徐敏的溫柔和善意,小小的心靈得到極大的慰藉,不禁癟起小嘴。

「徐夫人會不會笑我?」

她轉動了下眼珠。「今天是例外,不過以後就不知道了。」

「徐夫人……」奕鹹撲到她身上,發出驚天動地的哭聲。

「哇……嗚……」就連一旁的奶娘也流下淚來。

世子的舉動讓徐敏頓時有些不知所措。就算要抱,也該去抱奶娘,可是他卻投進自己的懷中,心跟著軟了,情不自禁地抱緊懷中這具小小的身子,就像抱住童年時的自己。

孩子無法選擇想要的父母,既然已經注定好了,無論好壞,也只能接受,這些話徐敏並沒有說出口,因為太殘酷了。

很快地,她的胸前都被溫熱的淚水給沾濕了。

「反正衣服早就髒了,也該換了……」徐敏拍拍世子的背,自己能做的真的只有這麼多,若是小時候有人能跟自己說這些話,該有多好?

「盡情地哭吧!」

這一哭,真的哭了好久,直到奕鹹睡著,徐敏才起身告辭。

「不用送了。」她跨出門坎,回頭對奶娘說。

奶娘向她行了個禮。「多謝徐夫人。」

「這沒什麼,只是動動嘴巴而已。」徐敏回道。

「雖然世子這回傷得不算嚴重,可是萬一還有下回呢?」她憂心地喃道。徐敏沈吟了下。

「千歲這回把話說得那麼重,連休妻這麼大的事都抬了出來,我想娘娘應該不會再犯才對。」

「徐夫人進府才幾個月,還不瞭解娘娘的為人,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說得一點都沒錯,這也絕對不會是最後一次,一定還有下次,」

奶娘眼底驀地閃過一道義無反顧的光芒,像是做出某種重大的決定。「到時世子又要受苦了。」

就算不想趙這個渾水,她的腳也已經踩下去,不管也不行了。「要真有事,可以來找我,我會盡量想辦法幫忙的。」

「徐夫人……」因為背對著屋裡的燭火,奶娘此刻的面容讓人看不太清楚。

「往後世子就有勞你多多照顧了。」

聞言,她心底莫名其妙地打了個突。「怎麼突然說這種話?在世子的心目中,你的地位不會輸給他的生母,也沒有人可以取代,這一點我可辦不到。」

奶娘已經恢復平常的神情。「奴婢不敢當。」

「那我走了。」大概是神經過敏吧,徐敏不禁這麼想。

夜闌人靜,奶娘見世子睡得極熟,悄悄地拉開門扉離去,最後來到通往夾道的偏門,打開之後,等在外頭的人馬上出聲。

「誰?」是月雲的嗓音。

她馬上表明身份。「是我。」

月雲語帶關切地問:「世子怎麼樣了?」

「傷勢穩定,應該沒有大礙了。」奶娘回道。

「太好了……」月雲不禁吁了口氣。「這回娘娘是派丁嬤嬤到外頭去找游醫郎中,我也沒辦法問清楚藥膏裡頭有些什麼東西,才會害得世子受苦。」

「這不能怪你,要怪就怪娘娘,她根本不在乎世子的死活,實在不配身為人母。」奶娘無法原諒那種自私惡劣的女人。

「只要有她在的一天,世子定會再受傷,所以我已經決定那麼做了。」

「你真的下定決心了?」她自然聽懂奶娘的意思。

此時,天上的明月被雲遮住了,沒有人看見或聽見兩人的對話,奶娘的嗓音在夜色中透著冷意。

「咱們也等得夠久了……」

「的確夠久了。」月雲心想終於可以報仇了。

一連好幾天,王府裡頭異常平靜,可是徐敏卻不知怎麼回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總覺得腦子裡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

秀珠擔憂地看著坐立不安的主子。「夫人究竟是怎麼了?」

「是哪兒不舒服嗎?」寶珠也問。

她兩手抱著腦袋。「好像快要想起什麼,可偏偏又想不起來……」

「既然夫人想不起來,就別想了。」明珠天真地回道。

徐敏泛出苦笑。「但又覺得那件事很重要,非要想起來不可,想到我的頭好痛,真的快煩死了。」

「那該怎麼辦?」秀珠她們也跟著煩惱。

「……我去御馬房看看金寶好了。」她決定出去透透氣。

寶珠一怔。「夫人早上才去過,這會兒又要去?」

「這兩天都沒幫金寶洗澡,反正也沒事,就去幫它洗一洗好了,快去幫我準備軟轎。」徐敏對寶珠說。

「是。」寶珠真沒見過像她這麼愛馬的女子。

秀珠赫然想起忘了一件事。「對了!夫人不是說過這幾天要請良醫正來把個脈,還要奴婢幫忙記著嗎?不如現在就去請。」

「我看今天就算了,等明天吧。」她現在真的定不下心來。

等到軟轎備妥,徐敏便在明珠的陪伴下,讓負責抬轎的奴才送她到御馬房,看著正在吃草、無憂無慮的金寶,還真是有些羨慕。

「徐夫人怎麼來了?是要騎馬嗎?可是老石這會兒有事不在,要不要小的去叫他?」

因為千歲曾經交代過一定要有人陪騎,免得發生意外,所以看守的年輕僕役不敢把馬牽出來。

她搖了搖頭。「不用叫他了,我只是來幫金寶洗澡,你先去幫我提兩桶水過來,明珠,你也去幫忙。」

僕役這才放心地將金寶從攔內牽出來,然後提著水桶,和明珠一塊出去。在等待的空檔,徐敏先幫牠刷毛。

「金寶,要是你會說人話該有多好……」

金寶發出噴氣聲,像是在嘲笑她似的。

「竟敢笑我?」她笑罵地說:「我當然知道不可能,只是大家都說馬是很有靈性的動物,說不定咱們聊一聊之後,就會突然茅塞頓開了……好了!不說這個,待會兒幫你洗個舒服的澡,再順道去世子所一趟,世子臉上的傷應該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去看一下就走,不會待太久,免得傳到王妃耳裡,心裡又有疙瘩……唉!做人還真是不容易……」

聞言,金寶甩了甩頭,逗得她哈哈大笑。

「這是什麼意思?是在說我想太多?」徐敏索性自問自答。「我已經習慣了,不是有句成語叫做……對了!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就是這句話,想多一點,也可以避免掉一些麻煩……」

這個時候,僕役和明珠各提了一桶水回來了。

她開始幫金寶洗澡。「我自己來就好,你去忙你的。」

僕役已經很清楚徐敏的習慣,就是喜歡自己動手,不希望假手他人,便回了一聲是,暫時離開去做別的事。

而明珠也一樣,只是站在旁邊。

徐敏原本還很專心地幫金寶洗著澡,不過漸漸地,思緒突然又回到那天晚上,當她要離開世子所時,奶娘跟自己說的話……

往後世子就有勞你多多照顧了……

還記得不久之前奶娘也曾經說過這句話,只不過當時她並沒有放在心上,這已經是第二次聽到了。

「真是的,好像在交代遺言似的……」話才出口,徐敏不禁渾身一震,兩眼跟著瞠大,微張著紅唇,可以說驚呆了。

就是這個!

為何沒有早點想到呢?

可是奶娘為何要像是在交代遺言似的,要她好好地照顧世子呢?沒聽說生什麼病,好端端的,怎麼會死呢?難道是想……尋短?

不對!這更說不通了。

她手上的動作並沒有停下來,腦子卻快速地運轉著,努力回想兩人曾經有過的對話,希望能找出原因。

「夫人,還需要用水嗎?奴婢再去提一桶過來。」還是明珠提醒,徐敏才注意到兩隻水桶都空了。

徐敏心不在焉地點了下頭,讓她去提水。

徐夫人進府才幾個月,還不瞭解娘娘的為人……這也絕對不會是最後一次,一定還有下次……到時世子又要受苦了……

「該不會……不可能!我在想什麼?」徐敏不禁頭皮發麻,馬上否決突然從腦中中竄出的想法,就算奶娘再怎麼把世子當作親生兒子看待,也不至於會那麼做。

「她應該不會做出那種傻事才對,更何況憑她一個人也不可能辦得到……沒錯!一定是我想太多了……」

絕對不會是自己想的那樣!

她在原地來回踱著步子,理智告訴徐敏,不要多管閒事,明哲保身才是最重要的,可是又覺得心神不寧。

「不行!我還是去問個清楚,要是奶娘真有那種念頭,也要勸她打消……」

事不宜遲,徐敏拿起放在一旁的馬嚼子和鞍具,幫金寶套上之後,接著翻身上馬,衝出了馬廄。

「徐夫人!徐夫人!」聽見馬蹄聲響起,正在後頭忙碌的僕役跑出來查看,只看到飛揚的塵土,不禁傻眼,也叫不回了。

徐敏就這麼一路奔進世子所,這才下馬,將金寶綁在樹下。

「我有事要找奶娘,她在哪裡?」她劈頭就問奴才。

奴才也不敢得罪慶王最寵愛的女人,馬上領著她往正房走去,然後進去向世子通報。

正在享用點心的奕鹹聽說她來了,便要徐敏進去。

「世子萬福!」徐敏上前見禮。

奕鹹露出欣喜的笑容,早已將徐敏當作最信任也最親近的自己人了。「徐夫人是特地來看我的?」

「呃,是。」她原本也是這麼打算。「世子的傷好些了嗎?」

他摸了摸右臉,露出稚氣的笑臉。「已經不用再敷藥了,多謝徐夫人關心。」

徐敏並沒有見到奶娘,心想她向來隨侍在側,這會兒居然不在,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敢問世子,奶娘不在嗎?」

「奶娘這幾天為了照顧我,夜裡都無法睡個好覺,真的很辛苦,所以方才讓她下去休息了。」他內疚地說。

年紀還這麼小,就已經懂得替人著想,真是早熟得讓人心疼,生在皇家,是幸也是不幸,徐敏很想摸摸他的頭,誇個兩句。

「原來是這樣。」她清了下嗓子,希望世子不要追問原因。「如果方便的話,可否請人帶奴婢過去找她?」

奕鹹也不疑有他,馬上讓在身邊伺候的婢女帶徐敏去找奶娘。

就這樣,婢女領著徐敏來到距離正房不遠的一間廂房,因為世子還小,為了就近照料,所以奶娘並沒有跟其他婢女、嬤嬤住在僕人房。

「到了!就是這兒!」婢女上前敲了房門,裡頭沒有回應,又試一次,還是一樣。

「說不定是睡得太熟,才沒有聽見……」

徐敏實在心急如焚,乾脆推門進屋,之後再道歉也不遲。

「奶娘?」她走進廂房,卻見床上沒人。

婢女也很納悶。「奶娘怎麼不在?」

「快出去找一找。」徐敏愈來愈不安了。

於是,她讓婢女又去問其他人,看看有沒有人瞧見奶娘,可惜問了半天,還是沒有人知道。

最後,徐敏只好向世子告辭,也請他向奶娘轉達,務必抽空走一趟西三所,然後才騎著金寶離開。

「應該不會有事的……」一定是自己想太多了。

她回頭看了世子所一眼,然後又望向旁邊的巨大建築群,采單簷歇山式建築,宮門之後便是慶王居住的前寢宮,再過去就是後寢宮,而從世子所到後寢宮,同素有夾道相連。

難道奶娘……?

徐敏握緊手上的韁繩,將金寶調頭,衝進那道宮門,直奔後寢宮。

後寢宮--

「……娘娘快瞧瞧這些芙渠,開得真美,尤其現在是七、八月,正是盛開的時候,娘娘不是向來最喜歡這些花嗎?還說等到這個時節定要好好地欣賞一番?」

月雲依舊扮演著忠心盡責的婢女,好不容易才勸主子到外頭的花園散心,只盼能讓她心情轉好。

柳氏站在橫跨池面的朱色木橋上頭,眼前的美景卻沒有映入眼簾,一心想著成親多年,這回藩王夫婿居然連休妻這種話都說得出口,一定是有人在旁邊慫恿,而最有可能的人選,非徐氏那個賤婢不可。

哼!憑一個賤婢就想扳倒她,想都別想……

不行!一定要想辦法除掉徐氏才行!

「娘娘快看這些花……」

她心煩地斥罵。「夠了!沒看到我心情不好嗎?」

「奴婢知錯。」月雲低頭回道。

「看到你就一肚子的火,不能為主子分憂解勞,留著有什麼用處?」柳氏動輒發怒,把滿腔的怒氣全出在伺候的人身上。

月雲屈下雙膝。「請娘娘恕罪!」

「你們這幾個人,沒有一個是有用的!」她指著隨侍的婢女們罵道。

一干婢女也跟著跪下來。「娘娘恕罪!」

柳氏指著她們的鼻子,趾高氣揚的數落著。「奴才就是奴才,開口閉口只會說恕罪?沒有一個能幫我出主意,養你們這些人只是浪費糧食!」

其中好幾個婢女被罵哭了。

「除了哭,就沒其他的本事了……」她忿然地說。

「娘娘息怒!」婢女們齊聲地說。

她氣到頭頂冒煙,從齒縫中迸出聲音。「全給我滾遠一點!我要一個人靜一靜!都別來煩我!」

「是,娘娘。」月雲低垂的面容露出一絲計謀得逞的笑意,原本還擔心這回又會錯失良機,功虧一簣,想不到老天爺開眼,願意助她一臂之力,到目前為止都進行得十分順利。

待她示意婢女們都退到遠處,還故意大聲地說:「快點走吧!別待在這兒惹娘娘生氣。」

眼角跟著不著痕跡地望向某個定點,只見那兒有座假山,重重迭迭,用來造景,當然還有山洞。

直到婢女們都離開了,柳氏獨自一人站在朱色木橋上,思前想後,決定借他人之手來除去徐氏,不過究竟要找誰比較合適呢?

有了!不如就找江氏好了,都怪她說那些話,才會造成今天這個結果,當然要找她來當替死鬼,就這麼決定了。

柳氏冷笑一聲,渾然不覺有人從假山的山洞出來,悄悄地走上橋,一步步接近。

等她感覺到身邊似乎有旁人在,還以為是月雲或其他婢女又回來了,滿臉不悅地偏過頭,卻沒看到人,下意識地再往身後一看,認出來人是誰,不禁錯愕。

「你來這兒做什麼?」話才說完,就被對方用力一推,整個人往後仰,差點翻下欄杆。

她失聲嚷著。「你要幹什麼……哇……」

來人一不做二不休,蹲下身子抓住她的雙腳往上一抬,硬是將柳氏整個人翻落到池水中,不識水性的她,馬上在開滿芙渠的池裡奮力掙扎。

「只要你死了,世子就不會再受到傷害……」奶娘露出欣慰的笑意,現在終於可以安心的去陰曹地府跟相公和孩子相聚了。

柳氏不斷地拍打水面,想要抓住東西。「救……救命……」

看著她在池面上載浮載沈,奶娘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31 08:44 PM

第三章

來到後寢宮,徐敏利落的翻身下馬,一手牽著韁繩,兩眼則忙著到處張望,想要快點找個人來問問,不經意地瞥見花園那一頭似乎有人走動,便找了個地方將馬綁好,快步走上前。

才走進花園她便看到奶娘,對方似乎沒有發現自己,正匆匆忙忙地往另一頭的小路走去,徐敏才打算叫人,不過一聲女子的尖叫隨之而來,驚動了停在樹梢上的鳥兒,也讓她沒來得及出聲。

「……娘娘失足落水了!」

「快救娘娘!」

徐敏立刻循聲跑了過去,就見好幾個婢女擠在一座朱色木橋上,驚慌失措地對著池子又叫又嚷,可惜沒人識得水性,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趕緊去找人來幫忙。

難道真的是……?

她不禁望向奶娘匆匆離去的方向,該不會自己最擔心的事真的發生了?這下該怎麼辦?當作什麼事也不知道嗎?不對!目前應該做的是趕快離開,免得讓其他人瞧見,引起不必要的誤會,這種狗血的劇情可是最常出現的。

這麼一想,徐敏連忙跑回金寶身邊,騎上馬背,奔離後寢宮。

「……那是徐夫人,我絕不會看錯人的。」就因為知道娘娘這幾天心情壞到極點,丁嬤嬤反而走得更勤,幾乎天天都來跟她請安,說些討她歡心的話,或許哪天會把自己調到身邊來伺候也不一定,才剛到這兒,就聽說娘娘此刻人在花園裡賞花,正打算過去,卻見到這一幕。

「她的膽子可真是愈來愈大,居然把馬騎進了後寢宮,真當自己是王妃……」丁嬤嬤哼了哼。「待會兒可得跟娘娘說,不能再縱容下去了……」

她才走進花園,就聽到婢女沿路而來的叫喊。

「快來人哪!娘娘失足落水了……」

「什、什麼?娘娘落水?」丁嬤嬤嘴巴張得可以塞進一顆雞蛋,心想真是不得了了,於是跟著嚷嚷起來。

「來人!娘娘出事了!快來救人!」

就這樣,等到柳氏被趕來的護衛從池底撈上來時,已經沒氣了,大家只能手忙腳亂地將人抬回房內,並且請來良醫正,以及通知元禮。

平靜了好些天的王府,再度掀起波瀾。

當元禮聞訊趕到後寢宮,踏進屋內,就見月雲等一干婢女全跪在地上哭泣,心口一跳,立刻把目光落在良醫正身上。

「如何?」他緊聲地問。

良醫正搖了搖頭,不敢直視元禮的雙眼。「下官無能,娘娘已經……已經歿了,還請千歲節哀。」

夫妻結搞多年,儘管感情並不和睦,但從沒想過這一天會來得這麼早,元禮真的無法接受事實。

當他慢慢地走到床緣坐下,看著柳氏髮髻散落,幾綹髮絲還黏在呈淡紅色的面容上,鼻孔和嘴角還有一些泥水流出來,不禁感到難過。

「王妃……你要我怎麼告訴奕鹹,他的母妃已經過世了呢?」他輕撫著柳氏不再溫暖的臉龐,沉痛地喃道。

跪在地上的婢女們掩面痛哭。「娘娘……」

月雲低著頭,用手巾抹著沒有淚水的眼角,心裡想著,娘娘,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要是不甘心,儘管去跟閻王老爺告狀好了。

「千歲,娘娘她……」劉墉這時也趕來了。

元禮緊閉下眼皮。「她走了!」

他立刻倒抽了一口涼氣。「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世子知道了嗎?」

「現在就派人去帶他過來吧……」元禮歎道。

劉墉應了一聲,便讓外頭的奴才馬上走一趟世子所,接著回頭斥責伺候王妃的婢女。

「你們到底是怎麼伺候娘娘的?怎麼會讓娘娘落水了呢?」

「因為娘娘心情不好,想要一個人靜一靜,便要奴婢們全都退下……」月雲擠出淚水,嗚嗚咽咽地說:「咱們又不能不從……」

婢女們直點著頭。

「若是早知道會出這種意外,就算……會受到娘娘的責罰,奴婢也要守在娘娘的身邊……」她伏在地上,又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擠出更多的眼淚,跟著痛哭失聲。

「娘娘……娘娘……奴婢這就跟你一塊兒去……」

才這麼哭著,月雲就要往床頭撞了過去,被其他婢女給阻攔下來,頓時都哭成一團,不過恐懼的成分居多,就怕因為伺候不周害娘娘枉死,千歲在一怒之下會將她們全都賜死。

眾人也都知曉月雲是王妃從娘家帶過來的貼身侍女,跟隨多年,又有多忠誠,聽她這麼說,自然沒人會起疑。

元禮只想著待會兒如何安慰嫡長子,幫他度過喪母之痛。「你們先幫王妃梳妝打扮,別讓世子看見這副模樣。」

「是。」月雲和其他婢女應道。

於是,元禮來到正房外頭,低聲囑咐著劉墉張羅後事,並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盡快將此事上奏朝廷等等。

片刻之後,奕鹹小臉上佈滿淚痕,在奶娘的陪同之下趕至後寢宮。

「父王,孩兒聽奴才說母妃不小心失足落水,已經過世了……」他只肯相信父王所說的話。

「他是騙孩兒的對不對?」

「他沒有騙你,你的母妃……」元禮看著驚愕惶恐的嫡長子,將掌心覆在他頭上,實在是難以啟齒。

「已經離開人世了。」

奕鹹的淚水不聽使喚地滾下來。「嗚……哇……父王……」

抱住嚎啕大哭的嫡長子,元禮的心都揪緊了,待月雲等幾個婢女將柳氏的遺容打扮好,便讓他進去看最後一眼。

「母妃……」奕鹹跪在床邊哭道。

他稚嫩的哭聲讓婢女們也跟著低聲啜泣起來,沒有人注意到站在元禮父子後頭的奶娘和月雲交換了一個眼色,她們終於成功地除去「仇人」了。

這一天,真的盼了好久好久。

接著,劉墉和奉祀所的人開始將後寢宮的一間前廳佈置成靈堂,奕鹹也換上白色喪服,準備今晚為母妃守靈。

待元禮回到前寢宮換上白色喪服,並束起頭髮,戴上網巾,由於噩耗來得太過突然,一時之間,心情還是無法平靜下來。

「千歲,人死不能復生。」正幫主子更衣的馬福見元禮神情愁悶,不知該如何安慰。

他不禁逸出一聲歎息。「我與王妃成親多年,她的脾氣和性子若能改一改,我與她也不會走到今天這步田地,如今陰陽兩隔,也無法挽救了。」

馬福說是也不是,說不是也不是,幸好外頭傳來劉墉的聲音,替自己解了圍。

「……啟稟千歲!」

元禮朝一旁的奴才使了個眼色,那名奴才便去開門,讓劉墉進來說話。

「靈堂都佈置妥當了?」他以為是要稟奏此事。

劉墉拱起雙手。「靈堂還在佈置當中,恐怕還要半個多時辰才會好,下官前來是有另外一件事要稟告千歲。」

「什麼事?」元禮眉心微蹙。

「下官懷疑娘娘並非失足落水,而是被人推到池子裡去的,因為那座木橋兩側都有欄杆,就算失足,總可以伸手扶住,不至於會翻落。」劉墉說得言之鑿鑿,讓他俊臉一凜。

他停下整理袖口的動作。「有什麼證據?」

「就在娘娘出事當時,有一個人慌慌張張地離開後寢宮,行跡鬼祟,可以說相當可疑。」劉墉正色地說。

「可知那人是誰?」元禮繃聲地問。

劉墉心中暗自得意。「就是西三所的徐夫人。」

「胡說!」他立即駁斥。

「下官有人證,親眼看到娘娘出事當時,徐夫人正好就在後寢宮。」這可不是自己胡謅亂編的,就算千歲不相信也不行。

元禮冷哼一聲。「是誰看到了?」

「是丁嬤嬤親眼所見,人就在外頭。」劉墉篤定地說。

「叫她進來,我要親自問問她。」他絕不容許有人乘機誣陷徐敏。

「是。」劉墉馬上到門外叫人。

當丁嬤嬤縮著肩頭、緊張萬分地來到元禮面前,福身見禮,連話都說得結結巴巴的。

「……奴婢見……見過……千歲……」

「免了!」他右手一甩,便在座椅上坐下。「你說你在後寢宮看到徐夫人?」

丁嬤嬤用力吞了下口水。「是,千歲……奴婢今天下午正好到後寢宮……想說去陪娘娘聊天解悶……卻聽丫鬟說娘娘人在花園……正打算過去,突然見到西三所的徐夫人騎著馬奔進後寢宮,接著下了馬,跟著跑進花園……奴婢一時好奇,就尾隨了過去,接著就見她像是……像是作賊心虛似的,急急忙忙地跑出花園……然後騎著馬逃走了……緊跟著便聽到……聽到婢女們大喊著娘娘失足落水的叫聲……」

「就只有這樣嗎?」元禮嗤之以鼻地問。

她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可是……徐夫人才騎馬離開……就聽說娘娘出事了……一定是她把娘娘推進池子裡……」

元禮大聲喝斥。「住口!」

「奴婢……只是實話……實說……」丁嬤嬤吶吶地回道。

「啟稟千歲,徐夫人平日仗著有千歲撐腰,根本不把娘娘放在眼底,竟把馬騎進後寢宮,行徑實在囂張……」劉墉大聲編派著徐敏的不是,不輕易善罷干休。

「加上時機也太過湊巧,娘娘一出事,她正好離開,可謂是嫌疑重大,希望千歲將徐夫人交給審理所查個水落石出,否則娘娘地下有知,也會死不瞑目的。」

元禮瞪著老早就看徐敏不順眼的劉墉。「馬福,去西三所把徐夫人請來,就說我有事要問她。」

馬福很快地銜命走了。

「回千歲,這事就交由審理所……」

「不必,我自己來就夠了。」元禮否決這個提議。

劉墉振振有詞地說:「啟稟千歲,審理所主掌推按刑獄,凡是王府裡頭有暴虐殺人偷竊之犯罪情事,都得經由它來審問,這也是朝廷賦予王府屬官的責任,上自千歲,下至僕役,都得依規矩行事,若娘娘的死真的不是徐夫人所為,自然也會還給她一個公道。」

看來劉墉是絕不會放過教訓那丫頭的大好機會,不過元禮相信徐敏的清白,絕對跟王妃的死無關。

「就這麼辦吧!」他勉強同意了。

「……你說娘娘歿了?」

第一個發出驚呼聲的是秀珠,因為這個消息真是太突然了。

寶珠和明珠這才反應過來,搶著問話。

「是真的嗎?」

「娘娘是怎麼死的?」

前來傳話的馬福低斥一聲。「這麼大的事誰敢亂說?只知道是失足落水,救上來時已經沒氣了。」

坐在椅上的徐敏同樣驚呆了。

王妃死了?真的是奶娘干的嗎?或者只是意外?

打從御馬房回來之後,她就一直在等奶娘到來,不過始終沒等到人,徐敏也無法肯定兇手到底是不是奶娘,只是自己當時不在房裡休息,而是出現在後寢宮,行色匆匆的模樣確實太可疑了。

萬一兇手真的是奶娘,該說出來嗎?還有她又為何要置王妃於死地?世子若知道最親近、也最疼愛他的奶娘,就是害死自己生母的兇手,要他情何以堪?

更何況還同時失去兩個娘,沒有媽媽的孩子真是太可憐了,他小小的心靈會不會從此墜入扭曲黑暗的世界,就跟自己一樣,覺得被人背叛、出賣,再也不敢相信別人了?

「徐夫人,千歲請你馬上到前寢宮一趟。」馬福轉向徐敏說道。

徐敏怔了怔,才回過神來。「靈堂設在前寢宮?」

「不!娘娘的靈堂自然是設在後寢宮,只不過……」他吞吞吐吐地說。

她有些困惑。「只不過什麼?」

「只不過娘娘的死因恐怕……不是失足落水那麼簡單,所以……千歲想請徐夫人過去問個清楚。」馬福不敢洩漏太多。

聞言,秀珠有些不解。「那干咱們夫人什麼事?」

他含糊地帶過。「總而言之,徐夫人就跟小的走一趟。」

「我知道了。」既來之、則安之,徐敏昂起下巴說道。

於是,徐敏坐上軟轎,跟著馬福來到前寢宮,不過才到那兒,馬上有奴才來報,要他們立刻轉往審理所。

審理所?她大略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可為何要去那裡?

當軟轎來到位於王府西側的縱向建築群,共有坐西朝東的六座院落,各院落前廳、後廳各三間,以及廂房數間,也就是審理、典膳、奉祀、典寶、良醫和正工六所,平常處理王府禮儀和日常事務的地方。

「……徐夫人請下轎。」馬福的聲音把她的思緒拉回來。

徐敏步下軟轎,被帶進了審理所,走進其中一間前廳,就看到元禮已經坐在主位,兩旁還站著幾名穿著官服的人,其中之一便是長史劉墉,她對此人並無好印象,加上眼前這個陣仗看起來像是要審問犯人,不禁提高警覺。

「奴婢見過千歲。」在外人面前禮不可廢,不能隨便。

「嗯。」元禮用眼神安撫。「不必害怕,待會兒不管審理正問你什麼,你只要據實回答就夠了。」

她頷了下螓首。「奴婢明白。」

元禮瞥了審理正一眼。「問吧!」

「是。」審理正跟劉墉交換了一個眼色,然後捻了捻下巴的鬍子。「今天未時左右,徐夫人是否到過後寢宮?」

終究還是被人看見了,如果否認,反而顯得心虛,更何況她又沒做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沒什麼不能承認的。

「確實去過。」徐敏老實地說。

審理正倒沒想到她回答得這麼乾脆。「去做什麼?」

「奴婢原本只是在幫金寶洗澡……」

「金寶?」他納悶地問。

她覷了下審理正。「就是奴婢目前騎的那匹馬的名字,幫牠洗好澡之後,一時心癢,就騎了牠出去,想說跑一圈就回來,誰知路上一時分神,讓金寶跑進了後寢宮裡頭,等到奴婢發現,擔心會遭到娘娘責罰,就想趁還沒有人注意到趕緊離開,想不到還是被人看到了。」

「你竟敢在千歲面前撒謊!」審理正厲聲斥道。

徐敏下意識地望向元禮,見他神色凝肅,似乎也同樣不相信自己的說法。「奴婢說的全是真話。」

「可是根據丁嬤嬤的描述,她說徐夫人把馬騎進後寢宮之後,接著下馬,跟著人就跑進花園,沒過多久又奔出來,然後騎著馬離開……」他一一戳破謊言。

「她所言可都是真的?」

她心口一沈,原來有人從頭到尾都看到了。

「她說得一點都沒錯……當奴婢發現自己跑到不該來的地方,原本想要馬上離開的,可是又想既然來了,不如就順道看看花園長什麼樣子,聽說後寢宮的花園是王府裡頭最美的……」

元禮嗓音一緊。「除非馬匹失控,否則不可能不聽主人的指示,沒有命令,牠只會停留在原地吃草或休息。」

聞言,徐敏和他四目相望,對於熟悉馬匹的人來說,這個謊言編得太爛了,一下子就被拆穿。

「你到底去後寢宮做什麼?」他不認為這丫頭行事會如此莽撞,更不會主動挑釁,也別說在沒有通報之下就騎著馬闖進去,一定另有原因,只是不肯說罷了。

這個男人是在懷疑她嗎?

「奴婢只是去騎馬。」她淡淡地回道。

審理正介入兩人的對話當中。「那麼又為何跑進花園中?」

「剛才不是說了,只是想看一眼它有多美,不過又擔心會被人看到,很快地就離開了。」徐敏小心應對。

直到這時,劉墉才又開口。「你跑進花園不久,娘娘正好就出事,原以為是失足落水,不過經過再三推敲,有可能是被人推下池子,其中以你的嫌疑最大。」

徐敏冷冷地看向對方。「有誰親眼看到奴婢把娘娘推進池子裡?奴婢可不想莫名其妙的替人背黑鍋。」

「你曾經挨過娘娘的耳光,還記得當時對娘娘說了什麼嗎?」劉墉冷笑一聲,他可是調查得一清二楚,就等著哪一天能派上用場。

「你說『娘娘這一巴掌,奴婢記住了』,當時有不少人聽見,也因此讓你懷恨在心,正好看到娘娘一個人站在橋上,索性就把她推下去。」

「還不快從實招來!」審理正高聲喝道。

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奴婢什麼也沒做。」

看來太過幸福恩愛的日子讓自己喪失警覺性,降低了該有的危機意識,也忘了生存的本能,才會讓「怪物」找到下手的機會,看著劉墉張開獠牙,就等著將她撕裂,徐敏必須盡快得到武器,才能展開反擊。

「那麼你在花園裡可有聽到什麼或看到什麼?」元禮相信她是清白的,之所以不肯說實話,恐怕是另有陳情。

聞言,徐敏目光動搖了下,也讓他確信自己猜測的沒錯。「沒有,奴婢什麼也沒聰到,什麼也沒看到。」

因為在場有劉墉在,對於這位長史,徐敏可沒有半點好感,加上審理正和他根本就是一丘之貉,更不能輕易把實情說出口,萬一真是奶娘所為,為了世子著想,最好不要把事情鬧大,盡可能瞞著,能私下解決最好。

元禮走向她,一把扣住徐敏的手腕。「不許騙我!」

「奴婢不敢欺騙千歲。」她現在還不能說。

他握住徐敏另一隻手腕。「你以為瞞得過我嗎?你明明知道什麼,卻不肯說,到底是為什麼?」

「奴婢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她堅決不肯透露。

「你……」元禮為之氣結。

就在這當口,有奴才前來稟報,靈堂已經佈置完成,也請來寺裡的師父誦經,請千歲立刻前往主持儀式。

「我這就過去。」他深吸了口氣說。

劉墉不甘心就這麼放徐敏回去,凡是擾亂王府禮制規矩者都必須嚴懲以儆傚尤,於是向審理正使了一個眼色,對方會意過來,拱手說道--

「啟稟千歲,尚未查明真相之前,不能讓徐夫人回西三所,不如今晚就讓她暫時住在廂房中,明天再繼續。」

元禮自然不肯答應。「待明天再傳她來問話便是。」

「千歲若是有心偏袓,娘娘在地下有知,只怕也會無法瞑目,更是難杜悠悠眾口,還請千歲三思。」劉墉自認說得合情合理,令人無法反駁。

他嗤笑一聲。「聽你的口氣,好像斷定她就是兇手。」

「下官不敢,只不過徐夫人似乎有所隱瞞,卻是不爭的事實。」只要抓到小小的把柄,就不信她不招。

「為了世子,應當早日釐清娘娘的死因。」

聞言,元禮不由得朝徐敏瞥了一眼,心想或許她真有難言之隱,不方便當著其他人的面說,明天兩人有機會獨處,說不定就會鬆口。

「好吧,就安排住在廂房內,記著,她可不是犯人,茶水點心,樣樣不能少,都給我小心伺候著。」他囑咐過後才離開。

徐敏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難免也有些心慌。

其實她根本不必為了保護別人而害了自己,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根本不像是她會做的,但最後還是做了。

如今只希望王妃真是意外落水,不是被人害死。

就這樣,徐敏一整個晚上時睡時醒,早上起來,覺得頭有些脹。

簡單地吃過東西,她一個人坐在廂房內,由於昨天太混亂,經過一夜的沉澱,她相信元禮生氣不是懷疑自己就是害死王妃的兇手,而是發現自己撒謊,而且不管如何逼問,又不肯說實話的緣故。

徐敏不禁趴在桌上,歎了口氣。

「等元禮來了,還是趕快告訴他實話好了。」她不希望有任何誤會橫梗在兩人之間。

接下來,她迷迷糊糊不小心睡著了,不知睡了多久,才被一個陌生的婢女叫醒。

「請徐夫人到前廳。」

她揉了揉太陽穴。「什麼時辰了?」

「就快午時了。」婢女回道。

於是,徐敏跟著對方來到前廳,只見廳內的主位上坐著審理正、副,連劉墉也在座,卻不見元禮的人影。

「千歲呢?」

審理正端起架子。「打從一早到現在,高闇府內大大小小官員皆來跟娘娘上香祭拜弔唁,只怕千歲今天都不克前來,自然由本官來審問。」

徐敏太瞭解他們此刻的眼神,見元禮不在場,一個個都擺起官威,似乎已經未審先判,非把她定罪不可……

「還不跪下!」審理副喝道。

徐敏目光不馴地瞪著坐在審理正旁邊的官員,當官的還真是同一張嘴臉,讓人噁心想吐,看來這些「怪物」已經等不及要虐她了。

審理正朝站在一旁聽候吩咐,兩名身材有些份量的嬤嬤說:「讓她跪下!」

「大人叫你跪下,就快點跪下!」兩名嬤嬤硬是將徐敏壓在地上,她的力氣比不過人家,不想皮肉受苦,只好照做。

審理正低哼一聲。「徐氏,本官再問你一次,昨天下午,為何會到後寢宮?」

「騎馬路過。」已經不再稱呼徐夫人,改叫徐氏了,徐敏在心中冷笑。

劉墉就是不喜歡她的眼神,太過直接尖銳,也不夠謙卑,更沒有身為妾媵該有的溫順姿態,王府的禮制規矩早晚會毀在她的手上,得徹底管教,讓她明白自己的身份才行。

「是不是你把娘娘推進池子裡的?」

「當然不是。」徐敏嬌斥一聲,別想把罪名賴在自己身上。

「本官倒認為你是專程到後寢宮,知道娘娘人在花園,身邊又沒有婢女在,所以乘機將她推進池子……」審理正拍了下座椅扶手。

「快點從實招來!」

「奴婢說的都是實話。」徐敏無畏地直視他們。

審理副哼笑地說:「看來她是不肯招了。」

「或許給她一點苦頭吃,就會老老實實的招了。」劉墉意有所指地說。

聞言,徐敏一臉警戒地瞪著他們。「你們想做什麼?」

難道是打算動用私刑,來個屈打成招嗎?

「將徐氏重杖十大板!」審理正下令。

兩個嬤嬤將徐敏按趴在地上,讓她不禁大驚失色。「放開我!放開我!」

一名在審理所負責用刑的僕役拿了支長條狀的板子,朝徐敏的屁股打下去,痛得她叫出聲來,不過她馬上咬緊牙關,不許自己示弱,更不許自己掉半滴眼淚,比起從小到大經歷過的暴力行為,這真的算不了什麼,也絕不會低頭。

元禮,希望他快點來救她。

突然之間,她被冷水給潑醒,才知道自己暈過去了。

審理正斥喝一聲。「還不快招!」

「不是我……沒什麼好招的……」徐敏趴在地上,氣若游絲地說。

「這可怎麼辦?」他偏頭問劉墉。

劉墉鄙夷地看著趴在地上,狀極狼狽的徐敏。

「那就再打十大板,就看她嘴硬到什麼時候?」

「再打!」審理正又下令了。

就算真的不幸gameover了,她也不會開口求饒或屈服,說什麼都要保住最後一絲尊嚴,光榮的退場。

待徐敏再度暈厥過去,就被兩名嬤嬤抬回廂房,丟在床上,元禮因為忙著葬禮以及應付前來祭拜的官員,始終抽不出空,對於審理所發生的事自然也一無所知。

後寢宮--

直到前來祭拜弔唁的官員離去,已經是酉時了,靈堂內只剩下奕鹹和奶娘,以及王氏和江氏,還有生前服侍王妃的一干婢女、丫鬟,全都穿著白色喪服,個個神情哀傷地跪在牌位前,不時傳來低泣聲。

「奶娘……」奕鹹又看了王氏和江氏一眼,趁沒有外人在,這才開口。

奶娘一臉擔憂。「世子累了嗎?要不要先回去歇會兒?」

「我不累。」他疑惑地問:「徐夫人呢?怎麼從昨晚到現在都沒看到她?」

「這……奴婢也不清楚。」奶娘回道。

聽到奕鹹這麼問,已經跪到膝蓋發疼的王氏,這才勉強打起精神。「原來世子還不知道這件事……」

「知道什麼?」奕鹹歪著頭,滿是困惑。

王氏瞥他一眼。「就是聽說……徐夫人被帶到審理所去了……」

「為何帶她去審理所?」他不明白。

「因為有人懷疑是徐夫人……把娘娘推到池子裡的……」王氏吶吶地說。

奕鹹氣呼呼地站起來。「你胡說!」

而他身邊的奶娘臉上的血色更是瞬間褪盡,摀住嘴巴,免得叫出聲來,下意識地望向跪在一旁的月雲,像在詢問她是真的嗎?

月雲猶豫一下,點了點頭。

「回世子……當然是真的……」跪在王氏身旁的江氏不禁怯怯地啟唇。「聽說昨天下午……有人看到徐夫人到後宮……就懷疑是她……」

「胡說!」奕鹹用稚嫩的嗓音朝她吼道:「徐夫人不會那麼做的!一定是你們故意說她的壞話,好讓父王討厭她……」

江氏眼圈一紅。「真的不是奴婢故意造謠……」

「你們胡說!我不相信!」徐夫人待他很好,絕不會害死他的母妃。

王氏試圖澄清。「世子,這件事已經傳遍王府了……」

「我不要聽!」奕鹹氣鼓著嫩頰,索性跪到離她們遠一點的地方,就是不想再跟王氏和江氏說話。

奶娘萬萬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趕緊朝月雲使了個眼色,要她到外頭說話。

於是,兩人借口說要上茅房,快步地離開靈堂,找了個四下無人的地方,討論下一步該怎麼走。

「怎麼不告訴我呢?」奶娘焦急地問。

月雲歎了口氣。「今天一整天都是人來人往,而且忙進忙出,根本沒機會說,也沒空去審理所打聽消息。」

「沒想到會連累了徐夫人……」原本想要等娘娘的喪事辦完,請求千歲讓她回老家一趟,便不打算再回來,也把自己就是害死娘娘的兇手這個秘密帶到陰曹地府去,不料中間出了差錯。

「你該不會想去跟千歲認罪吧?」月雲抓住她的手。「世子要是知道是你害死娘娘,不會原諒你的。」

奶娘心頭為之一酸。「可徐夫人是個好人,世子也很喜歡她,王府裡有她在,我也可以安心,絕不能讓她頂罪,別擔心,人是我親手推下去的,這件事跟你無關,所有的罪名由我一人扛起,你只要想辦法脫離奴籍,然後回老家替雙親守墳就好,不會有人知道的。」

「你以為我是在擔心自己嗎?」她啐罵一聲。「這幾年多虧有你聽我訴苦,我才能熬這麼久,等到今天這個機會報仇,要不然……要不然我早就一刀殺了她……像她那種不把奴才當人看的女人,應該被千刀萬剮……」

要不是為了籌銀子幫生病的爹娘請大夫,沒人願意賣身為奴,當個任由主子打罵的畜生,但連見雙親最後一面,回家奔喪都不准,無法盡最後一絲孝道,可知她心中有多怨多恨?就算將來會下十八層地獄,她也不後悔今天這麼做。

「我何嘗不也跟你一樣,就算世子無法原諒我,我也認了,只要他從此平平安安,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奶娘語帶哽咽,世子雖不是她所生,但視如己出,實在無法再眼睜睜看他受到娘娘的苛待。

「等服千歲認罪之後,我就可以去找死去的相公和孩子一家團聚,等了這麼多年終於可以見到他們,再沒有比這個更高興的事了。」

月雲點了點頭,流下淚來。

「你自己要多保重。」奶娘這麼說著,兩個相知相惜的女人握緊彼此的手,做最後的道別。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31 08:45 PM

第四章

酉時就快過了,伺候徐敏的三個丫鬟準備了些主子平常愛吃的菜以及替換的衣物來審理所,卻被擋在外頭,好說歹說,就是不讓她們進去。

「咱們只是想見夫人一面,還請通融。」秀珠再三懇求門房放行。

寶珠和明珠也跟對方拜託。「絕不會待太久讓你為難的……」

「不行!不行!」門房硬是把她們攔下。「大人已經交代過了,在審問完之前,任何人都不許見徐夫人。」

「審問?」三個丫鬟面面相覷。

趁她們一個不留神,門房趕緊把院門給關上。

明珠紅著眼眶問:「難道夫人真的是害死娘娘的兇手?」

「不要亂說!」秀珠馬上斥責。「咱們可是比誰都還要瞭解夫人,她那個人很容易心軟,根本不會去害人。」

寶珠立刻幫腔。「秀珠說得沒錯,夫人平常話說得狠,不過是用來嚇唬人,絕不會做出那麼可怕的事來。」

「可他們到現在都還不肯放夫人出來,這該怎麼辦?」明珠苦著臉問。

「不如咱們一塊去求千歲……」秀珠心中一動。「若是千歲來了,門房總不能不開門讓咱們進去。」

三個丫鬟立刻來到靈堂,不過沒見到元禮,又趕到前寢宮,方知他正與幾位前來祭拜的官員在前廳說話,也只好在外頭等。

又過了片刻,待客人離去了,才獲准進入前廳。

「……求千歲作主!」她們趕緊將來意告知。

元禮也沒想到會忙到這個時辰,正打算走一趟審理所,和徐敏好好談一談。

「那就走吧!」

「是。」三個丫鬟面露喜色地說。

在身邊伺候的馬福問:「要不要奴才命人去牽馬或備轎?」

「不用了。」他右手一揮,便步出廳外,馬福連忙提著燈籠跟在主子身後。

待一行人來到審理所,出來應門的門房見到來人是誰,趕緊收起臉上不耐煩的表情,打開院門讓人進去。

「徐夫人住在哪一間廂房?」元禮詢問端著茶點經過的婢女。

婢女連忙福了個身,指引方向。

於是,他們又往西廂房走去,看到其中一間廂房前有兩名嬤嬤看守,應該就是那間沒錯。

元禮大聲地問:「徐夫人是不是在裡頭?」

「呃,是,千歲。」兩名嬤嬤屈了下膝,卻沒有移開身軀。

他皺起眉頭。「讓開!」

「可是大人吩咐過……」

「你們敢違抗我的命令?」元禮不悅地瞪著她們。

秀珠和寶珠、明珠有他當靠山,膽子也大了,索性伸手將她們拉開。「沒聽到千歲的話嗎?還不快點讓開!」

而馬福則先吹熄燈籠,然後推開門扉,發現屋裡一片漆黑。

「怎麼連個燭火都沒點上?是怎麼伺候的,千歲請稍待,奴才找一找……」

「敏敏!」元禮已經等不及,直接跨進門坎。

三個丫鬟也爭先恐後的擠進廂房內。「夫人!夫人!」

「……元……禮……」床上傳來一聲細若蚊鳴的叫喚。

元禮感覺到異狀,循聲來到床的位置,口中嚷著。

「快把燭火點上!」

「是、是……」馬福七手八腳的點燃案桌上的燭火。

待燭光照亮屋內,就見徐敏採取側臥的姿勢,整個人縮在被子裡,髮髻散亂,臉上染著不尋常的嫣紅。

「敏敏!」元禮伸手去抱她,才稍微移動,便牽扯到痛處,讓徐敏不由得發出呻吟。

「怎麼了?」

徐敏也不好意思說她屁股好痛。「我……我自己起來……」

「夫人的額頭好燙!」寶珠把手心收回,發出驚呼。

聞言,元禮也往她額頭、臉頰上摸去,確實是病了。

「我先帶你回西三所,再讓良醫正過來……」

她哀叫一聲。「慢一點……」

「怎麼了?怎麼了?」他迭聲地問。

「他們非要我認罪不可……但我又不肯招……就……打我的……」她把手伸向臀部。

「恐怕已經裂成兩半了……」

元禮臉色大變。「他們對你用刑?」

「快讓奴婢看看……」秀珠連忙爬上床,掀起被子一角查看傷勢。

「天哪!都腫起來了,下手這麼狠,得趕緊上藥才行!」

三個丫鬟小心翼翼地把她攙扶起來。「夫人慢慢來,別急……」

「呃……」徐敏咬住牙關挪動身子,在她們半扶半抱之下,好不容易把雙腳垂放在地上,眼前已經出現好多星星。

就在這當口,審理正、副聽說元禮來了,連忙趕到廂房,才踏進門就見到三個丫鬟把徐敏攙下床,企圖阻止。

「案子尚未問完,千歲不能把人帶走……」

「快把人放下!」

「誰准你們對她用刑的?」元禮一人一腳,將他們踹到牆邊。

「我說過她不是犯人,未經我的允許,誰准你們審問她?」

審理正捂著被踹痛的腹部,起身回話。「下官也是為了查明娘娘的死因,徐氏不過是一名妾媵,豈能例外……」

「千歲不該一味地袒護……」審理副也這麼說。

元禮不禁瞠目怒瞪,恨不得當場殺了他們,想他居然還得受制於這些王府屬官,那麼身份、封號又有何用?榮華富貴也不過是表相,自己只是個被軟禁在封地上的尊貴奴才罷了。

「等一下……」徐敏好不容易站起來,卻發現異狀。

明珠憂心地問:「是不是哪裡很痛?」

「不是……只是……有些怪怪的……」她把右手覆在自己的腹部上,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流出來,然後順著腿側往下流,第一個想到的是癸水,可是日子還沒到,應該不可能。

「怎麼個怪法?」寶珠連忙問道。

徐敏低下頭,移動腳步,一眼就看到地上的鮮紅,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流血了……為什麼會流血呢?」是被打到內出血了嗎?

「千歲……」秀珠最先意識到那是什麼。「快救救夫人肚子裡的孩子……」

這句驚叫讓元禮會意過來,臉色霎時一片慘白,已經顧不得會不會弄疼她,立刻將徐敏打橫抱起衝出廂房,口中大喊著把良醫正找來。

孩子?原來她已經懷孕了,徐敏真想打自己一巴掌,明明「武器」就在自己手中,只要說已經有喜了,劉墉他們便不至於敢動她一根寒毛,看來自己打怪的功力還是沒有進步。

在徐敏快要失去意識之前,看著抱著自己,臉色比紙還白的俊美側臉,對這個男人有滿滿的抱歉,都怪她沒有早一點察覺身體的異狀,才會害死他們的孩子。

她果然不配當個媽媽。

元禮,對不起……

就在徐敏暈厥之後,她不知道元禮就像發瘋了一樣,拚命叫著她。

就這樣,一直等到良醫正來到西三所,再為徐敏把過脈,只見他連看都不敢看元禮一眼,因為先是娘娘過世,如今又……實在難以啟齒。

元禮焦急萬分地吼:「究竟怎麼樣?快說!」

「啟稟千歲,徐夫人肚子裡的孩子……沒有保住。」良醫正低頭回道。

三個丫鬟登時哭成一團。

「沒有保住?」元禮不禁腳步踉蹌,口中喃道。

良醫正不禁深感慚愧。「因為受胎不過數日,本就該小心安胎,卻在此刻又遭到責打,以致…一下官先開帖藥方幫徐夫人調養身子再說。」

「我要去殺了他們!」俊臉因為巨大的痛苦而扭曲,大吼一句,就跌跌撞撞地衝出去了。

「千歲……」秀珠趕緊要馬福跟上。「快去叫人幫忙!」

馬福從來沒看過主子發狂的樣子,就連上次徐夫人為救世子而墜馬也不曾如此,馬上拔腿就追。

最後,失去理智的元禮是在魯俊等人的全力制止之下,總算是停手了,而審理正、副雖然身中數刀,不過勉強保住性命。

到了翌日,徐敏小產的消息傳開了,讓本就充滿哀戚的慶王府又多了幾分低落的氣氛,加上元禮昨日又差點親手斬了審理正、副兩人,即便身為藩王,也不能誅殺王府屬官,否則會被召回京,由皇上發落,更是人心惶惶。

不過元禮並不在乎父皇是否會降罪,大不了被眨為庶人,他只要敏敏一輩子陪在自己身邊就夠了。

午時過後,一宿未眠的元禮眼中泛著血絲,目光依舊透著狂亂,更別說披著散亂的長髮,彷彿隨時會再大開殺戒似的,令奴才和僕役都不敢靠近半步,魯俊等幾位護衛只好跟前跟後,以防萬一。

「要跟我說什麼?」當他來到前廳,瞪著劉墉片刻,總算開口。

劉墉拱手回道:「千歲此時此刻不該待在西三所,守在區區一名妾媵的身邊,而是應該在娘娘的靈堂……」

「住口!」元禮幾乎要把座椅扶手給拆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也有分,竟敢背著我對敏敏嚴刑逼供,害她腹中的孩子流掉。」

「下官並不知徐夫人有孕在身,徐夫人也不曾提起半個字,再說娘娘的死因不單純,千歲更應該追究到底,盡快查明真相以告慰娘娘在天之靈,也好給朝廷一個交代。」劉墉不認為自己有錯。

元禮咬牙冷笑。「所以你們就連手硬要敏敏認罪?劉墉,你告訴我,是誰給你們這麼大的權力?」

「自然是朝廷、是皇上所賜予,這全是為了匡正藩王荒唐之行為與缺失,能夠邁向正途。」他說得好不冠冕堂皇。

聞言,元禮仰頭大笑,可是笑聲中卻挾著明顯的哭音。「哈哈……是我錯了!我不該對她情有獨鍾,不該獨寵她一人,更不該愛上她,害她落得恃寵而驕的罪名,讓你們找到借口整治她……」

「妾終歸是妾,原本就不該得寵於正室之上,再說自古紅顏多禍水,千歲更應該避而遠之,以免被其所害。」劉墉不怕死地稟奏。

他俊目一瞇,殺機頓生。「住口!別以為我不敢殺你!」

「殿下,萬萬不可!」魯俊也同樣為徐敏叫屈,可也不能讓他殺了長史。

劉墉拱手一揖。「請千歲不要一錯再錯!」

「我殺了你!」元禮從座椅上跳起,抓在手上的刀立即出鞘。

「殿下!」魯俊和其他護衛趕緊出手阻攔。

「千歲從未有過斬殺王府屬官此等瘋狂行徑,全是因為徐氏而起,此女萬萬不能再留下!」劉墉依舊頑固地說。

元禮目皆欲裂地瞪視著他。

「瘋狂?只怕你還沒見過什麼才是真正的瘋狂……」

若是敏敏有個三長兩短,自己距離瘋狂確實不遠矣。

「殿下冷靜一點!」魯俊等人死命地攔住他。

「放手!」元禮大吼。「違抗命令者,都得死!」

見狀,劉墉總算有了懼意,下意識地退後兩步。

「啟、啟稟千歲……」人在廳外的馬福來到門邊,吞吞吐吐了半天,才找到機會開口。

「伺候世子的奶娘說……說有要事求見……」

魯俊連忙詢問元禮的意思,也藉以轉移他的注意力。

「殿下,或許是世子有事命奶娘前來,還是先聽聽看她要說什麼。」

想到年幼喪母的嫡長子,讓元禮勉強找回一絲理智,這才按捺住殺人的衝動,決定稍後再做處置。

「……讓她進來!」

奶娘抱著一死的決心,跨進門坎,來到元禮跟前跪下。

「見過千歲!」

「是世子有事嗎?」他問。

奶娘看著不修邊幅的元禮,想必此刻的心情備受折磨,內心更是自責。「不是,是奴婢有事要稟明千歲。」

「什麼事?」元禮忍住氣問。

她滿心愧疚地問:「徐夫人她……目前身子的狀況如何?」

元禮喉頭一緊。「因為小產,十分虛弱,到現在尚未清醒。」

良言,奶娘立刻伏首請罪。「啟稟千歲……徐夫人跟娘娘的死真的無關,她是被人冤枉的……真正的兇手是奴婢……」

「你說什麼?」元禮瞠目瞪視。

她大聲地說:「是奴婢……把娘娘推進池子裡去的……」

「奶娘,事關重大,切勿替人頂罪。」劉墉出聲警告她。

「奴婢所言都是事實,絕非替人頂罪。」她抬起頭,娓娓道來。

「那天下午,奴婢一個人來到後寢宮,想要懇求娘娘,不要再傷世子的心了,但看到娘娘獨自站在橋上,身旁也沒有半個伺候的人在,想到世子所受的委屈、吃的苦頭,一時氣憤之下,便將她推落池子……」

劉墉還是不信她的說辭。「奶娘,這可是死罪,不可胡說。」

「世子出生第二天,就喝奴婢的奶,從那麼一丁點大,一直到現在,跟奴婢親生的沒兩樣,每個當娘的,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就算是殺人也一樣……」說著,奶娘冷冷一笑。

「只要娘娘活著一天,就會處心積慮地想除掉世子臉上的那塊胎記,奴婢絕不再讓同樣的事發生,不想再看到世子傷心哭泣……」

「即便如此,娘娘還是世子的母妃,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好……」劉墉還是替王妃說好話。

奶娘惡狠狠地瞪著他。「她根本不配當世子的母妃,如果真是為了世子著想,應當疼他、愛他,而不是傷害他……世子真是太可憐了,往後不知還要受多少苦,奴婢實在看不下去,也不後悔那麼做……只是沒想到會因此連累徐夫人,又害她失去腹中的孩子……她是除了千歲之外,唯一關心世子的人……」

聞言,劉墉還是硬要把徐敏扯進來。

「說不定、說不定徐夫人也是共犯,你們聯合起來謀害娘娘,才會出現在後寢宮……」

她冷哼一聲。「徐夫人若真是共犯,就應該離後寢宮遠一點方能避嫌,也不會被牽扯在內,又怎會故意騎著馬,如此引人側目……天底下有那麼笨的人嗎?這全是老天爺要奴婢親口向千歲認罪……才會做出這般巧合的安排……」

劉墉被堵得啞口無言。「這……」

說著,奶娘淚流滿面地看著元禮。「奴婢不求苟活,只要……只要世子從此過得平安順遂,於願足矣……」接著突然舉起預藏的匕首,往心口上插下去。

這自裁的舉動讓在場的人都不禁愣住,待奶娘的身子倒下,元禮連忙蹲下身查看,發現傷勢嚴重,要救也來不及了,何況救活了也難逃死罪。

「你這是……」他既驚又怒,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她一把攥住元禮的袍擺,用盡最後的力氣說道:「請千歲……好好地照顧……世子……他是個……善良的好……好孩子……」

「他是我的嫡長子,我自然會好好照顧他。」聽奶娘口口聲聲都是為了世子,雖然其罪當誅,但其情可憫,元禮也不禁為之感傷。

「多謝……千……歲……」她露出滿足的笑容,嚥下最後一口氣,終於可以去見相公和孩子了。

魯俊探了下奶娘的鼻息,搖了搖頭,人已經斷氣了。

「她方纔所說的話你都聽見了吧?」元禮吃人似地瞪著劉墉。

「敏敏唯一犯下的錯就是不該將馬騎進後寢宮,而你卻硬將謀害王妃的罪名栽贓在敏敏身上,害得她小產,結果證明她真是無辜的。」

劉墉找不到推托之詞。「下官…一下官……」

「魯俊!」他大喝一聲。「將此人逐出王府,不得再踏進王府一步!」否則他會親手將劉墉斬殺。

「下官可是有皇命在身……」

「皇命在身又如何?你以為這麼說,我就會怕了?」元禮嗤哼一聲。「立刻把他帶走,別讓我再看到此人。」

魯俊朝另外兩位護衛使了個眼色,押著大嚷大叫的劉墉離開。

「你處處為世子著想,卻害死他的母妃,就不怕他會傷心難過嗎?」他低頭看著奶娘的遺體,不勝唏噓地喃道。

為了奕鹹著想,不能讓他知道事實的真相,因為太過殘忍了,況且真相究竟為何,也已經不重要了。

於是,元禮命人準備一口薄棺,決定將她和真相一併掩埋。

昏睡了三天,徐敏的意識終於漸漸回籠,不過肉體的疼痛也隨之而來。

她的屁股……痛到好想罵粗話……

徐敏費力地把眼皮掀開一條縫隙,雖然還很模糊,但可以確定不是靈魂出竅的狀態,也不用擔心哪天回不到身體裡頭該怎麼辦。

對了!孩子已經沒了,想到這裡,鼻頭不禁跟著酸澀,要是能早一點發現,為了不挨那一頓打,尊嚴和面子又算什麼?就算要下跪求饒認罪,她都願意……

都是她的錯……

聽到床上響起微弱的抽氣聲,立刻驚動守候在旁的元禮,馬上移到床緣坐下,嗓音更是沙啞。

「敏敏,你醒了……」他嗓音一哽。

看著又變成流浪漢的男人,甚至比上回還要落魄狼狽,徐敏很是愧疚,自己根本沒有資格得到他的關心,甚至沒臉見他。

「元禮……我……」

不待她把話說完,元禮肩頭抖動,像是在強忍情緒,不讓它崩潰。

徐敏連忙朝在廂房內伺候的三個丫鬟使了個眼色,心想他應該不想讓人看到此刻這副脆弱的模樣,要她們暫時退到屋外。

「元禮,是我太粗心大意……才讓孩子沒了……你罵我吧……」待房門關上,她把兩手伸到被子外,撫著趴在身上的男人,自責地說。

「都是我的錯……」

元禮趴在徐敏肩上的頭搖了搖,哽聲地說:「不能……怪你……」

「可是……咱們的孩子……沒了……」說著,徐敏不禁淚如雨下。

「還會有的……」他抬起濕紅的雙眼,語不成音地說:「只要你把身子調養好……以後……以後還會再有的……」

從小到大,元禮從來不曾輕易掉下眼淚,可是這幾天所發生的事,讓他壓抑的情緒終於潰散。

在別人眼中,他是身份尊貴的皇子,更是個擁有封地的藩王,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卻沒有人明白他什麼都不要,只想要保護心愛的女人。

聞言,徐敏還是無法釋懷,因為那是他們第一個孩子。

兩人就這麼抱住彼此,將心中的悲傷和不捨,全都化作淚水,一股腦兒的宣洩出來,不知過了多久,哭聲才慢慢地轉弱。

元禮有些困窘地抹去淚水。「要喝水嗎?」

「好。」她吸了吸氣,嘴巴好幹,而且都是藥味。

他小心翼翼地攙徐敏坐起身。「疼的話要告訴我。」

「嗯……」徐敏慢慢地挪動臀部,盡量找到比較不痛的角度。

見她坐好,元禮趕緊倒了杯水過來。「別喝太急。」

徐敏貪婪地連喝了幾口,總算舒服多了。「夠了。」

待他放好杯子,又坐回床緣,得緊握著徐敏的手才安心,此時才體會自己不過是個普通男人,還是個不堪一擊的男人。

「你在這兒待多久了?」看著他臉上的鬍渣,想必好幾天了。

他噴聲地說:「你昏睡多久,我便待多久。」

「那也不能一直待在這兒,娘娘的喪事還沒辦完……」

「我交給李嬤嬤了。」元禮不希望她顧慮那麼多。「你昏睡這幾天,我派人去同二村的養馬場把她接過來,她熟悉王府內務,也是我最信任的人之一,有她在。我才能守在你身邊。」

「那就好……」徐敏猛地想起另一件事。「對了,關於娘娘的死,我確實沒有跟你說實話,其實出事那天,我在後寢宮的花園真的有看到什麼……」

元禮不由得歎了口氣。「你看到照顧世子的奶娘了對不對?」

「你怎麼知道?」她驚訝地問。

他臉色沉重。「因為她已經認罪了。」

徐敏微張著口,好半天才吐出話來。「那麼……真的是她……」

「看著奕鹹因他母妃的愚蠢和自私而吃苦受罪,她才起了殺機,沒想到會把無辜的你牽扯進來,所以就前來跟我認罪,最後……就自刎了。」元禮深深地歎了口氣。

「過幾天我就會差人把她送回老家。」

「那麼世子都知道了?」她連忙追問。

他搖了搖頭。「不!我並沒有把真相告訴他,只說奶娘是得了急病突然暴斃,而他的母妃也以失足落水來結案。」

「這樣就好,不然對那麼小的孩子來說,真是太殘酷了……」徐敏最清楚孩童時期所受到的傷害,是會影響到他們一輩子的。

「世子跟奶娘的感情比親生母子還要好,我就是擔心世子會受到打擊,才不敢當著其他人的面說出實情,打算等到咱們獨處時再告訴你,要真是奶娘所為,最好暗中解決,別讓世子知道,想不到還是錯過機會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元禮聽她如此為奕鹹設想,不禁倍感窩心。「可就是因為顧慮太多,反而害苦你自己。」

徐敏只能苦笑。「我不相信那個劉墉,他也看我不順眼,就算坦白他也一定不會相信,說不定會認為我在狡辯。」

「我已經把劉墉逐出王府,他滿口禮教規矩,卻是剛愎自用,這樣的人,我絕不能容許繼續留在我的王府。」他哼道。

「若是可以,我真想親手殺了他。」徐敏從來沒這麼恨過一個人,何況還是害死他們孩子的罪魁禍首。

「我也一樣,父皇若是知道實情,未必就會怪罪於我,要真是不行,就隨他處置好了,最好把我貶為庶人。」元禮滿不在乎地說。

她噗哧地笑了。「這法子倒也不錯。」

「敏敏,只要你陪在我身邊,我什麼都不在乎。」他深情地說。

「那是當然了,你想甩還甩不掉。」徐敏不禁淚眼婆娑,故作輕鬆地回道:「就這麼一點挫折還打不倒我,只是可憐咱們的孩子,希望他能再來投胎,下次我一定會保護好他的。」

元禮眼眶又濕了,伸臂抱住她。「我相信他不會怪你的……」

「希望他原諒我這個娘……」寶寶,真是對不起!

兩人再度相擁而泣,哀悼著還未來到人世便夭折的親生骨肉。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31 08:48 PM

第五章

又休養了好幾天,還喝了一肚子的湯藥,幸好屁股的傷勢已經痊癒,才讓徐敏不再連坐著都很辛苦,不過由於小產對身子耗損太大,良醫正還特別囑咐,至少要像坐月子般,在床上躺二十天以上,元禮和伺候的三個丫鬟更不准她下床走動,這回她可是乖乖聽話,不敢輕忽。

「夫人……」

徐敏靠坐在床頭,眼皮都快掉下來了,聽到這聲叫喚,馬上驚醒,看著站在面前的寶珠,用眼神詢問她。

「世子來看你了。」寶珠輕道。

她連忙調整了下坐姿。「快請他進來。」

寶珠回了一聲是,便出去請人了。

過了一會兒,穿著白色喪服的奕鹹在兩名婢女的陪同之下走進內房,小小的身子似乎瘦了不少。

「徐夫人的身子好些了嗎?」他像個小大人似的慰問。

「托世子的福,奴婢已經好多了。」徐敏見他故作堅強,心頭頓時酸酸的。

「世子呢?這幾天有沒有好好地吃、好好地睡?」

奕鹹兩手背在身後,昂起下巴。「當然有了,徐夫人不用擔心。」

「世子能不能走近一點?」她問。

他遲疑一下,這才移動腳步,來到床畔,徐敏馬上張臂將他攪進懷中,感受到他人的溫柔,強裝出大人模樣的稚嫩五官頓時崩塌。

「想哭就哭,奴婢保證不會取笑世子的。」孩子就該像個孩子,不要這麼快就急著長大,想當個大人。

「父王說……要堅強一點……再傷心也不能哭……」奕鹹癟起小嘴說。

徐敏眼眶也不禁紅了。「奴婢偷偷地告訴世子,其實你父王也有哭過,只是不敢讓人家知道而已。」

「父王也有哭過?」他淚眼汪汪地問。

她頷了下首。「世子可不能告訴別人,不然你父王一定會知道是奴婢洩漏出去,那可就慘了。」

「我不會說的……」奕鹹一面抽氣、一面問道:「徐夫人,母妃死了,奶娘也死了……為什麼她們全都死了?奶娘平常身子很好,沒聽她說過哪裡不舒服,怎麼突然就病死了?」

「奴婢也不知道為什麼,生病這種事很難說,有時看起來好端端的,可是忽然就倒下了,誰也無法預料,何況老天爺做事,總是讓人摸不著腦袋,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就算要找祂理論,也不知該去哪裡找才好……」見世子點了點頭,似乎接受了這說法,讓她悄悄鬆了口氣。

「一個人的壽命長短,不是咱們能決定的,世子只要記得奶娘生前有多關心你,感念她對你種種的好,相信奶娘在天之靈也會很欣慰的。」她不希望有任何陰影留在這個孩子的心底。

奕鹹用力點頭。「我當然不會忘記……」

「這就對了。」徐敏拍了拍他的頭。「至於娘娘,我想她若是地下有知,一定很後悔活著的時候沒有多花點時間跟世子相處,更沒機會讓世子知道,其實她是很愛你的。」

就算是謊言,只要能安慰還活著的人就好。

這番話果然溫暖了奕鹹的心。「母妃只是……只是不曉得該怎麼當娘,所以我不怪她。」

即使被傷害了,他還是護著生母。

徐敏自然附和。「世子說得一點都沒錯。」

他用手背抹去頰上的淚水。「父王還說母妃是自己不小心跌進池子,不是徐夫人害死的,我也相信徐夫人不會那麼做。」

「是啊,要是有做,奴婢就會承認,如果沒做的事,可別想誣賴到奴婢頭上……」雖然還不至於想要害死王妃,不過她很想揍她一頓倒是真的。

「謝謝世子願意相信奴婢的清白。」

這句話總算讓奕鹹露出小小的笑容。

就在這當口,他的肚子響起咕嚕咕嚕的聲響,小臉不由得脹紅,巴不得沒有人聽到,不過徐敏強忍笑意的表情,可見得還是聽見了。

徐敏看向自家丫鬟。「寶珠,我有點餓了,去下個餃子或是麵條。」

「奴婢這就去。」寶珠會意過來地說。

她又問向滿臉窘迫的奕鹹。「奴婢一個人吃還真有些寂寞,世子若是不嫌棄,不妨留下來一塊用。」

奕鹹有些難為情,不過還是點頭了。

「多煮一些。」她交代寶珠說。

就這樣,徐敏也胃口大開,享用了一頓愉快的下午茶,見世子像是好幾天沒吃東西,吃了不少,心想一下子發生那麼多事,大人都吃不消,何況只是個孩子,加上身邊只有奴才、婢女,又真的會關心他有沒有吃飽嗎?

但願這場悲劇快點過去,讓生活早日恢復平靜。

就從這一天起,到了未時左右,奕鹹便會自動來到西三所,嘴巴上說是來探望徐敏,不過徐敏都會命丫鬟準備點心,然後留他下來一塊吃,有人陪伴,食慾也大增,臉頰上的肉肉自然很快就養回來了。

九月中,慶王王妃的葬禮辦得相當隆重盛大,送葬的隊伍綿延了好幾里,然後安葬在位於同州縣北方的鳳凰山腳下,那裡是受封隆北,歷代藩王和王妃的皇家陵墓,也是元禮的特意安排,更是他為柳氏所做的最後一件事,心想她生前最愛的就是排場和面子,應該會滿意才對。

喪事到此終於告一段落了。

這些日子,在李嬤嬤的掌理之下,王府上下井然有序,加上有劉墉這個前車之鑒,其他屬官根本不敢多坑一聲,免得被逐出王府,不得不回京覆命,皇上若是怪罪他們辦事不力,可沒人擔待得起。

徐敏身子也調養得比之前還要好,因為李嬤嬤命廚子天天燉補給她吃,一個不注意就胖了三公斤,氣色想不紅潤都很難。

「好想吃臭豆腐……」已經兩個多月沒吃到,嘴巴開始饞了,而且她也不想再吃補品,聞到味道都想吐了。

正好端茶水進來的秀珠笑歎。「夫人就是閒不下來。」

「可是沒有豆腐,想吃也沒辦法。」她不由得想起離開王府到外頭開店的林氏,記得上回墜馬受傷期間,曾經聽元禮說過她已經找好鋪子和人手,準備開張做生意,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就這麼巧,白天徐敏嘴巴還在念著,林氏下午正好上門求見,經過層層通報,最後才得以進入王府。

「……姐姐……不對!現在應該稱呼一聲林老闆了。」見到相識不久但很談得來的林氏,也是徐敏在這個世界交到的第一個朋友,連忙請她坐下。

待林氏坐下,就握住她的手。「只不過是間小小的鋪子,稱呼一聲老闆還真是不敢當,咱們也別再姐姐妹妹,就直接叫我盼弟好了。」

「那也叫我敏敏吧。」她也很樂意。

「好,就這麼辦。」林氏臉上的笑容可比之前待在王府時多了不少,話也多了。

「離開王府之後,成天為了鋪子的事忙到頭都昏了,幸好千歲派來的人幫了不少忙,我也是從他們口中得知娘娘過世,還真是嚇了一大跳;接著又是你小產的消息,一直想來探望,但是王府裡頭又在辦喪事,實在不太方便,直到昨天結束,今天就趕緊上門,看你氣色不錯,我也放心了。」

徐敏眼眶熱熱的。「我很好,不用擔心。」

「咱們同樣都是女人,知道再多的安慰也沒用,但是你心裡也別只掛念著死去的孩子,還是要把心思多放在千歲身上,免得讓其他女人有可乘之機……」就因為出自關心,才要這麼勸她。

「我有個長輩的媳婦兒就是這樣,成天只想著失去的那個孩子,總是哭哭啼啼的,相公看了就覺得心煩,便每晚都去小妾那兒過夜,過沒多久,小妾就有喜了。」

「我又不是正室。」她失笑地說。

林氏白她一眼。「別以為千歲的心目前在你身上,就以為抓得夠牢了,雖然娘娘死了,你以為朝廷不會要他再娶個王妃進府嗎?就算他不願意也不成,要知道千歲可不是普通老百姓,可以自己作主把小妾扶正,妾永遠只是妾,要是失寵,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就算有新王妃進門,相信他對我的心也不會變的。」徐敏是如此確信著,他們之間的感情不會因為外力而產生變化。

「真是這樣就好了。」聽她說得自信滿滿,林氏也只能祝福了。

她連忙又問:「豆腐鋪子的生意好不好?」

「都是靠客人介紹,然後再經過口耳相傳,所以算是很穩定。」林氏又想到來王府的另一個目的,便主動換了個話題。

「對了!我可沒忘記當初跟你的約定,等鋪子的生意穩定之後,每天賣二十份的臭豆腐,好讓大家品嚐。」

徐敏噗哧一笑。「你還記得?」

「那是當然,所以今天是來跟你拿滷汁回去……」

「不是滷汁,是臭滷水。」徐敏糾正道。

「臭滷水多難聽。」林氏馬上丟給她一顆白眼。「萬一客人問起,我也不想說用咱們林家豆腐做出來的這道菜叫臭豆腐,還是『天下第一香』順耳多了。」

她笑到肩頭抖動。「這我倒是沒意見……」

「要是有機會的話就到鋪子裡來坐坐,你之前把一些首飾給我變賣周轉,這間鋪子有一半算是你的,也因為有你,我才有今天,可以把林家豆腐傳承下去。」林氏真的很珍惜她這個朋友。

「好,我一定會去的。」就算用磨的,也要元禮同意讓自己出門。

當天晚上,元禮來到西三所,便跟他提起這件事。

「……過幾天有空,我就帶你去她的豆腐鋪子看看。」聽完,他馬上同意,讓想好一大堆理由的徐敏愣住了。

她再確定一次。「你真的答應了?」

「你想去就去吧。」元禮欣賞著她錯愕的表情,好笑地說。

「元禮……」徐敏開心地摟住他的脖子。「你對我真好……」

元禮只希望她心情轉好,不要再為孩子的事難過了。「只要我能做得到的事,都願意為你做。」

「你也不要太自責,除非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否則誰也無法預料到會出這樣的事。」她知道這個男人想要補償自己,才會這麼好說話。

「我早就看出向來把禮制規矩掛在嘴邊的劉墉對你柢當不滿,卻沒有防到他會聯合審理正他們私下用刑,簡直是不把我放在眼底。」元禮只要想到就怒火中燒。

「沒有親手被我斬殺,已經算是運氣好了。」

徐敏瞋他一眼。「我聽說審理正他們差點就沒命了,相信有這次教訓,以後再也不敢自作主張。」

「待他們傷勢痊癒得差不多,照樣逐出王府,讓他們自己回京覆命。」他不留無法信任的人在身邊。「就看朝廷怎麼決定,是要追究我的責任,還是再派其他人來接手審理所,我都不在乎。」

她知道這個男人正在氣頭上,跟他說什麼都沒用,還是先緩一緩。

「好了,咱們不談這個,娘娘的喪事也辦完了,不管要為她守喪多久,朝廷早晚都會要你迎娶新王妃,我知道不該過問這件事,但是世子已經失去兩個『娘』了,希望新王妃能挑個真心待他好的女子……」見元禮盯著自己猛笑,讓她有些惱了。

「你在笑什麼?」

元禮坐在床緣,攬著她的肩。「這麼急著要我娶新王妃?」

「我是巴不得你不要再娶,要是哪個女人敢進門,我一定會半夜找棵樹,釘草人詛咒她,」徐敏用滿是嫉妒的口吻說:「來一個就祖咒一個,來兩個便題咒一雙,直到沒人敢嫁給你。」

聞言,他不但沒生氣,反而開懷大笑,她要是一點都不吃醋,恐怕他才會不高興。

「釘草人詛咒?還有這一招?不過說得好。」

徐敏見他還笑得出來,真想打人。「如果這麼做有用,我會去做,可問題是連你都作不了主不是嗎?就算貴為藩王,其實也有很多身不由己的時候,所以就算我再怎麼不情願,也只能咬著手巾,眼睜睜地看著新王妃進門,只希望她能真心接受世子,還有心胸大一點,可以容得下我,別來找我麻煩。」

「敏敏,你真是瞭解我,這是不是就叫知夫莫若妻?」元禮調侃地問。

她真往他的大腿打了一下。「我在跟你說正經的。」

「是!是!」元禮一副妻管嚴的模樣。「你說得沒錯,就算要娶新王妃,對象是哪一戶人家的閨女,我既不能作主,也不能不娶。」

「嗯。」徐敏臉色黯了下,有些落寞。

元禮輕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蛋抬起。「可我還是會上奏朝廷,希望能把你扶正,成為本藩的新王妃。」

聞言,她先是一喜,不過馬上回到現實。「真有這個可能嗎?」

「若是朝廷不肯,那我便不再娶,要是還堅持把女人硬塞給我,寧可被眨為庶人,也要與你做一對平凡夫妻。」他衷心地說。

「元禮……」不論最後的結果如何,他的這份心意,已經夠讓她感動的。「只要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好了,夜已經深了,該睡了。」元禮就要起身去吹熄桌上的燭火。

徐敏挽住他的手臂,還刻意用娃娃音撒嬌。「元禮……」

「什麼?」他困惑地問。

她又頻送秋波,暗示眼前的男人。「我還不想睡……」

「那就把眼睛閉著,很快就會想睡了。」元禮不解風情地回道。

「可是……今晚的氣氛不錯……」徐敏嘴角抽搐,總不能老實地說她想「做」,或直接撲倒他。

元禮納悶地看了下四周。「我倒覺得跟平時沒兩樣。」

這個男人怎麼突然變這麼遲鈍了?她不禁氣惱地思忖。「我這幾天精神不錯,也可以到外頭走動,良醫正還說身子已經恢復了。」

「那很好。」他笑吟吟地點頭。

難道暗示得不夠明顯?徐敏有些焦急。「他還說……該做的事也都可以做了。」

她可是厚著臉皮偷偷地問良醫正,這樣再聽不懂的話,就要懷疑眼前這個男人是有人假冒的。

他一臉不解。「什麼該做的事?」

「就是……就是……」她大聲地喊出來。「夫妻之間該做的事!我這麼說你總該聽懂了吧?」

噗!的一聲,元禮已經爆笑出來。

「你……竟然假裝聽不懂!」徐敏終於明白上當,真是有夠丟臉的,不由得面如火燒,舉起粉拳就要打人。

「我沒有!」他捉住她的小手。

「剛開始確實還聽不懂,不過你暗示那麼多次,再不明白就不是男人了……身子真的沒事了?」

徐敏臉頰冒著熱氣。「都已經調養一個多月,應該沒問題了。」

「可我還是擔心……」女人小產是很傷身體的,元禮實在不敢輕舉妄動,唯恐又有個閃失,他可承受不起。

她嬌斥一聲,擺出大姐頭的架勢。「少說廢話,快把衣服脫了!」

「是!我現在就脫!」他先是一愣,旋即笑不可抑,開始寬衣解帶,直到高大健壯的男性身軀一絲不掛地站在徐敏面前。

「接著呢?」

「躺下來!」徐敏拍了拍空出來的床位。

元禮馬上「性致勃勃」地在床上躺平。「還請溫柔一點……」

「放心!我會很溫柔的……」看著面前的「美食」,她不禁舔了下唇瓣,然後脫起自己的衣物,直到最後一件衣物也丟到床下,便跨坐在元禮身上。

「乖乖躺好,還有兩手不准亂摸。」

他俊臉一苦。「敏敏,這太為難我了。」

「那就不要玩了。」她哼道。

「好、好、好,我不亂摸就是了。」開什麼玩笑?他的興致都被勾起了,怎麼能說不玩就不玩。

徐敏俯下頭來親他,四片唇瓣馬上交纏在一起,距離上回接吻好像已經是很久很久的事了,能再像現在這般親熱,真是托老天爺的福。

「唔……」元禮還沒親夠,她的唇舌已經移開,不禁發出抗議的咕噥。

她輕咬著元禮的耳垂,聽到他倒抽一口涼氣,應該就是敏感地帶了,不禁有些得意,並伸出舌頭舔了幾下。

「喜歡嗎?」

元禮吞嚥了下口水。「喜……喜歡……」

「不准摸我喔……」眼角瞄到他抬起右手,徐敏馬上警告。

他只好咬緊下顎,拚命忍耐。

見狀,徐敏琢了下他的嘴巴,以示獎勵。

「敏敏……快一點……」元禮粗啞地催道。

徐敏用手指輕捻了下左邊的男性乳頭,總不能每次都被他整得死去活來,偶爾也要報復回去。

「夜還很長,我打算慢慢來……」

其實林氏說得沒錯,為了將來著想,她還是該用盡一切辦法來抓住這個男人的心,在床第之間增加一點變化,自然多一分情趣,也算是女人小小的心機,相信會有幫助的。

「好……只要繼續親下去就好……」他喘著氣說。

她悶笑一聲,吮吸著右邊的男性乳頭,聽到元禮發出愉悅的低哼,心想應該很舒服。

於是,徐敏用同樣的方式伺候另一邊的男性乳頭,不必去看,也知道胯間的男性慾望早已亢奮堅挺,就抵在她的臀後,正蠢蠢欲動著。

元禮俊臉泛紅,幾乎要哀求她。

「敏敏……快給我……」

「還不行……」她慢慢往下挪動,親著他的肚臍。

他稍稍抬起頭來,看著徐敏的嫣紅小嘴正往「重要目標」前進,不是不喜歡被那麼伺候,而是怕會當場失控,有失顏面,還是等下次好了。

「我忍不住了!」元禮馬上將她往上拉,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吻住那張折磨自己的小嘴。

在結合的瞬間,兩人都逸出滿足的呻吟,彷彿這一刻已經等待好久。

徐敏激烈地回吻他,舌尖與舌尖彼此逗弄、勾引,隨著交合的部位時快時慢的節奏,吐出誘人的嬌喘輕啼。

「敏敏……」他一面吻一面喚著。

她十指穿過元禮烏黑的長髮。

「我在這兒……」

元禮扣住她的粉臀,加快衝刺的速度,一次又一次,讓徐敏無力招架,不知是應該求饒,還是要他繼續。

「……元禮……」

在高潮來臨之際,她也同時感受到豐沛的男性種子播撒在花壺中,不禁發出啜泣聲,在心裡祈求,希望老天爺能再給他們一個孩子。

一聲男性悶哼也跟著響起,所有的動作戛然停止。

喘息和嬌喘的曖昧聲響,逐漸變得微弱,直到燭火也愈來愈小,覆在白嫩嬌軀上的男性身軀才有了動作。

當元禮翻身下來,也順手將嬌軀攬在懷中。「方纔會不會太粗魯了?」還是會擔心不小心傷了她。

「不會……」徐敏輕吐地說:「我沒事……」

他輕撫著她滑膩的手臂,輕歎了口氣。

「咱們還會再有孩子的,你想生幾個就有幾個,所以不要再難過了……讓他好好地走吧!」

徐敏鼻頭頓時酸了。

「嗯。」

既然注定無緣,那就祝福孩子投胎到更好的人家,能擁有一對愛他的父母,過得平安快樂。

五日後……

元禮果然實踐諾言,帶著徐敏前往林氏所開的豆腐鋪子,唯一的條件是不能騎馬,畢竟一個年輕女人騎著馬在熙來攘往的大街上出現,就算蒙著面紗還是太過張揚,他可不希望有太多男人盯著她,所以只能乘轎。

「坐轎就坐轎,只要能出門就好。」徐敏選擇妥協,不想在這件事上頭跟元禮爭論不休,但她也有條件,就是要低調再低調,否則藩王一旦出現在大街上,百姓們定然紛紛走避,簡直是擾民。

於是,元禮穿上粗布袍子,頭髮也束起,戴上網巾,同樣放棄騎馬,而是走在轎子旁,除了四個轎夫,護衛也只帶著魯俊一人,就是盡量不要引起百姓注意,小能融入人群當中。

「坐在裡頭根本看不到外面。」她看著四周密閉的轎子,跟原本想像的不一樣,忍不住去撥開簾子。

外頭的元禮發現她的舉動,馬上清了下嗓子,讓徐敏連看都還沒看到一眼,就把手縮回去了。

「還沒到嗎?」這麼久。

待輸子左彎右拐來到店舖林立的市集尾端,來往的人潮明顯少了些,唯獨一間小小的豆腐鋪子外頭,排了一條長長的人龍,一股熟悉的老味道飄進轎內,讓徐敏兩眼發亮。

「是臭豆腐……」話才說著,她便把簾子撥開一些,好窺探外頭的動靜。

元禮瞪著前方不遠的騷動,似乎有人企圓插隊而遭到其他人怒罵。

「是到了沒錯,不過……這是怎麼回事?」

「噗!」徐敏第一眼看見的是豆腐鋪子外頭插了一支醒目的旗子,旗子上寫著『天下第一香』五個大字,想不到林氏真的很有生意頭腦,不用她教就想出這個宣傳的法子,真是太聰明了。

她又看著經過鋪子前頭的路人,有的掩鼻快跑,有的好奇地張望,甚至有的匆匆趕來,不過被告知只有限量二十份,已經額滿了,只好失望地離開,讓徐敏不禁一邊看一邊笑。

而那一條排隊的人龍,個個是伸長脖子、吞著口水,希望快點吃到那道臭到讓人捨不得停口的『天下第一香』。

「請各位一個一個進來!」一名夥計走出來吆喝。

接著就見到那些買到的客人,捧著用油紙包好的臭豆腐,才踏出豆腐鋪子,也顧不得燙,就用手抓起來吃,那表情好像吃到人間美味。

等到二十份臭豆腐賣完,只好跟向隅的客人說聲抱歉,請他們明天再來,有人不甘心,嚷著要店家多做幾份,林氏連忙出來打圓場,好說歹說才把客人送走了。

看到這裡,元禮還是覺得相當不可思議。「想不到這麼多人喜歡吃臭豆腐。」他可是敬謝不敏。

待豆腐鋪子外頭都沒人了,轎子才停在門口,元禮掀開簾子,讓已經坐不住的徐敏下轎,一同走進鋪子。

「大爺和夫人要買豆腐嗎?」夥計招呼地問。

她笑嘻嘻地說:「我要買『天下第一香』。」

「真是不好意思,『天下第一香』每天只有賣二十份,已經賣完了,兩位客倌若要買,明天請早。」夥計哈腰地說。

徐敏佯歎地問身邊的男人:「這可怎麼辦?」

「客人要買,豈有不賣的道理,叫你們老闆出來。」元禮故意板起臉怒道。

夥計被他的氣勢給震懾住了,再怎麼沒見過世面,也感覺得出這對樣貌出色的男女不是普通人,嚇得跑到後頭去找老闆。

「大爺和夫人若真的這麼想吃『天下第一香』,還有最後一份,不過要請稍候片刻……」林氏聽夥計形容之後,擔心對方來頭不小,不敢得罪。

「啊?」

待林氏看清面前的一對男女,原本擔憂的表情瞬間轉為驚喜,馬上屈膝福身。

「千歲萬福~夫人萬福!」

她身後的幾個夥計先是張大嘴巴,然後趕緊跪下。

「都起來吧!」元禮笑說。

林氏朝徐敏笑說:「你來了!」

「我當然要來看看了。」徐敏噴笑一聲。「看到外頭那麼多人在排隊等著買臭豆腐,我也放心了,原本還擔心大家無法接受它的味道。」

「其實前兩天還真不敢收錢,只是讓大家吃吃看,到了第三天真的有人專程來買了,不過街坊鄰居倒是有些不太高興,因為臭得他們都得捏著鼻子……」林氏不禁有些苦惱地說:「只好每天送幾塊豆腐給他們,巴結一下。」

「敦親睦鄰也是必要的,你這麼做沒錯。」她用力嗅了幾下。「聞到臭豆腐的味道,害我嘴巴也饞了起來。」

「我這就做給你吃,還有千歲……」

元禮假咳一聲,光是聞到味道他頭就疼了,得拚命忍著才沒有奪門而出。「我就不必了。」

兩個女人相視一笑,便拉著彼此的手走到鋪子後頭去了。

半個時辰後,徐敏爽快地允諾林氏有空還會再來,若有任何困難也可以隨時找她幫忙,這才心滿意足地坐進轎內,在元禮的陪同之下打道回府。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31 08:48 PM

第六章

王妃的喪禮辦完不到十天,王夫人的女兒珍兒卻在這時生病了,消息也馬上傳到西三所。

此時徐敏正坐在樹蔭下的石椅上,陽光不斷地從葉子縫隙中灑落下來,整個人不禁有些懶洋洋的,但原本還直打著呵欠的她,在聽到丫鬟的話之後,濃濃的睡意全被打散了。

「病了?怎麼突然病了?」她這才想到還沒機會見到元禮這個庶出的小女兒。

秀珠將茶點一一擱在石桌上。「奴婢聽說是身上起了藥疹,對大人來說已經是不能輕忽的病症,更何況是珍兒小姐這麼年幼的孩子,若再嚴重些,有可能會喘不過氣來,危及性命,王夫人擔心得成天以淚洗面。」

「藥疹?」意思就是藥物過敏?她心裡不禁這麼猜測。「以前有過這種情形嗎?」

「奴婢之前沒聽說過。」秀珠一面倒茶一面回道。

徐敏右手托腮,思索著該不該去探望。「千歲呢?」

「因為娘娘過世,加上珍兒小姐又病了,王夫人便請求千歲讓她把女兒帶回去照料,所以千歲此刻正在王夫人住的東三所,只怕接下來幾天,都會往那兒跑了……」

見主子一臉沈思狀,秀珠便開口說:「夫人喝茶。」

「呃,好。」她回過神來,端起茶杯啜了一口。「那麼是突然起了藥疹,良醫正還有說些什麼嗎?」

秀珠回道:「因為珍兒小姐並沒有服藥,身上更沒有傷口需要抹藥,所以目前還找不出原因來。」

「既然沒有抹藥,那麼吃進去的機會還是比較大……」徐敏放下茶杯。「她平常吃的東西,可有仔細問過?」

戲裡頭也有演過為了爭寵,不惜毒害女兒的情節,她不想懷疑王夫人,可是表面上疼愛孩子的女人,並不代表就真的是個好母親,人前是一套,人後又是另外一套,這種事也是有的。

「這個奴婢就不清楚了。」秀珠搖頭。

她心想也是,這種事還是得問身邊負責照顧的奶娘、丫鬟最清楚,偏偏自己又沒有權力過問。

於是,徐敏讓秀珠去命人準備軟轎,打算親自走一趟東三所,於情於理,總是要前往關心一下。

待軟轎來到東三所,也就是王氏居住的院落,先讓門房進去通報,等了片刻,才有一名丫鬟出來領她進去。

「徐夫人請進!」

徐敏才跨進廂房的門坎,就見元禮也在屋裡,懷裡攬著噙著淚光的小女兒,滿臉疼惜,而王夫人則坐在繡墩上,不住地擦著淚水。

「千歲!」她先向元禮福了個身。

元禮笑著為徐敏介紹。「你還沒見過珍兒吧?」

「確實還沒見過。」徐敏睇向有些靦眺怕生的女娃,臉上因為起了一塊一塊的藥疹,看來可憐兮兮的,令人心疼。

「多謝妹妹關心……」王氏一面說著,一面讓丫鬟搬了張繡墩過來。「還好良醫正說只要服過藥,再過幾天藥疹就會慢慢消了,否則……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活不下去了……」

徐敏在繡墩上坐下。「既然良醫正都這麼說,咱們就相信他的醫術。」

豈料這番話聽在王氏耳裡,可就不太舒服了。「珍兒不是妹妹的親生骨肉,當然可以說得輕鬆了……」

像是被當場用了一個耳光,徐敏臉色不禁僵住了,她真的不該拿熱臉來貼人家的冷屁股,不過有些人情義理又不能不顧,做人還真是難。

元禮板起俊臉,生怕徐敏想到流掉的孩子,心裡又難過了。

「你這是什麼話?」

「奴婢……奴婢只是擔心珍兒……」王氏被他這麼訓斥,才擦乾的淚水馬上又掉下來。

「難道千歲心裡、眼裡就只關心世子,庶出的女兒就不重要了?」她心中早有諸多不滿,只是不敢說出口罷了。

他冷聲斥責。「珍兒是我的親生女兒,無論嫡出還是庶出,我都同樣關心,這種話我不想再聽見第二次。」

王氏怕惹他生氣,嗚嗚咽咽地回道:「是……」

「姐姐會這麼擔心也是正常的,畢竟母女連心,關心則亂,旁人自然是比不上的。」

徐敏很快地恢復過來,再難聽的話以前都見識過了,沒什麼好在意的。

「你也別放在心上。」元禮和顏悅色地安撫。

徐敏朝他輕哂。「其實姐姐這麼說也沒錯,就因為不是親生骨肉,才能用客觀理性的態度來看待,而不會被憂急的情緒給分了神。」

「這話怎麼說?」他不解地問。

她看向頻頻拭著眼角的王氏,若這件事真是王氏為了爭寵而自導自演,當然要想辦法戳破,這種利用孩子的惡毒女人不值得原諒,若不是的話,也得查出真正的原因,免得孩子再受罪。

「良醫正可有說明藥疹是如何引起的?」徐敏問。

元禮頷了下首。「說是可能服下或碰觸到某些藥物才會出現這種紅色疹子,不過珍兒最近並未生什麼病,所以應該不太可能。」

「千歲,一般人認定的藥物有很多其實平日都會使用到,像是當歸、四物、人蔘這些,可以說是藥,但也算是食材。」只要找到過敏源,應該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沒錯!」他大夢初醒地說。

王氏睜著淚眼。「可是珍兒還小,用不上那些東西……」

「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請照顧她的奶娘和丫鬟們列出一張清單,把她最近半個月內吃的東西寫下來,再一一查證,相信可以防止同樣的事再發生。」徐敏提出自己的看法,試探對方的反應。

「不知姐姐願不願意?」

「我當然願意了。」王氏點頭如搗蒜地回道。

元禮拍板定案。「那就這麼決定了,清單列好之後,就派人送到西三所。」

「奴婢萬萬不敢。」徐敏垂眸回道:「應該請千歲過目才對。」

元禮咧了咧嘴。「法子是你提出來的,當然要由你來解決。」

他就是要看她如何處理,只要辦得好,也能讓大家刮目相看。

這個男人根本是故意把責任推到自己頭上,她在心裡歎了口氣,想抽身不管已經太晚了。「奴婢遵命。」

王氏一臉過意不去地說:「妹妹,方纔我真不該那麼說……」

「不過是一點小事,過去就算了。」她只希望不要再有下次。

探望過後,徐敏又乘坐軟轎離開東三所,她實在看不出王氏的憂慮焦急是裝出來的,更不用說傷害自己的親生女兒,那麼應該就是自己想太多了。

到了翌日下午,好幾張清單送到她手上。

「……看來似乎沒有太大的問題。」徐敏前前後後反覆檢查了好幾遍,並沒有發現特別之處,畢竟小孩子吃的食物比大人單純,不可能大魚大肉,成天補這個又補那個的。

「不過她似乎很喜歡吃巧酥糕、紅豆鬆糕這類甜食,幾乎這半個月內天天都吃……」從小就這麼吃,也不怕蛀牙,更慘一點的話可能會得糖尿病。

在身邊伺候的寶珠因為也愛吃甜食,很自然地接腔。

「夫人有所不知,不只是珍兒小姐,府裡很多婢女丫鬟也都喜歡,尤其是江夫人親手做的糕點更是好吃,連典膳所的廚子都比不上。」

徐敏心裡不由得打了個突。「江夫人?」

「之前不是跟夫人提過一次,王夫人擅長女紅,江夫人則是做糕點?」秀珠也笑著說:「不過奴婢喜歡吃鹹的,江夫人做的巧酥糕和紅豆鬆糕實在太甜了。」

「那麼……」她總覺得好像快要抓到什麼東西。「珍兒平常吃的糕點也是江夫人親手做的?」

寶珠和秀珠互覷一眼,並不清楚。

「走!」徐敏手上抓著清單,想到萬一問題真的出在糕點上,要是珍兒又吃了,病情恐怕會更惡化。

「我要上東三所一趟。」

就這樣,她又坐著軟轎來到王氏住的院落,被請進後廳,王氏接著又應徐敏的要求,將照顧珍兒的奶娘和丫鬟們都叫到面前來問話。

「徐夫人萬福!」

徐敏優雅地坐在座椅上,打量著跟自己請安的奶娘和兩名丫鬟,絕美的臉蛋沒有任何表情,自然給人一股壓迫感,令她們不禁惴惴不安。

「妹妹?」王氏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徐敏朝她頷了下螓首,然後再望向奶娘和丫鬟,娃娃音透著一絲冷意。「接下來我要問的話,你們可得老實地回答,若敢有半句謊話,絕不輕饒。」

「是。」她們提心吊膽地回道。

「嗯……」徐敏見威嚇生效,這才開始發問:「我看了列出來的清單,珍兒平日很喜歡吃糕點,都吃了些什麼?」

奶娘和兩名丫鬟不禁鬆了一口氣,心想這個問題很容易回答。

「回徐夫人,珍兒小姐是很喜歡吃糕點,尤其是甜的……」

「像是紅豆鬆糕、棗泥糕、山渣甜糕之類,一次可以吃下兩塊……」

「有時怕她吃太多,不給她吃,還會哭鬧不停……」

聽她們這麼說,徐敏面露沈思之色。「那些糕點你們全都吃過?」

「自然都吃過了。」她們紛紛點頭。

她又沈吟一下。「吃了之後,有拉過肚子或起疹子、不舒服嗎?」

「不曾有過。」這回她們都搖頭了。

於是,徐敏問到重點了。「那些糕點是典膳所的廚子做的?」

「回徐夫人,其他廚子做的糕點,珍兒小姐並不愛吃,總是吃一小口就不碰了,不過只要是江夫人做的,一定會吃個精光。」一名丫鬟說。

徐敏反問:「為什麼?」

「應該是味道較甜,而且也多了股香氣。」奶娘這麼說道。

聞言,她又追問:「什麼樣的香氣?」

奶娘一臉為難。「似乎有些熟悉,可是……又說不上來。」

她只好偏頭看著王氏。「姐姐也經常吃嗎?」

王氏點頭。「她是經常讓丫鬟送來給我,我也不好意思回絕,不過實在太甜了,每回都只吃了半塊,剩下的就分給其他人。」

「嗯。」徐敏心想有可能就出在這些糕點上頭,不過其他人吃了都沒事,是因為大人的抵抗力比較強嗎?

「妹妹怎麼看?」王氏小心地問。

她思索了下,語帶保留。「目前還不能斷定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可否請人到隔壁院落,把江夫人請過來?」

「當然可以。」於是,王氏馬上命丫鬟去請江氏過來一趟。

而就在等待期間,徐敏又在腦子裡把才纔的對話整理一遍,一共揪出兩個可疑之處,那就是甜度和香氣。

片刻之後,江氏被請到後廳,臉上帶著憂色。

「是珍兒出了什麼事嗎?」聽說王氏有事找自己,她連忙趕來。

王氏忙不迭說道:「讓你擔心了,珍兒沒事。」

「沒事就好,真把我給嚇壞了……」江氏捂著心口說。

徐敏緊盯著她臉上每一個表情。「姐姐請坐。」

「妹妹也在這兒。」聽見徐敏出聲,她才注意到。

待王氏入座,徐敏才回答:「因為珍兒身上突然起了藥疹,我想如果沒有找出東西來,要是下次又發作,恐怕會有危險,所以正跟姐姐研究她每天吃下肚子的東叫哪些。」

她點了下頭。「原來是這麼回事。」

「因為珍兒平常特別喜歡吃姐姐做的糕點,所以才會請姐姐過來……」

才聽到這兒,江氏眼眶倏地一紅,激動不已地問:「你……是在懷疑我嗎?難道妹妹以為我在裡頭下藥?」

「我沒這麼說……」徐敏沒想到她反應這麼激烈。

江氏兩手緊攥著巾帕,愈說愈是委屈。「我又怎麼會傷害珍兒呢?她那麼小、那麼可愛,我打她一出生就看著她長大……」

「你把珍兒當做自己親生的一樣,我當然相信你不會害珍兒。」王氏趕緊安撫她。「妹妹也只是問問……」

「上回是娘娘說我差點害世子毀了容,這回換成妹妹了,難道連你也容不下我嗎?我究竟做錯了什麼?」她不禁聲淚俱下地問:「我保證不會跟你爭千歲的……我說的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徐敏臉上已經滑下三條黑線,心想她扯得還真遠,尤其是此刻在廳裡的人都用責難的表情看著自己,這下子她真的成了壞女人。

「姐姐先冷靜下來。」這不禁讓她想到上回「以毒攻毒」的事件,王妃百口莫辯的樣子,這次換成自己了。

她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確實有一手,而且很不簡單,看似軟弱好欺,卻又比任何人懂得利用這些缺點,將它們轉為己身的優勢,徐敏忍不住要想,自己該不會正好掉進對方設好的陷阱裡頭了?

「我只是想安安靜靜地過日子,難道這樣也不成嗎?」江氏無助地抽泣。「妹妹什麼都有了,何苦來為難我?」

王氏於心不忍。「好了、好了,別哭了,又沒說不相信你。」

「姐姐先聽我說……」徐敏想要說明自己的作法。

江氏歇斯底里地哭嚷。「我真的沒有對珍兒下藥……妹妹不能隨便冤枉我……要是千歲信以為真……我就是一死也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

「我沒說姐姐下藥,只想知道那些糕點裡頭摻的是什麼糖?份量多少?為何會特別甜、特別香?」她真的只是要問這些。

聞言,江氏嗚咽地說:「糖不就是糖,只有白糖和紅糖兩種,妹妹這麼問,不是懷疑又是什麼?根本就是在欺負人……」

「我……」徐敏還想說什麼,就被王氏用眼色制止了。

「我相信你便是了。」王氏握著江氏的手,輕拍兩下。

「妹妹也不是有意的,她還年輕,不太會說話,你就原諒她。」

徐敏很想說自己的真實年紀可比她們還大,不過要跟一個有些神經質的女人講道理,看來是說不通了。

於是,王氏很快地便又讓丫鬟將江氏送回她居住的院落。

徐敏沒有查出個結果,反而惹來一身腥,只能無功而返,這也是她來東三所之前始料未及的事。

當天晚上,江氏企圖懸樑自縊,幸而被身邊的丫鬟及時發現救了下來,才沒有造成憾事。

接到馬福的稟報,元禮馬上前往東三所,那天夜裡都沒有再回來,徐敏也一個晚上沒有闔眼。

一直到第二天,午時過後,秀珠她們去打聽回來,知道人沒事,不過有些不太好聽的閒言閒語也跟著傳了出來。

「都說了些什麼?」徐敏淡淡地問。

明珠吶吶地回道:「都說……是夫人想藉著珍兒小姐的事……逼死江夫人……好得到千歲的獨寵……」

「嗯。」這在她的預料之中。

「夫人又何必去管珍兒小姐的事?」秀珠替主子不平。「你看!反而惹來了一身麻煩,大家都怪夫人不知足,嫌自己不夠得寵,想乘機除去其他小妾。」

寶珠也同樣氣不過。「聽說千歲一整晚都待在江夫人屋裡,為的就是安慰她,夫人難道就不擔心?」

這句話讓徐敏的心頭像被針紮了一下,澀笑地說:「我又何嘗想多管閒事……」對大人可以狠得下心,但是看到小孩子受苦,就會忍不住心軟。

「更何況千歲想在她的屋子待多久,那也是他的權利,沒有人可以阻止,包括我在內。」

話雖這麼說,可是嫉妒的蟲子還是不斷地啃蝕著她的心,真的好痛、好痛,那是種令人抓狂到想要尖叫的疼痛。

原來愛得愈深,嫉妒心就愈強……

此刻這種鑽心刺骨的滋味,還是頭一遭。

「夫人不能這麼說……」

「要是千歲的心以後都偏向江夫人,那可怎麼辦?」

她聽不見丫鬟們說的話,只是好想去把她的丈夫搶回來。

可是……那並不是她一個人的丈夫。

待元禮再踏進西三所,已經又過了一天。

見他一聲不吭地坐在椅上,徐敏也坐在一旁不說話,心想該不會是為了險些害江氏尋短的事在生氣?處於弱勢的女人總是特別容易引起男人的同情,而她既不會抱怨,也不會告狀,態度又強勢,就是吃虧。

「怎麼不說話?」過了好半天,元禮終於啟唇,打破屋內沉重的氣氛,也讓三個丫鬟偷偷吁了口氣,不然她們都快受不了了。

徐敏瞄他一眼。「千歲不說話,奴婢又怎麼敢開口。」

「好,那麼你可知我想說什麼?」他直視著她問。

她不禁研究起面前的男人,有時覺得自己瞭解他心裡在想些什麼,可是有些時候,又覺得完全猜不透,看來要完全摸清一個人的心,果然很不容易。

「你認為我錯怪江夫人了?」徐敏只好一個一個猜。

元禮目光馬上轉為銳利。「你真的錯怪她了嗎?」

「我都還沒開始問,她就哭了起來,口口聲聲說我容不下她,是故意冤枉她,想要錯怪還真難。」她自我解嘲地說。

他瞪著徐敏半晌,最後歎了口氣。「你不該貿然去問她,而是要等到掌握證據之後再問,否則別人自然會以為你是故意冤枉她。」

聞言,徐敏斜覷著他。「你相信我不是故意要冤枉她?」

「我相信你定是懷疑些什麼,才會想聽她怎麼說,只是不該當面問,就算真是她所為,她也不會承認的。」他有時覺得這丫頭很聰明,可有時又覺得她很傻,論起心機,道行還太淺。

「這兩天待在江氏那兒,除了安撫她之外,也是想多瞭解她一些,說來可笑,打從她入府到現在,我並不真的清楚她的為人。」

聽他還是站在自己這一邊,讓壓在徐敏胸口的那塊大石頭,瞬間栘開了。「我只是太急著找出答案,沒有考慮太多。」

「你先把疑點說來聽聽。」他或許偏心,但也要有所本,才能令人心服口服。徐敏這才說出自己的看法。

「我只是想知道她做的糕點用的是哪一種糖,為何比其他廚子做的要甜,還有特別香的原因,有些東西看似無害,可是對某些人來說,吃了卻會致命,有可能就是這糕點讓珍兒起藥疹。」

「你問過其他人是否有同樣的症狀?」

她頷下螓首。「已經問過了,奶娘和丫鬟她們全吃過,不過都沒事。」

元禮垂陣沈思。「那麼只有派人去東三所的小廚房裡找了,不過又不確定是什麼,還真是無從下手,就算真有那樣東西,也可能早已藏起來了。」

「我也是這麼想。」徐敏歎道。

就在這當口,馬福來到門邊稟報。「千歲,月雲有事求見。」

「月雲?」他愣了一下,想不起對方是誰。

馬福又回道:「就是娘娘生前的貼身婢女。」

「嗯,讓她進來。」元禮雖然覺得有些困惑,還是點頭了。

在外頭候著的月雲,走了進來,先向兩人請安。「千歲萬福,徐夫人萬福。」

看到本人,元禮這才想到她就是跟著王妃從娘家陪嫁過來的婢女,對她的忠心印象深刻,不過還是猜不出她是為了何事求見。

「有事就說吧!」

月雲又福了個身,這才說明來意。「奴婢是聽說珍兒小姐身上起了藥疹,徐夫人正試著找出原因,還懷疑到江夫人身上,讓她前天夜裡差點尋短,府裡的下人都在謠傳是徐夫人故意冤枉她。」

「那是因為江夫人做的糕點味道和其他廚子做出來的不同,咱們夫人才會好奇,想要問問是怎麼做的……」

「咱們夫人又沒說是她在裡頭下藥,就急著尋死尋活的……」

「咱們夫人才委屈……」

秀珠等三個丫鬟護主心切,連忙搶著為自己的主子辯護。

「好了,別多嘴。」徐敏朝她們使了個眼色,要丫鬟們別說話。

她們才嘟起嘴,乖乖地閉上。

元禮皺著眉看向月雲。「那又如何?」

「因為娘娘生前也很喜歡吃江夫人做的紅豆鬆糕,還曾經讓奴婢去打聽是用了什麼去做的,不過江夫人對糕點的配料很保密,說是家傳秘方,不肯告訴外人,也總是一個人待在小廚房,要不是奴婢和伺候她的丫鬟要好,請她找個機會進去偷看,恐怕到現在都還不曉得。」

月雲這番話讓徐敏不禁又驚又喜,連忙問道:「到底裡頭加了什麼?」

「其實很尋常,就是蜜甘。」

徐敏一怔。「蜜甘?」

「蜜甘還有一個名字,就是甘草。」月雲說。

「我知道甘草……」夜市常賣的番石榴,都會附上一包甘草粉,沾著吃就是特別甘甜。

「這就是江夫人的家傳秘方?」

月雲回了一聲:「是。」

這下子讓徐敏心中的疑惑更深,甘草雖然也算是中藥的一種,但是沒聽過會讓人起藥疹,只是裡頭加了鹽,吃多了會口乾舌燥罷了,不禁懷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錯怪江夫人了。

「馬福!」元禮想了一下,便把奴才叫進來。「你立刻跑一趟良醫所,仔細問問良醫正,關於甘草的用途以及禁忌。」

馬福銜命走了。

「等問過貧醫正便知了。」他說。

徐敏也只能耐著性子等待,接著看向月雲。「無論如何,還是要謝謝你特地來告訴咱們這件事。」

「只因在王府裡頭,徐夫人是真的關心世子,為了死去的娘娘,奴婢才會決定前來。」她這麼做也是有目的的。

元禮不禁讚許。「你做得很好!」

過了半晌,馬福滿頭大汗地回來了。「啟稟千、千歲……」

「良醫正怎麼說?」他問。

馬福上氣不接下氣地回稟。「良醫正說……說甘草有解毒、鎮咳祛痰……還有止痛的功效……不過若是長期服用……輕者全身起藥疹,重者心脈失常……或心肌損傷……」

「他真的這麼說?」元禮瞠目問道。

「是,千歲。」馬福光要背下這些話,頭都快炸了。

元禮和徐敏相覷一眼。「那麼果然是吃了摻入甘草的糕點,珍兒才會起藥疹,不過她究竟是無心,還是有意的呢?」

若是無心便罷,要真是有意的,元禮無法想像一個像江氏那樣外表怯憐憐的女人,會有如此歹毒的心思。

徐敏沒有搭腔,因為她也無法肯定。

「你這次算是立下大功,救了珍兒一命。」他對月雲說道。

「啟稟千歲……」月雲見機不可失,連忙跪下。「其實奴婢這麼做是存有私心的,自從娘娘過世,奴婢原本也想隨之而去,可是……又想到爹娘膝下只有奴婢一個女兒,在他們生前無法在身邊盡孝,奴婢只希望能回老家為爹娘守墳……還請千歲成全……」

聽她對王妃忠心耿耿,如今又為了孝道,想為雙親守墳,元禮又豈會不允?「好!我答應你,放你離開王府。」

「多謝千歲,多謝千歲……」她不斷磕著頭說。

終於可以回家看爹娘了。

東三所……

元禮派了好幾個奴才到院落中的小廚房搜索,找到好幾包磨成粉末的甘草,接著又命人去把江氏和王氏全都請來。

待他和徐敏在後廳落坐,王氏也到了,最後江氏才在丫鬟的攙扶之下,緩步地跨進門坎,怯怯地來到元禮跟前,福身見禮。

「我命人在小廚房裡找到這些東西,你可認得是什麼?」說著,元禮朝身旁的馬福示意,將其中一包呈給江氏。

江氏先覷了他一眼,這才用食指沾了一些甘草粉末,用舌尖嘗過之後才說:「回千歲,這是蜜甘……」

「是誰放在小廚房裡的?」元禮緊迫盯人地問。

她也馬上坦承。「是奴婢放的。」

「做什麼用的?」

「只要將蜜甘摻入糕點,糕點就會變得更為甜香好吃,這是奴婢的家傳秘方……」江氏怯怯地看著他。「不知千歲為何突然問這個?」

元禮沈下臉,怒視著她。「你可知長期服用甘草,全身會起藥疹?」

「奴婢不知道……」江氏臉色一白,雙腳發軟,驚恐萬分地跪倒在地。「也從來沒人吃了之後出過事……千歲要相信奴婢……」

王氏也是一臉難以置信。「千歲,這是真的嗎?珍兒真的是因為吃了這些甘草粉做的糕點,身上才會起藥疹的?」

「良醫正確實是這麼說的,甘草儘管無害,可是一旦吃多了可是會傷身的,加上奶娘又說珍兒已經連吃了三個月,早晚各吃兩塊,吃進去的份量比其他大人來得多,長期累積下來,體內的毒性不可小覷。」元禮瞪著跪坐在地的江氏。

「你當真不知它的嚴重性?」

她一臉淚漣漣地回道:「奴婢也曾問過一些大夫,個個都說蜜甘可以止咳潤肺……加上珍兒又喜歡吃奴婢做的糕點……就算再辛苦,要奴婢每天做都願意……若是知道吃多了會生病,奴婢說什麼都不敢給她吃……」

聽江氏這麼說,連元禮也不知該不該怪罪於她了。

徐敏看著哭倒在地上的江氏,想到跟那天在世子所和王妃對質的情況一樣,都只能懷疑她的用心,卻無法將其定罪。

「千歲一定要相信奴婢,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江氏淚如雨下地說……「更可以對天發誓……若是有半句謊言……將會不得好死……」

見她似乎真是無心之過,元禮臉色稍霽,也只能慶幸珍兒的病情穩定,並沒有性命之憂。

「以後不准再犯!」

「奴婢不敢了!真的不敢了!」她掩面痛哭地說。

元禮見她哭成淚人兒,但還是不能當做這件事沒發生過,總要給她個教訓。

「就算你不是有意的,珍兒生病卻是不爭的事實,還是要予以懲罰……就罰你服苦役半個月,至於做些什麼,就交給李嬤嬤決定。」

「奴婢遵命……」江氏哽咽地回道。

他拍了下座椅扶手,站起身來。「好了,都回自己的屋子去。」

就在徐敏要跨出廳門之際,下意識又回頭看了一眼哭到全身虛脫,被兩個丫鬟攙扶起身的江氏。

先是世子,接著是珍兒,都因為她而相繼出事,總覺得有些關聯,可是偏偏又無法證明她是蓄意的,也只能提醒自己要多加留意此人。

也因為查出害珍兒起藥疹的元兇,問題確實就是出在江氏身上,算是還給徐敏一個公道,說她使壞爭寵的流言便不攻自破。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31 08:49 PM

第七章

經過三、四天,在良醫正對症下藥之後,珍兒身上的藥疹也漸漸退了,最高興的莫過於王氏了。

「這回真是要謝謝妹妹。」王氏特地帶著女兒到西三所來道謝,也順便串串門子。

「要不是妹妹做事細心,又不怕費事,恐怕還找不出原因來。」

徐敏可是不敢居功。「不過是碰巧。」

「珍兒,快過去叫一聲徐姨娘。」她笑吟吟地跟女兒說。

珍兒有些害羞地走上前。「徐……姨娘……」

「乖!」徐敏摸了摸她的頭。「以後可不能再這麼貪吃了知不知道?就算是再好吃的東西,也不能吃太多。」

三歲大的女娃也不知是否聽懂,只是朝徐敏一笑,又趕緊跑回生母身邊,抱住她的大腿撒起嬌來。

倒是王氏把話聽進去了。「千歲已經答應讓珍兒跟我一塊兒住在東三所,早晚都可以照看得到,以後我會多加注意,不再讓她亂吃東西。」

「那真是太好了。」徐敏替她們母女高興。

王氏摟著女兒,心情大好,笑到眼睛都瞇了。「以後妹妹有任何困難,儘管來找我,我一定會盡力幫忙的。」

「多謝姐姐。」這句話聽聽就好,徐敏可不敢真的去找她,不只是因為還無法信任她,更怕觸及彼此的利益關係,突然又翻臉了。

已經坐了大半天的王氏還不打算走,似乎很想跟她建立良好關係,可惜徐敏只想快點送客,不過這種應酬也是必要的,要是處理不好可是會留下後遺症,所以還是耐著性子應付。

「……一直想送些什麼,突然想到妹妹喜歡騎馬,馬背上不是都裝著馬鞍,硬邦邦的,坐在上頭似乎挺不舒服的,不如我來縫塊墊子,上頭再繡些花樣,這麼一來,說不定就好坐多了。」

徐敏臉上掛著美麗的笑容,其實嘴角都僵了。

「姐姐真是設想周到,我也正在苦惱,如果能在馬鞍上放一塊墊子,或許真有幫助。」

「那麼等我回去,就先挑幾塊布,再讓人送來給妹妹挑一塊喜歡的,就可以開始縫了。」王氏不禁喜道。

她言笑晏晏地回道:「那就有勞姐姐了。」

「一點小事,沒什麼。」又聊了好一會兒,王氏才起身告辭。

親自送王氏母女倆到廳外,看著人走遠,徐敏臉上的笑靨才垮下來,嘴裡咕噥地說:「這種虛偽來虛偽去的對話,真是好累……」

「夫人說什麼?」跟在身旁的秀珠問。

「沒什麼。」她搖了搖頭。「對了!李嬤嬤究竟罰江夫人做什麼苦役?」

對於江氏,還是得多盯著一點。

秀珠笑咳一聲。「奴婢聽說李嬤嬤罰江夫人去清洗廚房的鍋子,沒想到才做一天她就累倒了,整個人躺在床上,怎麼也爬不起來,要是換作別人,只怕不會再讓她去做,可惜遇到李嬤嬤,還是堅持這麼罰她。」

「千歲把她交給李嬤嬤來管教,可比任何處罰都還要來得可怕。」徐敏聽完也是笑個不停。「相信會給她一個難忘的教訓。」

她也希望是自己多心了,但如果江氏真的是包藏禍心,希望這懲罰能起一些嚇阻作用,讓對方不敢再輕舉妄動。

「夫人!」寶珠從簷廊另一端走來,身邊還有個奴才。

徐敏很自然地看向那名奴才,看來是找她的。「有事嗎?」

「奉千歲之命,請徐夫人即刻前往前寢宮。」他拱手回道。

她怔愣一下,再問個清楚。「千歲要我去前寢宮?」

以往有事都是直接到西三所來,從來沒把她叫去過,有些不太尋常。

「是。」奴才確定地說。

秀珠已經反應過來,馬上去請人備轎。

於是,徐敏重新打扮之後,坐上軟轎前往前寢宮。

待她被引進一間像是書房的屋子,就見坐在書案後頭的元禮表情出乎意料地嚴肅,讓徐敏心口一跳,心想該不會誰又出事了?

「千歲萬福!」她屈身見禮。

元禮回過神來,看到徐敏,才有了笑意。「你來啦!」

「出了什麼事嗎?難道是世子?」她本能地問。

他低笑一聲。「他很好。」

「那……」徐敏還在等待下文。

「剛剛收到五皇兄命潞王府的長史梢來的信件,下一個輪到我進京朝覲了……」

見她還是一頭霧水,元禮繞過書案出來,拉她一同入座,這才說明。

「凡是藩王,每隔三年都要進京一次,不過二王又不能同時朝覲,只能在一位離開京城,平安回到封地之後,再寫信通知下一位藩王,上一個是五皇兄,接下來就是我了。」

徐敏大致明白了。「那你打算何時出發?」

「不只有我,還有你。」這才是令元禮頭痛的地方。

「我?」她不禁張大嘴巴。「我也要去?」

元禮斂起俊臉上的笑意。「看來劉墉把你的事一樁樁都呈報給朝廷,包括『天下第一香』,以及縱容你在王府裡頭騎馬的事,父皇都聽說了,便指名要你此次隨同我進京,甚至要親自品嚐你那道拿手好菜。」

「我……」喂!這可不是在開玩笑的,想當初她可是為了不想進宮選妃,才會想盡辦法逃走,現在皇上還點名要見她,這絕對不是天上掉下來的福氣,而是災難要臨頭了。

「可以不去嗎?我實在不想去。」

他歎了口氣。「我也不希望你去,但是聖命難違。」

當元禮看到信件的內容,真的很後悔那一天沒有親手殺了劉墉,就不知父皇要見這丫頭,究竟是出於好奇,還是興趣?或是其他原因?還有母妃又會如何刁難她,光是要通過這兩關,就難如登天。

「那就是非去不可了?要在京裡待幾天?」光是王府裡的「怪物」她就應接不暇了,在皇宮裡頭的可是「魔王級怪物」,光想就覺得可怕。

「十天左右。」元禮輕撫著她忐忑不安的臉蛋。「別怕,一切有我。」

徐敏也不想讓他擔心。「去就去!沒什麼好怕的,何時出發?」

「七天后出發。」他就知道這丫頭不會輕易被打倒。

「好!」煩惱也沒用,等遇到了再說。

雖然徐敏是這麼想,不過當晚還是失眠了,在床上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摸了摸身旁的空位,心想元禮為了這次進京,應該有不少東西要張囉,以及事情需要去考慮,煩惱絕不會比她少,還是要靠自己,不能給他增添麻煩。

不過在進京之前,徐敏有件事必須要先做才行。

翌日,元禮要進京朝覲,以及帶徐敏一塊兒前往的事早已傳遍整座王府,而且還是皇帝親口指名要見,命小妾隨行,這可是頭一遭,人人都說「徐夫人」就算不能扶正,但她在府裡的地位想必會更為穩固。

可惜徐敏沒空理會那些蜚短流長,她要忙的事太多了。

「夫人,李嬤嬤來了。」明珠踏進後廳說。

待來人進門,徐敏連忙起身迎接。「我知道李嬤嬤很忙,還煩勞你走這一趟,只是說幾句話,不會耽擱太久的。」

「徐夫人請說。」

李嬤嬤依然給人不容易親近的錯覺,不過徐敏早就習慣對方這種外冷內熱的性子,那是天生的,怎麼也改不過來,所以並不在意

「李嬤嬤先請坐,才好說話。」她比了下身旁的座椅。

聞言,先覷了徐敏一眼,見她表情透著慎重,李嬤嬤也就不再客氣。「多謝徐夫人。」

接著,寶珠奉上茶水,然後退到一旁。

徐敏能拜託的只有她了。「因為再過幾天我就要隨著千歲進京,不過心裡有件事實在放心不下,所以想請李嬤嬤幫忙。」

「什麼事徐夫人請說。」她的語調沒什麼太大的起伏

「那我就直說了……」徐敏也不打算拐彎抹角,白白浪費時間。

「因為世子剛失去親娘,就連最疼愛他的奶娘也過世了,身邊只有奴才、丫鬟,對他們談不上信任,頂多只是伺候生活起居,也未必會盡心盡力,所以我不在的這段期間,想要暫時把身邊這兩個丫鬟調到世子所,還望李嬤嬤同意……秀珠!寶珠!」

被點到名的秀珠和寶珠朝李嬤嬤屈了下膝。「見過李嬤嬤。」

這個要求貧全在李嬤嬤的意料之外,讓她不禁面露深思地看著徐敏。

見對方沒有說話,似乎懷疑自己的企圖,徐敏也不以為意。

「也許李嬤嬤會認為我這麼做是想籠絡世子,博得他的好感,好藉此穩固自己的地位,會這樣想也是理所當然的,不過我也只是希望有足以信任的人待在世子身邊。」

想到珍兒身邊有生母王氏在,可是世子身邊什麼人都沒有,她和元禮又不在王府,這才是最讓徐敏憂心的。

李嬤嬤見她是真心替世子設想,口氣跟著軟化。「徐夫人把身邊的兩個丫鬟留下,誰來伺候你?」

「我有手有腳的,不必太多人伺候,一個就夠了。」她原本就喜歡自己打理,所以沒什麼差別。

「世子就不同,他還太小,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

「在這座王府裡頭,沒人敢傷害世子。」李嬤嬤不認為有那種可能性。

徐敏沒有反駁。「我也希望是自己多慮了,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但小心總是沒錯的,才會請李嬤嬤幫忙。」

「……我明白了。」她點頭答應。

「多謝李嬤嬤。」徐敏這才轉憂為喜。

「另外這段日子,還請李嬤嬤多多注意東三所的江夫人,如果可以的話,指派她去做一些事,最好是讓她忙不完,累到腦子沒空胡思亂想。」

李嬤嬤是把元禮從小照顧到大的宮女,兩人不只情同母子,如今又全權掌理王府之事,處事嚴格、謹守分寸,就連那些王府屬官也不得不敬她三分,只要她開口,沒有人敢不服從。

「徐夫人懷疑她會對世子不利?」李嫂嬤不禁要這麼猜測。

她不敢說得很肯定。「沒有證據,就算懷疑也不會有人信,希望是我想太多了,但只要世子沒事,謹慎一點也是值得的。」

李嬤嬤看待她的目光又多了一絲感動。

「徐夫人為何如此關心世子?」連王妃生前都不曾如此關愛過自己的親生骨肉,她卻辦到了。

「就算他不是慶王世子,一個這麼令人心疼的孩子,總會讓人忍不住想多關心一下。」她也有過痛苦的成長經歷,就是見不得小孩子受苦。

「我也不在乎別人會怎麼想,說成是巴結還是討好,那些閒言閒語都無所謂,隨他們說去,我只是做自己該做的事,不想等出了事再來後悔。」

「我會照徐夫人的意思辦的。」雖然之前她害江夫人差點尋短,以及種種關於她的流言,讓李嬤嬤以為自己終究是看錯人了,可是後來事實證明這丫頭是對的,並沒有故意冤枉對方,對於自己的懷疑,不禁感到汗顏。

徐敏不禁笑逐顏開。「將這些事情交辦給李嬤嬤,我很放心。」

「進京一趟路途相當遙遠,徐夫人的身子真的不要緊嗎?」聽說曾經小產過的女人得要細心調養,否則很容易又流掉孩子,千歲的子嗣已經不多,李嬤嬤可不希望再發生憾事。

她拍了拍胸口。「良醫正說我的身子已經沒事,而且氣血比以前順,這都多虧了李嬤嬤,每天幫我進補,就算要生十個也不會有問題,包在我身上。」

李嬤嬤眼底閃過一抹笑意,不過很快又恢復平常不苟言笑的模樣。「要真是那樣就好,否則自有別的女人願意幫千歲生孩子。」

「是、是,我一定會生到不能生為止。」徐敏唯唯諾諾地說。

「既然沒事,那我走了。」她不習慣跟人說說笑笑,便起身告辭。

徐敏也跟著起身,親自送她到廳口,心想這件事解決了,懸在半空的這顆心也可以放下了。

「夫人真的只要帶明珠一個進京就夠了?」秀珠可就沒那麼放心。

明珠不想被看扁。「我會好好伺候夫人的。」

「你最好放機伶一點!」寶珠用食指戳了下她的額頭,嚴正警告。「要是沒伺候好夫人,等回來之後,看咱們怎麼修理你!」

「我一定會把夫人伺候得無微不至。」明珠揉了揉額頭說。

徐敏睇了秀珠和寶珠一眼。「那麼世子就交給你們,各方面都要多多留意。」

「奴婢知道。」兩個丫鬟同時回道。

接下來,她便乘坐軟轎,來到世子所,不過教授先生正在為世子授課,徐敏便決定坐在外頭的涼亭,一面欣賞週遭的風景,一面等候課堂結束。

奴才奉上茶點就退下了,十月的氣候不冷也不熱,空氣又好,可以說完全沒有污染,真的相當舒適,害徐敏都快打起瞌睡。

「夫人,世子來了。」不知過了多久,秀珠的聲音傳進耳中。

她猛地驚醒過來,正巧瞥見世子臉上漾著滿滿的笑意,一路用跑的過來,完全像個尋常六歲大的孩子,不過快到涼亭時,似乎又想到自己的身份,馬上變成正經八百的模樣,兩手背在身後,一步一步地走進來。

徐敏用袖口掩住笑聲,起身見禮。「世子萬福!」

「不用多禮!」他在石凳上坐下來。「徐夫人也坐下吧。」

「是。」徐敏重新落坐。

奕鹹身邊的奴才馬上為小主子倒了杯茶,讓他潤喉。

「聽說徐夫人這次要隨父王進京?」喝了幾口茶,小小的臉蛋還因方纔的奔跑而有些紅撲撲的。

她頷了下螓首。「是。」

「我從來沒有進京過……」奕鹹有些羨慕。

「那是因為世子還小,千歲擔心世子無法承受奔波之苦,待世子長大之後,一定有機會的。」徐敏隨口安慰地說。

向來對徐敏說的話感到信服,他很自然地接受了。

「你說得對。」

「千歲和奴婢不在王府的這段時日,世子要好好地吃、好好地睡,世子這個年紀正在發育當中,飲食和睡眠是最重要的,將來才能長得跟你父王一樣高大……」

她不想說得太複雜,反正小孩子只管吃和睡就夠了,其他的事交給大人來煩惱。

「要真的有事,就去找李嬤嬤,她絕對是足以信任的人。」

想到母妃生前都不曾用這麼溫柔的語氣對他殷殷囑咐,讓奕鹹眼眶一熱,直直地看著徐敏,很想投進她的懷抱,尋求想要的溫暖。

待徐敏意識過來,心想依自己的身份,是不是不該說這些話。「呃……是奴婢僭越了,請世子見諒。」

「不……」他用力搖著小腦袋。「謝謝徐夫人關心。」

徐敏這才吁了口氣,只要沒冒犯到世子就好。「那就不打擾世子讀書了。」

「徐夫人若不忙……呃……可以再陪我說說話嗎?」奕鹹滿臉渴望地問。

她太明瞭這種寂寞的眼神。「當然可以。」

聞言,奕鹹馬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我常聽父王提起養馬場,那兒究竟是什麼樣的地方?裡頭的人都幹些什麼活?」

「奴婢認為養馬場是個可以讓人心胸開闊的地方,放眼望去,只有藍天白雲,還有廣大的草原……」徐敏開始描述自己所看到的那一面,聽得他都入迷了。兩人也聊得忘了時間。

就這樣,徐敏盡可能把每天下午的時間挪出來,去陪世子說話,不想讓他覺得自己是一個人,覺得孤單。

就在出發的前兩天還帶他去御馬房,學著幫金寶洗澡,結果弄得兩人全身都濕答答的,不過也一起度過了一個愉快的下午。

直到第七天,準備要啟程了,只見外頭天色還是暗著,徐敏已經起床梳洗,李嬤嬤卻在這個時候求見。

「我有一樣東西想托徐夫人帶進京。」她說明來意。

徐敏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當然沒問題。」

「就是這個……」李嬤嬤將事先封妥的信交給徐敏。「還請徐夫人見到貴妃娘娘時,親手交給她。」

「貴妃娘娘不就是……」元禮的母妃?

李嬤嬤正色地說:「就是生下千歲的章貴妃,這次徐夫人進京,一定會見到她,請將這封信交給貴妃娘娘。」

「好。」因為只要提到進京,就會先想到要見皇上,忘了另一個更棘手的人物,那就是她的「婆婆」,徐敏這下頭更大了。

李嬤嬤緊盯著徐敏。「這封信絕不能讓千歲知道,更不能讓他瞧見裡頭的內容,徐夫人可以答應我保守這個秘密嗎?」

這也算是種考驗,就看徐敏能不能過關。

「我絕對不會說。」她可以對天發誓。

「你也不能在半路上偷看。」李嬤嬤又警告地說。

徐敏大聲抗議。「我才不會做那種事。」

「那就好。」最後,她不忘又叮嚀道:「見到貴妃娘娘時,一定要記得當面交給她。」

這也是自己唯一能幫上這丫頭的地方。

「是。」徐敏將信小心收好。

當時辰一到,一行人準備出發了。

由於徐敏不想坐馬車,於是徵得元禮的同意,換上男裝,改為騎馬的方式,當她把金寶從御馬房內牽出來,一人一馬不忘親熱地說著話。

「金寶,這一路上可全都要靠你了……」

金寶發出短促的噴氣聲,像在回應主人的囑咐。

而元禮這回進京並不像上一回只是輕車簡從,還特地挑選五十名騎術精湛的護衛,除了負責保護要獻給朝廷的十匹良駒,以及進貢的禮品,也是因為有徐敏主僕隨行,自然要多費點心思。

「父王!」奕鹹也特地前來送行。

他輕拍了下嫡長子的頭。「父王不在這段日子,王府就交給你了!」

奕鹹不禁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因為這番話讓他覺得自己已經長大,可以委以重任了。「是,父王。」

接著,元禮便朝李嬤嬤頷了下首,又使了個眼色,不必任何言語,相信她能夠瞭解自己想說什麼。

李嬤嬤屈了下膝,表示世子和王府就交給她了。

就這樣,大隊人馬從位於王府正門的端禮門馳騁而出,馬蹄聲與馬車車輪的轉動聲,讓地面都為之震動了。

京城--

原本需要二十多天的路程,在連夜趕路之下,一行人提早五、六天抵達目的地,卻也讓徐敏體會到旅程的辛苦。

因為旅程中不只需策馬在平地上奔跑,還得經過翻山越嶺的考驗,夜裡更要露宿山野,直到腰都挺不直,大腿內側也快磨破皮了,她才不敢再硬撐,決定放棄騎馬,回到馬車上休息。

「夫人,終於到了……」明珠窩在馬車上,幾乎要喜極而泣,只見她懷裡抱著用小酒罈分裝……臭滷水,那便是她此次隨行的主要任務,絕對不能將它打破,否則可做不出「天下第一香」,到時皇上一個不高興,大家都倒霉。

徐敏真的累癱了,趴在衣箱上動都不想動。「太好了……」

「奴婢只希望有張床,可以平躺著睡上一覺。」從來沒有出過遠門的她,說出心中最大的願望。

「皇宮裡多的是床,應該沒問題……」徐敏有氣無力地說。

待徐敏又小睡了片刻,才被外頭的聲音驚醒。

明珠趕緊搖醒主子。「夫人,咱們已經進到皇宮裡了。」

「真的嗎?」她趕緊坐正,揉了揉眼皮,驅散睡意,然後把垂散下來的長髮再度梳回男人的髮髻,心想機會難得,當然要用自己的雙眼,好好見證這一刻。

於是,徐敏把頭探出簾子外,睜大眼睛,打量眼前這一座比慶王府不知大上多少倍的皇宮。

達達的馬蹄聲來到馬車旁,接著響起元禮揶揄的笑聲。「休息夠了?」

「休息夠了!休息夠了!」她一面回答,一面張望兩旁巍峨的宮殿群,簡直看得目瞪口呆,親眼所見跟在電視裡看到的皇宮,感覺果然不同。

元禮把右手伸給她。「給我!」

聞言,徐敏毫不考慮地遞出小手,讓他把自己抱到黑龍的背上,兩人共乘一騎。

「我現在穿的可是男裝,別人看了會不會誤會千歲有特殊的癖好?」

他大笑兩聲。「是男是女都無所謂,只要我喜歡就好。」

這句話讓徐敏想起兩人初次見面的情景,不禁跟著笑了,但還是得替他設想。

「可這兒畢竟是在宮裡,兩人共騎,未免太不成體統……」

「有誰不知慶王向來我行我素,從來不把禮教規矩擺在眼裡,更不在意別人的眼光。」元禮口氣狂妄地說。

她笑歎一聲,便不再多說了,反正他們是夫妻,不管是挨罵,還是遇上任何難關,都要一起承擔。

「……那是永和宮,也是妃嬪所住的地方……」元禮充當嚮導,指著一大片宮殿群為她介紹。

徐敏不知道裡頭究竟住了多少女人,就只是為了等待一個男人,終生都不能離開,要真把她關在這裡,說什麼她都要逃出去。

「再過去是景陽宮……一樣是妃嬪所住的……」

她看著富麗堂皇的宮殿,在她眼中其實就是監牢,身子忍不住發起抖來。

「怎麼了?覺得冷嗎?」元禮低頭問道。

「我是在想幸好當初沒有被送進宮,不然也會跟其他女人一樣,一輩子都要關在裡頭,然後彼此爭鬥到死。」她無法忍受那種生活。

元禮大笑一聲。「那麼你可要好好感謝我……」

「我不是已經打算用一輩子來感謝千歲了嗎?」徐敏嗔罵地說。

他親了下徐敏的粉頰。「不只這輩子,還有下輩子。」

徐敏哼了哼。「要我用幾輩子來感謝千歲都可以,直到咱們看見對方就覺得討厭,不想再看到彼此為止。」

「要真有那麼一天,恐怕是十輩子以後的事了。」元禮可是對他們的感情深具信心。

「再過去就是干東五所,咱們這幾天就住在裡頭,目前還住了幾位年幼的弟弟,不過已經不太記得長相了……」

她凝聽著元禮訴說就藩之前住在宮裡的種種回憶,不過還是注意到不少打量的目光,就來自那些跟在他們身邊的太監,想到歷史上的太監可沒幾個是好人,看來說話得注意點。

元禮率先下馬,再將她抱下來,護衛們有另外的住所,只有皇子才能住進干東五所,這是由五組建築所組成,共分為五所,每一所內又各有好幾座院落,所與所之間以矮牆分隔,不過都有小門可以互通。

一名資歷較深的大太監似乎對徐敏有意見,提出徐敏既是小妾,自然要住在合乎其身份的地方,不過這提議馬上就被元禮拒絕了。

「她就跟我住在這裡!」他才不管什麼規矩。

大太監還想說什麼,被元禮一瞪,只好把話吞了回去。

雖然只住十天,不過帶來的行李還是不少,待所有的東西都搬進廂房,再稍作整理,天都已經黑了。

「明珠,你也去吃點東西,然後下去歇著,不用伺候了。」徐敏將帶來的臭滷水找個安全的地方放好,趕緊讓走路已經搖搖晃晃的丫鬟去休息。

明珠感激地朝主子福了個身,拿著自己的細軟,去找今晚睡覺的地方。

「你也別忙了,坐下來喘口氣。」元禮朝徐敏招手說。

她在元禮身畔坐下。「你不去見你父皇?」

「天已經黑了,加上為了體恤朝覲的藩王一路上的辛勞,父皇特許我們明天早上才覲見。」他隨手將倒了茶水的杯子遞給徐敏。

徐敏又問:「那麼不去見你母妃?」

「宮裡有宮裡的規矩,不是想見就能馬上見到。」元禮也想立刻去見闊別三年的母妃,就算只是看個幾眼也好,可是皇宮和慶王府不同,不能完全照著自己的意思來。

聽出他口氣中的失落和寂寞,徐敏放下茶杯,起身來到元禮面前,將他攬進自己懷中。

「那麼等見到人之後,就把想說的話都對她說,不要帶著遺憾回去,否則又要再等三年了……」

他將臉龐貼在徐敏的胸腰之間,點了點頭。

「沒有人知道三年後會發生什麼事,所以要把握機會,不要錯過。」她鼻子也跟著癢癢的,因為想見媽媽的心情,是每個孩子都會經歷過的。

元禮抱住她,眼眶逐漸發熱。

「嗯。」

當天晚上,也是他們在皇宮的第一個晚上,兩人什麼都沒做,只是相擁而眠,心卻比任何時刻都來得貼近。

翌日一早,元禮穿上親王冠服,俊美非凡、威風凜凜地來到太和殿,看著高坐在龍椅上曾經遙不可及的父皇,似乎蒼老許多,目光不再如同以往精明銳利,頭髮也更白了,若沒有那身龍袍,看來就像個平凡的老人。

父皇真的老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來到殿前行君臣之禮,獻上貢品、再呈上禮單,制式地回答問題,然後叩謝皇恩,盡一名藩王該做之事,只因他們不是尋常父子,不會因為彼此久別重逢而相擁而泣,更別說把酒言歡。

一切行禮如儀,元禮並沒有像年少時那般任性叛逆,故意和朝廷禮製作對,他已經是當爹的人,得做個好榜樣,何況他只會待上幾天,忍耐一下就過去了。

等到儀式告一段落,他再次伏身跪下,恭送皇帝退殿。

等到元禮也退出太和殿,馬上有名太監來到面前傳達聖諭。「皇上有旨,命慶王前往乾清宮。」

元禮立即回道:「遵旨!」

乾清宮是歷代皇帝處理平常政務,或接見朝臣、使節,以及舉行家宴的地方,甚至是做為皇帝寢宮之用,也代表皇權至高無上的象徵。

他永遠記得在小時候,這裡是他最討厭的地方之一,總是把他和父皇隔得好遠,每次經過,都會用力踢個幾腳,結果宮殿沒倒,自己的腳卻疼上好幾天。

來到乾清宮,就在等待宣召之際,元禮不禁想起許多童年回憶,這座皇宮對他來說,真是又愛又恨。

「宣慶王覲見!」太監的吆喝聲響起。

聞言,元禮收拾好心情,踏進殿內,正要行禮,就被制止了。

「這兒只有咱們父子,那些繁文縟節就不必了。」不同於方才在太和殿上的君王姿態,皇帝臉上帶著笑意,眼角的皺紋也更明顯。

元禮拱起雙手。「是!」

這時,皇帝從椅上起身,走到他面前,父子倆高度差不多,眉眼之間也有幾分神似。

「你長大了,若換作以前,就算是見個禮,也是做得不情不願。」

「兒臣當時還不懂事……」

「那麼現在就懂事了?」皇帝語氣多了一絲嚴厲。

他不禁語塞。

皇帝歎了口氣。「既然懂事了,就不該擅自將長史逐出王府,還差點親手斬殺審理所官員,別跟你其他皇兄一樣讓朕頭疼。」

「那麼劉墉可曾稟奏父皇,他們企圖屈打成招,將罪名栽在無辜的徐氏身上,結果害得她小產,兒臣的親生骨肉還未來到人世,就這麼枉死了?」

原來劉墉已經回到京城,還在父皇面前參了一本。

「有這種事?」皇帝皺起兩道灰眉。「劉墉只說他懷疑你那王妃的死因不單純,為了調查清楚,才不得不下重手,好逼問出真相。」

元禮冷笑一聲。「他這可是犯了欺君之罪,最後事實也證明,劉墉和審理正他們根本冤枉了徐氏,兒臣應該親手殺了他們。」

「那麼真正的死因真像你在折子上說的,是你那王妃自己失足落水?」皇帝並不全然相信。

「要是有半句謊言,同樣也是欺君之罪。」

聞言,他毅然地跪下認錯。「由於真兇已經自裁,兒臣不打算張揚,才未說出實情,還請父皇降罪。」

皇帝聽了滿心疑惑。「究竟是怎麼回事?」

經過再三斟酌,元禮只好將奶娘疼愛奕鹹的一番心意,卻不慎走偏了路,進而犯下殺害王妃此等無法饒恕之事,最後親口認罪並當場自裁的經過,二向皇帝稟明。

「……縱然奶娘其罪當誅,但她多年來視奕鹹如同己出,而奕鹹也同樣視她為親娘,若是奕咸知情,將會受到多大的傷害,一次失去兩個娘,已經夠可憐了,兒臣實在於心不忍,劉墉當時也在現場,親眼目睹所有經過,居然刻意隱瞞,實在是太可惡了……」

接著,元禮又用無比沉痛的口吻說:「身為人父,為了保護子女,就算因此犯下滔天大罪也絕不後悔,所以兒臣才會選擇讓真相沈入池底。」

聽完始末,皇帝歎了好長一口氣,將手搭在他的肩頭,不禁感到欣慰,這個從小就我行我素的兒子,真是長大了。

「起來吧!」

元禮有些訝異,眼前的父皇似乎多了溫情和慈愛,彷彿只要伸出手,就可以觸碰得到,不再那麼遙不可及。

「不過柳卿對於女兒的死因始終存疑,三番兩次上奏,要朕作主,趁著這回你進京朝覲,也是希望能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於情於理,這件事都不該瞞著他。」

皇帝沈吟了下。「朕這兩天會宣他進宮,由你來當面告訴他。」

他拱手回道……「兒臣遵旨。」

「至於那個徐氏……」皇帝目光一掃,君王的威儀不減。

「朕看了劉墉的折子,上頭說你不只縱容她在王府裡頭騎馬,對她有求必應,還夜夜留宿在她屋裡,為了她甚至數度和王妃鬧翻,有沒有這回事?」

「兒臣不敢隱瞞父皇,確有其事,不過那也是因為徐氏確實值得兒臣寵她、愛她,她甚至為了救奕鹹,險些就丟了性命,那可是其他人無法辦到的。這些事劉墉必定不曾寫在折子上,至於會和王妃數度鬧翻,也是因為彼此意見不合,問題並不是出在徐氏身上……」元禮說到這兒便打住了。

「死者為大,有些不中聽的話,兒臣也不想再提了。」

皇帝雖知他們夫妻感情不睦,如此看來應當甚為嚴重,但劉墉折子上的內容似乎也有失偏頗,不可完全盡信。

「好了,皇后方才派人來說想見見你,你就先去一趟坤寧宮吧。」他決定等見過徐氏之後再說。

「兒臣告退。」元禮行了跪拜禮,便退下了。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31 08:51 PM

第八章

景仁宮--

徐敏沒想到章貴妃會趁元禮去覲見皇帝時,派宮女到干東五所來傳話,說要見她一面,不只自己慌了手腳,明珠更是嚇破了膽子,接著一陣手忙腳亂,總算梳妝打扮完畢,所挑的襖裙依舊偏向素雅低調,沒有太多的繡花和紋飾,臉上也只是抹了淡淡的胭脂。

「夫、夫、夫人……」

她回頭看了一眼走在身後,從頭抖到腳的丫鬟,好像隨時都會昏倒,心想真是帶錯了人,還……應該讓秀珠來才對。

「好了,再抖下去也沒用,你就在外頭等吧,別跟我進去了。」

明珠還是抖個不停。「可、可是……」

「就這麼辦吧。」要是昏倒,她反而麻煩。

於是,徐敏努力調勻呼吸,雖然打怪的功力還是沒有多大長進,但是她也不會就這麼認輸了,只要表現出最大的誠意,做好該做的事,至於結果好壞,就交給老天爺決定。

待她跟著宮女走進殿內,一眼就瞧見坐在主位上的章貴妃,果然是名副其實的貴婦,氣勢就是不一樣,臉上像是掛了副高貴的面具,冰冷、高高在上的,好像碰她一下就是褻瀆了她。

她就是元禮的生母。

徐敏似乎可以明白為何每回元禮提到母妃,臉上總會出現那種複雜難懂的表情。

她彷彿可以看到小小的元禮,面對自己的生母,卻不能去拉她的手,也不能投入她的懷抱,母子之間有一道無形的牆,將兩人隔絕,心意無法傳達給對方,只能遠遠地望著,不禁有股想哭的衝動。

「……啟稟娘娘,徐氏來了。」宮女的稟報讓她把思緒拉了回來。

不要慌!徐敏在心裡對自己說,於是深吸了口氣,然後見禮。「奴婢給貴妃娘娘請安,娘娘萬福!」

「嗯。」章貴妃輕吟一聲。「抬起頭來!」

又來了!她只好回一聲「是」,揚起螓首,有過一次不太愉快的經驗,那巴掌的剌痛還殘留在臉上,全身肌肉也跟著繃緊。

「果然生得標緻,難怪元禮會如此著迷,這世上除了馬,他可從來不曾對女人如此執著過,就連他那死去的王妃也無法挽住他的心,你還是第一個。」章貴妃從唇瓣中輕吐出話來,嗓音細柔好聽,可卻又像是冰珠子,沒有感情和溫度。

「奴婢不敢。」徐敏垂眸回道。

靜默片刻,章貴妃才施恩地說:「起來說話吧!」

「多謝貴妃娘娘。」待她起身之後,連忙從袖內將隨身攜帶的東西取出,然後雙手呈上,就怕不小心忘記了。

「奴婢這回進京,還受李嬤嬤之托,帶了封信要交給貴妃娘娘……」

一名宮女上前接過,再轉呈給主子。

「李嬤嬤要你帶來的?」章貴妃研究著手上的信。

徐敏瞥了她一眼。「是,李嬤嬤親口囑咐奴婢,要當面呈交給貴妃娘娘。」

「你可知裡頭都寫些什麼?」

「回貴妃娘娘,李嬤嬤沒說,奴婢不知。」徐敏回道。

章貴妃嗓音依舊冷冷的。「也沒有打開看過?」

「凡是信件,無論是誰寫給誰的,都不能偷看,這個道理奴婢還懂,也絕不會辜負李嬤嬤的信任和托付。」她可不想被人懷疑這種事。

聽徐敏這麼說,章貴妃姑且相信,便將信收下了,心想依李嬤嬤的為人,會這麼放心,看來是真的對眼前這丫頭另眼相看。

「顰兒……就是元禮的王妃,也是本宮的外甥女,年紀輕輕的,突然就這麼死了,實在令人錯愕,有傳聞說她其實是被人推下池子淹死的,是不是真有這回事?」章貴妃最後一句話加重語氣。

她心口一跳。「回貴妃娘娘,奴婢身份卑微,沒資格回答這個問題。」

這件事不該問她,難道是聽到謠言,也懷疑是她害死的?

「真是這個原因,還是不敢說?」章貴妃把玩著手腕上的玉鐲子,語氣透著冰冷。

「本宮還聽說你的嫌疑最大,長史和審理正才打算審問,卻被元禮制止了。」

徐敏垂下眸子,壓抑滿腔的怒氣,為了王妃的死,已經失去一個孩子,別想再把罪名賴在她頭上。

「奴婢是冤枉的,還望貴妃娘娘明察。」

「本宮當然會明察……」她昂起下巴,高不可攀的目光這才往徐敏瞥了過去,才想說些什麼,外頭突然一陣騷動。

只見元禮凜著俊臉,未經稟報就這麼直接闖進殿內,見徐敏就站在一旁,並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冷峻的神情才緩和下來。

「沒事吧?」他立刻上前一把握住徐敏的手,早就料到母妃會趁自己不在,把她叫來景仁宮,得到消息之後,就即刻趕過來。

她馬上搖了搖頭,好讓元禮安心。

「慶王!」就算是自己的親生兒子,章貴妃也不容許他恣意妄為,讓人在背後說三道四。「你巳經忘了宮裡的規矩嗎?」

元禮望向許久不見的母妃,還是跟記憶中一樣美艷冰冷,他們母子之間,總像有一條鴻溝,那是自己永遠無法跨越的。

「在母妃眼裡,就只有宮裡的規矩嗎?」他嘲諷地問:「那麼兒臣沒有忘,也不敢忘……」說著便下跪請安。

這對母子的關係已經惡劣到這個地步了嗎?最讓徐敏意外的是元禮的態度,明明是那麼渴望見到母妃,怎麼見了面,說話口氣這麼差?

還有章貴妃也是,方纔還口口聲聲地元禮、元禮,怎麼在本人面前,就改口叫他慶王了?這是在演哪出戲?

在徐敏看來,這兩人根本不像是母子,簡直是仇人。

行過了禮,他旋即站起。「母妃滿意了嗎?」

章貴妃冷冷地指責。「這就是你跟母妃說話的態度?還以為你已經長大成人,懂得拿捏分寸了。」

「讓母妃失望了,兒臣恐怕到老都是這副德行。」元禮自嘲地說。

這對母子好不容易見面,才剛見面就吵架,究竟是有什麼深仇大恨?徐敏看了看章貴妃,又看了看元禮,實在想不透。

「不知母妃是否問完話了?」他聽似恭敬,實則嘲弄地啟唇。「徐氏不久之前才小產,身子剛調理好,禁不起折騰。」

「小產?」章貴妃眼底閃過一絲驚訝。「本宮沒聽說過這件事。」

元禮口氣含諷。「就算母妃聽說了,也未必會在乎,若是問完話了,請恕兒臣要把徐氏帶回去。」

說著,他不再停留,拉著徐敏就往殿外走。

徐敏在被拉出殿外之前,不由得回頭看了章貴妃一眼,卻見她用著隱忍的眼神,深深地凝望著元禮的背影,似乎想要開口挽留,但又不許自己這麼做,眼神透著天人交戰。這情景讓徐敏不禁愣住了,可惜來不及細想,就被元禮給帶走了。

看著親生兒子氣沖沖地離去,章貴妃把所有的情緒又隱藏回心裡,然後打開李嬤嬤托徐氏帶來的那封信。

仔細地看完信中的內容,上頭提到徐氏讓李嬤嬤想到初入宮時的自己,那個對未來懷抱著希望,就算遭到後宮其他女人陷害,也不輕言認輸的章婕妤。

雖然信中沒有替徐氏說半句好話,但是章貴妃明白李嬤嬤的意思,是要她回想起當年的自己,無論遇到任何困難,都不肯認命和服輸。可是曾幾何時,為了要生存下去,也為了爬得更高,她變了,變得不再是原本的自己。

為了能夠站在高處,睥睨整個後宮,她收起那些無謂的感情,強迫自己變得無情、無心,久而久之,就連面對自己的骨肉,也無法展現最真實的那一面,即便想要伸手抱抱孩子,身體就像是被冰封印住,怎麼也動不了,甚至母子見了面,也總是不歡而散,那一道牆,堅硬到任何利器都無法擊碎。

將手上的信紙折好收妥,章貴妃不禁在心底歎息,這麼多年了,她已經不知該如何打破母子之間的隔閡。

回到干東五所,元禮臉色才稍微好轉。「母妃都問了你些什麼?」

「貴妃娘娘只是問我有關王妃的死,多半聽到一些謠言,起了疑心,不相信她是真的失足落水。」徐敏的心思還在章貴妃身上,只用兩、三句話帶過。

「該死的劉墉!」他用力拍了下几案,斥罵一句。

「他回京之後,又在父皇面前專挑一些對你不利的事來說,真該將他千刀萬剮。」

徐敏見他為自己氣憤難平,反而安慰他說:「皇上和貴妃娘娘若真的相信他的話,早就把我抓起來了,不會只是把我傳去問話而已。」

「你不了脖母妃,她傳你去問話,就已經認定你有罪,我絕不會讓她有機會把那些用來對付妃嬪的手段,用在你身上,」元禮握緊擱在几案上的手掌。

「我看咱們還是盡快回隆北。」

她將小手覆在握緊的拳頭上面。「不!這次我不會逃!」

為了元禮,說什麼都要把他們母子之間的問題找出來。

「敏敏……」他不懂她為何突然這麼堅持。

「既然可以待上十天,那就待滿期限再走,不管怎麼說,這裡有你的親人在。」徐敏不希望他為了自己,錯過與至親的家人團聚的機會。

元禮逸出苦澀的笑聲。「的確是親人沒錯,但他們可不是尋常百姓,不要期望會跟我閒話家常、噓寒問暖。」

「但是你在乎他們。」徐敏一針見血地說。

他眼眶發熱,因為她是如此瞭解自己。

「何況有你在身邊,我也不怕,所以咱們不逃。」她堅定地說。

「好!咱們待滿十天再走。」元禮反握她的手說。

就在這當口,外頭傳來吵吵鬧鬧的聲音,其中有大人,不過嗓音尖細,聽起來像是太監,還有幾個孩童,稚氣的口吻卻是目中無人。

「……九皇兄!九皇兄!」

「哎呀!十五皇子,你不能就這麼闖進去!」

「我也要進去找九皇兄……」

「十八皇子先在外頭稍待,讓奴才進去稟告……」

「閃一邊去!」

「十九皇子別進去,萬一慶王殿下怪罪……」

「你很煩!」

元禮不禁循聲看向門外。「大概是我那幾個弟弟來了。」

「小小年紀,口氣倒是挺傲慢的。」徐敏一臉似笑非笑地說:「想必千歲在他們這個年紀,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吧!」

他有些困窘。「身為皇子,行為難免驕縱。」

徐敏笑睨他一眼。「李嬤嬤真是辛苦。」

「咳。」元禮清了下嗓子,門扉就被用力推開了。

跟前跟後的太監們想要阻止三位小主子硬闖,已經太遲了,只能誠惶誠恐地請罪。

「……請慶王殿下恕罪!」

「九皇兄!」十五皇子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先朝在座的元禮拱了下手。「聽父皇說九皇兄的騎術一流,不如咱們來比一比。」

十八皇子和十九皇子也在旁邊嚷著。「我也要!我也要!」

看著三個年幼的弟弟,因為太久沒見了,實在分不出誰是誰來,元禮挑了下眉梢。

「你們先報上名來!」

已經滿十四歲的皇子高傲地說:「我是元昊,排行十五。」

「我是元珍,排行十八。」十二歲的皇子接著說。

最後的是十一歲的皇子。「我是元厚,排行十九。」

元禮二記住他們的面孔。「你們都會騎馬?」

「那當然,不過是騎馬。」三位皇子異口同聲地說。

「口氣還真大。」徐敏在嘴裡咕噥。

十九皇子指著她的鼻子。「你是誰?」

她這才起身見禮。「奴婢徐氏給三位皇子請安!」

「原來是九皇兄的女人,比後宮那些娘娘生得好看多了。」雖然尚未成年,卻已經有侍妾的十五皇子,不由得上下打量徐敏,就連見過的宮女當中,也沒有一個能比得上她。

這可讓元禮有些不太高興。「你最好別再盯著她看!」

「不看就不看!」十五皇子把目光轉開,現在只想贏過九皇兄,好得到父皇的誇獎。

「咱們來比比看誰的馬跑得最快。」

十八皇子和十九皇子也搶著要加入比賽行列。「我也要比!我也要比!」

「小祖宗,你們可別亂來!」伺候他們的太監可是嚇得臉色發白,萬一從馬背上摔下來,自己的腦袋可就不保了。

元禮也不敢冒險,要是出事,會讓母妃為難和困擾,只好折衷。

「要比可以,先讓我看看你的騎術如何。」

「好!」十五皇子一口答應。

「我去牽馬!」說著又往外跑。

另外兩位皇子也跟著走了。

「我就陪他們玩一玩。」元禮歎道。

可以跟弟弟們一塊兒騎馬,是個很難得的機會,徐敏也看得出他並非真的不願意。

「玩是可以,要是十五皇子的騎術不行,你可別真的跟他比。」

他也是這麼想。「這個我知道,還有你就待在干東五所,可不要亂跑,不管誰說要見你,都不要理會。」

「若是皇帝要見我呢?」她笑問。

「就說……」元禮頓了一下。「等我回來再一起去,要是惹父皇不高興,一切後果由我承擔。」

徐敏噴笑一聲。「是,快點去吧。」

話雖然這麼說,但是皇帝如果真的要見她,還是得去,不能給元禮增添麻煩。

「那我走了!」他這才離開。

她目送元禮出去,希望他玩得很開心。

當晚,乾清宮舉行家宴,以徐敏的身份,自然無法獲邀,事後聽元禮提及除了皇后和章貴妃,以及幾位尚未就藩和出嫁的年幼皇子、公主之外,當然還包括了目前正受榮寵的嬪妃,個個是爭奇鬥艷、用盡心機,無非是想吸引皇帝的目光。

這讓元禮那頓飯吃得痛苦,也根本沒吃飽。

於是徐敏趕緊讓明珠去端幾樣點心過來,讓元禮填飽肚子上床就寢,結束了一天。

過了兩天,皇帝終於派人傳話下來,要嘗一嘗徐敏的那道拿手好菜「天下第一香」了,雖然把臭滷水帶來,不過豆腐可就沒辦法,得讓宮裡頭的蔚子當天製作才行。

幸好出發之前,她又跑了一趟林家豆腐鋪子,跟林氏討教專門的作法,也做了筆記,希望做出來的口感不會相差太多。

就這樣,她踏進了普通人無緣窺見的御膳房,和裡頭的御廚研究半天,花了一番功夫,總算做出還算滿意的成品,然後進行下一步。

只不過當臭滷水的味道傳開,就如徐敏所預期的,其威力之大,讓御膳房的人瞬間一哄而散,她不禁翻了個白眼,看來還是得自己動手炸豆腐。

臭豆腐的味道還沒傳到寢殿,就有太監速速回報,形容奇臭無比,可能有害龍體,不過皇帝還是堅持要吃這道「天下第一香」;緊接著,消息也傳到皇后的坤寧宮、章貴妃的景仁宮,她們生怕皇帝吃了這豆腐後龍體有恙,都趕往乾清宮。

「請皇上三思……」

皇后和章貴妃紛紛跪下請求。

「就算臭了點,還是豆腐做的,沒那麼嚴重。」皇帝這輩子經歷過多少大風大浪,豈會被區區一道菜給嚇倒。

「你們也都坐下來!」

「是。」皇后和章貴妃只好起身,跟著入座。

皇帝看向站在一旁的元禮。「你也坐下!」

「是。」他躬身回道。

待元禮落坐,皇帝好奇地問:「想必你已經吃過這道『天下第一香』?」

「不敢欺瞞父皇,兒臣至今尚不敢嘗試。」元禮面帶窘迫地說。

他更感興趣了。「連你也不敢吃?」

元禮神情有些尷尬。「是。」

「皇上,臣妾以為還是不要冒險,萬一……」皇后憂心忡忡地說。

「至少嘗個一口也好。」皇帝依舊躍躍欲試。

見皇帝興致高昂,其他人也就不便再多說什麼。

此時的徐敏還是一個人待在御膳房,掌握好火候,先炸幾塊來試吃,覺得沒問題了,才把浸過臭滷水的豆腐全都丟進鍋裡,炸到外表酥脆,最後再擺進銀製的大盤子內,又淋上一些辣醬,只可惜來不及做台式泡菜,總覺得少了一味。

「……徐夫人,『天下第一香』可做好了?」只見太監先用手巾對折成三角形,摀住唇鼻,再將兩端綁在腦後,才敢探進頭來問道。

徐敏將銀盤子端出去。「已經好了。」

「這……要是皇上吃出了問題,你的腦袋可就不保了……」太監接過盤子,還是快要被臭味給熏暈了。

她笑吟吟地回道:「我已經試吃過,保證沒有毒。」

「這麼臭的豆腐,比毒還可怕……」太監瞪她一眼,嘴裡嘀咕。

「好了,你也快點跟上,別讓皇上等太久。」

「是。」終於要去見皇上了,徐敏居然不太會緊張,大概是因為她知道有元禮在,他會保護自己,沒什麼好怕的。

就這樣,這道臭豆腐便從御膳房,一路送到皇帝的寢殿,當眾人真正見識到它那股獨特的臭味,表情也不禁令人發噱,就連舉止優雅貴氣的皇后和章貴妃,都忍不住皺起眉心,忙用袖口掩鼻。

「……啟稟皇上,『天下第一香』已經做好了。」太監把銀盤放在皇帝面前的桌案上,趕緊退開,才敢大口呼吸。

「徐夫人,快點上前見過皇上。」

徐敏連忙上前幾步,眼角瞥見元禮也在座,心跟著安了。

「奴婢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這就是……」皇帝臉龐有些扭曲,不過為了面子,可不能捏住鼻子,那真是太難看了。

「是的,皇上,這便是臭中有奇香的『天下第一香』。」徐敏抬頭看了一眼皇帝的表情,提醒自己不能笑出來。

皇帝看著一塊塊炸成金黃色的豆腐,看來無害,但聞起來的味道實在太特別了,不禁有些猶豫。

「咳……那麼朕就嘗一嘗……」

「皇上!」不只皇后和章貴妃企圖阻止,就連皇帝身邊的太監也希望他能收回聖意,萬一有個差池,誰也擔待不起。

見狀,元禮主動開口提議道:「父皇,不如就讓兒臣先來試吃,證明徐氏做的這道『天下第一香』絕對沒有問題。」

徐敏聽他這麼說,胸口跟著熱了,明明元禮也很怕臭豆腐的味道,可卻為了自己,願意當試毒的白老鼠。

她又偷偷地看向其他人,特別是章貴妃,聽到元禮這麼說,眼底出現動搖,那是為孩子擔憂的母親會有的反應,徐敏可以確信她並不真的像外表那般無動於衷,還是很關心自己的兒子。

說著,元禮便命在身邊伺候的一名太監,將一塊臭豆腐放進空碗,再拿過來給他,接著就當著所有人的面拿起筷子,把它挾到嘴邊,咬下一口,嚼了幾下,之前幾次都是光聞到味道就卻步,沒想到滋味真的不錯。

「不只外酥內嫩,吃在嘴裡,一點都不臭……」他驚奇地說。

皇帝聽了,馬上讓太監也幫他挾幾塊過來,趕緊嘗上一口,同樣也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朕從來沒吃過這麼特別的豆腐……你們也吃吃看!」

聞言,皇后和章貴妃不禁面面相覷,但又不能抗旨,只好屏住呼吸,咬了一口,連嚼都沒嚼便直接吞下去。

「如何?」皇帝詢問她們的意見。

皇后和章貴妃也只能附和。「確、確實如此。」

「而且愈吃愈香……」他又吃了一塊,不禁讚歎。

「不愧是『天下第一香』,絕對是獨一無二,不過是把豆腐炸過罷了,居然會如此美味,真的要給懂得欣賞的人吃才行……其中的秘訣是什麼?」

見皇帝望向自己,徐敏連忙恭謹地回道:「回皇上,秘訣就是臭滷水,它是用川椒、八角、丁香、桂皮、陳皮、羅漢果、豆豉、莧菜梗、生薑、酒和醬油等二十多種配料,全都加在一塊,然後擺上三到四個月左右,讓它自然發酵出獨特的臭味,再把渣去掉,留下滷汁,將豆腐浸在其中,最後下去油炸,也就完成了。」

「原來如此,這道菜看似簡單,不過聽你方纔那麼形容,似乎真的煞費不少功夫……」說著,皇帝又吃了兩塊,這才停箸。

「好了!剩下的就賞給那些想要嘗嘗看這道『天下第一香』的人。」

太監馬上將銀盤端出去,讓皇后和章貴妃不禁都偷偷地鬆了口氣,總算不必再忍受那股臭味了。

「徐氏!」皇帝看著眼前這名女子,其面容就如劉墉折子上所奏般嬌美如花,才能讓元禮著迷,她能夠受寵,想必會使的心眼和手段可不少。

徐敏整個人處於戒備狀態。「奴婢在!」

「朕原以為你這道『天下第一香』言過其實,結果出乎意料之外的可口,配得上這個名號。」他嘉許地說。

她沒有得意忘形,小心應對。「多謝皇上!」

「皇后,你說該賞什麼好?」皇帝問著坐離自己最近的皇后。

皇后予人一種惇厚老實的感覺,和坐在身旁的章貴妃是完全不同的典型。「回皇上,布疋、首飾,想必慶王平日已賞給她不少,臣妾實在想不出來。」

於是皇帝又問了章貴妃。「章貴妃你說呢?」

「回皇上,臣妾也想不出來,不妨讓徐氏自己說。」章貴妃淡淡地回道。

皇帝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好,徐氏,你想要什麼?」

這不是在為難她嗎?不管皇帝賞什麼東西,都是燙手山芋,拿回家還得要供起來,萬一摔壞,可是要殺頭,真是太麻煩了,徐敏只好用眼神向元禮求助,希望他幫自己解圍。

「啟稟父皇……」元禮才這麼說,就被皇帝打斷。

他豈會看不出元禮的用心?「讓她自己說!」

「那麼……」徐敏眼看元禮想幫她也幫不了,只好自力救濟。

「啟稟皇上,奴婢有一個願望,不知該不該說?」

「說吧!」皇帝倒想聽聽看。

徐敏覷向坐在右前方的元禮,兩人深情相望。

「奴婢的願望是……希望皇上能和千歲以父子的身份,把酒言歡、閒話家常……」

這番話讓元禮目光起了波瀾。

不只皇帝怔住了,就連皇后和章貴妃也都驚詫地看著她,因為從來沒有人敢向皇帝提出這種要求。

「不是君臣,更不是皇帝與皇子,而是像一對尋常父子問候彼此,這三年來過得如何、身子好不好、有什麼心事,皇上可以像個普通父親,拍拍千歲的肩頭,鼓勵他幾句,千歲可以說出心裡話,就算起了口角,也不必擔心觸怒龍顏……」說到這兒,徐敏盈盈地跪下。

「這就是奴婢的願望,還望皇上成全。」

四週一片靜默。

元禮相信自己這輩子只會愛她一個,因為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女人,比這丫頭更瞭解自己,更明白他內心的渴望,不過雖然感激,但也明白這是不可能成真的事。

「徐氏不懂規矩,還請父皇恕罪!」他從來不敢抱持這種期待。

皇帝似乎也被她感動了。「不!朕願意成全她這個願望。」

「多謝皇上!」徐敏不禁欣喜若狂。

直到此刻,章貴妃才正眼看待她,有些明白為何李嬤嬤會說徐氏像當年的自己,單純只是為了喜歡的人,願意去做任何事,可是當這份喜歡摻進了權力、野心和慾望,便令人漸漸遺忘原本的那份初心。

當年上頭幾位貴妃欺人太甚,見不得她受寵,想置她於死地,為了活命,她只得狠下心來,用盡各種手段剷除異己,最終爬上貴妃的位置。當皇后召見她時,還笑吟吟地牽起她的手,稱讚她做得很好,總算有後宮女人該有的樣子,原來外表看來溫順的皇后一直在坐山觀虎鬥,並借自己之手,除掉敵人。

當章貴妃幡然醒悟自己也不過是枚棋子時,已經無法回到過去,更放不開到手的封號和權力,就算明知是毒,也離不開,為了保有目前擁有的一切,不想讓人有機會取而代之,可謂是費盡心機。

如今在這座後宮之中,除了皇后之外,她已經擁有莫大恩寵,還想要得到什麼?

自己還能找回本來的那顆心嗎?

當晚,皇帝父子倆坐在寢殿中,暫時拋開身份,屏退左右,這可是父子倆從未有過的經驗,起初彼此還有些尷尬,不過三杯黃湯下肚後,總算可以很自然地聊起一些瑣事。

「……兒臣年幼時,最想做的事就是坐在父皇的膝上,讓父皇抱著,不過這個心願始終無法實現。」元禮慢慢地打開心房,吐露真心話。

聽著他的抱怨,皇帝不禁歎了口氣。「朕不能無視朝中禮制和規矩。」

雖然貴為一國之尊,得到天下,相對的,卻也有很多事不能做。

元禮想到自己曾經許下的承諾,要將敏敏扶正,否則寧可拋去一切。決定以退為進,先探探口風。

「兒臣明白,所以才會處處挑戰禮制和規矩,甚至羨慕起百姓,若是可以,就連慶王這個封號都想拋去。」

皇帝不悅地斥道:「這是什麼話?」

「只要被眨為庶民,就能將妾扶正,如此更沒有人會將禮制規矩的大帽子硬扣在兒臣頭上,兒臣也不必再另娶他人,委屈心愛的女人因為太過受寵而遭到謠言所傷。身為藩王又如何呢?連這一點兒小事兒臣都辦不到,還不如外頭那些百姓。」元禮說得是義憤填膺,但也是事實。

皇帝橫他一眼。「總而言之,你為了徐氏,可以什麼都不要。」

「兒臣除了喜歡馬,可以盡情地馳騁在草原上,就只希望一家和樂平安,別無所求,有何不可?」

他說得倒很輕鬆,卻聽得皇帝直想發火。

「徐氏若知道你要拋去一切榮華富貴,又會做何感想?」皇帝可不相信有女人願意過苦日子。

元禮笑得信心十足。「每個女人無不希望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可是只有徐氏願意跟著兒臣住在養馬場裡,粗茶淡飯的過一天,甚至還不想回王府,像她這樣的女人,兒臣還是生平頭一回遇上,想不為她傾心都難。」

「把妾扶正,確實困難。」他哼道。

「只要父皇一道聖旨,有誰敢吭聲?」元禮回道。

皇帝怒瞪著他。「你把聖旨當成什麼了?」

「那麼父皇就把兒臣眨為庶人……」

「你這是在威脅朕?」皇帝惱了。

「兒臣不敢。」元禮將不馴的態度收斂了些。

「只是兒臣已經受夠皇室和王府的禮制規矩,想過得自在些,如此一來,也能替朝廷省下一大筆俸祿。」

「你……」皇帝才在想這個兒子長大了,這會兒又來氣他。

他看著皇帝,動之以情地說:「此刻在兒臣面前的不是大豐王朝的皇帝,而是兒臣的父親,願意傾聽兒臣的心裡話,更願意瞭解兒臣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元禮下跪請命。

「請父皇成全!」

過了半晌,皇帝才啟唇。

「讓朕想一想!」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31 09:14 PM

第九章

眼看十天已經過了一半,元禮和章貴妃之間的關係,比陌生人還不如,儘管每天早上都會去景仁宮請安,還是一點進展也沒有,徐敏只能急在心裡,想著該如何讓這對母子破冰。

「……因為皇上又宣千歲到乾清宮去了,所以千歲特地要奴才回來跟徐夫人說一聲。」此行也跟在身邊伺候的馬福,奉主子的命令說道。

她頷了下螓首。「我知道了。」

待馬福退下,她只能待在廂房內苦思良策。

「夫人要不要出去走一走?」明珠見主子在屋內走來走去,八成是悶得發慌,便這麼建議。

徐敏心想呼吸一下新鮮空氣,說不定腦袋會比較清楚。

「也好,咱們就到外頭坐一下。」

於是,她跨出門坎,站在簷廊下,先伸了個懶腰,再動一動肩頸,然後直接坐在石階上,心想京城的氣候比北方溫暖多了,不過還是想要快點回到高闇府,那兒才是他們的家。

「夫人,坐在地上會把裙子弄髒的。」明珠提醒她。

她不以為意。「髒了洗一洗就好,你也坐下。」

「是。」明珠先拍了拍石階上的灰塵,這才在主子身邊坐下。

「你覺得章貴妃是個什麼樣的人?」徐敏想聽聽看其他人的意見。

明珠歪著腦袋,想了半天。「貴妃娘娘生得很美,而且又高貴……呃,奴婢的意思不是夫人就不美了……」

「沒關係,繼續說下去。」她擺了擺手說。

「只不過……總覺得貴妃娘娘整個人冷冰冰的,不曉得心裡在想些什麼,伺候到那樣的主子,大概每天都得小心翼翼……」明珠馬上嘴甜地說:「幸好奴婢伺候的是夫人,不是貴妃娘娘。」

徐敏笑睇一眼乘機拍她馬屁的丫鬟,口中低喃:「現在的問題是該怎麼做,才能把那層冰給敲碎?」

母子倆若是無法向對方敞開心扉,永遠都不會明白彼此的心意和感情,那是多麼遺憾的事。

「夫人是想把什麼東西敲碎?奴婢也來幫忙想辦法。」

她托著下巴,沒有回答。

就在這時,有名宮女端著點心從簷廊另一頭走來,見到主僕倆坐在石階上,先朝徐敏張望個兩眼,好確定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徐六娘?」

這三個字讓徐敏怔愣了下,會這麼叫自己的也只有徐家人,下意識地循聲望向來人,過了好幾秒才認出面前的宮女是誰。

「真的是你!」金鳳無比激動地衝到她面前,宛如見到救星,終於找到人幫忙了。

「我聽說慶王帶著小妾回京朝覲,還在想會不會是你……」

徐敏站起身來,看著徐六娘的異母姐姐,也就是徐家的大小姐,沒想到會在皇宮裡頭重逢。

「你怎麼會在這兒?」

「你被慶王帶走之後,爹就讓我代替你進宮參加選妃。」她看著異母妹妹面色紅潤,甚至比以前更美了,想必倍受寵愛,就嫉妒到恨不得劃花對方的臉。

「結果連皇上的面都沒見到,就已經選完了,最後只能當個宮女。」

聽完,徐敏並不同情她,但是基於彼此「姐妹一場」,還是好意提醒。

「那麼就努力當好宮女這個角色,這裡可不是徐家,隨時都有可能惹上殺身之禍,沒有人會替你伸冤或是討回公道,凡事要謹慎小心。」

「你少在這兒假好心,現在你心裡一定是在偷笑,笑我也有今天這個下場。」金鳳把端在手上的點心往明珠懷裡塞去,兩手往腰上一叉。

「要是真的關心我,那就幫幫我,只要你跟慶王說一聲,要他想辦法讓皇上看見我,相信皇上一定會喜歡上我的,只要能受到臨幸,我就能擺脫宮女的身份……」

聽她說得簡單,簡直是異想天開,徐敏不禁搖頭。

「我不會幫你的,還有也勸你別想耍這些花樣,後宮裡那些娘娘的手段可是一個比一個狠,只怕皇上還沒臨幸你,你就已經沒命了。」

金鳳冷哼一聲。「你是怕我讓皇上臨幸後,成了後宮的妃嬪,身份比你高,見了我得下跪,所以才不肯幫忙吧?」

「你這個白癡!」她真的火大了。「我是在救你,這裡是皇宮,死一個宮女是不會有人關心的,就算突然從人間蒸發,也沒人會在乎……」

「你、你竟敢罵我?」雖然不懂「白癡」的意思,但絕對不是好話。

她最受不了這種胸大無腦的女人。

「罵?要是打你可以讓你變聰明的話,我是不會客氣的……徐金鳳,用你脖子上那顆腦袋好好地想一想,最好是安分一點,不要這麼急著找死。」

「徐六娘,我可不是來聽你教訓的!」金鳳依然故我。

「總而言之,你到底幫不幫我?我也只不過要你跟慶王撒撒嬌,應該不會太困難。」

徐敏心想這個女人真的沒救了。「我不會幫你的。」

「爹把你養到這麼大,你現在只顧著自己享福,就不管徐家死活了是不是?沒想到你這麼忘恩負義……」她鄙夷地罵道。

「這是你們父女倆選擇的路,是好是壞,都得自己去承擔,別人是幫不了你們的。」徐敏語重心長地說:「我再說最後一次,為了你的小命著想,就好好當你的宮女,不要想其他的事。」

金鳳又妒又恨地瞪著她,愈想愈不甘心,愈想就愈氣,從小到大,都輸給眼前這個庶出的妹妹,現在自己成了宮女,不知何時才有翻身的機會,老天爺真是太不公平了,憑什麼妹妹處處比自己強?

「你如果沒有出生就好了……」她咬牙切齒地嚷道。

見她目帶凶光,徐敏馬上有所警覺。

「你去死!」金鳳撲了過來。

徐敏本能地倒退兩步,伸出雙手,扣住她的手腕。「你瘋了是不是?這兒可是皇宮,不是徐家……」

「我是瘋了!」

明珠嚇得發出尖叫,把手上的點心一扔,試著要將金鳳拉開來。

「放開我家夫人!快來人啊!救命!」

「不要叫!」徐敏可不想引起注意。

「可是夫人……」

就在這當口,一道身影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朝金鳳的頸後劈了下去,金鳳的身子馬上一軟,昏倒在地上。

她一眼就認出是在王府御馬房當差的奴才。

「老石?」

「夫人沒有受傷吧?」老石問道。

「我沒事。」徐敏沒想到他也跟著一塊兒進京,因為實在太多人了,所以都沒發現。

「想不到你身手這麼好。」

老石謙虛地表示。「小的曾經是宮中侍衛,多少學了一點。」

還好千歲有先見之明,命他守在這兒,否則可要出事了。

「原來如此。」難怪總覺得他不像一般奴才,接著低頭看著倒在地上的金鳳。

「她要不要緊?」

「只是昏過去,過個一時半刻就會醒的。」他說:「夫人打算怎麼處置?」

徐敏再怎麼討厭這個女人,也不能看著她死。

「我和她畢竟是姐妹,就把她放在安全的地方,醒來之後警告她,要是敢再來找麻煩的話,下回就直接把她丟到某個太監的床上……還有別把這件事告訴千歲,他要心煩的事夠多了,不必為這點小事擔心。」

「是。」老石便將金鳳扛在肩上,很快地消失了。

你就好自為之吧!徐敏只能祝福金鳳了。

「想不到夫人有這種姐妹……」話才出口,明珠又趕緊摀住嘴巴。

「你也別跟千歲說這件事,相信我這個異母姐姐,不會再來找我麻煩了。」徐敏見丫鬟點頭答應,這才轉身回到屋內。

又過了一個多時辰,元禮總算回到干東五所。

「皇上找你去做什麼?怎麼談了這麼久?」她隨口問道。

元禮伸手接過徐敏遞來的茶水。「不是父皇有事找我,是因為宣了吏部侍郎柳大人……他是我的姨父,也是我的岳父進宮,要我當面將王妃真正的死因告訴他。」

「你全說了?」徐敏急切地問。

他喝了口茶水。「說是說了,不過還是希望他不要把真相公開,加上兇手已經自裁,再追究下去也沒用,最後他才勉強同意。」

「那就好。」徐敏慶幸兩人的苦心沒有白費。「女兒過世,他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心裡必定是很難過。」

「呵。」他哼笑一聲。「我倒覺得是可惜,不是難過。」

徐敏一臉莫名。「可惜?」

「他跟我說慶王府目前缺一位新王妃,家中還有一個庶出的女兒,剛滿十五,溫柔嫻靜,是最適合的人選。」元禮嘲謔地說。

她張開小嘴,說不出話來。

元禮搖頭歎道:「真是應了有其父必有其女這句話。」

被那種父母養大,過世的王妃又怎麼會懂得如何去愛人呢?徐敏反觀自己,如果沒有走這一遭,恐怕也不敢去關心,甚至嘗試去愛人,老天爺這麼安排,果然是用心良苦。

「你不問我答應了嗎?」他笑嘻嘻地問。

徐敏瞋他一眼。「不用問也知道,你一定是拒絕了。」

「你就這麼肯定?」元禮故意逗她。

「當然肯定,就算你真的要娶,也不會再娶柳家的女兒。」她是這麼深信。

他咧了咧嘴角。「你說得一點都沒錯!更何況我根本不打算再娶,直接將你扶正就好,多省事。」

「就只為了省事?」徐敏帶著殺氣,哼哼地笑問。

元禮笑得有些欠扁。「我的意思是現成就有這麼好的人選,何必那麼麻煩,萬一挑到不好的更糟。」

「這還差不多,不過也得皇上同意才行。」她勉勉強強接受他的回答。

他可不打算就這麼放棄。「我會再想辦法的,另外對於府內接任長史的官員,也跟父皇說了,要是跟劉墉一個德行,眼裡只有禮制規矩,無視我的命令,我照樣會把他給逐出王府。」

徐敏一臉哭笑不得。「你這是在威脅皇上嗎?」

「就是威脅。」元禮說得理直氣壯。

「只要皇上不砍你腦袋,你想怎麼威脅,我都沒有意見。」徐敏笑夠了,才步入正題。「千歲今早又去景仁宮請安了,有跟貴妃娘娘聊上幾句嗎?」

「沒什麼好聊的。」他喝茶的動作頓了一下。

她只好再勸。「總要有人先打開話匣子,不然怎麼聊得起來?就算只是冷冰冰的響應,也都比不說話來得好。」

「我也想,可是……」母子之間的距離,不是一下子就能拉近的。

徐敏柔聲地說:「咱們就快離開京城了,至少答應我試試看。」

「嗯。」元禮勉為其難地回道。

想不到隔天下午,章貴妃突然命宮女前來傳話,說要見元禮和徐敏,請他們到景仁宮一趟。

徐敏心中一動,認為這是個大好機會,說不定可以適時推他們母子一把,有助於改善彼此關係。

當兩人來到景仁宮,元禮先見過了禮,接著輪到徐敏上前請安,章貴妃冷冷地一瞥,停頓片刻,才讓她起來。

章貴妃凝視著親生兒子沒有表情的俊臉,想必自己此刻也是一樣,這已經是母子倆長久以來相處的模式。

「慶王,本宮昨日已經聽說顰兒真正的死因,既然你父皇和你岳父都決定不公開真相,本宮也無話可說,只能怪她福薄,無法跟你當一輩子的夫妻。」

看來得盡快再為元禮挑選一門適合的對象了。

「多謝母妃。」他拱起雙手,淡淡地回道。

她接著看向徐敏。「徐氏!」

「奴婢在。」徐敏屈了下膝回道。

「聽說你為了顰兒的死,無辜受累,還失去了孩子,本宮會命御藥房準備最好的補藥,讓你調養身子,相信很快就會再懷上了。」

畢竟也是她的孫子,章貴妃不想表現得太冷血無情。

徐敏很高興誤會能夠解開。「多謝貴妃娘娘!」

「嗯。」章貴妃也算表達善意了。「至於另外一件事,慶王,待你守喪期滿,也該再娶個新王妃了……」

話未說完,元禮一陣搶白。「兒臣已經稟奏過父皇,不再另娶他人,而是把徐氏扶正,否則寧可當個庶民,此事希望能由自己作主。」

看到章貴妃的臉色變了,徐敏就猜這件事一定會遭到章貴妃反對。

「眨為庶人是何等重大之事,豈能兒戲?」章貴妃口氣更冷。

他正色地說:「兒臣很認真地看待這件事,並非是兒戲。」

章貴妃不禁出言低斥。「從古至今,有哪一個皇子自願拋棄封號與身份,這不是兒戲又是什麼?何況是為了要將小妾扶正,更是於禮不合……」

「那麼兒臣正好當第一個自願拋棄封號和身份的皇子,往後不必再受禮制規矩捆綁。」元禮狂妄地笑說。

眼看氣氛不對,徐敏小聲地朝元禮說:「有話好好說……」

「這兒沒你說話的餘地!」章貴妃一道冷箭射了過來。

元禮豈能讓心愛的女人受到半點委屈。「既然母妃無法接受,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請恕兒臣告退。」

「元禮,別忘了你答應過我!」徐敏抓住他的手臂,試圖挽回。

他抽緊下顎。「可是……」

「誰准你直呼慶王的名諱?」章貴妃可不許她壞了規矩。

「是兒臣准的!」他冷著臉回道。

章貴妃冷言冷語地說:「慶王,閨房之內怎麼稱呼都成,但是在外頭,可不能容許妾媵有任何無禮之處。」

「兒臣不在乎!」元禮頂撞回去。

她不禁握緊座椅把手。「慶王!」

「夠了!」徐敏看著雙方誰也不讓誰,再這麼吵下去,真的要撕破臉了,不禁大吼一句,可讓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一名資深的老宮女低喝。「放肆!竟敢用這種口氣跟貴妃娘娘說話?」

「你才給我閉嘴!」她朝對方斥道。

老宮女被吼到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皇上駕到!」連皇帝都來湊熱鬧了。

面對章貴妃,以及正走進殿內的皇帝,徐敏不怕會被這兩隻「魔王級怪物」消滅,反而抱著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決心,全力一搏,要是不趁這時候開口,就沒機會了。

「為何就不能好好地說話?你們不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是至親的母子,明明心裡都想見到對方,也很關心對方,可是為何一旦面對面,口氣就變得這麼惡劣?難道就不能各退讓一步嗎?」

她真的好氣好氣,氣到眼底都閃著淚光,也愈說愈大聲,想到從小得不到父母的愛,造成永難抹滅的傷害,可看到有人不懂得珍惜,更想打人。

「元禮,你再不把握機會,再過幾天,咱們就要回去了…一下一次要等上三年才能再見到你娘啊……人生沒有很多個三年可以等,不要錯過了……」徐敏又看向章貴妃,不過淚水讓她看不太清楚對方的表情。

「貴妃娘娘也不要忘了,你不只是貴妃,還是個當娘的人……請對元禮溫柔一點,就算只是笑容也好,不要這麼殘忍,讓他帶著失望的心情離開……就當是奴婢求你了……」說著,她便跪下來磕頭。

元禮一把將哭到泣不成聲的徐敏拉起,緊緊地擁在懷中。

「好了,不要再說了……」

雖然皇帝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但也因這番肺腑之言而動容,莫怪乎兒子會為了一名小妾,什麼都可以拋棄,有個女人如此真心真意地替自己著想,有哪個男人逃得掉,又不會為她心折的?

「請恕兒臣告退!」他朝皇帝行了個禮,便拉著徐敏出去了。

皇帝並沒考開口阻攔,只是看向掩帕流淚的章貴妃。

「朕已經有多少年沒看你哭過了?記得只有在你初入宮那兩年見過,之後就不曾再有。」

「皇上……」章貴妃起身見禮。

他握住愛妃的手。「徐氏說得沒錯,你是元禮的親娘,他再過幾天就要回去了,下回要再等上三年才見得到面,你就別再逞強了。」

「臣妾不知該怎麼做……」她真不曉得如何才能當好一個娘。

「至少先聽他想說些什麼。」皇帝回道。

章貴妃點頭應允。

一夜過去了,元禮原本不想去景仁宮請安,是徐敏好說歹說,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去了,不過也因此出現轉機,章貴妃不再提起要元禮納新王妃的事,只是留他下來,母子倆喝著茶,雖然沒聊太多,不過雙方都盡了最大的努力,希望彼此能和諧相處。

徐敏事後得知也不禁為他高興,還要元禮待久一點,不用急著回來,甚至要他主動開口邀請章貴妃到御花園賞花散步,珍惜和母妃相聚的時光,否則錯過了,就再也找不回來。

「……九皇兄又去景仁宮了?」個頭比徐敏還高上一些的十五皇子不禁愕然。

「怎麼成天往那兒跑?」

十八皇子免不了抱怨。「九皇兄不在,誰來陪咱們騎馬?」

「怎麼辦?」最小的十九皇子在旁邊附和。

太監們聽到慶王不在,趕緊開口勸小主子們回去,不過沒人肯聽。

「千歲不在,三位皇子請回吧!」她可沒空伺候。

十五皇子只好把目標鎖定在徐敏身上。「徐氏,你跟在九皇兄身邊應該有一段時日了,又是他的寵妾,應該會騎馬吧?」

「奴婢是會騎馬沒錯。」徐敏老實地回道。

他不禁大喜。「那好,你就來陪咱們騎馬。」

徐敏才不想陪這些高高在上的小鬼。「奴婢身份卑微,不敢放肆。」

「本皇子允許你陪咱們騎馬……」

「恕奴婢拒絕。」她懶懶地回道。

從來沒人敢拒絕他們的要求,十五皇子覺得九皇兄的這名小妾很有意思。「你敢不聽本皇子的命令!」

可惜她根本沒在怕,氣定神閒地把靠山搬出來,沒被眼前的小鬼給嚇倒。「敢問十五皇子,是慶王比較大,還是你比較大?」

「呃,當然是九皇兄大了。」他吶吶地回道。

她假笑一下。「那就對了,千歲要奴婢乖乖地待在屋裡,不要亂跑,奴婢自然得照辦,所以不能陪三位皇子騎馬。」

十五皇子有些語塞。「那、那要是九皇兄答應,你就肯陪咱們騎馬?」

「只要他答應,當然就可以了。」不過徐敏相信元禮不會答應,萬一害這幾位皇子出了意外,那些娘娘可不會放過她。

「好,就這麼說定了。」他一定要九皇兄點頭。

不過就如徐敏所料,十五皇子隔日遇到元禮,立刻跟他提起,不過不但沒有成功,還挨了一頓罵,更不准他們再踏進這個院落。

就這樣,一天又一天過去了,元禮早上去景仁宮請安,下午又去陪貴妃娘娘喝茶,徐敏可以看得出他心情不錯,想到那一天的搏命演出,總算是值得了。

而她也沒閒著,繼續應付那三個不肯死心、硬是闖進門來的皇子,或許就是因為徐敏的態度跟其他人不同,不會唯唯諾諾,也不會奉承巴結,更讓他們覺得有趣。

「徐氏,快來陪咱們騎馬,只要偷偷地出去,不要讓九皇兄知道就好了。」十五皇子慫恿地說。

十九皇子馬上點頭如搗蒜。「十五皇兄說得沒錯,我也會吩咐其他人不要告訴九皇兄,他就不會知道了。」

「奴婢很忙。」她可不想沒事找事。

「你在忙什麼?」十八皇子問道。

徐敏笑盈盈地回道:「自然是忙著收拾東西,明天就要離開京城了。」能順利從皇宮內「魔王級怪物」的手中逃生,已經算是幸運了,她可不想多待一秒,還是早點走比較好。

「你們要回去了?」十五皇子大為惋惜。

她雙眼盈滿笑意,終於可以甩掉這些麻煩了。「沒錯,所以恕奴婢不能再陪三位皇子,快送你們家主子回去吧。」

好不容易把人送走,徐敏就回房打包行李,已經是歸心似箭了。

翌日一早,元禮依依不捨地拜別了皇帝、皇后和章貴妃,雖然此行只有短短十日,卻收穫良多,和母妃之間算是跨出一大步,也期盼三年後,母子能再團聚,至於將徐敏扶正的事,他還是會再上折子,請求皇上恩准。

大隊人馬再度出發,往隆北高闇府前進。

他們要回家了!

回到同州縣,天氣很冷,而且已經飄起雪來。

未時左右,當大隊人馬穿過王府城門,奴才婢女們全都出來迎接,也忙著將皇帝賞賜的東西搬進庫房,就連奕鹹聞訊也匆匆地趕來,想要快點見到父王。

「父王一路辛苦了。」他漾著紅撲撲的幼嫩笑臉,拱手揖道。

元禮看著嫡長子,或許是兩個月不見,總覺得他臉上的稚氣褪去了些,似乎又長大了。

「府裡一切安好?」

「是的,父王。」奕鹹回道。

李嬤嬤也上前見禮。「千歲辛苦了。」

「這段日子有勞你了。」元禮想起臨別之前,母妃交代的事。「還有母妃要我跟你說一聲,不過只有幾個字,她說『本宮明白了』。」

「是。」李嬤嬤神色不變地說。

他有些狐疑。「你跟母妃在打什麼啞謎?」

「這是奴婢跟娘娘之間的秘密,自然不能告訴千歲。」她當然不會說出那封信上寫的內容。

「徐夫人呢?」

「就在後頭的馬車上……」元禮指著隊伍的尾端。「回來的路上,她幾乎很少騎馬,看來這一趟真的把她累壞了。」

於是,李嬤嬤走向馬車,看到丫鬟攙扶著徐敏下來,雖然肩上披了件斗篷,還是注意到她把手心護在自己的小腹上,心中一動,想說會不會是自己猜的那樣?無論是或不是,都不能冒險,馬上轉頭命人去準備軟轎。

「多謝李嬤嬤。」徐敏才正打算這麼做,就被搶先一步。

李嬤嬤端詳著她的氣色,還算是不錯。「徐夫人的身子沒事吧?」

「呃……」她望進李嬤嬤的眼底,感覺對方似乎看出什麼,便小聲地回道:「李嬤嬤晚一點能不能請良醫正到西三所來一趟,不過先別讓千歲知道,萬一不是,讓他空歡喜一場就不好了。」

聞言,李嬤嬤點了下頭,表示知道了。

元禮走了過來。「你們在說什麼悄悄話?」

「沒事。」徐敏決定先蹣著他。

等到軟轎來了,元禮扶她坐上去。「外頭天冷,先回屋裡休息。」

「是。」她兩手覆在小腹上,若是真的有了,這次絕對要好好保住孩子。

就這樣,徐敏回到西三所,趕緊喝著熱茶,然後躺在熟悉的床上,總算可以喘口氣,也一下子就睡著了。

睡不到半個時辰,她就被明珠喚醒,原來是李嬤嬤帶著良醫正來了。

「有勞你了。」徐敏將右手手腕遞上。

良醫正躬了下身,在繡墩上坐下,先幫她把脈。

不只徐敏、連李嬤嬤也同樣屏息以待。

終於,良醫正把手指縮回去,起身面帶笑容地跟她拱手道賀。

「徐夫人已經懷了個把月的身孕了。」

李嬤嬤問:「你確定?」

「下官可以確定,不會錯的。」他說。

明珠淚眼汪汪地說:「恭喜夫人!真是太好了!」

「因為癸水沒來,再加上自己也有一點感覺,所以就特別小心……」徐敏一面說,一面抹去滑下眼角的淚水。

「原來真的有孩子了……」

「下官這就回去開帖安胎的藥方……」

「先不要!」徐敏打斷良醫正的話,見他和李嬤嬤一臉納悶,只好大致做個說明。

「因為我有件事想要確認,要是現在就開了安胎藥,很快地,所有人都會知道我有喜了,包括千歲在內,那就達不到我要的目的,可以再等個兩天嗎?」

良醫正實在無法作主。

「就照徐夫人的意思吧。」李嬤嬤自動扛起這個責任。

他這才答應配合。「那麼下官就等個兩天,再把安胎藥送來,徐夫人可不能再跑去騎馬,要多多休息。」

「是。」徐敏頷了下首。「你也要保證不說出去,萬一風聲走漏,可就是你的錯。」

待良醫正再三承諾,絕對會保守秘密之後才離開,而李嬤嬤則還是望著她,等著徐敏把話再說清楚些。

於是,徐敏坐起身來。「咱們不在的這兩個月當中,東三所的江夫人有什麼特別或是奇怪的舉動嗎?」

「特別倒沒什麼特別的,只是去了幾趟世子所,關心世子的狀況,說是擔心千歲不在王府,丫鬟奴才會伺候不周。」她說。

「還有呢?」

李嬤嬤目光在徐敏臉上搜尋。「聽說還親自煮了面,又做了糕點,讓身邊的丫發送去給世子吃,不過都被你派去的兩個丫鬟擋下,江夫人還因此到世子面前哭訴,說不該把她當賊一樣防著,裡頭保證沒有下毒。」

「嗯。」徐敏就猜江氏應該會有所行動。

「李嬤嬤之前曾經告訴過我,生不出孩子的女人有多可憐,下場也沒一個是好的對不對?」這是在進京和回程的路上,她想出來唯一的理由。

「的確是這麼說過。」李嬤嬤不解為何突然提起此事。

徐敏輕歎一聲。「這就是我想要確認的,到了明天,你就知道了。」

「既然你這麼說,我就相信你。」她願意信任這個丫頭,所使的心機都是用在對的地方,不是為了私利。

有了李嬤嬤的支持和信賴,也就多了一個夥伴和盟友,這是件值得慶祝的事,徐敏覺得自己不再是孤軍奮戰。

而究竟江氏是不是躲在暗處的「怪物」之一,又是否能一舉打倒她,只要等到明天,答案應該就會揭曉。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31 09:35 PM

第十章

徐敏這一覺足足睡了七個時辰,醒來已經是隔天早上,她精神飽滿地起床,一面享用豐富的早餐,一面凝聽秀珠和寶珠的「報告」,自然不忘給予獎賞,而錢是最有用的,連同明珠,三個丫鬟都有一份,雖然不多,已經夠讓她們開心了。

「……昨晚千歲來看過夫人,見夫人睡得很熟,連翻身都不曾,便說把家宴延到今天,讓你可以好好休息。」秀珠一面梳髮一面說道。

她看著三個丫鬟,想到事前已經交代過,還不能跟元禮透露自己已經有喜的消息,才能達到想要的效果。

「你們沒有說溜嘴吧?」

「奴婢什麼都沒說。」三個丫鬟趕緊保證。

徐敏點了下頭,其實心裡也很矛盾,希望是自己猜錯,真的是多心了,可是如果沒有找出答案,永遠不能安心,就是害怕江氏又故技重施,防不勝防。

今天外頭已經沒有下雪,不過寒意很重,世子卻挑這個時候來訪,她趕緊讓丫鬟把人請進廂房來。

「見過世子!」徐敏起身迎接,見他身上只圍了件小披風,擔心那不夠保暖。

「快倒杯熱開水給世子。」

寶珠趕緊倒了杯剛煮開的水,等著遞上。

「世子請坐!」徐敏連忙說。

奕鹹解下小披風,坐上椅子。「徐夫人也坐!」

「是。」看著世子接過杯子,好暖暖手心,徐敏橫了在他身邊伺候的婢女一眼。

「這麼冷的天氣怎麼讓世子出來?要是受了風寒怎麼辦?」

婢女被罵得有些委屈。「可是……」

「不關她的事,是我自己要出來的。」奕鹹也不想婢女替自己挨罵。「昨日聽父王說徐夫人一路上累壞了,人已經在休息,所以等到今天才過來。」

徐敏不免困惑。「世子找奴婢有事?」

「我是來謝謝徐夫人的。」他揚起紅嫩的嘴角說。

她更不明白了。「謝奴婢什麼?」

奕鹹笑到眼睛都瞇了。「當然是來謝謝徐夫人特地把兩個丫鬟派來照顧我。」

別人對他的善意,他體會得出來。

「世子恐怕是誤會了。」徐敏誇張地歎了口氣。

「誤會?」他怔怔地問。

徐敏頷了下首。「對,是世子誤會了,奴婢把兩個丫鬟派到世子身邊,可不是為了照顧世子,而是想要監視世子的一舉一動,然後藉機多瞭解世子,再想辦法巴結討好,讓世子喜歡親近奴婢,也能在千歲面前多說些好話,如此一來,奴婢就不用擔心有朝一日會失寵了。」

聽完,奕鹹不再像以前那麼容易上當,反而格格地笑著。

「世子不相信?」看來這招沒效了。

他笑盈盈地回道:「徐夫人總說自己是壞女人,壞女人才不會說這種話。」自己可不會再受騙了。

「這可就難說了,人心是很複雜的,壞人也會有好的一面,而好人也有可能會在一剎那之間變成壞人,所以世子要學會自己判斷。」徐敏給他來個機會教育。

「要學會信任別人,但也不要失去警覺心,如此才能自保。」

奕鹹雖然不是很明白,可還是聽進去了。「我記住了。」

「趁還沒下雪,世子快點回去吧。」她說。

「那我明天再過來。」奕鹹就是很喜歡跟她說話。

徐敏不知該高興還是歎氣。「要來可以,不過若是下雪,世子就乖乖待在屋裡練字,不要出門知道嗎?」

「好!」他又圍上小披風說。

想了一下,徐敏還是去把自己的斗篷取來,披在世子身上,長度都拖地了。

「這樣應該暖和多了。」

他眉眼彎彎地看著徐敏,整個人也溫暖起來,如果徐夫人能做自己的母妃該有多好,真的好想叫她一聲「母妃」。

送走世子之後,她又上床躺了一會兒,不知是因為有喜還是天氣冷的關係,總覺得懶洋洋的,想做什麼都提不起勁,決定再小睡片刻,養精蓄銳,才能應付家宴上可能發生的狀況。

申時。

家宴照例是在前寢宮的一間大廳內舉行,典膳所的大廚房已經許久不曾這麼忙碌,這也是王妃過世之後頭一次家宴,大廚們自然要端出拿手好菜。

徐敏披著她最愛的那件貂毛斗篷前來,在兩個丫鬟的攙扶下,連走個路都很小心,就怕會滑倒。

「妹妹來了!」王氏熱絡地寒暄。

她看向王氏,以及一旁的江氏。「兩位姐姐,好久不見了。」

「是啊,都兩個月不見了,這一趟陪千歲回京朝覲,真是辛苦你了。」王氏手上牽著女兒珍兒,臉上堆著笑說。

「辛苦倒是還好,只是開了不少眼界。」徐敏客氣地回道。

王氏掩嘴輕笑。「說到京城,我也不曾去過,聽說非常繁華熱鬧,要是能去一次,該有多好。」

「那麼下一次回京朝覲,就請千歲帶姐姐去好了。」她順水推舟地說。

「妹妹可別真的跟千歲這麼說,能天天和珍兒在一起,我已經很滿足了。」王氏一副有女萬事足的表情說道。

站在一旁的江氏則顯得有些侷促,不知該如何搭話。

徐敏主動開口問道:「姐姐怎麼了?」

「我只是擔心……你不肯跟我說話……」她吶吶地開口。「蜜甘的事,是我的疏忽,真的沒想到會那麼嚴重……」

「妹妹,我也相信她是無心的,不是真的想害珍兒,大家都是姐妹,可別把這件事放在心裡。」就連王氏也替江氏說情。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徐敏言笑晏晏地說道:「我也只是想找出原因,並沒有別的意思,既然千歲都相信姐姐不是有意的,我當然也相信了。」

江氏用巾帕拭著眼角。「那就好,不然我真不知該怎麼面對你們……」

「好了,事情過去就算了,以後多注意就好。」王氏又安慰江氏。

這一切看在徐敏眼裡,只希望江氏說的是真心話,否則她真的是太會演戲了。

三個女人又聊了一會兒,就見元禮帶著世子奕鹹踏進廳內,連忙各自在自己的位戶上坐下,等待開席。

元禮與徐敏相視一笑,然後舉起右手。「好了!傳膳吧!」

很快地,婢女奴才們一一將今晚的酒菜分別端到每個人面前,可以說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動。

「來!」元禮舉起酒杯,朝她們說。

徐敏也跟著王氏、江氏同時舉杯,然後喝了一口,實際上只是沾了下唇,做做樣子,依她現在的狀況,可不敢真的把酒喝下肚。

「都不要客氣,多吃一點……」元禮對著徐敏她們說。

她們也齊聲回道:「多謝千歲!」

於是,大家開始享用菜餚,只有徐敏吃得不是很專心,總是抬眼往對面瞧去,看見王氏不忘餵著女兒,母女倆感情很好,然後又看向旁邊的江氏,則是低頭默默地吃著,看了幾眼,然後不經心地望向元禮那一端,見他咧著戲譫的笑意,也在打量自己,便用眼神詢問他什麼事。

元禮挑了挑眉梢,像是在問「你在看什麼?」。

她則搖頭,回了個「沒看什麼」的眼神。

結果他又馬上擠眉弄眼回來,似乎要她快點老實地招來。

徐敏憋住笑意,就是不說。

等到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她也放下筷子,喝了口水,想著世子和珍兒也在場,該不該先讓他們離開?沒事便罷,要真的有事,也不要讓他們目睹經過。

「……千歲。」她潤過了喉才啟唇。

正看著嫡長子的元禮望了過來。「什麼事?」

「奴婢有件事想說,不過……世子和珍兒在場,可能有所不便,能否請他們先迴避一下?」徐敏請求道。

元禮覷了下她,心想她會這麼說,必定有其用意,便按照徐敏的意思說:「來人!先送世子和珍兒回去休息。」

「孩兒告退!」奕鹹先離開了,而珍兒也讓丫鬟帶回東三所。

「好了,可以說了。」元禮很想知道徐敏想說的是什麼事。

徐敏瞥了王氏和江氏一眼,見她們也都在等著自己開口,這才當眾宣佈。

「昨天奴婢回到王府,便請良醫正到西三所來把過脈,他很肯定地說……奴婢有喜了。」

這話一出,元禮又驚又喜。「怎麼不早跟我說呢?」

不過徐敏的目光卻是停留在對面,王氏先是愣住,但馬上就恢復過來。

王氏連忙道賀。「真是恭喜妹妹!」

「謝謝姐姐!」徐敏一面回道,一面緊盯江氏的表情,她顯然被這個突然其來的喜訊給震住,江氏臉上那副軟弱的面具瞬間垮了一半。

元禮踏著大步過來,拉起她的小手,欣喜若狂的表情溢於言表,對徐敏的疼惜、寵愛展現無遺。

「回程的路上你都堅持要坐馬車,我還以為你只是累壞了,真該早點想到才對……」

「其實也是累壞了……」她站起身,問著好幾次想把面具重新戴上,但都失敗的江氏。

「姐姐沒事吧?怎麼氣色變得好難看?」

頓時之間,所有人都看向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江氏,目光像毒蛇般瞪著元禮那張欣喜的俊美臉孔。

「……為什麼?」江氏口中喃道。

江氏的丫鬟擔憂地問:「夫人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究竟是為什麼?」她溫弱膽怯的五官早已不復存在,出現的是一直隱藏在面具後頭的猙獰面孔。

「為什麼你這麼快又有孩子了?明明才小產過……為什麼老天爺這麼快就把孩子還給你了?」江氏的嗓音愈來愈大,還透著淒厲,讓坐離她最近的王氏嚇得摀住心口,驚愕地看著她。

徐敏看著被逼出原形的江氏,在心裡歎了口氣,真的被她猜中了。

「那我呢?為何只有我沒有孩子?明明我才是最早入府的,就算有孩子,也應該是我先……不應該是你們……」江氏不禁流下淚來,既哀傷又悲憤地喃道:「為何老天爺要把該給我的孩子讓給別人?」

「所以你才會設計娘娘,讓她想到用以毒攻毒的方式去除世子臉上的胎記,其實是要害世子毀容?」徐敏戳破她的伎倆。

「還有在糕點中加入甘草,也是故意要處害珍兒生病對不對?」

江氏冷冷一笑。「要不是出手太重,會引起懷疑,早就成功了……」

「你竟敢做出這種事?」元禮不敢置信地吼道。

「千歲不明白這種一天等過一天、一夜等過一夜的滋味有多苦……」她倏地從座椅上站起身,如癲如狂地從案桌後方走出來。

「看著世子和珍兒慢慢長大,我什麼也沒有……如今就連徐氏都有喜了……那麼我呢?只能看著她們有孩子承歡膝下……自己則躲在被窩裡流淚……為什麼是我?為什麼?難道我這輩子讓得還不夠多嗎?從小家裡只要有可以吃的東西……爹娘就要我讓給哥哥弟弟……而我只能挨餓,只能光靠喝水來填飽肚子……就因為我是沒用的女兒……」

她又哭又笑,拍著自己的胸口。「哈哈……後來把我賣給人家當養女……總算可以吃飽……還有幸被選進王府來伺候千歲……以為生下兒子之後,下半輩子就有依靠……可我不像王氏會說話……就是不得娘娘的喜愛……千歲更是很少來找我,夜夜在床上輾轉反側……心就像有幾百根針在扎,鮮血汩汩地流出來……想著等它流光的那一天,就不會再痛了……」

江氏將積壓在心中數年的苦悶、委屈、憤恨統統都宣洩出來,有了疏通的出口,原本猙獰的表情漸漸地平靜緩和。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明明那麼喜愛孩子……世子和珍兒又那麼小……可是看著他們,胸口卻像有一把熊熊大火在燒著……燒到腦子一片空白……便犯下了不可原諒的過錯……」她軟軟地跪倒在地,彷彿全身虛脫一般。

「千歲就殺了奴婢吧……奴婢早就不想活了……」江氏面如死灰,了無生趣地抱住元禮的大腿說。

雖然打敗「怪物」,但是徐敏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只有悲哀。

聽江氏坦承所有罪行,元禮握緊雙拳,下顎抽緊,想到兩個孩子所受的罪,全都出自她之手,確實很想殺了她。

「你的確該死!」他從齒縫中迸出聲音來。「方纔那些話若能早點說,就不會演變到今天這個地步……」

想到自己並不喜歡妻妾成群,可還是同意讓她們進門,進門之後又把她們丟著不管,才會發生這種事,但他絕不會饒恕傷害自己孩子的兇手。

聞言,江氏不禁啜泣不已。

「李嬤嬤!」元禮喚著不知何時也來到廳內的婦人。「她就先交由你來看管,直到我想出如何處置的決定再說。」

李嬤嬤找了兩名婢女把江氏帶了下去,出去之前,不禁看了徐敏一眼,終於明白她的目的,也虧她能想出這個法子。

「真是沒想到她心裡藏了這麼多事……」跟江氏走得最近的王氏不由得心牛感慨。「可是她也很可憐……每次看著珍兒偎在奴婢懷中,總是一臉羨慕……」

元禮低哼一聲。「難道要我就這麼原諒她,繼續留她在王府裡頭嗎?」那麼就輪到自己無法寬心了。

「奴婢沒這個意思。」她連忙把話吞回去。

他擺了下手。「好了,你也回東三所吧。」

王氏不敢多言,趕緊退下。

「還有你!」元禮轉身瞪著徐敏。

看丈夫橫眉豎目的,她只好先裝傻。「我怎麼了?」

「你是故意選在家宴上宣佈有喜的事對不對?就為了讓江氏說出實話,這麼大的事,應該先跟我商量才對。」他不喜歡被蒙在鼓裡。

徐敏陪笑地說:「生氣了?我保證下次不敢了。」

「沒有下次了!」元禮氣呼呼地說。

她忙不迭地應著是。「這是最後一次,我可以發誓。」

「良醫正居然沒把你有喜的事告訴我,有失職守,看我怎麼罰他……」

「是我要他先別說出去的,你就饒了良醫正這一次。」徐敏代為求情。

元禮一臉惱怒,可又捨不得罵她。「你真是……」

「千歲……」她親熱地挽住元禮的手臂,趕緊撒嬌。

他哼了哼,當真成了繞指柔。「這次就饒了他!」

「多謝千歲。」徐敏笑盈盈地說。

「我先送你回西三所,這回可得好好的安胎。」他可不希望再有任何意外和差錯發生。

「還有,我明天就命人把金寶送回養馬場,免得你哪一天突然技癢,又跑去騎馬,我一定會先掐死你。」

徐敏自然乖乖地遵命,只要能安這個男人的心,就算要她在床上躺到臨盆那一天,也都願意。

至於江氏的去留和懲處,就讓元禮自己去決定,她不想插手,也不該多管,眼前只要保護好肚子裡的寶寶就夠了。

半個月後,元禮終究還是殺不了她,最後命人送江氏到尼姑庵,用她的下半輩子向菩薩懺悔,這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大寬容。

秋高氣爽,在季節交替之間,已經大腹便便的徐敏在行動上相當不便,而且也出現諸如水腫、腰酸等症狀,但她甘之如飴,也幸好距離「卸貨」的日子近了,就快可以親手抱到孩子,那種喜悅足以取代一切的辛苦。

「……又在拳打腳踢了,幸好不是選在半夜,要不然連覺都沒辦法睡。」她看著自己圓滾滾的腹部,感受到胎動的力道。

秀珠和寶珠在旁邊笑著。「一定是急著要出來了。」

「趕快生出來也好,我可以輕鬆一點。」徐敏靠坐在床上,伸手扶著酸疼的腰,逸出呻吟。「來幫我揉一揉……」

「是。」秀珠不敢太大力,用著恰到好處的力道幫主子按摩。

徐敏滿足地歎了口氣。「就是這樣……」

「不知是小少爺還是小姐?」寶珠正坐在几旁縫著小衣服,不禁猜想。「奴婢希望是個小少爺,將來也能幫夫人爭口氣。」

她打了一個呵欠。「我只要孩子身上沒有缺少任何東西,也沒有生病,性別並不重要。」

這裡沒有產前健康檢查,她難免會擔心。

「夫人真是想得開。」要是換作其他女人,可就非生個兒子不可,秀珠真的打從心底佩服自家主子。

「為了讓自己過得開心,就要想得開。」就是因為從來不曾擁有什麼,當她得到眼前的一切,更要懂得惜福。

寶珠在線頭上打了個結,然後用牙齒咬斷。「夫人看看縫這樣可以嗎?」

「我是個外行人,你們認為可以就可以。」徐敏再不懂,也看得出針腳縫得很細心,沒什麼好挑剔的。

「應該可以了……」秀珠接過來東看西瞧,這是要給還沒出生的小主子貼身穿的,無論布料或針腳,都不能傷到皮膚才行。

就在徐敏眼皮又往下掉,想再去找周公時,房門被人急驚風似地推開,把屋裡的三個女人嚇了一跳。

「夫人!天大的好消息!」明珠跑得太快,差點把屏風撞倒。

秀珠開口斥喝。「這麼大呼小叫的,萬一嚇到夫人肚子裡的孩子怎麼辦?」

被罵得好冤,明珠趕緊解釋。「是……是聖……旨到了……」

徐敏揉了揉眼皮。「聖旨?」

「千歲去接旨了,聽說……聽說聖旨上頭寫道要封夫人為王妃了……」說到最後,她已經高興得哭了起來。

「王妃?你真的沒有聽錯?」秀珠再問個確定。「這種事可是從未有過,要是傳錯話,害夫人空歡喜一場,你就死定了。」

明珠一面哭一面說:「千歲是派人來這麼說的,還說……還說等一下就會把聖旨送來給夫人看……確實是真的……」

「意思就是……」寶珠激動地說:「夫人不再是妾,而是扶正了……」

聽三個丫鬟你一言我一語,可以確定她沒有聽錯,徐敏還是有種置身在夢中的感覺。

「那麼是真的了?」

丫鬟們馬上跟她祝賀。「恭喜夫人!」

「敏敏!」果然片刻之後,元禮開懷的笑聲傳了進來。「敏敏!」

秀珠喜呼。「是千歲來了!」

「敏敏,父皇的聖旨到了……」他丟下打從京城來的官員,交給剛走馬上任不久的長史去招呼,手上抓著皇帝親自頒布的誥令文書,笑容滿面地說:「父皇終於答應我將你扶正了,你來看看!」

這個尚未出世的孩子,真是替他的娘帶來好運。

徐敏馬上跳起來,忘記自己挺著大肚子,看著攤開的聖旨,上頭寫得是明明白白,不會有錯的。

「是真的……元禮,真的是真的……」她高興到有些語無倫次。

他明白,真的都明白。

「真的是真的……」

雖然徐敏對自己扶正一事,已經看得很開,就算最後還是挑戰失敗,至少他們努力過了,但沒想到會出現轉折。

「謝謝你,元禮,真是謝謝你……」

她終於玩到封頂了。

不過封頂之後,兩人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那麼就用全新的身份,從零開始,無論未來還會遇上何種困境,只要夫妻同心,一定可以度過難關。

「呃……」她突然按著肚子,臉都皺了。

元禮關切地問:「怎麼了?孩子又在踢你了嗎?」

「不是……」徐敏朝他苦笑一下。「我好像……要生了……」

話才說完,一波波的陣痛開始傳來,讓她連站都站不住。

他趕緊將徐敏抱上床。「快去把那兩位穩婆找來!」

為了應付這一刻,他已經事先讓穩婆住進王府,而且還請來兩名才安心。

「是。」三個丫鬟頓時亂成一團。

當兩名穩婆趕來,便把元禮趕出去,熟練地指揮丫鬟準備各項必需品,而徐敏疼痛的叫聲,也不斷地傳出來。

「啊!好痛……」徐敏好想咬人、抓人,更想罵三個字。

穩婆在旁邊觀察狀況。「夫人先別用力,等我說可以再使勁……」

「好……啊--」她忍不住哀哀叫。

而在產房外頭等待的元禮,只能來回踱著步子,什麼忙也幫不上,只要敏敏叫一聲,他的心也跟著痛一次。

「千歲別急,生孩子沒那麼快的。」李嬤嬤聞訊趕來,心想才開始陣痛,恐怕還有得等。

「當年千歲可是讓貴妃娘娘整整痛了一天一夜才出生,世子出生時也差不多是那麼久……」

元禮深吸了口氣,只能祈求老天爺,讓敏敏母子或母女均安。

過了一個時辰,李嬤嬤不太放心,也進去幫忙了。

接著王氏也趕來關心。「千歲別太著急,一定不會有事的。」

「嗯。」他努力保持冷靜。

王氏聽著產房內的叫聲,想到徐氏被扶正的事,心裡雖然有些酸意,不過也慶幸新王妃是她,不是其他女人,若像過世的王妃,大家的日子就不好過了,這樣也好,只要珍兒能由自己來帶,她也就心滿意足。

待王氏返回東三所,奕鹹緊跟著來到。

「父王!」

「你怎麼也來了?」他口中問著,兩眼還緊盯著產房的門。

奕鹹小小的臉蛋上透著憂慮。「弟弟還沒出生嗎?」

他很想要有個弟弟,兩個人可以一起讀書練字,更可以一起玩。

「現在還不知道是弟弟或是妹妹,可能要等到半夜,或是明天了……」元禮按捺住焦躁的情緒回道。

產房內的叫聲還是沒有停,這比看母馬生小馬還要令元禮緊張。

「父王,聽奴才說皇爺爺下了一道聖旨,要將徐夫人扶正,以後她就是慶王王妃了嗎?」奕咸仰著腦袋問道。

聞言,元禮低頭看著嫡長子,不知他是否能夠接受。

「沒錯。」

「那麼孩兒以後是不是要叫她母妃?」他又問。

元禮想知道嫡長子的反應。「是該這麼叫。」

「孩兒知道了。」奕鹹揚高嘴角,其實自己在很早很早以前就想這麼叫了,如今願望成真了。

見嫡長子笑瞇了眼,看來並不反對這道旨意,也能接受敏敏,元禮摸了摸他的頭。

「你還是父王的嫡長子,這一點是不會變的。」

「是。」奕咸認真地點頭。

他有母妃了,而且待自己很好很好,這件事比什麼都來得重要。

一直到天快破曉,還在產房外頭等待的元禮,聽到嬰兒的啼哭聲響起,眼眶不由得發熱,幾乎要喜極而泣。

「生了!生了!」他很想馬上衝進去。

元禮盯著門扉,迫不及待地等著它開啟。

等到產房內打理好了,李嬤嬤臉上露出難得一見的笑意,總算是開門了。

「恭喜千歲!是個……千歲!」

不待她說完,元禮早就急如星火地衝進去探望妻兒。

無論是兒子或是女兒,只要是心愛的女人為自己生的,便已足矣。

當他看著敏敏坐在床上,手上抱著襁褓中的嬰孩,朝自己錠放出初為人母的笑靨,臉上雖還留有筋疲力盡的痕跡,可在元禮眼中,卻又是如此美麗。

「來看看咱們的兒子。」

她當媽媽了!徐敏努力不讓淚水掉下來,因為穩婆說哭會傷眼睛。

元禮說不出話來,只是伸手抱住他們母子,徐敏再也忍不住地哭了。

幸福,曾經是一種奢侈的期望,卻讓她在這裡找到了。

徐敏由衷地感激老天爺願意給自己機會,沒有遺棄她。

謝謝!

--End--

編註:有關元禮和徐敏相遇、相知、相戀的前傳,請勿錯過橘子說1104、1105《天下第一香》上+下集。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31 09:36 PM

後記 梅貝兒

總算把最終回給寫出來了,天氣又變得好冷,比去年十二月那一波寒流還要刺骨,十根手指都凍僵了,依然得敲著鍵盤,把故事做個完整交代,就連過年期間,都窩在家裡趕稿,還錯過了日本耽美漫畫家山根綾乃老師在國際書展舉辦的簽名會。

嗚嗚,我的麻見大人……只能咬著手帕,在網絡上看別人分享的照片解饞,這大概是我今年最大的怨念。

唉!還是言歸正傳,寫了好幾本穿越體裁,總希望不要讓故事形態過於相似,免得讓讀者看膩了。

這次是讓女主角跟另一個女配角的靈魂,在迫於無奈之下交換軀殼,前且女主角沒有一開始就害怕被當作瘋子,刻意隱瞞所有的人,自己不是身體原本的主人,希望能帶來一些新鮮戚。

寫這篇後記時,還不確定這次參加有獎征答活動的得獎名單,不過還是在這裡先恭喜得到夫妻禮的二十位朋友。

再次謝謝大家對《天下第一香》的支持,至於下一本要寫什麼呢?目前在兩個故事當中掙扎,要好好地來想一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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