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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黑潔明 -【小肥肥的猛男日記之八】壞心大野狼 [打印本頁]

作者: f095    時間: 2010-11-11 11:53 AM     標題: 黑潔明 -【小肥肥的猛男日記之八】壞心大野狼

本帖最後由 f095 於 2010-11-12 04:39 PM 編輯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天才醫學博士變成國際通緝要犯?!
老實說她很活該,因為她的確罪孽深重!
當初她天真的以為自己無所不能
直到情況失控,理想變成了惡魔的誘惑時
才終於明白自己犯下了什麼樣的錯誤──
明知道背叛惡魔的下場是死路一條
為了彌補與贖罪,她也只得把命豁出去
幸好這個超級自戀的男人對她伸出援手
替她撐起了一片足以喘息的空間……
明明他就是滿口甜言蜜語、四處留情的大色狼
卻讓她覺得自己是值得被保護珍惜的人
就算這些珍惜呵護都是虛情假意
就算他的所作所為只是想得到她的合作
就算是欺騙,她也甘願被騙,甘願耽溺在虛幻的愛情裡
只不過惡魔仍在虎視眈眈、絕命殺機步步進逼
不想再牽連無辜的受害者,她必須拋下兒女私情
回去親自修正由她一手造成的錯誤……

【出版日期】2010年10月5日
【出版社名稱】禾馬文化
【書系及編號】珍愛晶鑽BK070
作者: f095    時間: 2010-11-12 03:29 PM

楔子

夏雨

猩猩看著她,咖啡色的大眼倒映著她的身影。

巨大的籠子裡,黑色的猩猩緩緩朝她走來,當她掏出了一根香蕉,牠溫馴的伸出手接過香蕉。

她看著牠剝開了香蕉皮,一口接一口開心的吃著。

牠很可愛,很正常,經過這陣子的觀察,牠和其它猩猩沒有任何不同。

她很想摸摸牠,但她不敢流露出任何私人的感情,最近她每天都到這裡來看牠,檢查牠的身體,觀察牠的狀況。

牠很好,比任何人預估的都要好。

牠是她的成功,也是她的罪惡。

她可以靠牠發表一篇驚世的醫學報告,十年前,這種事會讓她欣喜若狂,但現在她只想停止這可怕的一切。

看牠最後一眼,然後轉身離開這個堅固的牢獄。

「我保證自己要奉獻一切為人類服務……」

畢業時的誓詞,在心底浮現。

「我將要憑我的良心和尊嚴從事醫業……」

鐵門在她身後被關上,她不斷的往前走,和往常一樣的經過廊道,走出灰色的建築群,穿過了草坪,一路來到大門前。

「病人的健康應為我的首要顧念……」

守門的警衛和她打招呼,她如常一般,看他一眼,冷淡的輕點了下頭,然後照往例掏出芯片卡在門旁的計算機安全系統上刷了一下。

「我將尊重患者所寄托給我的秘密……」

嗶嗶。

輕響兩聲,眼前的大門自動往旁滑開。

「我將盡我的力量維護醫業的榮譽和高尚的傳統……」

溫暖的風拂過她白色的衣袍,她看著前方的灰濛濛的天。

「我將不容許任何宗教、國籍、種族、政見或地位的考慮,介於我的職責和病患之間……」

要變天了,低氣壓已逼近,空氣中充滿了水氣,和風雨欲來的凝滯,教人喘不過氣。

「我必盡可能維護人的生命,從受胎時起……」

她深吸口氣,收回視線,舉步往前,一路走出這個巨大的牢籠,回到自己坐落在附近的宿舍。

「即使在威脅之下,我絕不運用我的醫學知識去違反人道……」

那一夜,狂風暴雨侵襲了這個地方。

「我鄭重且自主的,以我的人格宣誓,遵守以上的約定……」

而她,頭也不回的消失在風雨之中。
作者: f095    時間: 2010-11-12 03:31 PM

第一章

雨,不停落下。

綿綿的細雨籠罩了這個古老的城鎮。

透明的雨滴落在每一處蓄積的水窪裡,敲出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女人拉高了外套衣領,緊握著黑色的雨傘和肩上的羊皮包包,快步走過鋪著石磚的古老街巷。

這裡是德國的小鎮,鎮上最高的建築物就是教堂,雖然這地方勉強算是觀光景點,但在下雨的午後,街上來往的行人仍是不多。

她很想用跑的,快點離開街上,可她不敢;她不能引人注意,甚至不敢回頭看,是否有人跟著她。

天色漸暗,風雨斜斜的打來,她拿著的雨傘只能擋著一部分的上半身,在雨中走了二十分鐘之後,雨水早已浸濕了她的平底鞋和牛仔褲,讓她腳底的皮膚起皺,她握著雨傘的手指也開始發冷發僵,右膝更是因為太冷而痛了起來。

或許她應該在一開始就叫車前往車站,但旅館門前有輛陌生的車停了太久,讓她不安。

也許是她神經過敏,但小心駛得萬年船,她最後還是選擇從後門離開。

前幾天在法蘭克福,她差點就被逮到,她一點也不意外萊曼出賣了她,他還有家庭,她和他也只是在美國唸書時,算聊得還不錯的老同學,能收留她這幾天,她已經很感激了。

現在她得更小心,她身上的現金不多了,她清楚信用卡不能用,那些人會追查到她,幸好她還有假身份還沒曝光,應該沒有,她真心希望還沒有。

火車站已經不遠了,她事先查過地圖,只要上了火車,她就能夠休息。

雖然已是夏天,但在緯度較高的這個國家,一下起雨,風吹來仍是冷的。

她的膝蓋受不了這種折磨,她知道自己走路的姿勢已經開始有點變形。

緊咬著牙關,她強迫自己保持正確的姿態,不讓自己拖著腳,只是繼續往前走,以免被人看出來她的不適。

經過幾次教訓,她知道她的右腳,是他們辨認她的重點。

膝蓋疼痛得像火在燒,肌肉在她每次使力時抽痛著,肩上的包包,重得恍若有如千斤。

她喘著氣,更加握緊了雨傘,轉過了那個街角。

火車站就在前方了,她看見了那棟在濛濛細雨中的建築時,精神不由得一振,幾乎要鬆了口氣。

就在那一秒,某人忽地從後抓住了她,將她拖進了暗巷。

才剛買來的雨傘掉落在地,但街上沒有任何人注意,這個轉角剛好是個死角,人行道上的樹遮住了對街的景物,而她的尖叫和驚呼都被摀住了。

她沒有費事掙扎,那是個男人,而她從來就不是運動派的,她不可能靠力量或技巧從他手中掙脫。

所以,在那一秒,她只是將手伸進薄外套,掏住了針筒,以拇指撥開針頭的保護套,用力往那人的手臂上刺去,將藥劑注射進去。

對方吃了一驚,怒叫出聲,用德文咒罵連連。

「干!婊子!妳對我做了什麼?」

那人鬆開了手,揮開她手上的針筒,她趁機掙脫他的箝制,但被抓了回來,對方揍了她一拳。

她伸手去擋,同時拿沉重的包包朝他腦袋揮過去。

她擋得不是很好,那一拳還是打中了她的臉,雖然力道已經減弱,但仍讓她眼冒金星,可是包包攻擊確實的正中目標。

男人咆哮出聲,扭曲著滿是胡碴的臉孔,捂著流血的額頭。

她可以看見,他的瞳孔已經開始放大,那一針出現了效果,但對方還站著,並且朝她衝來,她深吸口氣,站穩了腳步,雙手緊抓著牢固的羊皮包包,用力的再朝他的腦袋揮去。

砰!

這一次,她確實的感覺到擊中那人的震動和聲音,藥劑拖慢了他的反應和速度,她打翻了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狠狠的將他擊倒在地。

那傢伙砰然倒在巷子的水窪裡,她喘著氣心跳飛快,雙手緊握著包包,戒備的看著那偷襲她的男人,準備再給他一擊,但他沒有再爬起來。

他一動不動的趴在地上,看起來像是死了。

雨仍在下,她想快點離開,退了兩步又停下。

恐懼仍充斥在她的每一個細胞裡,可是她得確定她沒有打死他,她深吸口氣,撿起他掉在一旁的刀以防身,才走上前,試探他的脈搏和呼吸。

好極了,他還活著。

她抖顫著手,快速的翻查他的口袋,找到沒幾張鈔票的錢包,還有一隻小型的空酒瓶,和一張皺巴巴的酒吧餐巾紙,以及一支手機。

錢包裡有他的身份證明,幾張名片,和一張工作證,一張會員卡。

這傢伙滿身酒臭,他只是個喝了太多酒,想隨便找個女人一逞獸慾的王八蛋。

她鬆了口氣,至少那表示,那些在追她的人,還沒有找到她。

她應該要讓他在這巷子裡躺到天荒地老,這混帳真的很活該,但那一針藥的劑量加上酒精,會讓他在雨中躺上好一陣子,一個弄不好,說不定還會害死他。

雖然覺得這傢伙十分罪有應得,她遲疑了一下,還是用那支手機,打了報警電話,然後擦去指紋,將手機放回那雜碎口袋,把那把小刀扔進附近的水溝,處理掉針筒,這才抓著自己沉重的包包,快步走出暗巷。

她的雨傘已經被風吹過了街,她沒費事去追它,只是舉起沉重疼痛的腳,快步朝火車站走去。

她沒時間了,火車已經要開了,她不想錯過這班火車。

冰冷的小雨仍在下,淅淅瀝瀝的,淋濕了她的長髮和衣褲,她沒有回頭,所以沒注意到,有個男人從對街下了車,走進那條暗巷,然後又獨自一個人晃了出來,重新上了車。

那輛車,從她身旁開過,車上的男人若有所思的從後照鏡中看著她,然後在同伴把車停在車站前時下了車,比她早一步,走進了火車站。

當她踏進車站裡時,渾然不知自己已經受到了監視。

而雨,還在下。

***

他中獎了。

話說回來,他向來有著嚇人的好運氣。

男人合著眼,將長腿伸到前方的座位下,以手支著臉,假裝打著瞌睡,一邊從只留一條縫的眼皮子下,看著車窗上身旁女人的倒影,火車已經開了好一陣子,但那個女人依然繃直著身子。

她是在最後一分鐘才上車的,他原以為她放棄了搭這班火車,改搭了別的交通工具,她之前也曾這麼故意誤導追蹤她的人;男人和好友,是猜拳決定誰要上火車的,贏的人上車等,輸的人開車跟,無論她有沒有上車,都無法再溜出他們的視線。

真的,他有很好的狗屎運。

再一次的,男人在心裡感歎了一聲,就連最愛和他鬥嘴的好友,都無法反駁這一點。

就算他只比她早一步買票,空位也不一定都是相連的,她也有可能坐到別的車廂去,但顯然這兩個座位,剛好就是空的,沒有任何人在兩人之間買票。

所以,她就坐在他身邊了。

除非她打算中途跳車,否則他可以慢慢的、放鬆的、好整以暇的,跟蹤這個目標,或許還能找到方法,和她攀談混熟一點。

女人沒有將座位調整到舒適一點的位置,反而坐得直挺挺的,她那沉重的羊皮包包,被擱在她的腿上。

火車開動之後,她又等了一陣子,視線小心的、幾近不著痕跡的,在乘客之間移動,不時掃向前後方的入出口,彷彿是在等著什麼妖魔鬼怪,跳出來攻擊她一樣。

過了幾分鐘,確定了車裡是安全的,她才從包包裡,掏出一小包面紙,擦拭著微濕的臉和手腳,和那頭烏黑的長髮。

他看不出來她的頭髮是染的還是天生的,或是和之前一樣,戴了假髮。

她的樣子,和之前在法蘭克福的那位上了藍色眼影、紅色唇膏,穿著清涼的金髮辣妹看起來很不一樣,這次她上了咖啡色的眼影,淺色的口紅,粉底打得厚了一點,但基本上很中規中矩,和她穿的衣著很搭,雨水糊掉了她一部分的妝,但大部分還算服貼。

她真的很小心,而且非常謹慎,讓他幾乎要佩服了起來。

雖然這次的任務是她,可他手中關於她的數據,實在少得可憐,似乎這女人所有的身家數據,全都被人刻意刪除了。

起初,他懷疑是另一方的人馬所做,但經過這幾天的追蹤,他開始懷疑那些數據會不見,是她自己消除的。

她稍微擦乾整理好自己,然後脫掉了濕透的外套,掛在椅把上,又從包包裡,拿出一條乾爽的披肩,包裹住自己。

這個女人是個混血兒,她的輪廓很漂亮乾淨,有東方人種的秀氣細緻,但也有西方人種的深邃大眼。她雖然漂亮,但樣貌不中不西,所以之前戴了金色的假髮,也不會讓人覺得突兀奇怪,現在留著黑髮一樣自然。

當她再次伸手探進包包裡,拿出一瓶礦泉水和一排藥時,他忍不住又看了她腿上那個包包一眼,好奇除了面紙之外,她還在裡面裝了什麼,才會讓它沉重得足以當成武器攻擊;剛剛她差點用這包包,打爆了那傢伙的頭,那個小小的意外插曲,讓他們吃了一驚,不過更吃驚的是她應付的方式,那讓他修正了對她的看法。

可惜,從他這個角度,什麼都看不到,而她已經將包包合了起來。

有個男人從前方入口走了進來,她停下動作,將手裡的藥握在手心裡,一邊看向車窗。

只一秒,他就發現她在和他做同樣的事情。

她假裝看著車外,但實際上,卻是透過車窗注意那個男人,一直等到對方穿過身旁,走到下一個車廂,她才放鬆下來,又掃視了一下車廂裡的其它人,確定沒有人在注意她,這才拿了一顆藥,丟進嘴裡,喝水吞了下去。

那是顆止痛藥。

她動作很快,但他視力很好,而且他也常吃那種止痛藥。

他愣了一下,差點忍不住回頭檢查她。

方纔那男人確實揍了她一拳,但他以為她還好,他看見她的抵抗,但她是個嬌小的女人,或許她還是被打傷了?

他正想轉頭確定,手機就震動了起來。

身邊的女人瞬間僵住,活像受到驚嚇的小兔子。

他確定她一定屏住了呼吸,他打著呵欠,睜開雙眼掏出手機,看了一眼,然後快速按了幾個字,回復那通簡訊。

她沒有盯著他看,但那明顯的不安,浮散在空氣中。

他也沒有轉頭看她,但他的眼角可以看見,她的小手探進了外套的口袋裡。

只一秒,他就決定要繼續閉眼裝睡。

雖然他是個萬人迷,但無數次的過往經驗告訴他,女人要歇斯底里起來,是沒有任何事可以阻擋的。

現在不是刺激她的時候,這女人手上有著可怕的武器,在他還沒有搞清楚那管針裡的藥劑究竟是什麼之前,他才不想冒險挨上她一針。

所以,他打了個大大的呵欠,重新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將雙手環抱在胸前,再次閉上了眼,只不過這一次,他把臉直接對著她。

為了以防萬一,他這次沒有偷留一條細縫偷看她,但他可以聽到她的聲音。

一開始,她沒有動,過了好幾秒,他才聽見她悄悄動了一下,披肩和衣服摩擦著,沙沙作響。

希望這表示她已經把手收回來了。

他曉得她的視線仍留在他臉上,他能感覺到她的注視,還有急促但輕微的呼吸拂上臉龐,所以他繼續閉著眼,逐漸放慢呼吸,一次比一次更深沉而規律。

***

隔壁座位的男人,再次睡著了。

他是個東方人,黑頭髮黃皮膚,但無論是哪種人都沒有意義的,找她麻煩的敵人,擁有豐沛的金錢和權勢,手底下什麼樣的人都有。

她小心的再次觀察他。

男人大約三十歲上下,容貌俊美、皮膚黝黑,身材高大健壯,穿著很休閒,就是普通的T恤牛仔褲,腳上套著一雙微濕的布鞋,左手腕上戴著一支銀色手錶,臉上滲冒出點點胡碴。

他的臉部線條是放鬆的,呼吸緩慢,雙手鬆松的交抱在胸前,長腿自然的伸長分開,看起來像是真的睡著了。

到了車站後,她刻意乾耗著,等到最後一分鐘才到自動售票機買票上車,就是想避免有人跟著她後面上車。

這個穿著T恤牛仔褲,嘴巴微開,腳邊還擱著旅行背包的男人,不可能是那些想逮她的人。

下一秒,他開始打呼。

應該不是。

她偷偷鬆了口氣,在心裡告訴自己,她不能事事杯弓蛇影、草木皆兵,這傢伙比她還早上車,也比她早坐在位子上,他不太可能會是追蹤她的人。

拉緊了披肩,她收回視線,叫自己放鬆下來。

她的褲子有一半是濕的,又濕又冷的長褲至今還在滴水,緊貼著她隱隱抽痛的腿,車裡的冷氣再一吹,讓那件長褲變得更加冰冷,加深了她的痛苦,讓她覺得雙腳像是要廢掉一般,特別是右腳膝蓋,簡直像有人拿冰刀在上面戳刺。

下意識的,她伸手揉了它兩下,然後才發現自己在做什麼,連忙把手縮回來。

她想要換掉這件濕褲子,可惜她沒有任何可以替換的衣物在包包裡。

她唯一能做的,是脫掉也泡了水的平底鞋,然後盡量拿面紙吸乾褲子上的雨水,那消耗掉兩包面紙,效果也不是很好,但至少它已經不再滴水了。

她用披肩遮住雙腿和膝蓋,擋住冷氣的寒風,但刺痛仍陣陣襲來,始終不停。

蒼白著臉,她忍著痛,安慰自己。

再怎麼樣,她現在是坐著的,不是仍在雨中。

況且,反正她本來就沒打算坐到她手中車票的終點,或許到下一站,她能下車找到一間商店,買到替換的衣物。

抖顫地,她環抱摩挲著雙手手臂,木然的看著前方,只希望止痛藥能盡快發揮它該有的效果。

***

輕輕的,她又動了一下。

他依舊閉著眼,這女人身上的味道,融合了肥皂、洗髮精的香味,化妝品、消毒水、藥劑的苦味,但她沒有擦香水,那讓她身上的各種味道更鮮明。

她聞起來很乾淨又拘謹,讓他聯想到充滿藥水的蒼白醫院,最主要還是因為她不自覺散發出來的恐懼,但在那些味道之下,還有一股似有若無的香味。

他試圖辨認,卻在下一秒,感覺到她在發抖。

那抖顫很細微,幾不可察覺。

她已經沒在看他了,但他還是又等了一會兒,才將眼皮睜開一條細縫,誰知道,卻發現她昏昏欲睡的垂下了眼,然後又像被驚醒似的迅速睜開。

那女人果然在發抖,雖然以披肩包住了自己,她依然冷得瑟瑟發抖。

她一臉蒼白的環著自己,抖得像只被丟到水裡又撈上來的小貓,讓人心生不忍。

這女人很累,大眼裡有著血絲,雙眼下方浮現即便上了粉底也遮不住的黑色影子,他猜她有好一陣子沒有好好睡覺了,但她硬撐著。

他懷疑她還能撐多久。

她的眼皮越來越沉重了,驚醒的時間越來越短。

如果可以,她應該很想就這樣撐到下車,看著她反覆掙扎著保持清醒真是痛苦,有那麼一秒,他實在想開口叫她乾脆放鬆休息一下,但他要是在這時和她說話,恐怕會把她所有的瞌睡蟲全部趕跑。

所以,他忍著多事的衝動,繼續假裝睡覺。

幾分鐘後,她終於抵不住睡意的襲擊,完全閉上了眼,但教他驚訝的是,這女人即便睡著了,竟然還是坐得直挺挺的,沒有靠到椅背上。

他確定她睡著了。

如果沒有睡著,她那麼小心,不可能在公共場合閉上雙眼。

男人瞧著那個近在咫尺,就算睡著依然緊繃著身子的女人,考慮著該如何讓她放下防心。

她有一排又濃又密的長睫毛,可惜是假的,女人真是神奇的動物,只靠一點化妝品和小道具就可以改變形象。

他在法蘭克福曾和她擦身而過。

當時他手中只有一張她十年前的舊照片,那張學生合照中,她的髮色是黑色的,但她在法蘭克福時卻是金髮。

他們不該被那麼簡單的招數騙過,但越簡單的招數,通常越有效果。

他花了好些工夫,才在昨天晚上,找到她的下落。

這個女人,把許多人都耍得團團轉,或許這也是她為什麼有辦法逃出那個地方,生存到現在的原因。

他一直以為,所謂的博士,都是那種戴著眼鏡、穿著白袍,整天在實驗室裡做研究,不然就只會坐在計算機前打論文的宅男奼女,但這個女人證明了,她可不是那種實驗室裡一條龍,平常腦筋卻無法轉彎的阿呆。

話說回來,他不應該驚訝,畢竟工作幾年下來,他也見過幾個行為特異獨行的博士,他尊重其中幾位,但也討厭另外一些。

不過簡單來說,那些人都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是怪胎。

或許這女人也是。

可能真的是太累,緩緩的,她無意識靠到了椅背上,又過了一陣子,她的腦袋朝著他這邊的方向垂了下來。

這女人把化妝品塗了滿臉,讓他莫名的有種想把她臉上的妝都卸掉,看看她原來模樣的衝動。

唔……不過其實目前從這個角度看起來,她還滿可愛的。

話再說回來,基本上他也並不討厭怪胎就是了。

他還是很好奇她包包裡裝了什麼,不過他沒有趁機查看,因為那勢必會驚醒她。

火車快速的穿越鄉間原野,經過一個又一個小鎮,天色也越來越暗。

列車長來查票時,她驚醒了過來。

他沒有繼續裝睡,只是玩著自己手機裡的小遊戲。

她揉著太陽穴,迅速坐直了身體,飛快看了他一眼,然後穿上了依然濕淋淋的鞋子,當火車再次靠站時,有些人下了車,有些人在月台上排隊,正要上來。

看著窗外等著上車的那幾個人,她突然臉色刷白,站了起來,抓了外套,提著包包匆匆往後走去。

她的反應不大對,但他看不出來有什麼不對,這樣跟著起身太明顯,可是他沒有別的選擇,她若是下車,他必須想辦法跟上。

所以他抓起擱在腳邊的背包,也跟著站起來,排在她身後等著下車,她嚇壞了,她的呼吸很急促,脈搏跳動飛快,但她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她甚至試圖藉著他的身形,遮掩自己。

那幾個人,一定有什麼不對。

他沒有回頭去看,只不著痕跡的用手機拍下後面排隊上車的人。

她跟著前面的人,一起下了車,他則跟著她下了車。

這是一個無人看管的月台,下車的只有寥寥幾人,他加快腳步,刻意走在她身邊稍微快一步,而非跟在她身後。

***

她的心跳飛快。

那個男人就在後面,她不敢回頭看,不敢再次確認他是否發現了她。

她告訴自己,不要走得太快,不要太過驚慌,但她忍不住,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拔腿狂奔。

該死,她不敢相信她竟然睡著了!

若不是剛好遇到查票驚醒了她,她就會被硬生生逮個正著。

那些人不知用什麼方法,追蹤到了她的行蹤。

他們不可能知道她想上這班車,除非他們早在她上火車前,就已經找到了她,一直跟在她身後,只是來不及上車。

那人是否已經看到了她?是不是正朝她逼近?

這個小鎮不大,所以月台也有些小,但她卻覺得這段路好長。

就在這個時候,她發現前面有兩個在大熱天卻穿著西裝的男人舉止怪異,他們一路走過每一節車廂,卻沒有上車,其中一個一直看著車廂裡的乘客,另一個則將視線掃向月台上少少的幾個人。

幾乎在瞬間,她領悟到這兩個人和身後那一個是一夥的。

他們在找她。

那個人上車找,他們則在車外找。

突然間,後方傳來皮鞋的腳步聲,她不敢回頭,那一位殺手見過她,但前面這兩個人,或許也看過她的照片,她已經盡力消除所有和她有關的資料了,但那個地方到處都有監視器,她無法確定,自己有沒有完全清除乾淨。

男人朝她看來,她忍不住想閃避對方的視線,但月台上空蕩蕩的,她前面只有那位剛剛坐在她旁邊的東方人,她試圖稍微移了一點位置,讓前方的男人遮掩她的身影。

但那沒有用,下一秒,前方看著她的男人朝她走來。

眼看前有狼、後有虎,她緊張的冷汗直冒,頭皮發麻,一顆心幾乎要躍出喉嚨,無法決定該繼續往前走,還是轉身逃跑。

就在她腳步要慢下來的那瞬間,前面那個帥氣的傢伙,突然停了下來,從背包前方的口袋裡掏出一張地圖,一邊轉身看著她,將地圖遞到她面前攤開來,用中文開口。

「嘿,妳有記到旅館的電話嗎?我們應該往哪裡走?」

什麼?!

因為太過突然,她的前路又被他擋住了,她被迫停下了腳步,驚慌的呆瞪著那個面帶笑容,對著她講話的男人,呼吸幾乎在瞬間停了。

「左邊嗎?還是右邊?」他翻轉著地圖,歪頭研究著,然後指著其中一處給她看,道:「是這間吧?火車站在這裡,所以我們出去後要往左走。妳覺得呢?」

她覺得什麼?

女人眨了眨眼,還沒反應過來,眼前這男人已經重新將背包背好,一手抓著地圖,一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差點甩開了他的手,但那位在找她的西裝男,已經來到了眼前,她看見他遲疑的也停下了腳步,眼裡露出狐疑。

她停住抽手的衝動,眼前這傢伙在這時突然低頭,親了她臉頰一下,然後露出大大的笑容。

她杏眼圓睜,抽了口氣,臉色更加慘白。

「親愛的,別擔心,我們會找到路的。」他用不大不小的音量說著,跟著悄聲用只有兩人聽得到的音量,以英文低語:「嘿,別那麼驚慌,笑一個,才能取信於人。」

她不知道這人是誰,不知道他是哪方人馬,是好是壞,但目前最重要的是,她得先想辦法擺脫最糟糕的敵人,不管為了什麼原因,他正在幫她,假裝兩人是外地來的觀光客。

她不信任他,但威脅就在眼前,對她來說,再沒有比被抓回去更危險的事,如果要回去,她也要在她準備好時才回去。

所以,她當機立斷,擠出了笑容。

下一剎,他鬆開了她的手,改摟住她的腰,正大光明的往前走。

這姿勢太親密,但她不敢反抗他,也不敢多看迎面而來的那兩人一眼。

他又低下了頭,親吻她的額際,貼在她耳邊,「放輕鬆點。」

相較於她皮膚的濕冷,他的嘴顯得很溫暖,她不曉得自己在這種狀態下,為什麼還能意識到這一點,真詭異。

然後下一秒,他做了一件讓她心臟差點停止的事。

他竟然再次停了下來,抓著地圖,攔住了那兩個正在找她的西裝男,用英文問路。

「抱歉,先生,請問一下,你們知道這間旅館怎麼走嗎?我和我老婆剛到這裡,搞不太清楚方向,我們是來自助旅行的。」他裝模作樣的問著,一邊將地圖翻來翻去,跟著又轉頭用中文問她:「咦,親愛的,我們地圖有拿對嗎?是不是這一張啊?」

她簡直不敢相信,他竟然找這兩人問路。

有那麼一瞬,她有想拔腿就跑的衝動,但這樣太明顯了,而他依然攬著她的腰,大手還微微施力。

逼不得已,她吸了口氣,抬頭看他,再次擠出生硬的微笑,用中文回了一句。

「我不知道,地圖是你負責的。」

「咦?是嗎?」他挑眉,很隨便的笑著打混過去,「哈哈,沒關係啦,幸好我記得旅館名,先生,你們知道國王旅館在哪嗎?」

她屏住了呼吸,只能將視線也移向那兩個人,一邊擠出她覺得很抱歉的微笑。

那兩個男人擰著眉,看也沒看地圖一眼,不耐煩的揮了揮手,粗魯的以英文回答:「不知道、不知道,去問別人。」

說著,他們就從旁離開,繼續檢查車廂,沒再多看她。

她急著想快點離開這裡,但那個男人卻還杵在原地,看著地圖。

「別緊張,妳嚇得好像連假睫毛都要掉下來了。」

他愉快的低語就在耳際,她聞言一怔,忍不住抬眼看他,卻見他和她眨了眨眼。

這男人在笑,嘴在笑,連眼底也在笑。

掛在他臉上的,不是虛假的笑容。

他看起來樂得很。

莫名的,一股想打人的衝動湧現。

「我知道了,親愛的,快看,在這裡!」他突然拉高了聲音,笑得笑個傻瓜,一副發現新大陸的模樣。「走吧,我們快點過去!」

天啊,她會被這人搞出心臟病。

這念頭才閃現,他已經又大力的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這才滿意的攬著她的腰,心甘情願的吹著口哨,帶著她朝出口走去。

她被他誇張的行為和語氣嚇得一陣腳軟,只能抬起僵痛的腳,勉力跟上他的腳步,然後希望那些人真的把他和她當成那種傻氣的觀光客。

不過,至少他已經朝出口走了。

真是謝天謝地──
作者: f095    時間: 2010-11-12 03:35 PM

第二章

「你是誰?」

這個小鎮,沒有下雨,但灰雲滿佈,陰沉沉的籠罩在整個鎮的天空上。

離開了月台,她還不敢抽手,只能繼續配合著這個陌生人,和他肩並肩的走在這座古樸的小鎮。

「鳳力剛。」男人慢條斯理的走著,摟著她,拐了個彎,「你中文說得不錯,你是華裔嗎?」

她沒有回答他,只道:「不管你和你的組織想要什麼,我必須告訴你,我沒有你們想要的東西。」

「你以為我想要什麼?」他瞥了她一眼,好笑的問。

如果他不知道,她也不想告訴他。

女人沉默以對。

瞧著她緊抿著的紅唇,和臉上那連濃妝都遮不住的疲倦與蒼白,他挑起了眉,好笑的咕噥著:「說不定我只想要一句謝謝。」

「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她的腿越來越痛了,她想著該如何擺脫這個麻煩,但僵痛的腿,讓她思考變得遲鈍起來。

「相信我,當然有。」他咧嘴一笑。

這男人說得如此斬釘截鐵,讓她不禁朝他看去,卻見他笑得像個無賴。

「白吃的午餐,我常吃啊。」他無恥的說著,然後在一間小餐廳門前,停下了腳步,微笑瞧著她,問:「不過說到午餐,我有榮幸請小姐吃午餐嗎?」

她瞪著他,再一次的無言以對。這裡離車站還不夠遠,不過在那電光石火間,她想到了一個擺脫他的方法。

「你請客?」她問。

「當然。」他嘻皮笑臉的回答:「反正可以報公費。」

公費?

她微微一愣,但沒有多加評論,他笑著轉身推門,那是個小小的餐廳,賣著簡單的餐點,她把薄外套放在椅背上,點了一份德國香腸和麵包還有一壺熱茶,他點了牛排和啤酒。

服務生來了又走!他放鬆的靠在椅背上,正大光明的打量著她。

這傢伙的視線非常赤裸,幾近無禮。

她被那明目張膽的注視看得有些不自在,不覺擰起眉頭。

「你還沒自我介紹。」他扯著嘴角,雙手插在褲口袋裡。

她眼也不眨的瞧著他,冷冷的道:「有必要嗎?你既然能找到我,想必已經什麼都知道了。」

這女人真是滑溜得像條泥鰍。

「我還以為科學家都很一板一眼呢。」他挑起右眉。

服務生快速的送來了啤酒和熱茶。

「所以,你確實知道我是誰,不是嗎?」她冷淡的說著,倒了杯熱茶,輕啜一口,一邊注意窗外的動靜。

茶是熱的,入口的熱燙液體,溫暖了胃,然後開始擴散,讓她有點感動,她小心的再喝一口,終於覺得冰冷的痛腳,稍微舒緩一點。

「我當然知道你是誰。」他傾身握住冰啤酒,也喝了一口,懶散的支著下巴,笑看著她,「Dr.Rain,十六歲就畢業於哈佛醫學院的天才少女,從小到大得過的獎狀可以貼滿這間屋子的牆。今年二十八歲,身高一百六十二公分,體重五十八公斤,三圍是三十六、二十八、三十八 … … 」

他壓低視線瞧著她的胸部,很無恥的補充了一句:「數據上說你是 C 罩杯,不過我覺得那老舊的數據應該要更新了,你有 D 吧?體重應該也掉了三公斤。」

她傻眼的瞪著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前面那些數據,她不訝異他已經知道,沒有一點本事的人,是不可能找得到她的,但後面補的這一句,就太誇張了。

無賴她見過不少,但像他這麼無恥低級的,她還真的沒遇過。

她畢竟是個博士,還是個超乎常人的天才,她的智商超標,大部分的男人都對她敬而遠之,就算有膽來追,也不敢在她面前如此放肆。

「怎麼?沒有嗎?」他再次咧開了嘴,露出一口白牙,帶著無賴的笑容,好奇的追問,視線又大剌剌的溜到了她胸前。

在那一秒,她真的覺得自己被當場剝光了。

努力制止想遮住自己胸口的衝動,她極力保持面無表情,看著他開口詢問。

「抱歉,請問你剛剛說你叫什麼名字?」這個問題,成功將他的視線從她的雙峰往上拉抬,他瞧著她的臉,開心的再次報出自己的名字。

「鳳力剛,鳳凰的鳳,勇猛有力的力,剛硬的剛。」

她相信他刻意加強了那個「硬」字。那讓她確定眼前的男人,對她不只是公事上有興趣,私人方面也很有興趣。

她眨了眨眼,這其實是很新鮮的感覺,一個男人在知道她是誰之後,還依然對她在私人方面感興趣,眼前這傢伙不是太遲鈍就是太大膽。

「鳳先生!」

他抬手打斷她,噙著笑道:「親愛的,你可以直接叫我力剛。」

她眼也不眨的看著他,重複一次:「鳳先生。」

這女人還真頑固。

「鳳先生,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需要去一趟化妝室。」

「請便。」他笑著舉起啤酒杯示意。

她抓著羊皮包包起身。

「親愛的,我想你上廁所,不需要隨身攜帶那麼重的行李,對吧?你知道,它留在這裡,會讓我比較安心。」他笑咪咪的看著她,說:「我不希望被放鴿子,一個人用餐很寂寞的。」

這男人一臉無辜,他抬頭瞧著她,一雙烏溜溜的眼,活像只可愛害怕被拋棄的小狗。

別開玩笑了,這男人可是頭狼,還是頭大色狼,她瘋了才會覺得他是那種無害又忠心耿耿,會英勇護主,還會撒嬌的動物。

她眨了眨眼,他依然用那雙無辜的大眼笑看著她,維持著同樣無害的表情,可她清楚曉得,他絕對不可能是無害的,如果她不放下包包,這男人大概會跟著她進廁所。

所以,她放下了包包,只從裡面拿出一個小的化妝包。

對於那小小的化妝包,他沒表示意見,只咧開嘴,滿意的衝著她又一笑,舉起啤酒杯和她致意,「慢走啊。」

她沒有理會他幾近嘲諷的話語,只轉過身穿越餐廳,走進化妝室。

如她所料,這間廁所有窗戶,她一瞬也沒停下,關上門,爬上馬桶,打開氣窗,手腳並用的爬了出去,那費了她一點功夫,這些動作讓她的膝蓋更痛,跳下窗戶時,她痛得冷汗直冒,差點叫出聲來,但她死命的咬住唇,忍住了疼痛。

沒有等待疼痛過去,她硬是站直了身子,不敢多加停留,抓著那一小袋化妝包,拉緊了披肩,快步離開。

如果那頭狼以為沒有那一袋東西,她就不會離開,那就大錯特錯了。

也許他是狼,但她可也不是小紅帽。

***

鳳力剛沒有浪費時間,那僵硬的女人才走進化妝室,他立刻就將她的羊皮背包勾到身前,毫無羞恥心的打開來檢查。

她把所有的東西都整理得好好的,還分門別類,大致上可以一目瞭然,但這是個很大的包包。

皮夾、止痛藥、幾包面紙、一瓶礦泉水: …

各色的眼影、粉餅、唇膏: …

啊哈!他就知道她那小小的化妝包裡裝的不是化妝品,八成是錢。

雖然如此,但他依然沒有起身去敲化妝室的門,反正那女人應該早就跑掉了,這女人超有效率,她不像是會浪費時間的人。

他老神在在的坐在原位,繼續無恥的翻看她包包裡的物品,一邊把東西扔到一旁的椅墊上。

一條手帕,幾張旅館的賬單,一包 … … 衛生棉。

嗯,他希望她不是正在月事當中,這包還沒拆過。

鳳力剛濃眉一挑,把那包遮住許多空間的全新衛生棉拿出來,和其它雜物一起堆放,繼續翻看下方的東西。

一支鉛筆,一本筆記本,一把簡單的小梳子,一頂金色的假髮。

還有:

他拿出那讓人吃驚的東西,瞪著它看了兩秒。

她隨身帶著鎯頭?

好一個醫學博士!

難怪她能輕易用這個羊皮包把那傢伙撂倒,這女人真的很厲害。

他知道,她是故意同意把包包留給他的,她一路上一直隨身帶著這個沉重的羊皮包包,完全不離身,讓人以為這裡面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最後又刻意在需要的時候,再把包包留下,好放鬆看守者的戒心,使人誤以為她不會逃跑,但事實上她把最重要的東西都帶身上了,她非常清楚輕裝便行,才是逃亡的上策。

他咯咯笑了起來,萬分佩服的把鎯頭放下,繼續翻看下面那一盒東西,那盒子是防震的,他打開來看,看見裡面放著藥劑與針筒,還有她不知從哪弄來的藥單,他看不懂德文,但他知道有誰看得懂。

包包裡,已經沒有別的東西了,沒有任何重要的東西在裡面。

這個包包,從頭到尾都是她故佈疑陣的障眼法。

他相信若有必要,她連那小化妝包裡的東西都會放棄。

鳳力剛搖著頭,邊笑邊把她的東西掃回包包裡,再抬首,只看見服務生端著兩人的餐點,狐疑的看著他。

「我妻子心情不好,跑了。」清楚這服務生根本沒注意到她去了哪,他拿起衛生棉搖了搖,一臉無奈的指著外面,苦笑,「你知道的,唉,女人哪!」

沒有懷疑他的胡說八道,服務生點點頭,同情的看著這個可憐的傢伙,用帶著濃厚口音的英文,好心的開口問:「那女士的這份餐點,需要取消嗎?」

「不用不用。」他迅速把衛生棉丟回包包裡,笑著伸手去接餐盤,「我會解決它的。」

「太多了。」服務生擔心他不好意思退掉食物,逞強吃不完。

「不會不會,不會太多,我需要補充能量。」他恬不知恥的污蔑那個百分之百已經把他放鴿子的女人,和那位服務生眨了眨眼說:「才有力氣應付她啊。」

見他這麼說,服務生點頭同意,笑著把牛排也放了下來,轉身回櫃檯。

鳳力剛把羊皮包包往旁一放,搓了搓手,拿起刀叉,心情愉快的將熱燙燙的牛排切塊,叉了就往嘴裡送,一邊大口喝著冰涼的啤酒。

「啊!」一口喝完啤酒,他豪邁的將啤酒杯放到桌上,張嘴吐出一口氣,開心的感歎著:「這才是人生啊!」哼著歌,他繼續大快朵頤,以秋風掃落葉之勢,迅速的將牛排和多出來的德國香腸與麵包全部吃得一乾二淨,當然也沒忘了把她剩下的熱茶全給喝完。

酒足飯飽之後,他才抓起她的薄外套,拎著她的包包到櫃檯,付了帳,吹著口哨,腳步輕鬆的離開。

***

陰霆滿佈天際,沒一會見,雨又開始下了。

微涼的濕意,瀰漫在空氣之中。她只能慶幸,她已經找到了遮風避雨的地方。

幸好她早已料到總會有被跟蹤的時候,才把一些錢和護照放在化妝包裡幾防萬一。

果然,事事皆有萬一。

進門後,她直接走到了窗邊,這是一個小小的山城,窗外煙雨濛濛,無法看得太遠,一間教堂,就在山谷的對面,小小的十字架,就立在屋頂尖。

這裡的風景,如詩如畫,但她毫不猶豫的拉上了民宿房間裡的窗簾,將那陰雨綿綿的天,和優美的風景,全都遮掩起來。

房間裡,瞬間變得更暗,只有桌上的老舊檯燈散發出昏黃的光芒。

她將披肩折迭整齊,和化妝包一起放在床頭,然後脫下了那一路上不斷折磨她的濕冷長褲,當那該死的褲子終於離開她的腿時,她忍不住解脫的吐出一口長氣。

終於 … …

萬分疲憊的,她帶著那條褲子,一拐一拐的拖著疼痛的右腳,走到浴室裡,這裡的水龍頭和土黃色的磁磚都有著長年殘留積存下來的白色水垢,但基本上還算乾淨。

她打開了水龍頭,清涼的水流了一陣子,終於變成熱的,她脫掉身上剩餘的衣物,站到了蓮蓬頭下。

熱水滑過肌膚,撫慰了疲倦僵冷的身體,讓她幾乎流下淚來。

清洗完自己,她包著浴巾,將脫下來的衣物,一件一件的清洗乾淨,再在浴室裡晾曬起來。

處理完那些衣物,她才端了一盆熱水跛著腳走回床邊桌燈旁,將毛巾浸濕,然後包住疼痛的右膝。

毛巾很燙,但舒緩了疼痛,她用力壓住它,再拿另一條毛巾將它包起來,讓它的溫度可以維持久一點。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終於稍微放鬆下來。

她不應該在火車上睡著的,但她太累了,真的好累好累,止痛藥緩解了疼痛,卻也降低了她的戒心與意志力,而她差點為此付出代價。

靠在床頭的枕頭上,她望著那盞桌燈發呆。

屋外,雨聲淅瀝不停,恍若安眠曲一般。

這民宿的房間裡,飄散著陳舊的氣味,白色的塵埃悄悄在燈光下浮動。

恍惚中,她幾乎能聽見他的聲音。

「我喜歡雨天 … … 」

她閉上眼,看見他純真的臉。

「下雨的時候,我就會想到你 … … 」

熱氣上湧,蓄積在眼眶之中。

「Rain … … 可以請你為我,再說一次謊嗎?」

她緊抿著唇,感覺喉哽心痛。

「Rain … …對不起,我很抱歉… …」

淚水,無聲悄悄滑落。

「Rain … … 」

他以為她是天使、是好人,但她清楚曉得,她是個惡魔,她和那個人,沒有什麼太多的不同。

愧疚與罪惡感,滿佈心頭。

她很活該,且罪有應得,再也沒有任何人,比她還要清楚自己犯下了什麼樣的過錯。

***

鑰匙轉動的聲音,讓她悚然一驚,睜開了眼。

有人在開門。

他們找到她了 !

第一時間,恐懼攫住了她的心頭,她想起身,想躲進浴室中,或者開窗再次逃跑,但她身上只包著浴巾,她的衣服都是濕的,她買來替換的新衣,還擱在床尾。

然後,在那一秒,她知道做什麼都來不及,太慢了,所以她只能鎮定的繼續坐在床邊,緊張的瞪著那扇門。

喀噠一聲,鎖開了,房間門被人推開,走廊上的燈光,滲入室內。

當門大開,她準備面對尷尬而難看的場面,並試圖思索該如何才能脫身,但走進來的男人,只有一個。

男人頂著一頭亂髮,臉上掛著爽朗的笑容,手上拎著一隻眼熟的羊皮包包。

看見她的模樣,他讚歎的吹了一聲口哨,「嗨,親愛的,你看起來真是秀色可餐。」

她嘴微張,呆看著那個傢伙嘻皮笑臉的走到她面前來。

「喔,我想你忘了你的包包,還有外套。」他把外套遞到她面前,但還是抓著她的包包。

她沒有伸手去接,只愣愣的看著,她以為她在那間餐廳就甩掉他了。

雖然不想承認,但看見進來的人是這大色狼,竟然讓她莫名其妙的鬆了口氣。

「你怎麼 … … ?」聽到自己的聲音,她才發現她脫口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她吃驚的停頓了一秒,才繼續將問題問出口:「你怎麼有房間的鑰匙?」

「我告訴老闆娘,你是我老婆,出門來度假--」看到她右膝上的毛巾時,他好奇的瞄了一眼,繼續把話說完:「我告訴她,因為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特別請假來這裡想給你一個驚喜。」

這太誇張了。

她無法置信的瞪著他,「她這樣就給了你鑰匙?」

「當然不是,她還檢查了你的皮夾。」他掏出手機,將桌布給她看,露出大大的笑容,道:「還看了這個。」

他手機桌布上的照片,不是別人,是她。

她閉著眼,正在睡覺,而他的腦袋就湊在她腦袋旁。

照片的取景抓得剛剛好,兩人的臉填滿了整個窗口,看起來就像是兩人躺在一起睡覺。

「你偷拍我?」她簡直不敢相信。

「不是偷拍,你睡著了,我是正大光明的拍。」他笑著把包包放在她旁邊,將手機塞回褲子口袋裡,理所當然的道:「否則角度怎麼可能取得這麼好。」

再一次的,她啞口無言,好半晌才擠出一句。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她離開餐廳後,還特別租了車往回走,他不應該知道她在哪裡,她應該已經甩掉他了才對,她最後看到他的時候,這男人明明正在餐廳大啖牛排,完全沒有發現她已經不見,他甚至沒有注意到她開車經過。

「這是商業機密。」他眼也不眨的,臉上掛著那討人厭的笑容,一邊拉來了椅子,坐在她對面,蹺起了二郎腿,整個人有一半掛在椅子上,右手撐著臉,模樣懶散的道:「好了,親愛的,現在你知道,你不可能跑出我的手掌心,所以讓我們好好談談吧。」

「我和你,沒有什麼好談的。」她板起臉。

她刻意的強調,沒有讓他打退堂鼓,只讓他挑起了眉。

「我倒不這麼認為。」鳳力剛瞧著她,道:「我相信我們有很多可以談的,如果你告訴我,我想知道的,或許我會告訴你,你想知道的。」

膝上的毛巾變冷了,她發現他看見了那盆熱水,也一直在看她包起來的右膝,雖然他大概猜出了是怎麼回事,但她不想證實他的懷疑,所以她繼續坐著,沒有更換毛巾熱敷。

「我不想知道和你有關的任何事。」她冷淡的說。

「包括我如何找到你的嗎?」他丟出一個餌食,引誘她。

她很想知道,但她沒有吞下那個誘餌,只瞪著他。

她清楚的注意到,他還是抓著她的包包,沒有想將它還給她的意思,顯然也打算等一下把這東西當作籌碼。

她不會輕易上當。

沉默,瀰漫一室。

「我在你披肩的標籤上黏了追蹤器。」毫無預警的,他突然開了口,讓她有些錯愕。

鳳力剛歎了口氣,好笑的看著她,道:「所以現在,算我拜託你,快點把你膝蓋上那條毛巾換掉好嗎?看得連我的膝蓋都冷起來了。」

她微微一僵。

他挑眉,皮皮的笑著道:「或者你需要我的幫忙?要知道,如果你需要幫助,我真的非常、非常樂意。」

那是句威脅,雖然他保持著懶散的姿勢,不曾移動一根手指,但她清楚他確實非常、非常樂意。

她不想讓他看到她的弱點,但事已至此,她聰明的不再堅持,反正再堅持下去也沒有意義,而當她身上只包著一條浴巾時,她完全不想給他任何機會靠近,沒有等他真的開始動作,她小心的打開了包在膝蓋上的毛巾。

紅腫發紫的膝蓋,裸露了出來,沒有任何的遮掩。

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她知道他在看,她可以感覺到他的注視。

明明他看的只是膝蓋,她卻莫名的有種赤裸的感覺,彷彿被他看到什麼秘密,然後忽然間,她察覺到自己的膝蓋很醜。

它因為循環不良而腫脹發紅,有些地方還是紫藍色的,整整比左邊的膝蓋,腫了快一半。

「這是舊傷。」因為是舊傷,所以她才用熱敷,而不是冰敷。

他有些微訝的陳述,迴盪在室內。

她抬眼,看見笑容不知何時,從他浪蕩的俊臉上消失。

「你什麼時候受的傷?」她沒有回答他,只彎下身,換了一條在熱水盆裡的毛巾,將它稍微擰乾,再重新覆上右膝。

當她抬起頭時,她發現他還在等答案。

她很想繼續保持沉默,這不關他的事,可無形的壓力,從他身上輻射而來,或許是因為他竟然為了她好,逼著她換毛巾,也或許是因為他竟然看起來像真的很關心,等她發現時,她已經張嘴告訴了他答案。

「大概三歲吧。」這個答案太過簡單,沒有辦法滿足他,鳳力剛再問:「怎麼回事?」

「我摔了一跤,傷到了膝蓋,之後就變成這樣了。」

他抿著唇,看起來不是很高興。

「你沒去看過醫生嗎?」這句是個廢話,話才出口,他就認知到這個事實,她自己就是個醫生,還有著醫學博士的頭銜,如果有解決的辦法,她大概早就去做了。

這問題,讓她的臉色又沉了下來,但為了某種原因,似乎沒有惹惱她,因為這女人竟然回答了這個問題。

「看過了,最好就只能這樣,它本來已經好很多,只要不做劇烈運動,我幾乎感覺不到有什麼差異。」

她的聲音冷冷,淡淡的,沒有什麼感情的起伏,就是在陳述一件事。

「這一路上,你的腿一直在痛?」他擰起了眉,忍不住再問。

幾不可見的,她又是一僵,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低下頭繼續將外層的毛巾包好。

她的默認,讓他低聲爆出一句髒話。

「 Shit !」

她愣了一下,抬眼卻看見眼前這男人在笑,他笑看著她,道:「你真是他媽的了不起耶!」

那應該是句稱讚,但他雖然看起來在笑,可黑色的瞳眸,卻閃著惱火的光芒,讓她分不清那是稱讚還是嘲諷,雖然智商很高,可是因為跳級的關係,她和人相處一直有某種程度的問題,她向來不善和人相處。

在那一秒,她發現他表面上雖然在笑,但實際上卻似乎非常火大,她不知道怎麼響應才是對的,所以她繼續保持沉默。

毫無預警的,他突然放下了蹺著的腳,站了起來,她悚然一驚,以為他想對她做什麼。

豈料,他卻只是走到桌邊,替她倒了一杯水,然後把始終抓在他手中的包包還給了她。

她仰頭看著眼前的男人,他嘴角仍噙著笑,她完全搞不清楚這個男人到底在想什麼。

或許他以為施恩給她,就能放鬆她的戒心?

遲疑了兩秒,她接過包包,但她沒有打開它。

「把你的止痛藥吃了。」他把水杯放在床頭櫃上,開口催促。

「我不需要吃藥。」她冷著臉說。

「你當然需要,你也需要睡覺。」他毫不客氣的笑著說:「你只是不信任我。」

她確實不信任他,她才不會再次在他面前放鬆戒心,昏睡過去,任他為所欲為,天知道這次他會做出什麼事。

「我為什麼要信任你?」

「欸,因為我是個好人啊。」他半點也不遲疑的往自己臉上貼金。

她再次陷入愕然。

「當然,我自己這麼說是沒用的,我也知道一時半刻你也不會相信,你幾天沒睡好了,腦袋一定不清楚,無法做出正確的判斷。所以呢,現在你有兩個選擇,一個是你自己把止痛藥吞下,好好睡上一覺;另一個,就是由我為你服務。」

在那一秒,她真的無法理解,為什麼他可以這麼厚顏無恥、嘻皮笑臉的說出這種似是而非的威脅言論。

而且是她的錯覺嗎?她竟然覺得他最後一句另有含意,說得好……曖昧?

不到一秒,她就確定他不是說說而已,因為他傾身上前,打開了她的包包,翻出了止痛藥,遞給她。

「咯,你要自己來,還是要我幫忙?」他笑著問。

她戒備的看著他,反問:「你真的以為,在這種狀態之下,我可以睡得著?」

「當然,你累了,需要休息,而且床就在那裡。」他一副經驗老道的模樣,說:「吃了藥之後,你不用幾分鐘就會睡著。」

她瞪著他,那個男人卻只是搖了搖那排止痛藥。

他會親自把藥塞進她嘴裡,她知道。

僵持了三秒後,她伸出手接過那排藥。

在他的監視下,她和著開水,吞下了一顆止痛藥。

「很好。」他滿意的將雙手交抱在胸前,點頭稱讚她,然後說:「現在把嘴巴張開,好讓我確定你真的有把藥吞下去。」

她怒瞪著他,但還是勉為其難的把嘴張開了。

下一秒,他大笑出聲。

「我是開玩笑的,天啊,你真是可愛!哈哈哈哈--」

什 … … 什麼? !

她呆住,驀然紅了臉,迅速把嘴閉上。

該死,這男人怎麼這麼 … … 可惡!

他笑彎了腰,討人厭的笑聲,陣陣迴盪在室內,每一聲都讓她想抬腳踹他,但他已經笑著蹲下身,把地上的水盆端了起來,朝浴室走去。

她又羞又氣,卻見他突然將腦袋從浴室門口探了出來,笑著說:「對了,親愛的,如果你以為我會對熟睡又受了傷的女人做出什麼不軌的事,那就太瞧不起我了,我比較喜歡有反應,而且清醒的女人。」

她不敢相信的瞪著他。

「噢,當然,還要心甘情願。」他朝她眨了眨眼,開心的補充:「如果你有需要,千萬不要和我客氣。」

她不該回話,但那句話已經脫口而出。

「除非天塌了!」
作者: f095    時間: 2010-11-12 03:43 PM

第三章

她睡著了。

即便她不認為自己睡得著,但敷完了腳,吃下止痛藥之後,她回浴室換上了新買的衣物,然後坐在床上硬撐著,看著他用手機打簡訊。

力剛刻意沒有再理會她,裝做沒注意她的存在,一個小時後,那頑固的博士終於靠著床頭睡著了。

他很清楚,她十分在意他,但疲倦總是會戰勝,況且此時此刻,她還是在舒服柔軟的床上,而不是在窄小又僵硬的火車座椅上。

不過他原以為,她不到十分鐘就會放棄的,沒想到她竟然撐了快一個小時。

這個女人,真是他媽的頑固。

很難想像,她的腳腫成這樣,她一路上卻幾乎都沒有露出破綻,他早應該發現不對勁,她在火車上曾經不自覺揉過右腳膝蓋,被攻擊時也不是站得很穩,但她真的演得很好,她甚至沒有急著換掉那條又濕又冷的長褲。

他很清楚,膝蓋關節受了傷,又穿著濕冷衣物的感覺,她一定很痛不欲生,可她卻沒有表現出來。

她有問題的膝蓋,一定是那些人辨識她的方法之一。

她的平底鞋,就整齊的擺放在床邊,他可以看見,她在右鞋裡,墊了東西。

那讓他確定,她平常走路一定有些跛,為了隱瞞她的腳傷,她走路時搞不好還需要跎著腳走路,才能看起來和正常人一樣。

難怪她會這麼累。

他真的很佩服她,但也真的很火大,為自己沒注意到這個細節感到火大,為這個女人竟然硬撐到現在,感到莫名其妙的火大。

他悄悄傾身,她沒有任何反應,昏黃的燈光,映照在她細緻的五官上;她已經卸了妝,剛剛進來時,他承認自己看見她的素顏,著實嚇了一跳。

他沒有料到,她原來的模樣這麼 … … 楚楚可憐。

卸掉那些五顏六色的彩妝,和厚厚的粉底,還有假睫毛之後,她看起來完全像個才剛脫離學校的清純少女。

那些化妝品,強調了她的五官,但也遮蓋了她原本清秀憐人的模樣。

這女人,是個活生生的尤物,她的模樣,是那種男人最無法反抗的類型。

如果她願意,她可以輕易激起男人的保護欲和佔有慾。

但她似乎不想利用這明顯的女性優勢,她的態度冰冷又剛硬,完全拒人於千里之外,就像塊鋼板。

或者 … … 玻璃?

他莫名有一種,她已經快到極限,隨時就要崩潰的感覺。

那種感覺很微妙,只在少數某些時候,會突然閃現,但她很快就會將那崩裂的地方遮蓋起來。

她身上同時展現出堅強與脆弱兩種完全相反的特質,讓人不自覺被吸引。

眼前的女人合著雙眸,粉嫩的唇因為熟睡而微微輕啟,烏黑細柔的髮絲包圍著她的小臉,如果不是親眼看見她撂倒一個大男人,他一定會以為她是個無害單純的小東西。

敵人嗎?還是朋友?

他希望是後者,這女人若是敵人,一定很難搞,光看她的外表,他真的很難想像,她竟然能靠著意志力,一路走到現在。

輕輕的,他伸手按掉床頭的檯燈。

她的呼吸依然輕淺,但還算規律。

他靠回椅背上,繼續在黑暗中,看著她。

或許他不應該給她休息的時間,應該趁她疲倦,來個大拷問之類的,可惜他雖然無恥,但還沒那麼卑鄙。

而她,已經贏得了他的尊敬。

況且不管她是不是敵人,對他來說她能維持體力才是長遠之策,畢竟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賣她一點人情,事情會比較好辦。

時間,無聲滑過,又過了一個小時,他確定她不是裝睡,是真的已經睡著,這才如貓一般起身,無聲無息的,走到門外。

一位老婦人,已經等在走廊上。

「怎麼樣?」滿頭白髮的老婦人將一袋東西交給他。

「她在睡覺。」他接過那一袋東西,低頭打開來查看,裡面是他剛剛傳簡訊要求的食物和一些必需品。

「今天早上,她已經成了通緝要犯,阿震說好幾個國家都在通緝她。」

他挑眉,問:「罪名是什麼?」

「販毒、洗錢、殺人 … … 等等之類的。」

鳳力剛嗤笑一聲,看著同伴道:「開玩笑。她要是會殺人。早上就不會替攻擊她的傢伙報警了,裡面那女人或許有膽量,但她沒有殺人。」

白髮老婦人點頭同意,語音沙啞的說:「那都是莫須有的罪名。除了逃出那地方,她一定還做了些什麼,如果只是單純的逃跑,那傢伙應該不會這麼勞師動眾的追捕她。」

鳳力剛也同意這一點。

「等她醒來,你看看能不能問出些什麼。」

「我會的。」鳳力剛從袋子裡翻出一根巧克力棒,用牙齒撕開包裝,咬了一口,邊吃邊問:「查到她針筒裡裝的藥劑是什麼了嗎?」

「只是一些鎮靜劑。」

「就算是鎮靜劑,我也不想挨上一針。」他嘀咕著。

「我們得把她弄出歐洲,這裡到處都是在找她的人。」

「我知道,等她睡醒,我會問清楚她到底搞了什麼鬼,然後我們再來決定,該拿她怎麼辦。」

老婦人摸摸白髮,確定腦袋上的髮髻沒有鬆脫,邊警告他道:「力剛,她畢竟曾是麥德羅那邊的人,就算現在她和麥德羅鬧翻了,不代表她就會站到我們這邊。」

鳳力剛眨了眨眼,瞧著眼前這對女人向來特別寬容的好友,不禁拉開了嘴角。

「嘿,這是在擔心我嗎?」

老婦人挑起眉,沒好氣的說:「我只是不想替你收拾善後,不是每個女人,都吃你那一套的。」

他嘿嘿一笑,「沒關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

白髮老婦人無言,翻著白眼。

鳳力剛哨著巧克力,也不介意,只上上下下的將眼前的人打量一遍,笑著說:「話說回來,阿浪,你扮成德國老奶奶還滿好看的,害我一顆小心肝卜通卜通的跳,我要是再老個三十歲,一定跟著你屁股後面跑。」

「去你的!」老婦人好氣又好笑的瞪著他,這傢伙明明知道,兩個年輕的東方男人突然相繼出現在這鄉間的民宿,實在太引人注目了,所以他只好改變妝扮,比較好行動,可這王八蛋竟然得了便宜還賣乖。

「你今天沒搞定她,我們就換手!」阿浪惱火的警告他。

「欸,願猜拳就要服輸啊。」鳳力剛邊說邊笑,沒等好友吐出另一句咒罵,就提著那袋雜物,溜回了房。

「Shit !」阿浪低聲咒罵著,看著已經被關上的房門,只能不甘心的嘟嚷叨念著走回隔壁的房間。

一分鐘後,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又怎麼了?」他按下通話鍵,沒好氣的問。

「那個女人跑了。」鳳力剛說。

「什麼?」阿浪一愣,「你不是說她睡著了?」

「顯然她是裝的。」他笑著說:「床是空的,她從陽台爬出去了,哈哈哈--」

阿浪快速打開筆電,邊問:「你在哪裡?」

「跟著她可愛的小屁股走啊,大概吧,呵呵,我前面有岔路,你看到她了嗎?」

屏幕上,出現了衛星畫面,他快速敲打鍵盤,屏幕畫面快速放大,從山城的輪廓到更細微的建築,然後是附近街道畫面,還有這楝在山坡上的民宿,他移動指標,很快看見在後巷中的鳳力剛,還有那個在幾條街外飛奔的女人。

不妙的是,那女人不飛奔的,她很清楚逃亡的訣竅,就是不要引起任何人注意,她會跑,表示已經有人發現她了。

果然,她身後幾公尺外,有兩個男人也在奔跑,很明顯是在追她。

「左轉第三個十字路口右轉,力剛,動作快,除了你之外,還有別人在追她--」

***

她覺得自己像是只遭到狩獵的免子。

快速而劇烈的跑動讓她喘不過氣來,她的心臟好痛,心肺都像是要爆開一般,右膝更是痛得好像隨時會碎掉。

她可以聽到身後腳步聲越來越近,男人威嚇她的聲音如此大聲,恍若就在耳邊,或許她不應該這麼貿然的離開那間民宿,但她實在無法信任那個嘻嘻哈哈的無賴,所以她裝睡,她最近對裝睡的訣竅懂得越來越多了。

她差一點就又睡著了,但很快就驚醒過來,當她發現他不在時,立刻從陽台開溜。

誰曉得才走到大街,就撞見另外兩個拿著她照片找人的男人,不幸的是,她因為太緊張那個男人會追來,沒有注意前面的路,所以是直接撞上他們的。

當她看見掉在地上那張自己被放大的照片時,她轉身就跑。

她不斷的轉彎,試圖甩開那兩個人,但沒有用,他們越來越近了,那只是拖延被抓到的時間而已。

她知道自己要被抓到了,但她不願如此輕易就範,所以她繼續往前奔跑,驅策她疼痛的腿,但事情沒那麼簡單,她的速度不夠快。

他們在下一秒,抓住了她。

她回身攻擊那男人的眼睛,抬腳踹他的下體,那讓他痛得放開了她,但另一個男人已經趕到,她的自由只多了三步,就又被抓住,這個男人沒有那麼好應付,他沒有讓她有反擊的機會,直接給了她一巴掌。

她被打得頭暈腦脹,仍是抬腳踹他,但對方閃過了她的攻擊,毫不心軟的揍了她肚子一拳,她痛得彎下了腰,差點吐出來,對方凶狠的掐住她的脖子,用力將她箝在牆上。

「干!妳給我安分點!再亂來我就宰了妳!」

她的後腦猛力撞到了石牆,劇痛伴隨著白光,霍然傳來,她試圖吸氣,但喉嚨被他緊掐著,呼吸完全被遏止。

疼痛、害怕滿佈全身,但幾乎在同一秒,她看見那個無賴突然出現,他完全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沒有出聲警告敵人,反而悄無聲息的掩來,從對方的身後偷襲。

他用最快的方式打昏了那個才剛從地上爬起來的男人,然後伸手抓住那個箝制她的男人的頭髮,硬生生往後扯開,抬腳用膝蓋攻擊他的腎臟,擊打他的太陽穴。

他的行為,非常卑鄙無恥,一點也不正大光明,但確實有效。

那傢伙完全沒有反抗的機會,雙眼一翻,口吐白沬的倒在地上。

她背靠在牆上,撫著喉嚨,大口的喘著氣,讓氧氣通過收縮疼痛的喉嚨,感覺心臟在胸腔裡大力跳動。

男人走到她面前來,他沒有穿鞋,打著赤腳,俊臉上掛著大大的、親切又可愛的笑容。

「嗨,親愛的,妳還好嗎?」

她張開嘴,試圖回答,但下一秒,黑點開始陸續滿佈眼前。

「噢,糟糕,妳要昏倒了。」

她聽到他的咕噥,感覺自己失去了平衡,往下滑。

他飛快接住了她,「嘿,沒事、沒事,別擔心,我接住妳了。」

什麼話?他在安慰她嗎?男人將她抱了起來,動作莫名小心,甚至幾近溫柔。

是錯覺吧?她想。

然後,她感覺到他快速躍動的心跳,感覺到他身上的汗水透過棉T印到她臉上,在那一秒她領悟到,他是跑來的。

來救她。

這個男人打著赤腳跑來救她,完全沒有浪費丁點時間。

她不知道該怎麼想,她不該看到他就鬆口氣,不該在他的懷裡感覺心安,但此時此刻她無法再多加思考,當他這樣溫柔小心的抱著她,讓她感覺自己像是被珍惜受呵護的。

這只是錯覺 … … 他救她也是有目的性的… …

但她好累,那麼累,忍不住想耽溺其中,也許就那麼一會兒,應該還好吧?

坪坪、坪坪 … …

坪坪、坪坪 … …

聽著他的心跳,偷偷的她鬆開了理智,任自己沉入黑暗之中,讓他輕擁著,帶她走向不知名的未來。

***

她的手浸在殷紅的鮮血裡。

隔著手術用手套,她依然可以清楚感覺血液的溫度。

這不是真的,只是惡夢,她很清楚,手術時不可能有這麼多的血,止血鉗仍鉗著主要的血管,就算有出血,其它醫生和護士應該會協助用吸血器將血吸乾淨,但手術室裡沒有其它人存在,而她無法阻止鮮血湧出。

她推開臉上的手術用顯微鏡,看著一旁計算機屏幕上的立體影像,但屏幕上也是血紅一片。

她要失敗了,她不能失敗,她當然可以阻止這一切!

不讓自己去思考那些事,她將手術用顯微鏡戴回,低下頭來盡全力挽救一切,讓所有的意識都集中在手指上。

她的手快速而精準的動作著,找出每一條血管與神經,一一將其接上縫合。

驀地,病床上應該已經施打全身麻醉的病人,張開了藍眼睛,看著她,張合著殘破乾癟的唇。

「妳在做什麼?妳怎麼能這樣對我?」

他的臉孔扭曲,語音乾啞。

「妳怎麼能夠--」

***

她從惡夢中驚醒過來。

心臟在胸中猛力跳動,恍若就要衝破胸腔。

那句指責,依然徘徊在耳畔,她可以看見那雙湛藍眼中倒映著的自己。

她揮開那虛假的畫面,但沒有試圖揮開那始終盤桓心頭的罪惡感,反正她也不想嘗試,她活該,真的活該。

閉上眼,她吞下喉間的苦澀,然後才再次將眼睜開。

房間裡一片漆黑,大概過了兩秒,她才想起自己人已在德國的鄉間小鎮,那個男人把她帶回了原來的民宿。

這個民宿的小套房中,除了她的喘息,沒有別的聲音。

她會做惡夢,並不讓人意外,最近她只要睡著,就會做惡夢;意外的,是那個男人不在床邊那張椅子上,他也沒有因為她再次逃跑,就將她綁起來。

有那麼一瞬,她以為他也是惡夢中的一部分,但她的包包就在床頭櫃上,第二次逃跑,她也沒有拿走它,甚至沒費事去查看,她當時只想著快點離開。

她按開了桌燈,昏黃的燈光照亮小小的房間。

牆上的鐘,顯示現在已經半夜。

緩和了下呼吸,她抹去額角冷汗,這才坐起身,將包包拉到眼前打開來查看。

這是她的羊皮包包沒錯,只是裡面的東西,活像遭遇了龍捲風侵襲狂掃過一遍,所有的物品,都不在原來應該在的位置,它們全部攪和成一團。

看來,他搜過了她的東西。

這也不是意外,他要是不搜,她才會覺得奇怪。

「妳為什麼隨身帶著鎯頭?」男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幾乎近在耳邊,她嚇了一跳,猛然回身,只看見他一張俊臉就近在眼前。

男人側躺在床上,露在床被外的上半身裸露著,他曲起強壯的手臂撐著臉,睡眼惺忪的看著她,問完那個問題,還像只大懶貓一樣,張嘴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

她抽了口氣,因為太過吃驚,差點往後跌下床去。

他長臂一伸,飛快抓住了她,將她拉了回來,「嘿,小心點,我可不想妳又撞到腦袋。」

包包沒有被拯救到,它砰的掉到了地板上,而她卻因為反作用力,被帶進他懷中,差點一頭撞上他赤裸的胸膛,她緊急伸手抵住,瞠目結舌的抬首瞪著他,喘著氣質問:「你在我床上做什麼?」

「睡覺啊。」他眼也不眨,理所當然的回答,然後道:「之前妳昏倒了,我把妳抱回來,找了醫生來替妳看診,他說妳只是太累又受到驚嚇,所以才昏過去,應該沒什麼大礙,要我先觀察一個晚上,若是有嘔吐或發燒其它不適的跡象再送大醫院急診,然後那醫生就拍拍屁股走人了。我得觀察妳,這房間又只有一張床,我不睡這睡哪?」

她愣住,小嘴微張,卻想不出任何反駁。

他鬆開抓住她的手,又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搔了搔腦袋,瞧著她問:「妳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什麼問題?」他的胸膛很溫暖,心跳沉而穩,一次又一次搔著她的手心。

「鎯頭。」他好笑的看著她。

不知怎,有些心虛,她飛快收回抵在他胸膛上的手。

對於她的逃跑,他看起來沒有很生氣。

有的,依然只是笑容,和好奇。

她鎮定了心神,讓自己重新在床上坐好,離他稍微遠一點,清了下喉嚨道:「我在法蘭克福的小旅館被人追,後門被上鎖了,鎯頭就在旁邊桌上,我拿它敲壞了鎖,才及時跑了出來。」

「所以妳就一直帶著它?」他訝然失笑,沒想到是這個原因。

「它很好用。」她眼也不眨的回答。

「鎯頭確實很好用。」他咯咯笑著同意,繼續以手撐著腦袋瓜,看著她問:「好了,寶貝,既然妳沒有嘔吐或發燒,看起來應該沒有腦震盪,咱們來把話說清楚, OK ?」

這一回,她沒有和他爭論。

目前看來,這傢伙似乎並沒有惡意,她不是沒有被人逮到過,太多人覬覦她所曉得的情報、知識和技術,其中有一部分,甚至是很禮遇她的。

可眼前的男人,不像那方人馬。

事實已經證明,他不是那人派出來追殺她的人,否則他不會刻意幫她逃亡,再說他們不會那麼客氣;但是,他也不像那些想要請她回去做客的重要人士。

「你看起來不像打手,也不像走狗。」她盯著他瞧。

「謝謝妳的稱讚。」他挑眉,露出開心的微笑,「我向來是個表裡如一的人,如妳所見,我就是一位善良又可愛的帥哥。」

怎麼有人可以像他這般自大又不要臉?

她瞧著他那得意洋洋的樣子,竟然差一點揚起了嘴角,她硬生生止住。

好可惜,她差點就笑了。

鳳力剛遺憾的看著她迅速拉平的嘴角,雖然有些惋惜,但仍不忘正事。

「妳知道妳已經成了通緝要犯嗎?」

她臉色微微一白。

他頭一歪,挑明了事實:「他們將妳冠上莫須有的罪名,整個歐洲有半數的國家在通緝妳,如果現在有警察來敲門,我一點也不會覺得驚訝。」

她吞嚥著口水,情勢比她想的還要急迫。

「妳需要幫忙。」他指出重點,一扯嘴角,道:「喏,我知道妳很想盡快擺脫我,其實我也不想像塊討人厭的口香糖一樣,死黏在妳屁股上不放,所以只要妳回答了我的問題,讓我們兩方都把事情搞清楚,接下來妳想去哪裡,做什麼,我都不會阻止妳。」

她抿著唇,看著他問:「你想知道什麼?」

啊,總算有進展了。

他微微一笑,傾身上前,直視著眼前這個看似冷若冰霜的女人,毫無預警的丟出一個爆炸性的問題。

「是妳替麥德羅動換腦手術的,對吧?」

她心頭一震,被他突如其來的問題給嚇了一跳,這件事就算在院所裡也是個秘密,幾乎沒有人知道。

「換腦手術?別開玩笑了,那是天方夜譚。」她鎮定的看著他回答:「如果有人告訴你這世上有換腦手術存在,那一定是瘋了,就算真的有瘋子克服一切困難去做,也無法解決排斥反應的問題,腦部不只是單純的器官。」

「如果是複製人呢?」他挑眉問。

她冷著臉,看著他說:「複製人類是被法律明文禁止的,況且目前所有的複製動物,都有許多問題無法克服,多數複製動物壽命太短無法活過青春期就是其中最大的問題,你無法確定哪個可以,哪個不行,那就像賭博一樣。就算真的有人複製了人類,若想做器官移植,還得使複製人成長到一定的年齡,才有成功的可能。」

老天,這女人說起謊來,還真是眼也不眨一下。

他瞧著她,「妳說壽命太短是問題,但若麥德羅克服了這個問題,換腦手術的存在,也不是不可能的,對吧?」

她抿著唇,迅速否決道:「那是不可能的!」

「當然是可能的。」鳳力剛打斷了她的話。

她瞪著他,這男人完全沒有絲毫的疑慮,他不是在問她問題,他看起來非常確定。

「目前沒有成功的實例。」她依然直視著他,但語音乾啞。

「已經有了。」他眼也不眨的回答,然後輕扯了下嘴角,道:「去年三月,幾乎所有接受麥德羅科技金援,研究相關技術的科學家陸續慘遭謀殺,連續多人在世界各國被開膛剖腹,我們知道是麥德羅派人做的,他已經掌握了相關技術,所以才會對知情的科學家痛下殺手,他要他是獨家而唯一的。麥德羅早就成功複製了人類,妳知道,我也知道。」

「我不知道。」她斬釘截鐵的否認。

挑起劍眉,他轉身長臂一撈,抓起床另一邊自己的背包,從裡頭拿出一張照片,秀給她看。

「現在,告訴我,妳不知道他是誰?」

那是一個年輕的男人,金髮藍眼,俊美得有如天使。

「麥德羅已經老了也殘了,這個男人是誰?不要告訴我他是麥德羅的兒子,我們都知道他沒有兒子。」

看著照片中,那個表情冰冷,以藍色瞳眸注視著她的男人,她渾身一顫,臉色刷白,頸後的寒毛,豎了起來。

「妳的良心似乎仍在,還沒有被吃掉,否則妳不會替攻擊妳的人報警。」他微微歪著頭,笑容依然掛在嘴角,打量著她,問:「告訴我,像妳這樣的女人,為什麼要去幫約翰‧麥德羅那個瘋子?」

「你到底是誰?」她臉色蒼白的瞪著他,反問。

「鳳力剛。」瞧,他多乖,問什麼就答什麼,哪像這個女人,這麼難搞。

「我不是問你的名字。」她眼微瞇,下顎緊繃。

他放下照片,重新側躺回床上,撐著腦袋瞧著她,勾起嘴角,道:「我是紅眼意外調查公司的調查員。」

紅眼? !

麥德羅最痛恨的組織,就是紅眼意外調查公司,她下一步,原本就打算去找他們的,她克制住內心的激動,強自鎮定的問。

「你是紅眼的人?」他掏了一張名片給她,「紅眼意外調查公司,調查員。」

她接過那張名片,看了一眼,抬起頭,冷聲道:「你說你叫鳳力剛,這張名片上的人叫關浪。」

「咦?!」他一愣,將名片抽了回來查看,然後哈哈笑道:「哇靠,真的是阿浪的耶,哈哈,抱歉,我拿錯了!原來妳不只會說,也看得懂中文啊?」

她懷疑的看著眼前這傢伙,但他一點也沒有心虛的樣子,只是翻找出另一張名片給她。

「喏,這張才是我的。」他將名片遞給她,一邊道:「麥德羅找了殺手要幹掉妳,我受托來保護妳。」

「受托?」她一怔。

「沒錯,受托。」他點頭。

「誰?」想也沒想,問題衝口而出。

「妳的 … … 我想想,應該是 … … 」他直勾勾的瞧著她,一邊再次丟出個爆炸性的問題,觀察她的反應,「病人?實驗品?或者該說是受害者?其實我搞不太清楚妳和他之間的關係。」

她猛然一顫,他每丟出一個稱呼,都讓她的瞳孔因痛苦而收縮著。

她張開嘴,試圖回話,他不知道她是要辯駁或否認,因為她沒有發出聲音。

他看得出來,她的意志開始動搖,趕緊打鐵趁熱,張嘴開口,再下一城。「照理說,手術是妳做的,妳剝奪了他的身體,對他來說,妳該是惡魔一般的存在,他應該要恨妳才對,但他卻費盡千辛萬苦,委託我們保護妳,還要我們轉告妳,不要再管他了,妳說奇不奇怪?」

眼前的男人,依然帶著玩世不恭的笑容,但他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如刀般狠狠戳刺著她。

「Rain ,妳做了什麼?」

那是句質問,是一句她問過自己千百回的問題。

「妳對他做了什麼?」他指著擺在兩人之間的那張照片質問。

她不由自主的低頭看著那張照片中的年輕男子。

那雙冰冷的藍眼睛,曾經非常溫柔,熱切的看著她,他緊抿的嘴角,曾經對她露出淺淺的微笑。

「Rain … … 」

她緊抿著唇,喉嚨緊縮。

男人沒有提高聲音,只輕聲再問:「告訴我,妳怎麼能做出那樣殘酷的事情?」

那,是一句責備。

這世界,應該要有人責備她,早就應該有人,狠狠的責備她一回。

她不由自主的緩緩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不知在何時收起了笑容的男人,然後聽到自己破碎的聲音。

「因為,我天真的以為我無所不能 … … 」

***

曾經,她以為自己無所不能。

曾經,她崇拜那個男人,那個天才,她相信他所說的話,相信世界就在她的腳下,在她的掌握之中。

曾經,她以為自己可以控制一切--

「我相信自己可以,我總是能控制,總是能跨越所有的挫折與難關,我總是可以。」她將冰冷的兩手交握在身前,毫不閃避的看著他,語音沙啞的說道:「所以當麥德羅來和我接觸,告訴我他成功複製了人類,希望我能協助他照護並記錄一切時,我答應了。」

他保持著面無表情,只是傾聽。

「想想看,一個已經成功的個體,那是當時太過自大狂妄的我,無法抗拒的誘惑,我想看看那個複製人,我想有第一手的數據,我想要 … … 」

她看著他,苦澀的承認:「功成名就。」

他還是沒有表情,她繼續說,面對自己的過錯。

「一開始,我並不知道麥德羅打算做什麼,我以為他只是單純的複製人類,只是想證明這是可以做到的,人類若可以被複製,許多醫學上的問題都能突破,我以為這只是複製器官的開始。」

他一扯嘴角,忍不住指出一點:「對麥德羅來說,他是在複製器官沒錯。」

她臉色變得更白,嘎啞的道:「對他來說,確實是如此,但起初我並不曉得,我知道現在這像是借口,但我真的以為他只是想在醫學上有所突破。」

「妳什麼時候搞清楚的?」力剛問。

「兩年前。」她心頭緊縮,苦澀的啞聲道:「他是個人,肯恩是個人,完完全全就是個人,他和一般人,沒有什麼不一樣。過去幾年,我是負責照顧他的人,我照料他的健康,檢查他的基因,做該做的研究,掌握記錄關於他的一切,就像麥德羅所說的,盡所有力量,讓他身心健全的發展。」

黃色的燈光下,她的容顏,蒼白如紙,瘖啞的聲音,淡淡飄散在空氣中。

「麥德羅很在乎肯恩的健康,不只是身體上的,還有智能上的,他安排肯恩上課,教他讀書寫字,教他邏輯思考,他看起來就像把他當成親生兒子。我以為就是這樣,他想要擁有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分身,所以才複製了自己。」

她烏黑的眼眶,蓄積了淚水,但她沒讓它們掉下來。

「當我發現麥德羅做這件事,只是為了替他自己製造身體,甚至準備出賣人體時,一切已經無法挽回了。」

像是無法忍受那一切,她痛苦的閉上眼,淚水滑落她的臉頰,但不到一秒,她又強迫自己睜開,吸了口氣繼續陳述:「他和世界各國掌權的政商推銷,將肯恩當成展示品,永恆的年輕,備份的身體,那是 … … 」

「惡魔的誘惑。」鳳力剛瞧著她抖顫蒼白的唇,幫她下了批注。

她痛苦的一顫,然後點頭同意,輕聲道:「惡魔的誘惑。」

他看見她無意識的,將雙手握得更緊,絞緊的指關節,因為太過用力而發白,修剪得極短的月白指甲,深深陷入手背裡。

「在那個當下,我只想帶著肯恩逃走,但他們將他看守得太緊,那太困難,我不敢讓麥德羅知道我的感覺,我盡一切努力忍住想吐的衝動,我讚揚他舉世無雙的成就。」

深深的,她再吸一口氣,吐出那句殘酷的現實。

「我要求由我親自動那次的手術。」

力剛微微一愣,挑起了眉。照她剛剛的說法,再比對那位委託人肯恩的要求,他知道這個女人對肯恩是有感情的,她畢竟和肯恩朝夕相處許多年,她不是鐵石心腸的人,照理說阻止都來不及了,怎麼還主動去要求由她親自動手?

「為什麼?」他好奇的看著她,「妳為什麼要求親自動那場手術?」

「因為,我想要一個機會,一個償還彌補的機會 … … 」她語音沙啞的看著他,道:「一個能夠修正我所犯下的錯誤的機會。」

「妳的機會,就是剝奪他的身體?」他對這件事真的相當不以為然。

這句話,讓她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但她早已料到,她張開嘴,說:「不,我給了他另一個身體。」

他呆了一呆,「另一個身體?」

她舔著乾燥的唇舌,顫聲道:「我說服麥德羅,就算有了那麼多年的數據,就算是他的複製人,就算沒有排斥反應,手術完成後,也還是有出狀況的可能,為了以防萬一,必須將原有的身體保存下來,而保存身體的最好方法,就是把肯恩的腦,移植到麥德羅的身體裡。擁有腦袋能夠活動的身體,絕對比一個沒有腦袋,能躺在床上用儀器維持生命的空殼好。」

難怪那傢伙還能活著。

在上個星期之前,他們原本全都以為,既然麥德羅拿到了身體,那複製人應該已經死了,誰也沒料到,會有這種事發生。

「老天 … … 」他瞪著她,脫口問:「妳真的知道妳做了什麼嗎?」

她看著他,沙啞的開口:「我知道,我把他監禁在一個年邁殘缺的牢籠之中,讓他繼續受著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解脫的苦痛。」

她當然知道她做了什麼,她之前錯了,所以她試圖修正她所犯下的過錯,即便那麼做會加深她的罪孽,她還是做了。

「再也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我對他做了什麼。」

她痛苦的看著他,嘎聲坦承:「我不曉得自己這麼做,是對是錯,但那至少是個機會,至少他還活著,即使機會渺茫,我沒辦法不去試試看。」

鳳力剛震懾的看著眼前的女人,完全無言以對。他沒有辦法再責怪她。

什麼樣的人,可以承受這個女人所必須面對的一切?

她犯了錯,但她沒有逃避,她面對那個問題,盡力找出解決的方法,或許方法不是那麼正確,但她至少試了。

他不是她,沒有任何人是她,除了肯恩,沒有人可以指責她,而那位肯恩,顯然一點也不怪她;即便她對他做出了如此殘酷可怕的事,那傢伙依然希望他們能救她。

淚水,無聲滑落她蒼白的臉頰。

還沒見到她之前,他看著關於她的資料,曾經有一度,他以為她是個冷血的冰山,那種高傲的、冷漠的科學家。

但在看見她本人之後,他很快就發現,這個女人不是冰山,她只是看起來像,那個冰山的假面,是她拿來唬弄人的假面具。

他的直覺很好,向來很有識人之明,幾乎沒有搞錯過。

所以他才弄來阿震沒有染髮戴彩色隱形眼鏡的照片,加強她的罪惡感,套她的話:阿浪經由如茵的特異功能,看見了這個女人做的事,但只有片段,沒有全部的事實,他們需要她拼上完整的拼圖。

利用罪惡感這一招不是很高明,但對某些人很有效,對她這種還有良心的人,很有效。

他抓來床頭的抽取式面紙,整包拿給她。

這男人善意的表現,讓Rain有些微訝,她不曾期待這男人在聽完這一切之後,會出現這樣的反應。

見她傻傻的看著那包面紙,也不接過去,他硬把面紙塞到她手中,「把眼淚擦一擦,妳的鼻涕快流出來了。」

她一怔,飛快低下頭,掩住自己的口鼻,才發現他又騙她,抬起頭卻只見他揚起了嘴角。

「我說快,不是說已經啊。」所以她還是女人哪,還是會在乎自己的形象嘛。

應該要惱的,換做之前,她一定會氣他這樣耍她,但現在看著他的笑容,她卻一點也不覺得惱火,只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為了避免鼻水真的流出來,她尷尬的抽了面紙擦拭哭泣的痕跡。

力剛瞧著她,再問:「既然妳選擇這麼做了,為什麼還要逃走?出了什麼差錯?」

聞言,她心頭再一緊,老實回答:「腦部不能缺氧太久,那場低溫手術需要同時進行,主刀的人得有兩個,我提議讓我負責肯恩,克雷負責麥德羅。因為麥德羅聽了我的提議,讓克雷非常不高興,我不是他小組裡的人,我們之間有些爭議。」

「什麼問題?」

「在這之前,克雷的小組,以動物做過許多次實驗性的手術,而我沒有,他堅持我經驗不足。」

「但麥德羅依然同意讓妳負責肯恩?為什麼?」

「因為,我證明了我的技術比較好。」她抬起眼,看著他,啞聲道:「麥德羅要求我和克雷的小組人員做一場測試,我負責葛麗亞,小組人員負責莉莉,牠們是由同一隻猩猩複製出來的,那場手術後,葛麗亞復原的狀況非常良好,莉莉則沒有撐過來。」

她烏黑的眼裡,有著悲傷,和深深的歉疚。

這個女人為那只猩猩感到難過,她將那只猩猩的死亡,記在自己頭上。

「妳不需要為這件事負責。」他告訴她。

她深吸口氣,道:「我當然需要,如果不是我,就不會有那場手術。」

「需要負責的人,是麥德羅,沒有他,就不會有後來這些事。」

她也曾這樣告訴自己,但她沒有辦法輕易為自己脫罪,可是她並沒有再針對這件事和他爭論,那是她的問題,不是他的。

所以,她不置可否的扯了下嘴角,跳過了這個話題,回答他原先的問題,道:「總之,因為如此,克雷對我記恨在心,手術成功之後,我本想留在研究所裡,盡力保住肯恩,維持他的生活,但克雷不斷挑撥麥德羅,讓他無法完全信任我,事情越來越糟,然後… … 」

她停下陳述,握緊了在手中被捏到快斕掉的面紙,深吸口氣,才抖顫的繼續道:「然後我發現,他已經開始培育其它複製人,他把人類當商品販賣,他的生意興隆,我知道終有一天,他會開始要求我,為其它人動手術 … … 」

他猛然領悟,「所以妳逃走了。」

她點頭,「肯恩要求我離開,他告訴我,我留在那裡,只會讓事情變得更加不可收拾,我知道他是對的,但我沒有辦法丟下他不管,然後有人攻擊了在安地斯山的分部,我才知道紅眼的存在,所以我決定離開,在紅眼身上賭一把。」

力剛一愣,「妳本來就打算找我們?那妳跑到歐洲做什麼?」

她看著他,考慮著是否要完全坦白,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選擇相信他。

「在和紅眼聯絡,協助摧毀麥德羅科技之前,我必須先做一件事。」

「什麼事?」

「我需要另一個外科醫生,一個可以協助我動手術的天才外科醫生,這世界上,有能力動這手術的,只有寥寥幾人,我需要先說服他們協助我,最少也要有一個,光靠我自己,是做不到的。」

他瞪著她,突然間,瞭解到她想做什麼,「妳想把他們換回來?」

她再點頭。

「妳還是可以優先聯絡我們。」他瞧著她。

她直視著他,重複:「我得先確保,有人能幫我動這場手術。」

他一扯嘴角,突然理解,「妳不信任我們。」

「我不認識你們。」她承認,直言道:「我希望一切都照我的計劃進行。」

所以她決定在找紅眼之前,先找到協助她動手術的人,以免他們這些人,忍不住要先攻擊麥德羅科技,害死無辜的肯恩。

若先找到外科手術人才,她就有更多條件去說服這些和麥德羅為敵的人。

力剛能夠瞭解她的想法,他不意外她不信任紅眼,而寧願冒著生命危險,在世界各地自行先找到那些願意幫助她的醫生。

顯然,這女人不惜犧牲一切,也要確保肯恩能活下去。

可她還在這裡,沒有聯絡紅眼,只表示了一件事。

他一扯嘴角,同情的看著她,道:「沒有人答應,對不對?」

她眼底浮現悲傷,吞嚥著口水,小臉微微又發白,啞聲說:「這並不是容易的決定,麥德羅已經成功了,他的成功吸引了無數當權者,若答應動這手術,就表示要對抗那些人,而他們理所當然的會誓死守護他們好不容易才獲得的青春之泉。協助我,要付出的代價太大… ‧ … 」

「嘿,寶貝。」

這稱呼太輕浮,她應該要阻止他的。

她眉微擰,還沒張口,卻聽他說。

「妳知道嗎?我剛好認識一位天才外科醫生。」

「誰?」她呆了一呆。

鳳力剛揚起嘴角,露出大大的笑,掏出手機,秀出裡面一張照片。

「他。」

照一片裡的男人嘴巴開開,閉著眼在睡覺,他留著長髮,綁著馬尾,耳朵上還戴著銀色的耳環,但誇張的不是這些,是他臉上被黑色的油性簽字筆畫上了鬍子和鼻毛,塗黑了眼圈,左右眼還各有三根粗粗睫毛,光潔的額頭上,慘遭人用中文寫了大大的四個字。

「 我,是、笨、蛋。」

她傻眼,茫然的將視線移到眼前的男人身上,再問了一次。

「誰?」

「噢,這張妳大概認不出來。」鳳力剛咯咯笑著切換到下一張,再將手機轉過來給她看。

這一次,她看到了一張乾淨整潔,尚未被施工過的俊臉,而她確實見過這張臉。

「尼克 ‧ 曾,又名曾劍南,綽號阿南或賤男;對了,他好像也是哈佛畢業的,不知道妳有沒有聽過?」

她當然聽過,尼克 ‧ 曾在當年是備受矚目的新星,他是天才中的天才,他讓其它也被稱為天才的同學,全都黯然失色,麥德羅曾經想網羅他,但失敗了。

尼克也在她的名單上,但她以為他失蹤了,他最後一次出現是在國際巨星埃瑪的葬禮上,沒有人知道他後來去了哪裡。

「你認識尼克?」她瞪著鳳力剛。

他嘿嘿一笑,露出閃亮的白牙,和她宣告。

「當然,這個笨蛋,是紅眼的醫生。」
作者: f095    時間: 2010-11-12 03:45 PM

第四章

尼克是紅眼的醫生?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氣,但他真的是,鳳力剛讓她和曾劍南通了視訊電話。

當她和那位天才外科醫生通電話時,身旁的男人掀開被子下了床,在那一秒,她的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他沒有穿衣服,不只是上衣,他也沒穿褲子,或內褲,他全身光溜溜的,露出挺翹結實的褐色臀部,和強壯的背肌。

身為一名醫生,她當然看過許多人體,但她可不曾和那些人睡在一起。

老天,她壓根不知道這男人剛剛從頭到尾沒有穿衣服,她知道他裸著胸膛,但她以為他下半身有穿;她要是知道他根本是全裸的,絕對無法好好待在床上。

「嘿?哈囉?Rain,妳還好嗎?」

手機裡傳來叫喚,她猛然回神,那個傢伙聞聲也回過身來。

噢,老天。

她飛快拉回視線,目不斜視的盯著手上小小的屏幕。

「咳嗯,我還好,只是 … … 我想我有點累 … … 」她找著借口,一邊希望自己的臉沒有透露出任何奇怪的表情。

「那事情就先這樣。」曾劍南露出微笑,「放心,沒事的,我知道我們家那只孔雀看起來很讓人沒安全感,但他在保護委託人的安全時,從來不曾失手過,他會用生命保護妳,這一點妳可以百分之百相信他。」

「嗯,我相信。」奇怪的是,話出口,她才發現自己是真的相信,她不是在說客氣話,她相信那個男人會用生命保護她,即便他脫光了衣服,赤身裸體的鑽進她的被窩,她依然相信這一點。

她將心神拉回正事上,道:「我會把手術相關資料傳過去,你先看一下,若你有任何問題,我們可以再討論。」

「 OK。」

曾劍南按掉了通話鍵,她緊握著那小小的手機,看著那已經沒有畫面的屏幕,仍然沒有什麼真實感。

太好了,為了贏取她的信任,獲得她擁有的情報,這些人願意照她的方式去走,這幾乎算是最好的狀況,現在她只需要等待一切就定位,小心的控制好一切。

事情似乎開始往好的方向走去,她真的希望這好運氣能延續下去 … …

她想要再次確認一切,卻只覺得頭暈,腦袋幾乎無法確實運轉。

「嘿,妳有多久沒吃東西了?」

這個問題,讓她抬起頭來,然後才想起他沒穿衣服,但已經來不及了,她再次看見那個男人,幸好就在剛剛那幾分鐘,他已經套上了褲子。一瞬間,鬆了口氣,又有些 … … 天啊,她覺得遺憾嗎?她瘋了不成?

「哈囉,妳有聽見嗎?」他走到她面前,叉開雙腳。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什麼?」

「妳有多久沒吃束西了?」他挑眉。

「我 … … 」瞧著他英俊的臉龐,她舔了舔乾燥的唇,老實承認:「昨天吧 … … 大概 … … 」事實上,她昨天也沒吃什麼,這陣子她都沒胃口。

他翻了個白眼,轉身將桌上的袋子拿過來,翻找出麵包和火腿、水果,還有巧克力棒,一個個堆到她腿上。

「喏,把這些東西吃了。」

她呆滯的看著那些高熱量食物,忍不住眨了眨眼,它們還在腿上。

「快吃,妳血糖太低,手都抖得像老太婆了。」

聞言她一愣,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在抖,她握緊拳頭,試圖止住顫抖,但虛弱與疲倦卻仍佔據身體。

在這之前,因為緊張,腎上腺素始終佔據著她的身體,但和他把話說清楚之後,她整個人驀然一鬆,所有的不適都開始緩緩浮現。

「我去幫妳弄壺熱水泡茶。」他獨斷獨行的說著,轉身走了出去,留她一個人在房間裡,她傻眼的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懷疑他怎麼敢再次留她一個人獨處,他不怕她又跑掉嗎?

話說回來,她現在也已經沒有逃跑的理由。

她沒有胃口,但她的身體需要熱量。

抖著手,她拿起雜糧麵包,咬了一口,慢慢咀嚼,麵包的香味在嘴裡擴散開來,雖然它嘗起來是冷的,卻有溫暖的味道。

他很快就回來了,不只帶了熱水,還端了一碗熱騰騰的濃湯。

「這是牛肉湯,瑪莉蓮分我們的。」他把湯在床頭櫃放下,坐在椅子上,拿著把刀子,利落的替她削蘋果。

「瑪莉蓮?」她疑惑的問。

他咧嘴一笑,「民宿的老闆娘,她習慣在爐子上隨時熱著一鍋湯。」

這男人瞬間就和人家混熟了嗎?竟然直呼對方的名字?而且現在不是已經三更半夜了,他是去敲老闆娘房門嗎?

她瞧著他,一秒鐘後,決定對這男人來說,半夜一點去敲人家門,確實不是不可能的事,而對女人來說,要抗拒這樣一個年輕強壯,又滿嘴花言巧語的男人,實在非常困難;更別提,他還沒穿上衣,裸露著有六塊肌的腹部和結實的胸膛 … …

她強迫自己把視線從他誘人的身體拉回來,讓自己專注在手中的食物上,而不是他古銅色的皮膚,或在燈光下顯得有些柔軟的毛髮。

再咬一口麵包,她重複著咀嚼的動作,這次卻在麵包香中,聞到他身上的味道,然後注意到他坐得有些太靠近。

「妳中文為什麼那麼好?」他看見她遲疑了一下,然後才回答。

「我是混血兒,有四分之一的華人血統。」

「妳看起來不像東方人。」他噙著笑道。

「是哪種人,很重要嗎?」她有些戒慎的看著他。

「不重要。」他輕笑一聲,「我只是在和妳閒聊,妳不需要那麼緊張,我從來就不是妳的敵人,記得嗎?」

她才沒有 … … 好吧,她是有些緊張。

他沒有惡意,她確實知道,舔了舔唇,她開口道:「抱歉,以前我遇過一些歧視黃種人的白種人,但也遇過歧視白種人的黃種人,我不喜歡被迫選邊站。」

「我也不喜歡。」他笑看著她,說:「妳放心,紅眼裡只有性別歧視,沒有種族歧視,而妳剛好站在優勢的那一邊。」

她眨了眨眼,瞪著他看。

他瞧著她,忽然發現她似乎把他的話當真了,不禁好笑又無奈的指出:「妳知道,那是個玩笑,我們並不是真的有性別歧視。」

一瞬間,有些尷尬。

「噢。」她輕輕應了一聲,收回了視線,停頓了兩秒,才緩聲不好意思的承認:「抱歉,我向來不擅長和人相處,我沒有什麼機會與時間,修好人際關係這門學分。」

她垂下了眼簾,蒼白的小臉上,有著淡淡的哀傷。

胸口,隱隱抽緊。

這個女人不擅長的,恐怕不只是和人相處這件事,他懷疑她甚至連怎麼去笑都忘了,認識她到現在,他還沒見她真心笑過,甚至在看見阿南被惡整的照片,她都不曾牽動嘴角。

天才嗎?他所知道的天才,大多數都是拿其它東西去交換的,時間、心血,或是絕對無法重來一次的童年與青春。

忽然間,他很想知道她笑起來會是什麼樣子。

「嘿,妳知道人際關係要從什麼地方開始嗎?」

她愣了一下,抬起雙眸,問:「什麼地方?」

「交朋友。」他看著她,笑著將手中的蘋果切下一片,以刀子遞給她,再一次的和她自我介紹,說:「妳好,我是鳳力剛,妳可以叫我力剛,妳有中文名嗎?」

這個男人,想和她交朋友?

她有些怔怔,只能瞧著他幾乎遞到她嘴邊的那片蘋果,她將視線往上移,看見男人臉上掛著真心的微笑。

朋友?

一瞬間,心頭微微輕顫。

「雨 … … 」她張開嘴,聽見自己說:「我叫夏雨。」

***

朋友。

她從來不曾有過朋友。

她嚴厲的母親是個科學家,用精英教育栽培她,母親在物質上給她最好的一切,卻也要求她盡百分之兩百的力去達成她所要求的一切。

她把所有的時問都花在唸書、考試、做實驗,她根本沒有多餘的空去和人交、聊天,更別提交朋友了。

因此,很可悲的,在這之前,她沒有朋友,一個也沒有。

但是直到他提起,她才發現自己其實一直很想要一個朋友。

當他把她喝完的湯碗,,拿到樓下還給瑪莉蓮時,她下了床走進浴室刷牙漱口,一開始她沒發現有什麼不對,但牙刷到一半,她越來越覺得好像哪裡怪怪的,等到她刷完了牙,漱完了口,洗完了臉,她還是忍不住站在原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她臉上的淤青增加了,這很正常,她記得那個差點掐死她的男人。

仰起頭,她就著鏡子和浴室的燈光,查看頸項,上頭有些淤痕,方才吃東西時她仍然覺得吞嚥有些不適,看來這會讓她痛上幾天。

她應該要慶幸自己還活著。

吐出口氣,她將牙刷和杯子放回原來的位置,然後轉身,跟著抽了口氣,飛快再轉回來。

該死,她發現哪裡不對了。

鏡子裡的女人,穿著一件尺寸不合的 T 恤。

她迅速低頭,將 T 恤拉開一點,看著上面的圖案,一瞬間,有些暈眩。

老天,這不是她買的新衣服,這是他的 T 恤。

她飛快拉起寬大的 T 恤,查看其下的衣褲,然後鬆了口氣。

OK,她的內褲還在。

真是的,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這麼遲鈍,她大概慢了一百拍,才發現她被人換了衣服。

「妳在做什麼?」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她嚇了一跳,她匆匆抬頭轉身。

她的新朋友正站在門邊,好奇的瞧著她。

「怎麼了?」力剛問。

「我為什麼穿著你的 T 恤?」她迅速鬆開 T 恤,讓它遮住自己的內褲,她很想保持鎮定,卻難掩驚慌,尤其是她突然清楚意識到,在這件 T 恤之下,雖然內褲還在,但胸罩卻已經不見了。

「當然是因為,妳穿的衣服被那些壞蛋扯壞了,浴室裡的那些又還沒幹,我總不能讓妳那樣看醫生,那樣他們會要求我們報警處理,既然我們倆都不想驚動警察,所以我只好犧牲我的 T 恤啦。」他好笑的說。

那也沒必要連胸罩都脫啦?!等一下--

「是你幫我換的衣服?」她吃驚的瞪著他,不敢相信的問。

「瑪莉蓮以為我是妳老公啊。」力剛噙著笑,試圖裝無辜卻裝不出來,因為他雖然沒有很享受那個過程,畢竟當時她還在昏迷中,但說他沒偷看那就很假了,再怎麼說他是個男人啊。

夏雨看著他賊兮兮的笑臉,只覺一陣熱氣上湧,莫名羞窘。

OK,這其實也沒什麼,他是不得已的,她也不是沒被人看過裸體,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了,她不需要只是因為被男人看到身體,就感到驚慌。

至少他沒有和她說謊。

她扶著額頭,真希望自己臉沒有紅起來,但熱氣是那麼明顯,她知道她的臉一定已經紅了。

那讓她尷尬不已,想繞過他回到房間裡,但他太大一隻,整個人檔住了門。

她遲疑著是不是要請他讓開,但他卻已經走上前來,朝她伸出了手,輕觸她的下巴。

「怎麼,妳的頭還會痛嗎?」

他的觸碰,讓她嚇了一跳,瞬間很想跳開,但那太沒禮貌了,然後下一瞬,他指尖輕輕使力,迫使她抬起頭來。

「妳會想吐嗎?」他問。

他沒在看她,不對,他是在看她,但他是在查看她額角的擦傷,他抬起另一隻手,撥開她額角的發。

老天,她感覺整張臉都火辣辣的燙。

「不 … … 不會; … 我沒事 … … 」

這男人靠得那麼近,她可以看見他臉上滲冒出來的胡碴。

她想往後縮,但他凝視著她的擦傷,烏黑的瞳眸裡有種神情,讓她莫名屏息,身不由己的任他檢查她臉上的淤痕和擦傷。

「妳應該小心點。」他說著自己笑了起來,搖著頭說:「不對,我說錯了,妳夠小心了,下次我會跑快一點。」

他跑夠快了。

她到現在還清楚記得他如何衝上前來拯救她,依然彷彿還能感覺得到他激烈的心跳,和熱燙的汗水。

心頭,莫名悸動。

「你怎麼知道 … … 我在那裡?」

這次她並沒有帶披肩,「我身上有其它追蹤器嗎?」

她的聲音聽起來好沙啞,但她無法控制,就像她也沒有辦法阻止自己的好奇心,和開始加速的心跳,還有不斷升溫發熱泛紅的臉。

「沒有。」他揚起嘴角。「但我有別的法寶。」

她感覺到,他在她下巴的手指,輕輕往下滑,緩緩撫過她的頸項,留下一道灼熱的痕跡,讓她喉嚨緊縮,為之心悸。

「我希望 … … 」她努力穩著氣息,故作輕鬆的道:「你沒有在我身上,裝了其它的東西。」

「我沒有。」他熱燙的指腹,停在她頸上的淤痕,但他的視線,往上移動,對上了她的眼。

「會痛嗎?」

「不 … … 」

她真的應該要退開了,她的心臟跳得太快,而且這男人顯然非常清楚她的心跳有多快,他正摸著她狂奔的脈搏。

明知如此,她卻還是恍若被野獸盯住的獵物,完全沒有辦法動彈,他的體熱輻射而來包圍著自己,她感覺到乳尖挺立了起來,抵著他借她穿的 T 恤,身體無法遏止的輕輕戰慄著。

他的黑瞳變暗,像一汪深潭。

他微微低下了頭,那輕微的動作幾不可見,在那短短一剎,她意識到這個男人想吻她,那驚醒了她,就在他的唇快碰到她的那一瞬,她猛然回神,退了一步。

她輕喘著,看見訝異浮現他的眼底。

「我很好,只是累了。」她撫著自己方才被他撫摸的喉嚨,垂下眼簾,閃避他的視線,沙啞的道:「我想只要再多休息一下,就會更好。」

他挑起左眉,然後緩緩勾起了嘴角。

她原以為他會沒禮貌的指出她的心跳太快,挑明她對他的慾望,過去少少的幾次經驗,讓她知道男人不喜歡到手的鴨子飛了,他們會惱羞成怒,多數都變得很沒風度。

如果事情變成那樣,一定會很難看,幸好他沒有。

他只是將懸在半空中的手,摸到了他的後腦,一邊抓著腦袋,一邊噙著笑側過身,讓她過。

她快步走回床上,重新躺下,可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她就發現他也跟著走回床邊,來到床的另一邊。他要做什麼?該不會想回床上吧?

她驚慌失措的張開嘴,卻發現自己沒有理由趕他走,這個房間只有一張床,也沒有沙發可以讓他睡,而他若要保護她的安全,就得待在她身邊,趕他出去睡太誇張了,恐怕他也不會允許--

她的思緒還沒跑完,驀然一斷,因為那個男人竟然背對著她,豪爽的脫掉了牛仔褲,露出了他結實挺翹的屁股。

她瞪大了眼,倒抽了口氣。

他沒有穿內褲,但那真的不是重點,此時此刻,他的屁股才是重點。

方纔那一眼,她就已經注意到他身上沒有什麼贅肉,也非常迅速的發現他臀部到大腿的色澤都是古銅色的,沒有太大的色差。

然後,她在瞬間領悟到他一定經常裸露身體,才會造成這種結果,那代表他一定很習慣裸體,甚至是裸睡。

但,那不表示,她就得接受他光著屁股,和她一起躺在同一張床上。

「咳嗯 … … 」她清了清喉嚨,那是個錯誤的決定,因為他在瞬間轉過身來。

老天--

她杏眼圓睜,一口氣梗在喉頭,有大概一秒鐘的時間,完全無法反應,跟著才飛快把視線移到他臉上,鎮定且快速的道;「如果你要和我一起睡,可不可以麻煩你把褲子穿上。」

「我習慣裸睡。」他挑眉,「我喜歡自由,不喜歡被束縛的感覺。」

「看得出來。」雖然這麼說,但她僵硬且目不斜視的看著他的俊臉,「不過還是麻煩你。」

「裸睡比較舒服,也比較自然健康。」他雙手抱胸,看著她泛紅但僵硬的小臉堅持,甚至微笑開口建議:「真的,妳也可以試試看。」

「不用了,我喜歡穿著衣服睡覺。」她飛快拒絕他的建議,並且給予建言:「你有沒有想過,我們隨時可能會被找到,若是有人在你睡到一半時衝進來襲擊,你卻赤身裸體的光著屁股,無論要反擊或逃跑都很不方便?」

「啊,妳真是個小擔心。」他輕笑出聲,道:「不過我得承認,以前不是沒發生過這種事,但事實上我的經驗是,在打鬥時沒有穿衣服反而比較不容易讓人逮著,因為沒有衣服可以讓人抓握,要閃避拳頭也比較容易。」

「如果對方帶著槍呢?」她著惱的問。

他眼也不眨的笑著回答:「那我穿不穿衣服也沒差了,不是嗎?」

她啞口,一陣無言。

他掀起被子,坐上了床,然後把被子蓋回身上,放鬆的往後靠躺在枕頭上,當床墊往他那裡陷下去時,她神經一抽,有種想溜下床逃跑的衝動。

「妳用不著那麼緊張,我只是要睡覺而已。」說著,他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大大的呵欠,還不忘笑著消遣她道:「話說回來,我還以為身為一名醫生,妳早應該看習慣男人光屁股了呢。」

「通常當我看到光屁股的時候,那個人都已經被施打了麻醉。」她瞪著那個泰然自若在身邊喬著舒服位置的男人,雖然他的重點部位已經被蓋住了,但她卻無法不去在意,這張床雖然還滿大的,但沒有到那麼大,他只要稍微翻身,就會碰到她。

天啊,或許她應該也幫他打一針。

這念頭讓她忍不住看向被拿到椅子上放好的包包。

「妳要是想替我打針,會讓我誤以為妳想玩醫生和病人的遊戲。」

他曖昧調侃的語氣,讓她飛快拉回視線,只見他將兩隻手交叉墊在後腦勺,臉上有著壞壞的微笑。

「妳想嗎?」他問。

她無法置信的瞪著他,「你瘋了嗎?」

他看著天花板認真的思考了兩秒,然後聳了聳肩,笑看著她說:「欸,應該沒有,我確定我沒有。」

他是認真的。

她不敢相信這男人是認真的,認真的想和她玩醫生和病人的性遊戲,她差點掀開被子跳下床,但他自己說完那句就咯咯笑了起來,笑得樂不可支的,她遲疑了一下,戒慎的開口問:「那是個玩笑嗎?」

他瞅著她,知道自己要是否認,她一定會拔足狂奔,所以他噙著笑,瞧著她回答。

「是的,那是個玩笑。」他看得出來,那多少安了她的心,至少有一部分,很小的一部分。

他不應該再玩她了,但他真的忍不住,這女人好好玩,所以他在床上翻身側躺支著自己的俊臉,開心的拍了拍她的枕頭,道:「來吧,寶貝,讓我們好好睡上一覺。」

這也是個玩笑?

瞅著他臉上大大的笑容,她確定這是他另一個把無聊當有趣的玩笑,她雙手抱胸,秀眉微擰,用她所知最冰冷的表情瞪著他。

「這一點也不好笑。」

「太可惜了,妳真的一點幽默感也沒有呢,我還以為妳會覺得很好玩,認識我的女人都覺得我很好玩。」

她忍不住輕哼一聲,「為什麼?因為你喜歡穿著國王的新衣嗎?」

「那也是原因之一啦。」他無恥又自大的朝她眨了眨眼,說:「但另一部分,當然是因為我很好用啊。」

好用?什麼意思?

她呆了一下,過了三秒才終於聽懂,小臉驀然又紅,啊你能不能不要滿腦子都是 … … 那種事情?」

「如果妳乖乖躺下來睡覺,而不是一直坐在這裡和我爭論我有沒有穿褲子,我就不會滿腦子都是那種事情了,大概不會,應該不會,至少有百分之三十的部分不會,畢竟我是男人,不太可能完全不想,但我可以試著慢慢不想,其實整天追著妳的屁股跑,我也是會累的 … … 」

她傻眼的看著他叨叨絮絮、喋喋不休的念個沒完,然後清楚意識到一件事。

看來,他是不可能起床穿褲子了。

「雖然身強體健,還有著青春的肉體,但我也不是鐵打的金剛,如果可以好好睡上一覺,那當然是再好不過的了。古人說得好,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再說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我們應該要好好珍惜這種機緣,難得有機會睡在一起,我們應該要互相體諒對方的睡眠喜好 … … 」

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沒多理他,只是伸手把這無聊男人的大手從她的枕頭上撥開,然後躺下來背對著他,閉眼睡覺。

「寶貝,妳要放過我,好好睡覺了嗎?我以為妳很介意我有沒有穿褲子,希望妳不會因為擔心我結實的小屁股可能會著涼而睡不好。」

「鳳先生。」她頭痛的開口。

「力剛。」他語帶笑音的重申。

她停頓了一秒,妥協開口:「力剛。」

「嗯?什麼事?」

「可不可以麻煩你一件事?」她好聲好氣的說。

「當然。」他瞧著她的背影,隨口答應,然後馬上又說:「但穿褲子除外,穿上褲子,我真的很難放鬆睡覺。」

她吸了口氣,咬住了牙關,感覺太陽穴在抽痛。

「親愛的,妳不是有事要麻煩我?」他心情愉快的追問。

她忍著火氣,道:「是的,我有事要麻煩你,那和你的褲子和可能會著涼的大屁股無關,你大可放心。」

「什麼事?」他好奇的問。

「請你安靜一下。」

「只要一下?」他挑眉,故意再問。

她一陣無言,再吸口氣,道:「到早上,請你閉上你的嘴,安靜到早上,OK?」

他惱人的輕笑傳來,但終於開口承諾了她。

「OK。」然後,再無聲息。

天啊,她真愛這種安靜無聲的感覺。

閉著眼鬆了口氣,夏雨將枕頭拉得更貼著肩頸,把被子塞到腋下,準備好好休息。

但,美好的寂靜只維持了三秒鐘。

「寶貝?」

噢,天啊!拜託誰來讓給他閉嘴!

她腦怒的翻身,火冒三丈的瞪著他,低咆:「現在又怎麼了?」

「我只是想請妳把床頭燈關起來。」他眨著烏黑的大眼,一臉無辜的說:「開關在妳那裡。」

她僵住,雙眸輕眨兩下。

「它就在妳旁邊的牆上,妳轉過去就能看到。」他伸出食指,當她是三歲小孩似的指導她,「麻煩妳伸出妳可愛嫩白的纖纖玉指,把它按掉,然後我就會保持安靜,乖乖睡我的大頭覺。」

她轉過身,啪地一聲,伸手按掉了開關。

室內瞬間一片漆黑,她發誓如果他敢再說一個字,她就要伸手掐死他。

尷尬又憤怒的躺回枕頭上,她雙手交抱在身前,等著他再說話,但他識相的沒有再開口。

牆上的鐘,滴答滴答的走著。

她在黑暗中等待著、準備著、警戒著,以防萬一,可他保持著安靜,只有規律而深沉的呼吸悄然響起。

不覺中,她的理智鬆掉了一些,又一些,再一些。

溫暖的黑暗,包圍著她。

她試圖保持清醒,但疲倦佔據了她身體的每個細胞。

驀地,黑暗中有些動靜傳來,她感覺有人在碰她的腳,她以為是身旁那個無賴,但很快就發現不是,摸她腳的手,好小好小,又濕且冷,她驚恐的睜開眼,看見那個小小的孩子攀著她的腳,先是一個,然後又一個,大大的眼睛裡,流著鮮紅的血。

他們沒有哭泣,只是看著她,用扭曲的臉孔無聲掉淚,那些小小的孩子,一個接著一個,從四面八方而來,用殘缺的四肢,爬上了床,攀著她的腳,抓著她的手,爬到了她的胸口,她可以清楚感覺到他們的重量。

不要… … 走開 … … 她驚恐的喘著氣,掙扎著伸出雙手,想將他們推開,但那些孩子不斷出現,他們柔軟的皮膚與肌肉有如熟爛的瓜果,儘管她很小心,他們仍在她施力時遭到傷害,她的手指輕而易舉就陷入其中,暖熱的血噴濺而出,染紅了她的身體與臉,他們的頭和手是如此脆弱,她輕輕一推他們就會斷頭斷手,卻還是不肯放棄的攀著她。

她不想傷害他們,真的不想,他們根本無力抵抗她。

淚水無法克制的奪眶,浸濕臉龐。

這不是真的。

她知道這是夢,這只是她的罪惡感讓她做的惡夢,她試圖想要醒來,想大喊出聲,想脫離這虛假的幻覺,她可以醒過來,只要她醒來,他們就會消失,但她費盡了力氣,卻無法完全清醒。

這是夢是夢是夢是夢是夢--

她只要把他們推開就好,她不需要理會他們就好,可他們的五官開始融化,她感覺全身上下都浸在溫熱的血液與柔軟的肉塊之中 … …

她無法再動手,只能逃避的摀住淚濕的雙眼,她感到自己開始往下沉,往那血與肉的地獄之池下沉。

驀地,一隻大手憑空出現,握住了她的腰,一把將她從血池裡撈了出來。

「嘿,寶貝,別怕,沒事、沒事--」

男人拍撫著她的背,熟悉的氣味迎面而來,驅散了血腥的味道,她感覺他將她攬進了懷中,親吻她的額際,當她尚在瑟瑟顫抖抽搐時,聽見他開口在耳邊低語。

「沒事的,小擔心,只是我而已,妳不需要害怕。」

她仍在喘息,再次試圖睜眼,但她睜不開,醒不過來,她感覺得到他,但眼皮像是被人用線縫住了,疲倦如蛛網般緊緊包裹著她,讓她無法掙脫,只感到驚恐。

可是,那男人揉著她的背心,將她拉得更近,近到她能感覺到他的體溫與心跳,還有熱燙光滑的皮膚,和穩定的呼吸。

他的身體堅韌結實,心臟強而有力,不像那些脆弱的孩子。

「別哭了,唉,我最受不了女人的眼淚了。」他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淚。

這個男人似笑非笑的咕噥著,但語氣裡卻又有些像是心疼的情緒,讓她心頭一顫。

「寶貝,乖,放鬆點,不要連睡覺都繃緊了神經,妳不需要一直這麼堅強。」他溫柔地按摩她僵硬的頭皮和後頸,誘哄著說:「沒事的,放鬆、放鬆 … … 相信我,一切都會沒事的 … … 」

他的語音低啞但沉穩,幾乎讓她相信了他的話。

她很想相信他,真的。

她迫切的需要有人對她這樣保證,但過去數年,她早已不曾有人可以依靠,甚或這樣安慰她,她怎樣也沒想到,竟然會在一個幾乎算是陌生人的嘴裡聽到。

一瞬間,熱氣又再次上湧,然後奪眶。

「真要命 … … 」

男人的聲音喃喃嘀咕抱怨著,然後下一秒,她感覺到他低頭吻去了她的淚。

她怔住,幾乎屏住了呼吸。

那個吻,很溫柔,不帶任何情慾。

「噓,別哭了… … 」他悄聲說著,她以為他會做出更多踰矩的行為,但他沒有,那個男人沒有再更進一步,或者對她亂來,他只是抱著她,緩緩揉撫著她的背與頸,一次又一次的悄聲安慰她。

他的身體包圍著她,體溫溫暖著她,低啞的嗓音在她耳畔迥響著,溫柔的大手來回撫摸。

暗夜中,她不自覺在他懷裡放鬆了下來。

讓她不敢相信的是,她竟然就這樣安了心,失去了意識,沉沉睡去。
作者: f095    時間: 2010-11-12 03:48 PM

第五章

為了以防萬一,出任務時,他向來淺眠,所以幾乎在她醒來的那一瞬間,他就發現了。

她的心跳加快,肌肉繃緊,還小小的抽了一口氣,然後屏住了呼吸。

他考慮著是否要張開眼睛,但這時張開眼,大概會讓她嚇得心跳停止,為了某種不明所以的原因,他不太想再驚嚇她,所以他繼續閉著眼。

她停頓了幾秒鐘,跟著才慢慢把擱在他腰上和胸膛的小手縮了回去,再小心翼翼的把腿從他的腿中抽出來。

他並不是故意要將她當抱枕抱,昨夜他真的有在事後縮回手腳,努力叫自己安分點,不要對她亂來,但當她後來又自己滾過來時,要他不去碰也滿難的,總不能叫他把她推開,是吧?

她動作很緩慢,顯然非常擔心會吵醒他,然後就得面對眼前這尷尬的狀況。

但太過緩慢的動作,有種撩人的性感,當她白嫩的大腿,緩緩刷過他的小弟弟時,他一點也不意外它立刻精神抖擻、抬頭挺胸的站了起來。

她的呼吸又停止了,動作也是。

他繼續閉著眼,盡力維持心跳的穩定,卻無法不嗅聞到她身上誘人的味道。

昨天下午洗了澡、卸了妝之後,她身上已沒了化妝品的苦味,只有完全屬於她的味道,讓他有一種想將臉埋進她頸間,張嘴伸舌舔咬的衝動。

他很想這麼做,但他清楚女人的底限與發出的訊號,這位大博士的身體或許想要他,但她的理智可不想,不然昨天在浴室裡就不會退縮。

如果他現在吻她,十之八九會換來一記巴掌,還有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一點點信任。

他還需要她的合作,比之前更需要了,他們現在可沒時間再次和她玩捉迷藏。

他不能對她下手,至少不能在她並非完全心甘情願的時候。

可眼前這一切,簡直就是活生生的煉獄天堂,她柔軟的身體,甜美的味道,只讓他寶貝小弟站得越發挺直昂揚,硬挺挺的戳著她嫩白的腿根。

力剛閉著眼,極力保持著穩定的呼吸,除了那不聽話的地方之外,全身都處於放鬆的狀態。

她的心跳更快,體溫上升,他能感覺她的視線緊盯在他臉上。

然後,她再次開始動作,慢慢的、輕輕的,一次一點點的,抽回她的大腿。

唉,天啊,這感覺 … …

好吧,他承認,他習慣裸睡是真的,但確實有一半是想要逗著她玩,這女人太過緊張又正經,神經兮兮的模樣,讓他實在看不下去,所以才故意非得要脫個精光,誰知道報應來得這麼快。

她的大腿又軟又嫩,如絲般柔滑,萬分性感誘人,他忍住一聲衝到喉頭的呻吟。

難道從來沒人告訴她,長痛不如短痛,做任何事都得像打針一樣,要快、狠、準嗎?

就在他快要獸性大發的那一秒,她終於把腿完全抽了出來。

她鬆了一口氣,他也是。

但是,當她完全撒去身體的接觸時,一絲遺憾,悄悄湧現。

他聽見她窸窸窣窣的下了床,走進浴室,很快的,水聲傳來,他這才睜開眼,支起身子偷看了一下。

門是關起來的,當然。

她在洗澡,他掀開被子,低頭看著自己胯下精神奕奕,硬邦邦、燒燙燙的小弟,無聲苦笑。

水聲停了,他迅速躺回床上。

沒有多久,她走了出來,他繼續閉眼裝睡,卻感覺她回到床邊。

她站在那裡,站了好一陣子,打量著他。

她的視線,從他的臉,往下游移,來到腰間,然後是他的臀部。她一直沒有移動,只是杵在床邊,時間久到讓他都狐疑起來,然後他感覺她的長髮,落在他腰上,輕搔。

嗯?搞什麼?

幾乎在同時,他領悟到她彎下了身。

下一秒,她抓住了在他腰臀處的被沿,慢慢提起。

該死,他希望她只是想偷看他的小弟弟,而不是想拿針筒對付他可愛的屁股,但很不幸,她這回可是站在屁股那邊,而不是立正敬禮說早安的小弟弟這邊。

他迅速睜眼,正要翻身伸手阻止她時,眼角卻瞄見她將被子往上拉,另一隻手空空如也,沒有握著任何像針筒的東西,他一怔,只見她抬起手,一邊把滑落的長髮掠到耳後,一邊替他把被子從腰間,拉到了胸膛。

這女人竟然替他蓋被子?

他呆住,還沒來得及思考,她的視線已經開始上移,他飛快將眼睛再閉上,卻難以忘懷那張在黯淡晨光中,蒼白得幾乎有些透明的溫柔側臉。

心臟不知怎地,跳快了兩下。

她的腳步聲,在房裡輕移,他感覺自己的心跳,因她的靠近和遠離忽急忽緩。

不動聲色的,他將眼皮睜開一絲細縫,看見她隨手整理著房間與浴室,收拾著他昨夜掉在地上的巧克力棒空袋,還有那些堆在床頭櫃上,被她拿來敷腳的毛巾。

她走到了他身後,他考慮著要假裝翻身,最後還是繼續維持原來的姿勢。

這些年,他和不少女人同床共枕,但真的很少有人會替他蓋被子。

大部分的女人,都會把他吵醒繼續做愛做的事,不然就是拍拍屁股走人。

他一直搞不懂,自己到底是哪裡有問題,她們一開始都還滿喜歡他的,但他似乎總是遇到喜歡逢場作戲和一夜情的女人。

她打開陽台門的聲音,拉回了他的思緒。

不好,這女人該不會又想溜吧?

他翻身睜眼坐了起來,瞧見她包著披肩,站在外面的陽台上,看著遠方。

她沒有完全走到陽台的盡頭,只走出去一點點,小心的讓分隔鄰居的矮牆和陽台上的植物遮住自己。

她沒有要逃跑,他鬆了口氣,好笑的揉搓著臉龐,然後下一秒,注意到床邊的椅子上,有個奇怪的東西。

那,是一件褲子,他的褲子。

他愣愣的看著那件已經折好的褲子,眨了眨眼,它還在那裡,整整齊齊的端放著,要不是上頭還沾著些泥,看起來還真像店裡販賣的商品。

他最後一次看到它時,它應該在地上,還是椅子上?

總之,不是折好的狀態,昨夜她囉哩囉唆的,他根本忘了自己到底把它丟地上還是丟椅子上。

顯然她剛剛收拾東西時,順便替他撿起了褲子,拉平折好,放在這頭的椅子上。

他好奇的又抬眼看向那站在外頭的女人。

她的背影看起來十分單薄,可她沒有倚靠著牆,反而站得筆直,就像根釘子。

但她不是釘子,他知道她有柔軟的地方,不只身體,連心也是。

山嵐悄悄浮游飄移,他可以感覺到寒氣入了屋,外面一定更冷,他看見她拉緊了披肩,在薄霧晨曦中,環抱著自己。

有那麼一瞬。她看起來像是快被白霧包圍吞噬,但她沒有動,只是定定的看著同一個地方,白霧忽濃又淡,來了又消散。

他好奇她在看什麼,不覺中,他下了床,走向她。

靠近了,才發現她在看山谷對面的小教堂,那座教堂很可愛,坐落在樹林之中,這個小城,看起來就像是童話故事裡的模樣。

但注視著前方美麗的風景,她緊抿著唇,秀眉微擰,蒼白的小臉,顯得有些悲傷。

「妳知道,有一種說法,說上帝存在萬物之中,而非只在教堂裡?」

如他所願,她微訝的回過頭來。

「你是教徒嗎?」夏雨盯著他滲冒出胡碴的俊臉問。

「不是。」他咧開嘴,道:「我沒有宗教信仰。」

她想也是,如果他真的是,她會非常驚訝。

「但我相信如果真的有神,衪確實存在於萬物之中,存在花草木石、天地山川之中,甚至妳我之中,看看前面這一切。」他瞧著她,微笑,「基本上,我們能站在這個地方,就是一種奇跡。」

這個男人真正讓她愣住了。

雖然才短短相處一陣子,她已經發現他是個幾乎只靠野性直覺往前衝的傢伙,他不是計劃型的人,她以為他根本不太思考。

「妳說得沒錯,我不喜歡思考,大部分的時候,我都不思考。」

聽到他的話,她一愣,才發現自己剛剛竟然把最後一句想法脫口說了出來。

「想太多,有時候沒什麼用。」他雙手胞胸,姿態輕鬆的靠在落地門的門框上,笑看著她,「我靠直覺過日子,而我的直覺通常是對的,否則我活不到現在。」

這個男人的眼裡,有著嚇人的坦白,她注視著他,忍不住問:「如果你的直覺錯了呢?」

「那就面對它,修正它。」他毫不猶豫的說,回得簡潔明瞭。

她為之愕然。

他歪著頭瞧她,笑意更甚,道:「我想那是我喜歡妳的原因之一。」

「什麼?」她有些呆,小嘴微張。

「妳不逃避問題。」他說。

她烏黑的杏眼,微微睜得更大。力剛輕笑出聲,朝她伸出手,「來吧,寶貝,讓我們把麥德羅這個問題解決掉,然後妳就可以好好睡上一覺。」

他說得好簡單。

這男人一副輕鬆寫意的樣子,好像解決麥德羅,只是走進餐廳吃頓飯一樣。可她曉得,他清楚不是這麼一回事,他知道麥德羅是什麼樣的人,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他雖然承認他不喜歡思考,但這傢伙並不真的是個笨蛋。

瞧著眼前這笑容滿面、自信帥氣的男人,她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

也許她瘋了,但他莫名其妙的自信,竟奇怪的讓她忽然興起一種,事情也許可以順利解決的希望。

他伸出的手,仍懸在半空。

她沒有握住,只看著他的眼,開口吐出一句。

「你還是先把你的褲子穿上吧。」

***

他穿上了他的褲子。

當然,也沒有忘記內褲和上衣。

山裡的薄霧,在陽光升起之後,就已完全消散。

男人搖頭晃腦的哼著歌,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隨著音響裡流瀉出來的音樂,有節奏的輕敲著,只差那麼一點,他大概就要起來扭腰擺臀了。

夏雨瞄著他,雖然一副有蟲上身的模樣,他開起車來,還是莫名其妙的順暢,雖然行駛在彎曲的山路上,卻依然如履平地。

他換檔踩油門,全都順得像上了油似的,而且他幾乎不踩煞車,大概是上路半個小時後,她就發現了這一點。

因為不太踩煞車,車子速度有些快。

她以為她很快就會因此吐出來,但也因為他不太踩煞車,車子速度雖然快,卻十分平穩,她沒有在位子上被拋來甩去,暈車的感覺降低許多,甚至沒有什麼反胃欲嘔的衝動。

他開車不是那種暴力式的往前衝再緊急煞車,就只是很平順的順著道路行駛過去,無論左轉右彎,他全在剛剛好的地方旋轉方向盤,他知道該在哪個地方換檔,或鬆開油門,又該在哪個地方踩下去,沒有丁點誤差,活像他早在這條路上,來回開過幾百遍似的。

但她清楚他沒有,這是他第一次走這條路,他在出發前,還在翻看她昨天買來的地圖。

這男人關車的技術好得嚇人。

我靠直覺過日子。

他說過這句話,她現在才清楚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鳳力剛有著超乎常人的野性直覺,他的動物性本能、反射神經全都超越一般人的水平,這輛車在他的操控下,有如裝了翅膀,和她昨天駕駛它時,感覺起來完全是不同的車種。

路旁的森林,蒼鬱蔥蔥,陽光在枝葉間忽明忽滅。

雖然是夏天,山裡還算陰涼。

今早,他又和紅眼的人通了一次電話,約好了碰面的地點。

因為她已經被多國通緝,又有人在追殺她,他們決定要先把她弄出歐洲,她不知道他們要用什麼方法,才能讓她順利通過海關,她仍有疑慮,她強迫自己閉上嘴,不要太過嘮叨。

他們同意了她的計劃,她必須尊重他們的安排。

她的計劃是先離開這個國家,和紅眼的人會合,然後一起去救出肯恩,想辦法逮到麥德羅,然後和曾劍南一起將他們換回來。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就像天方夜譚,但鳳力剛沒有嘲笑她,曾劍南也沒有。

她一直懷抱著希望,儘管處處碰壁,仍不願放棄,但因為身旁這個男人,這是第一次,她感覺這件事有成功的可能。

公路經過一座湖泊,鄰鄰的水光,在陽光下閃爍。

一座眼熟的城堡,忽然出現在遠處的山腰,她愣了一下,脫口。

「你走錯路了嗎?」

「沒。」他開心的說:「沒錯。」

「我以為你早上才說,我們要往南去瑞士,而不是往北回德國。」她秀眉輕蹙。

「是啊,沒錯。」他點頭。

她伸手指著前方那座在山林間忽隱忽現的城堡。

「但那不是新天鵝堡?」她昨天才剛剛經過而已,如果要往南,就不可能再次經過才對。

「對啊。」他朝她眨眼,咧嘴一笑,「但我沒去過,我想說順便觀光一下也挺好的。」

都什麼時候了,還觀光?!

夏雨著惱的張嘴,才要發難,卻又猛然頓住。

「你早上是故意說給瑪莉蓮聽的?」她瞧著身旁那個滑順的旋轉方向盤的男人,指出:「我們不是要去瑞士。」

他挑眉,吹了一聲口哨,笑著稱讚:「聰明的女孩。」

她很久沒被人吹口哨,也很久不曾被人這樣真心的稱讚了,在那一秒,她竟然真的感到有那麼一點雀躍,好像她只有十歲似的。

真是的,她不懂這有什麼好高興的,只不過是一句稱讚而已,但那虛榮的感覺還是在。

「我們要去新天鵝堡?」她強迫自己開口,把心思拉開,那座城堡越來越近了,她開始看到遊覽車在路上出現。

「對。」

「去做什麼?」

「觀光。」他笑彎了眼。

假笑的人,笑不到眼,眼部的眼輪匝肌無法用意志控制,眼輪匝肌的神經和大腦快樂中心的活化是同步的,只有真正感到快樂,眉毛外側那裡才會凹陷下去。

讓她困擾的是,這個男人總是真心的在笑,他是真的覺得很開心。

他不是笨蛋,她提醒自己。

「我希望你不是在嘲笑我。」這句話莫名其妙就冒了出來,讓她有些尷尬。

真是的,那讓他知道她在乎他的反應。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乎,夏雨雙手交叉在胸前,飛快將臉轉開看著車窗外,他已經把車開進了城堡山下的小鎮。

力剛微訝的瞄她一眼,雖然她已經看向窗外,他依然可以看見粉紅爬上她秀氣的耳朵。

嘴角的笑意更深,但莫名的柔情浮上心頭。

他將車開進停車場,把車停好,她沒有等他替她開門,逕自下了車。

力剛跟著下車,幾個大步走到她身邊,伸手攬著她的腰。

「嘿,親愛的,記得嗎?我們現在是夫妻,妳不應該一個人行動。」

被他扶著的腰,一瞬間敏感了起來,她想推開他的手,但他說得沒錯,所以她忍住那個衝動,卻無法不去在意他。

「就算是夫妻,也不需要貼得這麼近吧?」

「我們感情好啊。」他不要臉的說。

「你總是這樣對你的委託人性騷擾嗎?」

力剛莞爾一笑,也不介意她帶刺的言語,只帶著她往搭上山馬車到城堡的地方排隊,邊道:「當然不是,只對我感興趣的。」

「有你不感興趣的嗎?」

「當然有。」他愉快的說:「我對男人就不感興趣。」

她翻了個白眼,哼了一聲。

這樣很沒禮貌,但她忍不住,她親眼看過他用什麼方式對付民宿老闆娘,還有路上餐廳的女店員,途中商店的店員,和在加油站打工的女大學生。

事實上,只要對方是女的,幾乎每個都會在面對他時,對他鬆懈心防,拜倒在他的長褲底下,尤其他又總是滿嘴美女、寶貝、甜心的時候。

鳳力剛英俊帥氣,又有結實強壯的身材,再加上活像塗了蜜的那張嘴,和一雙深邃迷人,總是帶笑的電眼;當這個男人有心時,真的會讓人心頭小鹿亂撞,雙腿發軟,忍不住衝著他傻笑。

最可怕的是,他在對那些女人說那些甜言蜜語的稱讚時,都是真心的。

這一路上,才短短幾個小時,她已經見識過他萬人迷的邪惡魅力,加油站那個女生,只差那麼一點,就要貼到他身上了,她相信只要他開口,那小女生會立刻跟他去開房間。

這傢伙,對全世界的女性同胞來說,真正是個禍害。

就像現在,連站在這裡排隊等著上馬車,週遭的女性同胞都忍不住一直盯著他瞧。當然,他也很親切的回以微笑,那讓她們有些紅了臉,有些則害羞的笑了起來。

她承認,他確實很帥氣,她不怪她們,但是--

「拜託你收斂點,我以為我們不應該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她忍不住抱怨,為了安全,不是因為她嫉妒,絕對不是。

「我只是在表達善意。」他低下頭,湊到她耳邊,道:「況且,就算她們記得我們,也只會看到一對感情很好的夫妻,而不是一個被騷擾的單身女郎,所以妳應該也笑一笑。」

「我不認為我們得一直扮演感情很好的夫妻,夫妻都是會吵架的。」

「吵架會很顯眼,引起更多的注意。」他笑著哄道:「來,對她們笑一笑,很簡單的。」

她勉為其難的擠出微笑。

「太僵硬了,妳笑得好像我昨天晚上在床上不夠賣力。」他輕笑出聲,開口指導著。

夏雨著惱的回頭瞪他一眼,覺得自己一定是個笨蛋,才會照他的話去做。

他假裝沒看到,只攬著她往前,「嘿,老婆,看,輪到我們上車了。」

她回首看去,馬車來到了眼前,前方的人陸續上了車,但是卻有個問題。

「只剩一個位子。」她指出。

「是兩個。」他一把將她推上了車。

「坐不下的。」這男人體積那麼大,這位子太小了。

但他不管她的抗議,硬是跟著上了車,一屁股擠到她旁邊坐好,可她是對的,位子太小了,他一坐下來,她就擠到了另一邊先上車的老婆婆。

「抱歉。」她尷尬的和對方道歉,下一秒,那男人卻伸出大手,將她抱到他大腿上。

她輕呼一聲,幾乎是半跌進他懷裡。

「瞧,這樣不就成了。」力剛笑著將美人輕擁在懷,朝她眨眼。

「抱歉,美女。」他嘻皮笑臉的跟著對那銀髮老婆婆道歉,「我屁股太大了。」

老婆婆不爽的瞪了他一眼。

夏雨想站起來,但馬車已經開始動了,她有些羞窘,又怕自己這樣動來動去會打擾到那已經面有怒色的老婆婆,只能繼續坐在他大腿上。

「真難得有女人不吃你這一套。」為了穩住自己,她揪著他的衣襟,忍不住小聲嘲諷。

「唉,我不可能討好每一個啊,而且說不定她是變性人。」他偷偷悄聲說著,一邊將她攬得更近,輕笑,「親愛的,妳可以放鬆點,靠在我身上,不然一不小心掉下去,像顆球一樣咕嚕咕嚕的滾下山坡去,就會引起更大的注意了,若是被人拍了起來,搞不好還會被貼上網絡呢,那樣的話,我看眨眼間就會跟著上新聞了。」

她沒理他,還是在他大腿上坐得直挺挺的,但馬兒開始爬坡,她沒有辦法抵抗地心引力,雖然試圖用手掌抵著他的胸膛,將他和自己隔開,但她整個身體依然不由自主的和他貼得更緊。

她可以聞到他身上的味道,一種帶著麝香及汗水混雜的味道,他的心跳就在她手掌下,一次又一次的敲擊著她的手心。

馬車是開放式的,當然沒有冷氣,陽光在天上熱力四射的閃爍著,頭頂上的車篷稍微遮擋了些金陽,但仍有些熱,只有當山風吹來時,才會舒適一點。

車上其它人三三兩兩的聊著天,她不敢看他,只看著路旁的風景。

瞧著懷中小女人冷若冰霜、悶悶不樂的側臉,他貼在她耳邊悄聲開口。

「嘿,別氣了。」

他的聲音近在耳畔,低沉沙啞,她能感覺他的胸腔因此而震動。

「我沒生氣。」她才沒那麼小心眼,她只是 … … 她只是有些不爽。

他勾起嘴角,伸手將她臉頰上被風吹落的髮絲,掠到耳後,「我不是在嘲笑妳。」

聞言,她為之一僵,緊抿著唇。

馬兒噠噠的往上爬,陽光斜斜落下,在她身上跳躍。

半晌,她終於忍不住開了口,問:「那你在笑什麼?」

「笑妳好可愛。」

夏雨一愣,懷疑自己聽錯,但又曉得她沒聽錯,他靠得很近,她不可能聽錯。

一瞬間,耳朵熱了起來,然後她知道自己紅了臉。

從小到大,不曾有人說過她可愛,有人稱讚她聰明,有人視她為天才,有人指她頑固、不通情理、是冰山美人,但就是從來沒有人說她可愛。

她可是連續跳級升學,十六歲就從哈佛畢業的天才。

天才夏雨和可愛這兩個字,八竿子打不著邊,事實上,還有不少人批評她太正經、太冷血、太驕傲、太自以為是、非常討人厭--

可愛?

他又笑了,低沉的笑聲,灌入耳。

這男人明明就是在嘲笑她,可是她沒辦法完全確定,如果她可以看他的眼,她或許能分辨,但她不敢,雖然很荒謬,但她直覺知道,現在轉頭看他,絕對不是什麼好主意。

只要轉頭看,若他真的不是嘲笑她,她擔心自己會失去平衡,像那些女人一樣,深陷他邪惡的魅力中,對著他傻笑。

天啊,如果真的是那樣就太可怕了。

她不想加入鳳力剛傻笑俱樂部,她不想當一個傻瓜,隨著他的一言一語起舞。

「妳的心,跳得好快。」他在她耳邊竊竊私語。

在那一秒,他的唇刷過了她的耳垂,她輕抽口氣,差點整個人從他腿上跳起來,但他緊緊攬著她,沒讓她摔下車。

「寶貝,小心點。」

他輕笑警告,低沉的嗓音,搔著心。

「我不叫寶貝。」她抓著他環在腰上的手臂,小手抵著他的胸膛,垂著頭,惱怒的低聲抗拒著,「別叫我寶貝。」

「甜心 --」他順著她改口。

「我也不叫甜心。」她回得超迅速。

「小雨。」

「那不是我的--」她猛然頓住,反應過來,驚訝的回頭看他,只見那個男人,挑著眉,笑看著她。

男人的眼,又深又黑,倒映著她泛紅詫異的容顏。

「還是妳喜歡小夏?」他瞧著她,空出的手輕撫著她的臉,悄聲道:「不管哪一個,我都喜歡。」

心跳,坪然,悸動不已。

「夏雨,是夏天的小雨吧?妳的名字真好聽 … … 」

一陣酥麻,隨著那甜蜜的言語,灌入了耳,讓她有些暈。

他溫柔的凝視,和輕觸,以及迴盪在耳畔的低啞嗓音,在在都像迷藥,沸騰了血液,麻醉了心智。

他在和她調情。

她都忘了,上次有男人和她調情,是何年何月了。

這真是太詭異了,這麼多年來,她不曾對哪個異性有如此強烈的反應,不曾為誰而如此心跳悸動不已,她甚至一度以為,自己有點問題。

他又想吻她了,她知道,她可以感覺到。

她不能讓他這麼做。

他是個花花公子,她不該被這男人吸引,他太過狂野不羈,太過隨便亂來,他不是她的類型,他不是她平常會選擇的對象。

況且,現在也不是時候,她還有太多問題,哪有閒工夫搞男女關係?

可她能感覺他的心跳、他的體溫,呼吸到他的呼吸,那麼近、那麼近 … …

忽然間,馬車停了下來,因為太過突然,她晃了一下,男人溫熱的唇瓣刷過她的。

輕輕的,她喘了口氣,他的味道,盈滿心肺,讓她戰慄。

就在他要更進一步時,身旁傳來爆笑和一股臭味,拉回了她的神智。

「 Shit !」他低咒出聲。

那句髒話,讓她錯愕抬眼,只見他一臉無辜,指著前方笑著說:「真的是坨屎啊。」

她回首,看見馬車就停在路中央,而那匹勞苦功高,拉著大夥兒上山的馬兒,堂堂正正的當著眾人的面,拉了一坨屎,像臭味,迎面而來,所有人皆邊笑邊掩面捂鼻。

天啊。

她吃了一驚,下一秒,也跟著笑了出來。

當她笑著回過頭來,只見他不像大夥一樣,在看前面那匹馬和牠的排洩物,反而凝視著她。

「糟糕。」他喃喃說著:「妳笑起來真好看。」

她屏息,一顆心,莫名再亂跳。

下一秒,他低頭吻了她。
作者: f095    時間: 2010-11-12 03:55 PM

第六章

新天鵝堡,是世界知名的觀光景點,每日來參觀的人都人山人海,搭馬車上山之後,當然還得在院子裡繼續排隊,等著進入城堡參觀。

來遊玩的觀光客,來自世界各地,各種不同的語言,在空氣中交雜著。

站在靠懸崖的圍牆邊,再一次的,她排在那嚴厲的白髮老婆婆身後,他則排在她後面。

夏雨試圍保持鎮定,她希望自己看起來很冷靜,即使她覺得需要一桶冷水來當頭澆下,讓她清醒一點。

他的唇既軟又熱,嘗起來有巧克力的味道--

老天,那只是因為他總是在吃巧克力,這男人超喜歡吃甜食,她三不五時就看到他在吃零食,忙著補充熱量。

她努力告訴自己,這傢伙和其它那些雄性動物並沒有什麼不同,但一顆心仍在狂跳。

那個吻,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就只是個吻。

他一天搞不好要吻好幾個女人,說不定他這輩子親過的女人超過上千個,但她該死的沒有辦法忘掉它。

她告訴自己,這傢伙滿嘴細菌,可他嘗起來的感覺該死的好,幾乎是有些邪惡的,他的味道還留在嘴裡,她彷彿還能感覺到他濕熱的唇舌,吮吻逗弄糾纏著她的--

紅暈熱氣再上雙頰,心跳又再加快,她差點忍不住伸手摀住自己的嘴。

老天,她可以停止想這件事嗎?

「我們到底來這裡做什麼?」

惱怒的揮開那些感覺與記憶,她側過身,背對人群,看著牆外,焦躁的對他低問,試圖把自己的思緒從這個男人的身上拉開。

「來觀光啊。」他維持著原來的說法,手上甚至還拿著-台不知從哪弄來的數位相機,抬頭對著城堡拍照。

「這裡人太多了。」那讓她緊張,她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她隨時可能被人拍到,現在有太多人總是實時的將照片貼上網,太多的相機,讓她頭皮發麻。

力剛將視線拉回她身上,瞧著她不安的神情,道:「人多才好,那樣妳就會成為眾多背景的一員,而不是一號或二號配角。」

他把相機對著她,「來,看這裡,笑一個。」

她再次抿緊了唇,拉直了嘴角,雙手防衛性的交抱在胸前,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他按下快門,拍下她惱火的模樣。

「別鬧了,把它刪掉。」她著惱的低斥。

他嘻皮笑臉的和她討價還價,「妳再對我笑一次,我就刪掉它。」

心,又亂跳了起來。

「糟糕 … … 妳笑起來真好看 … … 」

這男人要她笑,只是想找借口再吻她,而且他清楚知道他這麼說,會讓她記起剛剛那個吻。

她將唇抿得更直,羞惱的轉過頭,火大的背對這個無賴,不給他任何機會。

鳳力剛輕笑起來,丟出一個問題,「妳現在是在氣我吻了妳,還是在氣妳竟然很享受那個吻?」

他的聲音,就在耳邊,熱燙的體溫,從身後輻射而來,讓她心跳更快,小腹抽緊。

「我才沒--」

「嘿,不要說謊,我知道妳喜歡。」他無賴的靠在她耳後悄聲提醒,「妳沒有推開我。」

「我們在大庭廣眾之下,我不想引起更多的注意。」

「所以妳才把嘴張開,回吻了我?」他輕笑。

她僵住一秒,隨即羞窘改口,嘴硬的補充低斥:「那只是我的賀爾蒙在作亂。」

賀爾蒙?什麼狗屎?

要她承認受他吸引有那麼難嗎?

力剛翻了個白眼,他不應該再逼迫她了,這真的不是個好主意,他真的冒不起得罪她的風險,但她一直不承認她也對他有興趣,讓他莫名的很不是滋味,所以那句話就滾出了喉嚨。

「也對,妳在排卵。」

「你說什麼?」她眨了眨眼,飛快回頭,驚慌的瞪著他。

唉,糟糕,他也喜歡看她失去冷靜,驚慌失措的模樣,這女人引發他好多劣根性。

力剛垂首,直視著她慌亂的眼,微笑低語:「我可以聞到妳身上的味道。」

紅霞再次飛上雙頰,她腦子裡一片轟然。

「我、我才沒有味道。」她辯解,卻忍不住結巴。

「妳有,我嗅覺很好,女人排卵時會有種味道,比平常更明顯,而且會變得特別敏感。」他頭垂得更低,黑眸更暗,輕笑,「妳應該比我更清楚,妳是科學家。」

她杏眼圓睜,面紅耳赤的看著他,好半晌擠不出話來。

好吧,他說得沒錯,她有味道,那是費洛蒙的味道,而且那並不真的是一種味道,它幾乎是無色無味的,一般人哪有辦法分得那麼清楚?還這麼直接的說出來?

「你是狗嗎?」她不是故意貶低他,但這句話就這樣冒了出來,她不習慣一直這樣貶低別人,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

「我只是個男人。」他歪著頭,將相機收到口袋裡,好笑的道:「而且妳包包裡有衛生棉,妳月事快來了,對吧?所以脾氣才會那麼不好。」

一股火氣湧上心頭。

「我脾氣才沒有--」

她才開口要爭辯,他突然扶住她的肩頭,將她轉了半圈,開心的讓她面對城堡,說:「嘿,瞧,輪到我們了。」

「我脾氣好得很。」她被他半推著往前走,還是忍不住和他爭辯,「你這麼說是性別歧視。」

「對,妳脾氣很好。」他順著她,笑著同意。

「我從來不意氣用事,也沒有因為我是女人,或者經前症候群,而隨便發脾氣--」

「我相信。」他點頭,攬著她繼續前進。

「如果我發了任何脾氣,那也都是因為你的關係!」她瞪著他指責。

「是,對不起。」對她的責怪,他不氣反笑,伸手再次環著她的腰,跟著前方的觀光客,踏上了城堡的階梯,一邊說:「都是我的錯。」

本來就是他的錯!

可他這麼容易就道歉,反而顯得她太過歇斯底里,雖然還想再說什麼,但又沒有繼續叨念的理由,夏雨著惱的閉上嘴,不再理會他,快步走進城堡裡。

兩個人跟著人潮前進,一些旅行團的人,跟著城堡的解說員聽他解說城堡裡的傢俱與歷史,另一些人帶著語音導覽四處遊走。

當那些觀光客擠在國王的寢室裡,爭相看著那座長度過短的歌德式木雕高床時,她幾乎失去了耐性。

她很煩躁,眼前必須處理的事情讓她煩躁,肯恩的處境讓她煩躁,身後那個可惡的男人,讓她非常煩躁。

她痛恨無能為力的感覺!

沒跟著擠在那裡,夏雨穿越了那位瘋子兼敗家敗國的國王臥房,直接到下一個房間,但下一個房間,和接下來的幾個房間也到處都是人,她試圖再次快步穿越那個房間時,鳳力剛拉住了她。

「嘿,我們是來觀光的,不是來健行的,妳應該放鬆點,城堡裡不能拍照,妳用不著那麼緊張。」

她幾乎想要再次反唇相稽,卻聽他又道。

「妳看上面。」

抬起頭,她應付似的看了一眼,然後愣住。

那是一個繪著藍天白雲的天花板,小鳥在藍天白雲中自由翱翔,綠色的籐蔓昂揚上天,彷彿在風中搖曳。

她幾乎可以感覺到春風吹拂而過。

在這顯得有些陰暗的城堡內,這座藍天白雲的天頂,讓一切突然開闊起來。

「這裡是路德維希二世的更衣室,妳想他為什麼讓人在這裡畫天空?」他開口問。

「我不知道。」她坦白承認,對這個國王,她沒有什麼太深的印象,只在很久以前,在西洋史上看過一點關於他的記載。

「據說因為他蓋這幾座城堡太花錢,最後是被軟禁在新天鵝堡裡的,他在位期間,臣屬一直和他意見不合,我猜他其實很渴望自由,卻做不到。」

她啞然無語,心頭莫名一抽。

「但妳知道嗎?外面的天空其實很大,他卻只讓自己待在這種小小的天空,就算這個天空畫得再真,也是假的。」

她拉回視線,看著身後的男人。

「他被稱為瘋子國王,不是沒有原因的,為了蓋城堡,他幾乎敗掉了整個國家,只為了圓他虛妄的夢想。」

「就像麥德羅… … 」她虛弱的說。

「就像麥德羅。」力剛點頭,一扯嘴角,「不過我本來是希望,妳能暫時忘掉他。妳真的很不懂什麼叫放鬆,對吧?」

天知道,她的腳一定還在痛,一路上卻這樣急匆匆的,活像趕場似的。

眼前的女人沉默以對,眉角微抽。

「妳上次出門去玩,是什麼時候?」他忍不住問。

「我沒空,我很忙。」她啞聲辯駁。

「忙著當一個天才嗎?」她微微一僵,默然無語,只覺得胸口發緊,在那瞬間,她突然領悟到,他是在說她,他認為她把自己關在小小的天空,沒有看到外面的天空有多大。

她很想否認,告訴他,她不是渴望自由的小鳥。

但她確實是,而過去那幾年,關住她自己的,不是別人,是她自己。

被他輕易看穿的點出這個事實,讓她瑟縮了一下,覺得有點狼狽,像被打了一巴掌。

「抱歉。」他眼裡閃過自責,輕撫她的臉,「我沒有惡意。」

她緊抿著唇,想退開,卻沒辦法動,他的觸碰是如此溫暖。

不管她想不想承認,她需要感受他溫柔的撫摸,那安慰了她,那表示眼前這個男人在乎她,至少有一點點。

天啊,她不知道她有這麼渴望旁人的認同與安慰 … …

「就算工作再忙,妳也可以學著偶爾偷懶一下,妳不需要扛著全世界,這個世界也不會因為少了妳的支撐,而就此垮掉,況且就算它真的就此垮掉了,也絕對不是妳的責任。」

「我沒有自大的以為我支撐著全世界。」她張開乾啞的嘴,辯解。

「那妳應該試著忙裡偷閒,學習玩耍,學著對自己好一點。」他歪著頭,笑了笑,「妳可以只當個聰明的人,而不是一個天才。」

她愣住,這句話,宛如當頭棒喝。

從小,她就一直被人稱為天才,那取悅了母親,她知道。

三歲時,她就把自己跌傷了,她是個跛腳,她永遠記得母親看著她走路時,眼中浮現的失望。

雖然母親很少將喜怒形於色,但她知道自己是不完美的,她可以看得出來,當她的智力測驗超標時,母親終於再次對她微笑。

她知道她對擁有一個天才女兒感到驕傲,為了討好難以取悅的母親,她一直盡力維持好成績,她想得到母親的稱讚,但卻幾乎沒有聽到過。

對母親來說,因為她是不完美的,只有好,是不夠的,好了要很好,好了要更好,好了要再好,要最好。

她用盡所有力氣成為天才,讓自己走路不要跛得太明顯,她是十六歲從哈佛醫學院畢業的少女,她讓母親感到驕傲,她希望如此,希望母親至少是有那麼一點為她感到驕傲的。

然後母親死了,可她一直以為她只能當一個天才,只能是一個天才。

她已經習慣要當人上人,要事事力求完美,要出人頭地,要比別人更好,要--最好。

「妳可以只當個聰明的人,而不是一個天才。」

是嗎?她可以不當天才?

她粉唇微張,呆瞪著眼前的男人,思緒一片混亂。

「可 … … 以嗎?」

那沙啞迷惑的字句,輕輕從那柔軟的唇瓣吐出,眼前女人迷惘的神色,讓力剛胸口一緊,微悶。

「妳當然可以。」

她臉上錯愕的表情,讓他知曉,她根本不知道她發出了聲音,問出了問題。

天啊,這女人實在很要命--

讓他心疼得要命。

他差點又情不自禁再次當眾低頭親吻她,但旁邊有人輕咳了兩聲。

「抱歉打擾一下,聽說這裡是國王的更衣室,是嗎?」

他抬眼,只見一對夫妻站在他面前,男人興味盎然的瞧著他,男人身旁那挺著一個大肚子的女人,則瞧著他仍擱在小雨臉上的手,然後將視線拉回他臉上,皮笑肉不笑的再問。

「先生,你在忙嗎?我們打擾你了嗎?」女人說。

「如果你們在忙,請繼續,別介意。」男人好笑的看著身邊懷孕的女人,問:「我們可以等,對不對?老婆?」

「當然,不過我們也是可以去問別人。」女人笑咪咪的說:「如果這位先生很忙的話,我們當然是可以去問其它人。」

雖然這夫妻一人一句,講得客氣,但兩個人腳下可動都沒動一下。

夏雨回過神來,有些不自在的退開一步。

「該死。」力剛暗咒一聲,他收回手,看著那對夫妻,苦笑道:「這裡是國王的更衣室沒錯。」

「那,請問你知道化妝間在哪嗎?」大肚婆眉開眼笑的問。

「當然。」他乖乖點頭。

「你能帶我們去嗎?」女人甜甜再笑,「我們在這城堡裡轉得頭都昏了,對不對,老公?」

「對啊。」男人點頭,卻沒看著老婆,只忍笑瞧著鳳力剛,「如果這位先生不嫌麻煩的話,希望能幫我們帶個路。」

「沒問題,一點也不麻煩。」

「希望沒有打擾到你。」大肚婆勾著老公的手,繼續笑。

「別說打擾。」他哪敢說她打擾,力剛痞痞一笑,道:「常言說得好,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嘛。」

夏雨秀眉輕佻,看著前面這兩男一女,眼前似乎發生了她不清楚的事,她本想開口,但鳳力剛已經再次環住她的腰。

「我們正好也要去,對不對,寶貝?」

那句暱稱讓她頭皮再一抽,好不容易才忍住糾正他的衝動,反問:「我們有嗎?」

他攬著她往前走了出去,上了樓梯,瞧著她眨了下眼,「有啊,我剛剛和妳說過了,我需要去上洗手間。」

她一怔,很快反應過來,順著他的話說:「是有這麼一回事。」

驀地,後面傳來一句小小聲的嘲諷:「上洗手間?我以為他想上的可不是洗手間。」

咦?

她回首,卻只看見那先生小心翼翼的扶著懷孕的妻子上樓梯,疑似說話的女人看見她回頭,還對著她微笑,臉上半點也沒有嘲諷的模樣。

她以為自己聽錯,不好意思的扯出一抹客氣的笑,匆匆轉回頭,可走沒幾階,又聽到身後有人開了口。

「老婆,妳講這種話太粗俗了。」

「怎麼,我有說錯嗎?」

「當然不是,但對胎教不好啊,妳不要生氣,氣壞了身子,我會心疼的。」

這些對話,不會很大聲,又不會太小聲,大聲得足夠讓前面兩個人聽見,但又小聲得不會讓其它人聽見。

身旁的男人在乾笑,他顯然也聽見了。

在那一秒,她忽然領悟後面那對夫妻,和他是認識的。

然後她發現,他並沒有帶著她往化妝間走,反而來到一處幾乎看不見觀光客的地方,他帶著她快步走進一個禁止遊客進入的房間,身後那兩個人,也完全無視那個「遊客勿入」的警告,一併閃身進入,並關上了門。

房間裡沒有其它人。

力剛帶著她回身,只見那個女人,拉開了小外套,動作迅速的脫掉了孕婦裝,只剩下胸罩和內褲,露出了她又大又挺的肚子,還不忘對她微笑。

夏雨抽了口氣,瞪大了眼。

「哇,好大的肚子。」力剛開玩笑的吹了一聲口哨。

她不可思議的轉頭看他。

「我沒說錯啊。」他裝無辜的說,邊開玩笑問:「嵐姊,妳懷孕幾個月了?」

「三個月。」

那看起來不像只有三個月啊?!

她猛地轉回頭來,卻見那個女人脫下了那個幾可亂真的大肚子。

OK,這女人的肚子是假的,她應該認得出來,但這裡光線不清,乍一看,還真的騙到她了。

誰知,身旁的男人卻驚慌脫口:「 Shit !妳開玩笑?妳真的懷孕了?什麼時候的事?」

「上次我去印度找你的時候啊。」女人挑眉,甜甜一笑,「你忘了嗎?真是好狠的心啊。」

等一下,這是在暗示她肚裡的孩子是鳳力剛的嗎?!

夏雨微微睜大了眼,下意識的往旁退開,表示自己和他沒有關係。

「嘿,妳退開幹嘛,妳該不會相信她說的話吧?」鳳力剛擰起了眉,惱怒的對眼前兩個女人抱怨著:「嵐姊,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我好不容易才贏得她的信任,妳這樣我要怎麼繼續這個工作?」

「你還記得有工作啊?我以為你忙著泡妞呢。少廢話,給我閃遠點,快去換衣服,別擋著我的路。」

女人伸手將他靠過來的臉給推開,雖然幾近全裸,卻依然顯得落落大方,她大步朝她走來,道:「妳好,我是紅眼的調查員,封青嵐。請妳把衣服脫下來和我交換,我們動作得快一點,如果有人在跟蹤你們,消失太久會讓人起疑。」

她看了眼鳳力剛,只見他已經脫掉了上衣,和那個笑得停不下來的男人交換了衣褲和鞋襪。

顧不得羞恥,她快速的脫去上衣和褲子,接過對方遞來的孕婦裝。

「我是夏雨。」她自我介紹。

「我知道。」青嵐拿著假肚子上前,替她裝好,再取下綁馬尾的發圈遞給她。

夏雨沒再廢話,把推到頭上的粉紅墨鏡摘下來交給對方,在她替自己穿好假肚子之後,迅速套上孕婦裝,綁起馬尾。

青嵐則快速的套上她的牛仔褲和 T 恤,戴上了墨鏡,一邊將兩人的包包裡的東西交換,當她看到那支鎯頭時,挑起了眉。

「那是我的萬能鑰匙。」她忍不住解釋。

青嵐揚起嘴角,「拿來防身也不錯。」

「沒錯。」她同意。

利落的將鎯頭放進包包裡,青嵐眼也不眨的說:「如果那只二十四小時全年無休都在發情的孔雀對妳亂來,別客氣,盡量對著他的腦袋敲下去。」

「嘿!」鳳力剛聞言出聲抗議。

封青嵐沒理他,只拿出自己包包裡的護照,告訴她:「這裡是妳和力剛的護照和機票,還有一些必須的證件。」

她一怔,忙道:「但我被通緝了,我不能進機場,風險太高了。」

青嵐繼續將所有東西換好,「放心,我們的人打一開始就把通緝名單上的照片攔截換掉了,對警方來說,現在被通緝的人是我,不是妳,妳只是一個懷孕六個月,和老公出來散心的孕婦。」

「但妳懷孕了!」夏雨和鳳力剛異口同聲的開口,聞言兩個人都一愣,互看一眼,然後他衝著她,開心的露齒一笑,她則臉微紅,匆匆拉回視線。

她把那個男人的笑,推出腦海,苦惱的看著封青嵐,振振有詞的說:「這太危險了,我不能讓妳代替我。」

「狗屎,武哥,嵐姊懷孕了,你幹嘛還讓她跑出來?」力剛轉向韓武麒,好氣又好笑的問:「你瘋了嗎?」

「我們離你們最近,身高體重也差不多。況且,阿南說多運動有益身心健康,就算懷孕了,最好繼續維持原來的生活型態,才不會讓她壓力太大。」

「什麼鬼?那蒙古大夫的話你也信。」

「嘿!」封青嵐對鳳力剛彈了下手指,冷聲強調:「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快把你的靴子穿上,頭髮梳好,不要浪費時問。」

「她說得沒錯,你最好在她發飆前,快點把靴子穿好。」韓武麒悠哉的穿好了布鞋,笑看著他。

「狗屎,這靴子太小了。」力剛快速的動作著,卻忍不住抱怨。

「是你變胖了。」韓武麒好整以暇的瞧著他,道:「阿浪說你放假時,整天都在吃。」

鳳力剛聞言,笑著咒罵抗議:「他媽的,我才沒有變胖,這靴子是他買的吧?鐵定是他故意整我,那個小人,等我回去一定要和小茵告狀--」

夏雨沒有注意聽那兩個男人在說什麼,眼前的女人抓住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我不能讓妳這麼做。」夏雨焦慮的看著她,急切的說:「妳應該知道,警方不是最迫切的問題,有太多組織在找我,他們並非每一個都很和善,為了得到想要的東西,有些人很不擇手段。」

「但他們不會傷害妳,對他們來說,妳太珍貴了。」封青嵐挑眉開口,這女人擁有的知識,足以讓其它那些人再創造一個麥德羅科技,這是為什麼大家都搶著要抓她,麥德羅卻想派人幹掉她。

「妳不懂,他們會試圖傷害妳的孩子。」夏雨抓著封青嵐的手,死白著臉說:「那是最好的威脅。」

青嵐瞧著她,然後輕笑出聲,她轉頭看向老公和鳳力剛,宣佈:「我喜歡她,這女人真可愛。」

「我早就和妳說過了。」鳳力剛終於把那需要綁鞋帶的靴子穿好,驕傲的挺起胸膛回答。

她可不可愛究竟關他什麼事?而且她才不可愛!

夏雨臉微紅,無法置信的瞪著他,但青嵐已經轉回頭,拍著她的手,瞧著她道:「放心,我是專業人士,我知道怎麼保護自己。」

這個女人瘋了。

當她發現封青嵐完全沒有想要打退堂鼓時,她臉色刷白,驚慌的轉向那兩個男人,「拜託你們阻止她,一定有別的辦法。」

韓武麒調開視線,假裝看向旁邊。

鳳力剛才張嘴想開口,就接到大姊頭的一記瞪眼,瞬間又無膽的閉上嘴。

「這就是最好的辦法。」青嵐伸手將她的臉轉過來,直視著她的眼,道:「嘿,看著我,注意聽,妳想救肯恩,對吧?我也是。妳的條件是要我們先救出肯恩,很好,我也同意這一點。我們知道幾處麥德羅的窩,但不清楚肯恩在哪一個地方,電話和網絡都有被竊聽的風險,妳現在就得告訴我他在哪裡,我們的人才能去救他出來。」

「可是我得一起--」

「他在哪裡?」青嵐打斷她,再問。

「我不能,我的計劃是由我回去,而且妳--」

「他在哪裡?」青嵐再次打斷她,堅持著同一個問題。

夏雨緊抿著唇,僵看著前方的女子,她強勢而堅決,但她怎能犧牲別人,拯救自己?如此一來,她和那個人有什麼不同?

一隻溫暖的大手,放到了她的肩上。

「嘿,肯恩已經沒有時間了。」她抬眼看見鳳力剛,他看著她,道:「妳的叛逃,讓麥德羅暴跳如雷,妳一走,他就開始對他做實驗,他唯一沒有立刻殺掉肯恩的原因,就只有妳給他的那個理由。」

聞言,她渾身一震,臉上血色盡失。

她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可能,但那是必須承擔的風險。

「肯恩曾經試圖和我們的人接觸過,他的狀況很不好,恐怕沒有辦法再等下去,就算他無法自裁,大概也會因此瘋掉。」

她遲疑著,粉唇輕顫的看著他。

「嘿,小擔心,相信我,妳不是想救肯恩嗎?」力剛誘哄著。

「我是想,但我不能讓別人代替我。」夏雨擰著秀眉,啞聲道:「我沒有辦法,這件事已經傷害到太多人了,不需要再增加受害者。」

她看著他,再看向另一個男人,難以相信的質問:「她已經懷孕了,你們怎能讓她從事這麼危險的工作?」

「因為我相信她。」韓武麒微笑開口,看著身旁的老婆,道:「她是最好的人選,我百分之百相信她的能力。」

「你最好是。」青嵐挑眉,但俏臉難得的紅了一下。

夏雨一怔,然後發現,那個男人是認真的,他完全不想阻止自己懷孕的妻子去冒險犯難。

她回首,想說服鳳力剛,卻見他扯著嘴角,竟也點頭同意。

「武哥說得沒錯,我相信她,嵐姊可以保護自己,她是最好的人選,而且我們是一個團隊,嵐姊不會是一個人,武哥會和她在一起。」

看著前方這兩男一女,她啞然無語。

他們相信這個女人的能力,即便鳳力剛一開始雖然也反對,但當必須面對問題時,他立刻毫不遲疑的選擇相信同伴。

「我們是一個團隊。」

他說得斬釘截鐵。

她難以理解他們如何能有這麼強烈的信任及牽絆,但確實很羨慕。

力剛輕輕拭去她眼角微滲的淚,道:「看來妳不只要學習玩耍,還得學會信任。」

身前的男人輕扯嘴角,語帶嘲諷,眼裡卻有著溫柔,讓她心緊喉縮。

「這和我原先所想的不一樣,和我們說好的計劃不同 … … 」她掙扎著。

「寶貝,有計劃是好事,但有時候,妳得懂得變通。肯恩沒時間了,我們已經在麥德羅科技中安排了臥底,等妳過去太慢了,況且妳是如此顯眼的目標,肯恩現在就必須離開那裡。」

她當然知道什麼叫變通,但 … …

力剛低頭凝視著她,捧撫著她的小臉,道:「小擔心,妳已經不是一個人了,妳得學會相信我,要合作,妳得先學會信任。」

她吞嚥著口水,心頭微顫。

「告訴我,肯恩在哪裡?」他柔聲誘哄。

舔著唇,夏雨瞧著他,好半晌,才終於妥協的張開嘴,沙啞的說:「太平洋,他在太平洋的一座私人小島。」

「妳知道確切的位置嗎?」封青嵐再問。

她點頭,說出小島的經緯度。

青嵐記下那經緯度,鬆了口氣,道:「謝謝妳,放心,我們會盡快將他救出來的。」

韓武麒將車鑰匙和鳳力剛交換,接著說:「車子在停車場,鑰匙上有車號,銀色的那輛奔馳。你帶著她往北,我和嵐會往南,你知道接下來要怎麼做。」

鳳力剛咧嘴一笑,「當然,我辦事,你放心。」

突然,微弱的震動聲傳來,韓武麒將手機掏出來瞄了一眼,宣佈:「是阿浪。他說有人來了。」

青嵐看著她,道:「我們會引開那些跟蹤者,妳和力剛晚點再出來。」

「妳要小心。」夏雨心口緊縮,不禁再次出聲交代。

「我會的。」青嵐一笑,轉過身朝老公走去。

韓武麒微笑攬住她的腰,說:「走吧,老婆,讓我們演出一場好戲。」

說著,那對夫妻各自戴上墨鏡,神色輕鬆、泰然自若的走了出去。

夏雨看著掩上的門,心口仍在跳動。

她真害怕自己又犯了錯,做下錯誤的決定。

「別擔心,不會有事的,武哥和嵐姊是這一行的好手。」

她聞言回頭,才發現眼前的男人,在剛剛那短短幾分鐘,已經從帥氣的模特兒,變成了新好男人。

他手拿漁夫帽,臉戴金邊眼鏡,身穿 POLO 衫,腳踏長靴,脖子上則掛著沉重的黑色單眼相機,背上的背包,也換了一個墨綠色的旅行包,腰上甚至還有一個有點聳的霹靂腰包。

鳳力剛把那頂武哥給他的米色漁夫帽在手中旋轉,翻了兩圈利落的戴到頭上,帥氣的對她微笑,朝她伸出大手。

「來吧,孩子的媽,讓我們繼續這美麗的童話城堡之旅。」

她眨了眨眼,對他的稱呼一下子反應不過來,但他已經上前,勾住了她的手,帶著她往前,自顧自的道:「妳說,我們這孩子是男是女呢?我比較偏好女孩子,大家都說女孩子比較貼心,但男孩子也不錯,我可以教他怎麼泡妞和尿尿。妳呢?妳喜歡男的還是女的?」

她呆瞪著他,還沒來得及張嘴,緊閉的門扉忽然被人打開,嚇了她一跳。

「嘿,你們在這裡做什麼,這個房間沒有開放。」一位工作人員,板著臉不悅的瞪著兩人。

「抱歉,我們在找洗手間,我老婆懷孕了,需要上廁所。」

看見那個穿著孕婦裝的孕婦,工作人員這才緩和了臉色,「洗手間在樓下,我帶你們去吧。」

「謝謝你,真是太好了。」鳳力剛牽握著她的手,對著她微笑,「對吧,老婆?還不快謝謝人家。」

看著他的笑容,聽著他理所當然的暱稱,她只能壓下想反駁他的衝動,對著那位工作人員,擠出僵硬的微笑。

「謝謝,抱歉麻煩你了。」
作者: f095    時間: 2010-11-12 03:59 PM

第七章

「我們可以不要再扮夫妻了嗎?」

「不行,嵐姊給我們的假身份就是夫妻。」

「我們可以當兄妹,不一定要當夫妻。」

「不可能,夫妻比較不容易穿幫。」

「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當一個對著妹妹發情的變態。」

夏雨僵住,只覺心悸耳熱,再一次的。

她看著鳳力剛笑著丟下這句話,半強迫的抽走她手上的報紙,讓她安坐在飯店大廳的沙發上,跟著逕自走到櫃檯那兒登記入住。

她很想假裝沒聽到這句話,或當他是在開玩笑,可偏偏她很清楚,他不是。

這男人對她有興趣,他只差沒直接丟出一句--

嘿,寶貝,讓我們上床吧!

幸好他沒說,不然她不知道自己會有什麼反應。

過去幾天,他常常會藉故觸碰她,但又不會太過頭,他很懂得分寸的拿捏,太過擅長挑逗調情,也異常清楚何時該收手,何時又能再進一步。

他沒有逼迫她,但一直在誘惑她。

一個不經意的吻,一記可愛的眨眼,隨意以拇指撫去她唇上麵包屑的動作,自然而然擁她入懷的行為 … …

他很清楚自身的魅力,懂得該如何誘惑,而其中有大半,甚至不是經過他精心算計的。

這個男人,有著太過可怕的野性直覺。

他就是知道,如何才不會讓人厭惡他的接觸,如何在不知不覺中,滲透前進。

離開了新天鵝堡之後,他帶著她往北走,打算帶她回到法蘭克福機場,從那裡搭機離境。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們都認為,多數的人不會想到她會回到法蘭克福。

她沒有解下那孕婦的假肚子,假裝成孕婦是很完美的偽裝,而且有非常多的好處,她不知道自己之前為何沒想到。身為一個孕婦,雖然很引人注目,但就是因為引人注目,看到她的人,都只會記得她是個有老公陪著的孕婦,而不會聯想到那位被通緝的醫學博士。

真正知道她真面目的人不多,紅眼這一招狸貓換太子,雖然無法全面引開追蹤她的人,但至少去掉了八成,剩下的人也會因為假消息而被混淆。

雖然對讓封青嵐頂替自己,她還是有很深的罪惡厭,但卻也不得不承認,離開麥德羅科技的過去這幾個月,她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安全的。

而鳳力剛的存在,也確實讓她安心許多。

但矛盾的是,他的存在,雖然教她安心,卻也嚴重干擾著她。

問題不只出在他老愛裸著身體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問題還在於這個男人太過勤於扮演溫柔深情又體貼的丈夫。

過去幾天,他對她呵護有加,替她開門、提東西、拉椅子,勾著她的手,攬著她的腰,在外人面前親吻她的額頭和臉頰,毫不羞恥的表達他的愛意。

人們因此在她面前大加稱讚他,當然也有更多羨慕與嫉妒的眼光落在她身上,其中九成九是她的女性同胞。

他十分享受現在這種狀況。

她很快瞭解,為何他的同伴,會戲稱他是只孔雀。

剛開始她還有些介意他這麼張揚,但後來習慣了,有時候,在某些片刻,她甚至會忘了這一切只是一場戲。

櫃檯前的那個男人,像是感覺到她的注視,回過頭來。

當他發現她在看他時,露出了燦爛的笑,然後他伸出手指壓在唇上,對她拋了一記飛吻。

瞬間,只覺得羞窘又好笑。

他是故意的,她現在已經知道了。

一路上,這個男人一直試圖逗笑她,他幾乎用盡了一切方法,在她面前耍寶搞笑。

她應該感到丟臉,以前的她,絕對會覺得他這種誇張的行為很丟臉,但如今,她雖然還是覺得有點尷尬,卻難以遏止胸口的悸動,無法控制熱氣蔓延全身。

她很想抬手遮住半邊臉,看向旁邊,假裝不認識他。

但,一顆心,燒燙燙的暖。

她的手依然擱在腿上,沒有抬起來遮臉,她也沒有移開視線、撇開腦袋,為了某種不知名的原因,當她看著那個男人臉上那因她而起的笑容,她就是沒辦法裝作不認識他。

「妳可以只當個聰明的人,而不是一個天才 … … 」

他的話,再次迥蕩在腦海。

如果她只是普通人,而不是天才 … … 是不是就會有個男人,真心待她,像他假裝的這般將她捧在手掌心?時時逗她開懷大笑?疼她寵她,甚至是 … … 愛她?

有那麼短短的剎那,她突然莫名渴望,她和他真的是一對來度假的小夫妻,而她真的嫁給了這個爽朗愛笑的男人,真的懷了他的孩子。

恍惚中,她幾乎可以看見那美好而虛幻的人生,渴望得連心都疼痛了起來。

夏雨端坐著,看著那個男人,無法移開視線,無法制止那個奢侈的幻想。

在那一秒,彷彿察覺到她的思緒,他動了一下,似乎想走過來,她的心跳更快,然後飯店的櫃檯人員開口叫喚他。

他沒有回頭,只是看著她,燦爛的笑,緩緩消失在嘴角。

「先生。」櫃檯那位小姐第二次叫喚他。

他遲疑著,但小姐叫了第三次,他這才勉為其難的拉回視線,轉過頭去。

看著他的背影,她心頭莫名揪緊。

這只是演戲,他是個花花公子,像花蝴蝶一樣四處留情,他不會為哪朵花駐足停留太久,他會因為好奇被吸引,但絕不會和誰天長地久。

更何況,她還有太多的問題與麻煩要解決,這個男人是最糟糕的選擇。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但她就是無法控制,那一天又一天增加的渴望。

當他轉過身,大步朝她走來,她真的害怕,自己再也沒有太多的力氣與精神,去抗拒他迷人的魅力。

然後,他回到了她身邊,在她身前蹲了下來,伸出手,輕觸她的臉。

「嘿,寶貝,妳還好嗎?」

再一次的,他問了這個問題。

她聽得出,其中隱含的擔心,他真的關心。

喉頭微微的收緊,夏雨看著眼前的男人,忽然好想,將臉偎進他溫暖的掌心。

「妳不舒服嗎?」他關心的探問,不只在嘴裡,也在眼底,就那麼坦然,如此直接。

這只是演戲。

她告訴自己,但卻又清楚不是,這個男人的關心和在乎不是。

她渴望被人安慰,被他安慰,她渴望當一個普通人,一個被心愛的男人疼寵在乎的女人。

看著他黑色瞳眸中的溫柔,毫無預警的,那道她費心築起來阻擋他的高牆,就這麼突然崩塌。

在她能思考之前,已經感覺自己,將臉輕輕偎進了他的大手之中。

***

「我累了 … … 」

沙啞的聲音如歎息,飄散浮游在空氣中,柔弱得不像是她的。

那一秒,力剛不是很確定自己真的聽到她示弱的話語,但她主動偎進了他的手裡,貼著他的手心,嬌柔的小臉蒼白濕冷,黑眸裡的脆弱如此鮮明。

這是第一次,她在清醒時,自願靠近他。

「我累了 … … 」

她說,而那,搖晃了他的心。

這女人是如此倔強,她必定真的是累了,才會在他面前表現出來,才會和他開口,才會忘了維持自尊與驕傲,和他吐露真言。

想也沒想,他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將她抱了起來。

她沒有抗議,只是疲倦的將臉枕在他肩上,那讓他心頭更加緊縮,有些著惱自己沒有注意到她的疲倦。她的偽裝太好,讓他忘了她的腳還有舊傷,忘了她總是愛逞強。

她的假肚子有些大,他盡量小心,不讓它礙事擠壓到她。

飯店的人員見狀,急忙上前詢問:「先生,夫人還好嗎?是不是不舒服?需不需要請醫生來看看?」

擱在他胸前的小手,揪緊了他的衣。

「謝謝,她沒事,只是累了。」他清楚她的擔心,微笑回答;「若真的需要我會再通知,請問房間可以入住了嗎?」

「當然,這邊請。」

服務人員上前替他們提了行李,領著他到電梯那裡,和兩人一起上樓,幫他打開房門。

他將她放到床上,給了對方小費,等人出去後,從門裡上了鎖,才走回床邊,檢查她的腳。

她看著他替她脫鞋,掀起她的裙子,完全沒有抗議,那讓他更憂慮。

果然,她的膝蓋又腫了起來,假裝孕婦得一直穿著那個肚子,對她的右腳負擔太大。

忽然間,對自己和她都感到生氣。

他壓下那莫名其妙冒出來的不爽和怒氣,走進浴室,替她先拿冷的濕毛巾敷腳,當他回到房間時,她已經脫掉了孕婦裝,僅穿著貼身衣物,正在試圖解開那個假肚子,她的動作不是很靈巧,他上前幫忙。

她還是沒有抗議,只是舉高手臂,任由他替她解開那偽裝的肚子。

那東西在她身上勒出了紅痕,看了有些礙眼,他差點想伸手替她按摩撫平,然後又忍住,她太累了,無法再應付他。

他調戲她,是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 … … 好吧,至少有一部分是,另一部分純屬個人興趣,但現在不是好時機,這女人現在需要的是休息,不是他的騷擾。

力剛頓了一下,雖然感到遺憾,他還是強迫自己收回了手,把擱在一旁的濕毛巾,拿來替她敷腳按摩。

她垂著眼,盯著他的動作,那張總是在抗議的小嘴,沒有吐露出任何話語。

他繼續照顧著她,但她的沉默,讓心頭更加緊縮。

這女人壓力太大了,這幾天他盡力不讓她想太多,但顯然做得不夠好,只要一有機會,她總是在看電視新聞,總會忍不住去買報紙,即便他再三保證不會有事,他清楚她依然害怕嵐姊和武哥會出事。

這不是他第一次遇到人們不信任他,卻是第一次感到如此煩躁。

他想要她的信任,但當他老是忍不住想誘惑她時,這實在有點難。

她的腿很白,除了膝蓋腫起來的地方之外,她修長的雙腿肌膚柔嫩細緻,如絲緞般光滑,像牛奶;他得花點力氣,才能控制自己不要像色情狂一樣,忍不住低頭親吻她修長性感的腿。

她不高,但比例勻稱,不是時下流行的那種紙片人,而是他喜愛的那種,摸起來柔軟,抱起來溫暖,入手瑩潤有肉的女人。

她真的好白,摸起來手感超好,又滑又嫩,像豆腐一樣,卻又帶著適度的彈性。不用問,他就知道這女人大概一輩子都待在屋子裡,教室、圖書館,或者實驗室,看她皮膚這麼白,就曉得她一定很少曬太陽。

他奇怪像她這種溫室裡的小花,怎麼有勇氣逃離並對抗那一切,大部分的人,遇到這種事,就算一開始對那受害者有同情心、有罪惡感、有承諾,但好不容易逃走之後,多數也只求自保,可她卻依然想要拯救肯恩,即便處處碰壁,被人追殺,她始終沒有放棄。

他懷疑她還隱瞞了什麼。

或許她對那位肯恩先生有特別的私情?

這念頭,不知怎地,讓他的胸腹糾結了一下。

天氣太熱了,他不敢一下子把令氣開太強,怕已經汗濕的她,會因此感冒。

但如此一來,卻讓他沒有辦法不去注意到眼前幾近全裸的女人。

她雪白的肌膚滲冒著濕冷的汗水,然後在她雙峰間匯聚滑落,浸濕了胸罩的邊緣。

「妳應該把胸罩也脫掉。」

這句無聊的玩笑,就這樣冒了出來,他想阻止自己,但已經來不及,所以他乾脆笑著繼續說下去。

「這樣比較涼快。」

她還是沒什麼反應,只是繼續垂著眼,保持沉默,而他開始覺得自己很蠢。

這女人太累了,他不該再戲弄她,他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對勁--

好吧,他知道他是哪根筋不對勁,過去幾個晚上,他一直和她在一起,一起在同一張桌子吃飯,一起待在同一輛車裡,甚至睡在同一張床上。

這種想吃不能吃,能看能碰,但不能做到完的感覺,真他媽的讓他血氣上湧,腦袋裡全是色情的幻想,而且有越來越嚴重的趨勢。

從來不曾有女人,如此吸引他,又這麼的矜持。

他想要她,他知道雖然她很聰明,但在男女方面,兩人的等級差到十萬八千里遠,她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更何況,她不是不想,他知道她並不是完全不想,她受他的吸引,他可以感覺得到,有時候他甚至覺得,只要他更進一步,跨越那條線,她就會順其自然的讓那件事發生。

實話說,他真的認為,這女人需要好好的來場火熱狂野的性愛,好宣洩累積的壓力。

但每當他忍不住想就這樣完全豁出去,拐她上床時,他討人厭的良心就會他媽的浮現,它總是在最後的關頭,讓他住手。

這個女人不能碰。

他從來不曾對哪個女人有這種感覺,這女人外表看起來都很嬌柔,但內心多數都很堅強,甚至比男人堅強。

夏雨和之前他遇到的女人都不一樣,但他說不出是哪裡不同。

他就是覺得不能隨便動她。

她習慣事事都先有計劃,他卻不是。

這種計劃型的女人,他以前也遇過,她們不太會改變計劃,而像他這種男人,通常都不在她們的計劃之中。

而她又特別嚴重,她不是那種只玩一夜情的女人,她也不會因為來場火辣辣、濕淋淋的性愛,就將一切拋在腦後。

但越是如此,他越是想擁有她。

這女人就像某種誘人又飽滿的禁忌果實,讓他渴望不已,衝動的想佔為己有。

他可以看見她白色的內褲,就在她美腿的底端,她女性誘人的味道,更加鮮明,在鼻間盤旋,蠱惑著他,讓他眼角抽緊。

即便她蒼白的臉,沒有血色的唇,都無法阻止他胯下的男性蠢蠢欲動。

翻騰的氣血上湧,有那麼一秒,他以為他會開始流鼻血。

然後,他突然發現,自己不知在何時,停下了按摩的動作,但雙手還是覆在她白嫩的腿上,緩緩的撫摸。

那是愛撫,不是按摩。

她牛奶般的肌膚就在他掌心下,他的手在她腿上徘徊太久,像磁石被鐵吸住一般捨不得離開,他看見它滑過她大腿內側,甚至可以感覺到她腿間那誘人的甜蜜輻射而來的溫熱,那暖熱的空氣包裹著手指,他只要稍微再往上,就能撫過。

他眼角微抽,喉嚨發乾,完全被誘惑。

再幾公分,只要一點點 … … 她並沒有阻止他 … …

她在發顫,在他的愛撫下,細微的輕顫著,但卻沒有阻止他。

他差點屈服於那股衝動,但她的沒有抗議,反而讓他住了手。

這個女人,有她的人生,有她的計劃,他很清楚,她並不把他計劃在其中,而她該死的那麼努力,真的是值得且應該得到她想要的。

即使他覺得那樣按部就班的人生與計劃很無聊,他也不該隨便擾亂她。

一時的激情,不會讓她忘了責任,但他知道她會把這個衝動的錯誤記在心中。

惱人的是,這是第一次,他不想當一個錯誤,他不想當她的錯誤,非常不想。

所以,他在那隻手準備自動自發往上亂摸之前,飛快將自己的賊手抽了回來。

「妳需要止痛藥嗎?」他猛然起身,強自鎮定的問。

「不 … … 」她依然垂著腦袋,聲如游絲。

這樣從上往下俯視,她的模樣看來更誘人了,細密的汗水、高挺渾圓的雙峰、修長的腿,雖然還穿著內衣褲,但那潔白被汗微微浸濕的布料只讓一切變得更誘人。

他想伸手扯掉它,將她壓倒在床上,含住她汗濕的蓓蕾,讓她嫩白的長腿,緊緊的纏住自己,讓她因他而忘情嬌喘呻吟。

眼角微抽,他握緊發熱微癢的雙手,轉過身去,不敢再看著她,只道:「我去幫妳拿毛巾,妳把身體擦一擦,還是妳想泡個澡?」

「泡澡 … …」

***

大城市的飯店,設備比鄉間好上許多。

泡在蓄滿溫熱清水的浴缸裡,夏雨的腦袋依然有些昏沉,他替她在浴缸放了水,又將她抱了進來。

當他之前替她按摩變了質時,有那麼一秒,她真的以為他會更進一步,但他沒有;後來他抱著她進浴室裡時,她甚至以為他會打算替她洗澡,可他還是沒有。

他出去了,留下她一個人,甚至不曾再試圖和她調情。

她脫去了貼身的衣物,坐進浴缸裡,不知道該慶幸還是該惋惜。

天啊,她瘋了嗎?

夏雨屏住了氣息,讓自己整個人沉入水裡,但那樣不夠,即便隔著水,隔著門,隔著好幾公尺的距離都不夠,即便她將雙手覆在臉上,還是無法將那個男人隔絕在腦海之外。

也許她真的瘋了吧。

她渴望有人能夠擁抱她,她渴望感受生命,她渴望被渴望、被珍惜。

即便只是短暫的歡愉,也行。

但她卻怯懦的不敢伸手拿取,如果她敢和自己承認,她的確覺得惋惜,在方纔他開口的那個瞬間,她真的很想如他所願,脫掉胸罩,讓他得到他想要的;當他撫摸她時,她沒有動,只是因為她想為自己留條後路,她想在事後能有理由推卸,能怪罪到他身上,而不是失控的自己。

「妳不需要一直這麼堅強 … …」

他說過的話,在黑暗中浮現。

她拿開手,張開眼,浴缸裡的水讓她的眼睛有些刺痛。

浴室的燈光,在水面上蕩漾。

他是個花花公子,那又如何?她並沒有資格,也不期待未來,雖然紅眼的人替她降低了危險,但她依然隨時可能被人抓到謀殺。

紅眼可能失敗,她也可能失敗。

而她現在只需要感覺被渴望、被撫慰,這個男人願意給,他也不要求承諾。

所以,如果他想要,她也想要,為什麼不可以?

她浮出水面,大口喘氣。

「妳應該試著忙裡偷閒,學習玩耍,學著對自己好一點 … …」

這不是個好主意,可是她不再想當高高在上的天才,她只想當一個女人,順從自己的渴望。

外面那個男人,是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挑起她女性慾望的異性,光是看著他,她就覺得渾身發熱,全身都變得萬分敏感。

他讓她,覺得自己像個女人。

僅僅,就只是個女人。

握住浴缸的邊緣,她撐起自己,跨了出去。

鏡子裡的女人全身濕透又蒼白,看起來不是很美麗,像個落湯雞。

她知道比起現在流行骨感的女子,她過於豐腴,她一直覺得自己不漂亮,胸部太大,小腹也不夠平坦,大腿還有贅肉,她不像封青嵐,身材健美而姣好,她沒有運動的習慣,比例一點也不勻稱結實。

她不完美,她很清楚。

那不重要。

她告訴自己,他不在乎她是不是完美,鳳力剛對女人來者不拒,他永遠看得到每個女人的優點,而不是缺點;他只要求她清醒,而且心甘情願。

她在勇氣消失之前,轉身握住門把,然後打開它,走出去。

「她出來了,我晚點再和你聯絡。」聽到開門聲,在陽台旁講手機的力剛按掉了通話鍵,轉過身來,邊問:「洗好了嗎?妳還需要什--」

當他看見她的模樣,呼吸猛然一窒,剩下的話,消失於無形。

鳳力剛呆看著那個全身濕透赤裸的女人,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什麼,一瞬間全身血液直往下衝,完全無法思考,也沒注意手機已從他掌中掉落。

那一秒,她微微一僵,他已經脫掉了上衣,打著赤膊,只差沒把褲子也脫了,但他一直都是這樣的,他不喜歡被束縛住,他喜歡自由。

但她怎樣也沒料到,他會這麼吃驚,那樣的反應讓她瑟縮,她很想退回浴室去,假裝沒這回事,可如果明天要死,她今天至少要知道那是什麼感覺。

她不知道怎麼引誘他,她不懂那些男女之間的遊戲,所以她採取最直接的方式,直接開口。

「你 … … 」

他愣住,她的回答,讓他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妳說什麼?」

看著他詫異的表情,在那恐怖的一瞬間,她突然想到,或許他過去幾天對她感興趣,只是說說而已,逗著她好玩,只是演戲,轉移她的注意力。

這個可能性,讓她驚恐不已。

她想轉過身,想退縮逃走,但她的腳黏在原地,不讓她逃,而她的嘴有著自己的意志,拋棄了羞恥。

「我需要你 … … 」

她吞嚥著口水,舔著濕潤的唇,雪白的嬌軀微微戰慄。

「你說若我有需要,千萬不要和你客氣 … … 」

他還是瞪著她,動也沒動,一副被火車撞到的樣子。

老天,這真恐怖,他真的沒有那個意思,她這是在自取其辱--

夏雨感覺地板傾斜變軟,胃部緊縮抽痛,開始暈眩耳鳴,難堪和羞恥一併上湧,她從來沒有感到如此無地自容。

她好不容易,才讓自己繼續站著,好不容易才再次找到自己虛弱的聲音,「你沒興趣就算了,抱歉嚇到你,我只是 … … 」

她沒辦法說下去,她沒有辦法再看著那彷彿驚嚇過度的男人,所有的勇氣全都消失殆盡,她踉蹌的匆匆轉身,躲回浴室裡,想關上門躲在裡面一輩子,但在最後那一秒,一隻大手閃電般從後環住了她,將她整個人撈了出來。

「嘿,妳想去哪裡?」

他以雙手環抱著她,沙啞性感的聲音,就在耳邊,她濕透的裸背就這樣直接貼著他的胸膛。

她倒抽了一口氣,在他懷中,瑟瑟顫抖,「我 … … 我開玩笑的 … … 」

「博士,別說謊,我不接受這種理由。」

身後的男人幾乎是有些粗魯的將她攬得更緊,她感覺到他的心跳撞擊著她的,感覺某種堅硬熱燙的物體,隔著他的褲子,頂著她豐滿的臀部。

「而且,我沒有被嚇到,我只是以為,我終於因為精蟲沖腦而出現了幻覺。」

她閉上了嘴,面紅耳赤的抓著他摟在她腰腹上堅硬的鐵臂。

「小雨,再說一次 … … 」他嘎啞的在她耳邊開口,哄著:「妳想要什麼?」

他熱燙的氣息,灌進她耳裡,讓她心跳加快,體溫上升。

「再說一次。」他要求,他需要確定。

她戰慄著,他的手沒有亂摸,但心跳好快好快,和她的一樣急速狂奔。

她寧願他亂摸,讓她有借口,讓她可以假裝神智不清、意亂情迷。

但他沒有,他要她心甘情願,他不給她任何逃避的借口。

至少他想要她,她沒有搞錯,她喘息著,感覺他在她耳邊吐息私語。

「告訴我,」他瘖啞的悄聲道:「說妳要什麼。」

熱氣上湧、擴散,染紅她的臉與身體,她無法控制的輕顫著,然後張開了嘴。

「你 … … 」

她紅著臉,粉唇微顫。

「我要你 … …」

「唉,這真是 … …」他低喃輕笑出聲,啞聲道:「太好了 … …」
作者: f095    時間: 2010-11-12 04:03 PM

第八章

他不應該那麼卑鄙。

她壓力太大,精神緊繃到了極限,加上正在排卵,處於發情期,所以會有慾望,所以變得十分敏感,這是生物本能。

她的慾望淹沒了理智,需要宣洩的管道,所以才會和他開口。

但當這個女人有如性感女神一般,渾身濕透,全裸的站在那裡,顫聲告訴他,她想要他時,他怎麼能夠拒絕?

他不是聖人。

他喜歡女人,喜歡肌膚相親的感覺,喜歡做愛做的事,喜歡感受生命。

真的喜歡,很喜歡。

更何況,他真的真的很想要她。

「天啊,我想這麼做,想好久了。」

他將臉埋在她頸間,舔吻著她肌膚上的水珠,粗糙的大手,捧握住她雪白的酥胸,她輕顫瑟縮著,嬌喘了一口氣。

「妳真敏感。」他說,拇指撫過她如玫瑰般粉嫩的蓓蕾。

火熱的迷霧,罩住了她的神智,她聽到自己發出羞恥的嚶嚀。

他真的不該那麼卑鄙,如果他還有丁點良心,如果他是個紳士,他就該放過這塊到嘴的羔羊,告訴她,他很想上她,但這不是個好主意。

她一定會後悔,雖然不想承認,可像這種衝動的性愛,每個女人事後多少都有點後悔,否則他不會到現在還孤家寡人。

女人是感情的動物,等慾望退燒,熱情消逝,就會閃他閃得飛快。

為了某種不知名的原因,她們認為他只適合當個情人,而不適合當男友或老公,她們總是把他當成衝動之下的美麗錯誤。

在這之前,他從來不曾介意,美麗的錯誤也沒什麼不好,至少那曾經美麗。

但,他不想當她的錯誤,他不想她也把他,當成一個錯誤。

可是,他真的不是他媽的聖人。

他都已經忍住了,都他媽的抽手了,偏偏她自己又送上門來。

而且,她想要他,她甚至開了口,這個女人如此迫切渴望他的事實,簡直就像是在火上加油。

所以,管他去死!

他不再思考,反正他本來就不擅長思考,所以他遵從了本能,放肆的愛撫著她嫩白的嬌軀,親吻她的小嘴。

在他的誘哄下,她轉過頭張開了嘴,讓他品嚐她嘴裡的甜蜜,溫熱的身體在他掌握下瑟瑟顫抖,如此嬌羞又柔弱。

他一把將她抱了起來,放到大床上。她輕呼出聲,即便躺在床上,仍側轉著頭,羞赧的低垂著眼簾,不敢看他。

當她全身赤裸的躺在潔白床單上,害羞的伸手遮著自己時,看起來就像準備獻祭給惡魔的處子,如此純真,又那般性感。

他跪在她腿間,無法抵抗眼前這撩人的誘惑,不禁伸出手,拉開了她的小手,在那一秒,她似乎想抗拒,他低頭含住她纖細的手指。

夏雨嚇了一跳,抬眼看去,只見那個男人,魅惑的看著她,緩緩的吸吮品嚐著她的手指,她可以感覺到他嘴裡的溫熱,感覺到他的舌頭,舔著她的指腹,那帶來一陣神奇的酥麻,讓她全身發軟。

他親吻她的指尖,她的手腕內側,然後傾身親吻她的肩臂,她的頸項,她的耳垂。

「我喜歡妳的味道,這麼誘人… … 」他在她耳畔悄悄說著。

她再次輕喘,挺立的乳尖,因此輕輕搔過他結實的胸膛。

那讓他渾身一僵,抽了口氣。

「天啊,妳真是個小妖精。」

他曲起身,看著她豐滿微顫的雪乳,大手不由自主下滑,以掌盈握,然後低頭含住吮吻那美麗的飽滿,讓那粉紅的蓓蕾染上他的味道,讓它因他而挺立綻放。

她一顫,輕喊出聲,小手攀上了他的肩頭,幾乎像是試圖推卻,他停下來,微微抬起頭,看她。

夏雨雙眼迷濛,小臉羞紅。

他笑看著她,挑眉,「告訴我,妳沒改變主意。」

這男人在笑,但黑瞳深幽如墨,她還可以退縮,他不要心不甘情不願的女人,但她想要他,很想很想。

「我…  … 」她喘息著,紅著臉,張嘴吐聲:「我沒有 … … 改變主意 … … 」

「很好。」他繼續撫摸她柔滑瑩潤的身體,瑟縮著,發出細碎的嬌喘呻吟,他可以感覺到,掌心下那柔嫩的肌膚,微微的戰慄,不知道是因為慾望,抑或是恐懼,也許都有,但她沒有退縮,那只讓他心中興起萬般憐惜。

她的反應很好,太好了。

他的手往下滑進她腿間,她又抽了一口氣,滑膩的濕潤,包裹著他的手指,讓他的慾望越加勃發堅硬。

他移動粗糙的手指,緩緩摩擦逗弄著她私密的柔嫩,那引發了她劇烈的顫抖和呻吟。

夏雨一陣暈眩,只覺奇怪的緊張在小腹中堆積,她羞澀的咬著唇瓣,秀眉微蹙,緊抓著他的肩頭,無法控制的弓起身子,難耐的貼著他邪惡的手指和掌腹,嚶嚀喘息。

當那神奇的感覺,累積到某個頂點時,他突然停了下來。

她迷茫嬌喘著睜開眼,搞不清楚怎麼回事,卻看見他俯身親吻她的唇,嘎聲輕問。

「妳是第一次嗎?」

這女人反應超好,太敏感了,感覺不太有經驗,他擔心弄傷她。

「不是 … … 」她滿臉通紅,雙眼迷濛嬌喘著,尷尬羞窘的回答,「我不是處女 … … 我以為你不介意 … …」

「我是不介意,我只是不確定,當妳對我反應這麼好的時候 … … 」他邊說邊起身,從褲口袋中抽出保險套,脫掉長褲和內褲,以嘴撕開包裝,迅速套上,看著她賊賊一笑,「我還有耐心慢慢來。」

說完,他將她拉得更近,握著自己硬到發燙的慾望,悍然衝刺進入她濕潤緊窒的身體裡。

她抽了口氣,感覺自己被他撐開到極致,那幾乎像是被撕開,就像許多年前第一次做這件事時,那般的疼痛。

她全身緊繃起來,他也是。

「 Shit !妳說妳不是處女!」力剛僵住,咒罵出聲。

「我不是 … … 我不是處女 … … 」她抗議辯駁,淚水飆出眼眶。

她是說真的,他看得出來,只是--

「但 … … 妳好緊 … … 怎麼會這樣?」他不敢亂動,怕再弄傷她,只能粗喘著,啞聲再問:「妳上一次 … … 是什麼時候?」

夏雨輕喘著,卻無法止住疼痛,「十五 … … 十五歲的時候 … … 」

「老天 … … 」他呻吟出聲,難怪她那麼緊,她十幾年沒和男人在一起了。

「妳根本和處女沒兩樣 … … 」他看著身下的女人,強忍著想衝刺的慾望,用盡全力克制自己,但是當她的柔嫩緊緊包裹擠壓著他的男時,那真他媽的比登天還難,他低咒一聲,問:「妳這麼久沒和男人在一起,為什麼挑了我?」

「我很 … … 好奇 … … 」她感覺難堪,面紅耳赤的回答:「我以為,你技術很好 … … 我想知道高潮是怎麼回事… … 書上、大家都說只有第一次會痛 … … 」

言下之意,她在他之前,只在十幾年前,和另一個男人試過一次,而她從此沒再試過,他用膝蓋想都知道,那傢伙技術很爛,不只把她弄痛,搞不好還早洩。

話說回來,如果她再亂動,他就會重蹈那王八蛋的覆轍了。

他早該想到,她不習慣別人的碰觸和親吻,但他以為她只是比較害羞矜持,畢竟她明明對他反應很好,而且她剛剛說她不是處女--

「你可以出來嗎?好痛 … … 」

她的抗議,打斷了他的思緒,讓他為之一僵。

太痛了,夏雨忍不住推著他的肩膀。

她錯了,好奇心真的是會殺死貓的。

天啊,她還以為這次不會這麼痛了,他是這麼巨大,她實在無法理解,為什麼有人會說做這種事很欲仙欲死。

一定有哪裡錯了,或許是她的問題,她曾經懷疑過自己可能有問題,但那一直都不是很重要,直到遇見他之前,她不曾對哪個男人產生如此強烈的性慾,這真是一場災難。

「噓,沒事,妳不要亂動,這樣只會更痛。」他撫著她汗濕的小臉,誘哄親吻她的小嘴,道:「乖,寶貝,別動、別動,放輕鬆,妳繃太緊了,等一下就會好一點了 … … 」

「我沒有辦法 … … 好痛 … … 」她抓緊他的肩頭,只感覺他似乎在體內變得更巨大,「你太大了 … … 拜託 … … 拜託你先出去 … … 」

他不想,他想往前衝,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所以他強迫自己,認命往後退。

「啊!等一下!別動別動!」他才退出一點,她已經發出小小的哀鳴,小手攀上他的脖子,阻止他退開,淚水又滑落一串。

他嚇得緊急停下,開口再哄:「別哭,噓,別哭了,寶貝,我不動,不會動,OK?」

因為緊張,她細緻的肌肉,將他裹得更緊。

在那一瞬間,他腦袋裡一片空白,幾乎無法思考,但他不想傷害她,只能死命強忍著,汗水滑過了他的背脊。

他撐著自己,懸在她身上,一次又一次的撫著她的臉,吻去她的淚,柔聲道:「嘿,小擔心,看著我。」

她抖顫著抬起淚濕的眼,小臉蒼白,黑眼不再迷濛,只有痛。

天啊,那楚楚可憐的表情真是快殺死他了。

萬千的柔情和可怕的慾望一併上湧,他吸了口氣,忍住另一波衝動,扯出一抹笑,道:「相信我,除非妳想,我不會動,所以不要緊張,讓我們一起放輕鬆,好嗎?」

眼前的男人,眼角抽搐,額上還冒著青筋,全身肌肉僨張鼓起,滾燙的汗水不斷滲出滑落,她的腿夾著他,就貼在他繃緊的大腿邊,她可以清楚感覺到他灼熱的慾望在她的身體裡隱隱悸動著。

說真的,雖然他硬扯出了一記微笑,但這男人的模樣和狀況,還有沙啞聲音底下的緊張,讓這些話顯得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可那是個承諾,她可以從他眼中看見。

「妳不想,我就不動。」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他微笑再次保證。

這個保證,讓她感覺好了許多。

他的心跳,大力的撞擊著她的胸口,彷彿也在承諾。

她知道這狀況,對他來說,不會比她輕鬆,但他忍著,沒有屈服於原始的衝動,她清楚那有多難,這男人就像動物一樣,他總是順從他的直覺和野性,叫他壓抑克制慾望,大概和要他的命沒兩樣,但他遵守著他的承諾。

為了她。

這個事實,奇異的,讓疼痛變得幾乎可以忍受。

「那個 … … 」她頓了一下,舔著唇,不敢繼續看他的眼,只盯著他上下滑動的喉結,問:「我是不是 … … 不太對?」

「什麼意思?」

她吞嚥著口水,舔著唇,緊張的問:「也許 … … 我是性冷感 … … 所以才會這麼痛 … … 」

這個問題,讓他笑了出來,「妳不是,妳只是太緊張了。」

他的笑聲,帶來細微的牽扯震動,但還在她可以忍受的範圍,讓她不能忍受的,是覺得自己被嘲笑。

她有些惱的抬眼瞪他,「這不好笑。」

在這之前,這真的不是很重要,她還有更多的事要操心,直到遇見他,但她以為他既然是個花花公子,至少技術上應該不會有問題,誰知道還是一樣。

「抱歉。」鳳力剛嘴裡說著,可笑意仍在眼底嘴角,「相信我,妳不是性冷感,雖然我不是專家,但妳反應很好,性冷感的女人,性慾低落,不容易感到性興奮,水不會那麼多。」

他最後一句,顯得特別沙啞。

「什麼水--噢--」她沒反應過來,只反射性的問,問完才猛然領悟過來,杏眼瞬間圓睜,小臉猛然暴紅。

她紅唇半張,張口結舌的瞪著他,只覺得雙頰發燙,熱得快冒煙。

他又笑了起來,低低的笑聲,盈滿空氣中。「妳很敏感,我光是撫摸妳,妳就差點抵著我的手達到高潮,妳不是性冷感,性冷感的女人,反應不可能那麼好 … … 」

她面紅耳赤的說:「也許 … … 我 … … 呃 … … 生理上 … … 」

婦科不是她的專門,她修過分子生物學、免疫學和其它許多學科,就是沒修過婦科;但很久以前,她曾經翻過書,還年輕時,她也曾經有那麼一點點困擾,但一過了青春期,她就把這件事丟在腦後,她本來想等到真的有遇到喜歡的男人再來煩惱,沒想到一拖就拖了這麼久。

「生理上,怎麼樣?」她遲疑不語,他好奇追問。

「也許我 … … 太小 … … 」她紅著臉,忍著羞,吐出她的猜測:「才會那麼痛 … … 」

太小?

她的話,讓他黑瞳一黯,然後感覺自己變得更硬了。

她察覺到了那個變化,微微又是一僵,反射性的更加收緊攀在他脖子上的雙手。

「抱歉,我已經盡量控制了。」他撫著她抽緊的眼角眉梢,苦笑安撫她。

他的話,讓她臉更窘,但對於他竟然再一次的忍住了那性衝動,而選擇安撫她,夏雨有些訝異,然後才發現,其實好像比較沒那麼痛了。

「妳會痛,是因為沒有完全準備好。」他笑看著這個愛操心的小女人,道:「如果妳先警告我,我就會拉長前戲,放慢速度,讓妳準備得更加充分,妳就不會那麼不舒服。」

好吧,她是有聽過前戲這件事,或許她之後可以找到書來參考?她不習慣處於這麼無知的狀態。

她不安的動了一下,他一僵,屏住了呼吸。

「你還好嗎?」她看了他扭曲的臉孔一眼,忍不住問,輕輕的又調整了一下姿勢,發現痛楚好像真的減少許多。

「不太好。」他從牙縫中擠出字句。

「我好像好一點了 … … 」她小聲的說。

「是嗎?」他回問,笑容變得越來越僵硬了。

她兩隻手,仍圈在他緊繃的脖子上,擔心他會亂動,可他一直沒有。瞧著身上那個氣息粗喘,彷彿背著千斤重擔的男人,夏雨舔了舔唇,輕輕再移動了一下臀部,測試那疼痛的程度,還是有點痛,但更多的是奇怪的酥麻酸軟,讓她輕喘一聲。

她的動作,讓他倒抽一口氣,嘶聲道:「寶貝。」

「嗯?」她臉紅心跳的抬眼瞧他。

「別那麼做。」他撫著她的小臉,乾笑嘎啞開口:「我怕我會忍不住。」

「那個 … … 」她再次舔著唇,沙啞的說:「我想 … … 如果你動作慢一點 … … 」

力剛瞳孔收縮,喉嚨發乾,一顆心提到了喉頭,擔心她又要叫他退出,如果是這樣,那大概會殺死他。

不過,怎麼樣也比早洩好。

話說回來,現在到底是過了多久?幾十秒?也許幾分鐘?他是不是可以去申請金氏世界紀--

她又蠕動了一下,粉紅的小嘴微張再喘,他握緊了拳頭,眼前一片火紅,思緒再度中斷,有那麼短短的一瞬間,他差點棄守,順從那野性的衝動。

天啊,他真是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處在這種狀況下還有辦法思考。

「也許我們可以再試試看 … … 」

什麼?

他一愣,猛然回神,他剛剛是不是漏聽了什麼?

「妳說什麼?」他嘶啞開口,緊盯著她瞧,只見她小臉更紅,貝齒輕咬著唇,神色微惱嬌羞,沒有回答。

「妳想繼續?」他沒有耐心等她回答,急忙紅著眼追問。

她羞怯的張嘴,吐聲:「如果你慢一點 … … 」

在那千萬分之一秒,如果可以,他真想起來狂歡吶喊一下,但他可不想再搞砸這次機會,她眼裡還有淚光,和些許的恐懼。

「別怕,妳要是太痛,我會停下來。」明知道那可能會殺死他,力剛還是許下了另一個承諾。

「嗯,我知道你會 … … 」她哨聲說出自己的信任,這男人不會只求自己爽快,他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在那一秒,他的心跳變得更快、更有力,她可以看見他瞳眸變深,嘴角揚起,露出了一個魅惑人心的微笑。

然後他低下頭,重新吻住了她的唇。

那是一個,讓她意外且吃驚的吻,沒有猛烈的衝動,也不帶著嚇人的激情,反而溫柔得像被花瓣拂過,輕輕的一次,以唇瓣刷過,然後再一次緩緩掃來,她不自覺微喘,被哄得張開了小嘴。

他的唇舌很熱,但好溫柔,就像頂級的香濃巧克力。

一隻溫熱的大手,回到了她身上,覆住她嫩白的酥胸。

她輕輕一顫,迷茫酥軟再次佔據了腦海,他似乎慢慢動了一下,只有一下下,但那不太痛,只倍增了慾望。

他繼續慢條斯理的親吻她,奇怪的感覺緩緩爬向每一個細胞,她忍不住也跟著動了一下,感覺他的氣息暫停,然後喘息。

她抬眼,看見他注視著自己。

「會痛嗎?」他問。

「還好 … … 」她羞怯瘖啞開口。

他的嘴角依然掛著微笑,看起來就像個頑皮的大男孩,她忍不住將手插進他半長不短的黑髮之中,把他拉向自己。

他笑著,再一次吻她,這次加深了一點。

她擰起秀眉,感覺他緩緩移動,那慢條斯理的摩擦,生出了難耐的火花,一次又一次,好慢、好慢… …

他舔吻著她的唇舌,看著她星眸半閉,仰起了小臉,粉唇微張輕喘,感覺她揪緊了他的發,柔軟汗濕的嬌軀,小小的朝他弓起貼近。

她迷濛難耐的羞窘模樣超誘人,那不自覺的迎合,幾乎快讓他爆炸,但他還是不敢加快速度,他想看著她在他懷裡融化,他忍著、再忍著、死命的忍著,用唇舌挑逗她,一次一次偷偷更深入。

他小心的愛撫她圓潤豐盈的身體,品嚐她誘人的味道,他每一個碰觸、每一次親吻都讓她瑟縮顫抖喘息,帶來小小的收縮和可怕的快感。

沒有多久,她就已經濕透,熱燙濕滑的甜蜜,完完全全的包裹著他。

性冷感?

她根本搞不清楚狀況,這女人完全是個天生的性感尤物!

這麼慢的速度,真是可怕,他感覺快要發瘋,但依舊堅持著,讓她感覺自己,也讓自己感覺她。

夏雨聽到讓人嬌羞的呻吟,斷斷續續飄散在空氣中,她想咬住唇,卻做不到,只是忍不住挺身貼著他,感覺他的廝磨,感覺他粗重的喘息就在耳畔,感覺他就在嘴裡,在她身上,在她身體裡。

每一處被他撫摸、觸碰、親吻的肌膚,都像著了火,當他緩緩律動時,撩人的壓力不斷在身體裡堆積,但又遲遲無法解脫。

她越來越難受,卻又不知該怎麼辦,只能緊緊攀著身上這個男人。

「拜託你… … 」

「很痛嗎?」他咬牙停下,雖然他一度以為自己做不到,但他找到力量停了下來。

「不要 … … 不是… ‧ … 是… …別 … … 我 … … 我不知道 … … 」她貼著他喘息,淚水盈在眼眶,感覺自己語無倫次,只能哀求:「拜託你 … … 」

她不知道,因為她不曉得自己在哀求什麼。

「妳要我加快速度嗎?」他捧著她熱紅的臉,看著她迷濛含淚的眼,再問。

「我 … … 我不曉得 … … 我好難受 … … 」她無助的顫聲開口,渾身都在抖,淚水滾落眼角。

「唉 … … 」他歎了口氣,憐惜的舔去她的淚,低啞的勸誘道:「那就說好,說好就好。」

「好 … … 」她沒有辦法思考,只能戰慄的照著說,「好 … … 」

他鬆了口氣,低下頭,吻住她柔嫩的小嘴,再次律動了起來。

他捧握著她的腰臀,看著她紅得像喝了酒般迷醉暈紅、春情蕩漾的小臉,不敢也捨不得稍移視線,他慢慢的加快速度,確定她能完全的接受自己。

這一次,她沒有再叫停,只能攀著他,感覺那磨人的強烈快感不斷攀升累積,隨著他每一次的進擊嬌吟。

他應該要再慢一點,但她的反應這麼好,像是世界上只剩下他,像是在這個世界上只需要他,他忍不住再快、更深,激起她更強烈的反應,讓她更需要自己。

那不斷如浪般層層飆高的快感是如此驚人,夏雨驚慌起來,清醒了那短短的一瞬,為那無法掌控的知覺感到驚慌,她一度想要再推開他,但她的身體不受控制,瘋狂的想要繼續,那感覺是那麼的好,好到讓人無法思考。

她清楚的感覺到他,汗水、體熱、心跳,每一口灼熱的呼吸,每一寸發燙的皮膚,每一個沸騰的細胞。

這太過頭了,這個男人像是鑽進了她的皮膚底下,滲進了她的血液 … …

她想叫停,但又不想 … … 她想知道,可又好怕 … …

她想 … …

淚水再次飆出眼角,破表的感知讓她沒辦法再想,只能用所有的知覺感覺他強烈的存在。

懷裡的女人是如此敏感,他差點忍不住先到,但為了某種不知名的原因,他想看這個嚴謹的控制著自己的女人因他失控,看著她為自己燃燒,所以他咬牙堅持著。

她越過頂點的那瞬間,他清楚的感覺到,她盈滿水光的眼,有著激情的火花,她發燙緊繃的身體,熱情的需索著他。

她在他懷裡顫抖,達到了高潮。

在那一秒,她看著他的水眸裡,盈滿著星星和難以置信的驚訝,一股奇怪的滿足感充塞心胸,他微笑起來,抓住那神奇的一瞬,低頭親吻她,然後深深埋進她滾燙的甜蜜,一口氣攀上她所在的天堂。

***

星星爬滿了夜空。

那一閃一閃的星子,像明亮的碎鑽被人隨手撒在黑色的天鵝絨上。

躺在床上喘息著,夏雨感覺自己像暴風雨裡的小船,被狂風暴雨肆虐,再被巨浪高高捲起,狠狠的蹂躪了一回,帶上了天堂,然後才輕輕放下。

男人汗濕沉重的身軀仍壓在她身上,他也在喘,心跳和她一起,由急漸漸變緩,強壯結實的身軀,從頭到尾親暱密合的貼著她。

她閉著眼,身體微微戰慄,依然覺得被深深震撼著。

她舔著微癢的唇,卻在自己的唇上,嘗到他的味道,那是他的汗水。

「我很重嗎?」

這個問題,讓夏雨張開了眼。

但問了這個問題的男人,似乎半點也沒有打算起來的樣子,他還是壓著她,俊臉就湊在她臉旁,靠得好近好近,眼角眉梢都帶著讓人心動的笑。

「很重。」她張嘴回答,才發現聲音變得好沙啞。

他抬手,撥開她臉上微濕的劉海,微笑再問:「妳想要我起來嗎?」

她應該要叫他起來,他真的很重,這種姿勢太過親密,但卻讓她有一種莫名的安全感,她喜歡感覺他的身體,感覺他的心跳,喜歡他這樣幾乎沒有一絲縫隙的貼著自己。

「你想起來嗎?」她再舔了下唇,反問。

「不想,我太累了,需要休息。」他彎起嘴角,貼上她的唇,親吻,輕笑呢喃:「而且,我喜歡壓著妳。」

她的臉紅了起來。

「我也喜歡看妳臉紅。」他笑著再補了一句。

這個男人真是 … … 討人厭 … …

她羞窘的瞪他一眼,但卻連一秒也無法維持,只因他又湊近偷了她一個吻,那個吻比較長,他以唇舌輕輕和她廝磨著,大手揉撫著她的耳,她一下子有點忘了自己在想什麼。

然後,他停了下來,以姆指撫著她的唇。

「抱歉,剛剛弄痛了妳。」

夏雨沒想到,他會道歉,愣了一下。

這男人怎麼如此,讓人意外 … …

她看著他臉上溫柔的表情,心口又是一陣騷動。

「我忍了太久,只想著要快一點,沒想到妳沒有多少經驗。」他輕扯一下嘴角,苦笑道:「事實上,我有注意到,但我當時不太能思考。」

她的臉又發熱,微窘開口:「是我沒說清楚。」

他撐起腦袋,擰眉假裝想了一下,然後毫不客氣的笑著點點頭,「欸,嗯,妳說得沒錯,都是妳的錯,妳確實沒說清楚。」

「喂!」他那模樣好討厭,她忍不住羞惱的拍了他肩頭一下。

但他抓住了她的小手,笑咪咪的說:「不是喂,我們沒有那麼不熟吧?」

她一愣,小臉酷紅一片。

「妳知道我的名字吧?」他將她的小手,壓在胸膛上,整張臉逼到她面前,微笑著說:「妳記得我的名字嗎?妳幾乎沒叫過。」

她是故意不叫他名字的。

直接叫他的名字,感覺太親密,而這個男人已經很難讓人抗拒了,所以她才總是刻意忽略他的名字,若真的得叫他,她就連名帶姓的叫,她不想和他太熟,那會讓他越來越重要,誰知道她雖然試圖在兩人之間放下圍牆、拉開距離,最後卻還是無法抵擋他的魅力。

她舔著唇,遲疑著。

「不要告訴我妳忘了,我會很傷心的。」他說。

那聽起來真像是個玩笑,他臉上也掛著微笑,但幽黑的眼底卻有著一抹她難以言明的情緒,揪住了她的心。

他在要求她叫他的名字,真心的要求,拐彎抹角的說。

她難以想像這個男人會拐彎抹角,他一向直來直往,他可以強迫她,他之前就這麼做過,用嘮叨的碎念,強迫她叫他的名字,但這次卻沒有。

有什麼東西,似乎在這幾天之中,悄悄改變了,一點點。

她不敢,深探其中的意思,無論是他的,或她自己的,都不敢。

「妳記得嗎?」他凝視著她,啞聲笑問。

她感覺掌心下,他的心跳,變得好快。

「妳記得嗎?」

他沙啞低沉的嗓音,迴盪在耳邊,當她發現他的笑,開始變得有些勉強時,她忍不住張開嘴,讓他的名字,滾出喉嚨。

「力 … … 力剛 … … 」輕輕兩個字,挽救了他緩緩下垂拉平的嘴角。

他的臉,在瞬間亮了起來,帥氣的微笑,再次迷死人的閃亮登場。

「再一次。」他要求。

她有些害羞、不太習慣,但仍是開了口,再說一次:「力剛 … … 」

「唉 … … 」他笑著歎了一口氣,低頭親吻她,道:「我的名字真好聽。」

咦?

她傻眼,卻見他挑眉,問:「妳不覺得嗎?」

夏雨呆看著他,下一秒,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天啊,這男人真是超級自戀。

她笑得停不下來,直到他湊到她耳邊,悄聲補充:「我喜歡聽妳叫我的名字,聽起來好性感。」

她笑到一半,被那句話嗆到,一下子咳了起來,兩耳在瞬間,發熱泛紅。

那個壞心的男人,開心的抱著她翻身,讓她躺在自己身上,拍撫著她的背,笑著道:「天啊,妳真是個害羞的小東西。」

她捂著嘴,還在咳,卻已經忍不住又嬌嗔的拍了他胸膛一下,卻半點也無助於止住他討人厭的笑,只惹得他更加開心。

拿他沒轍,夏雨只能乖乖趴在他胸膛上,試著回過氣,幸好他笑歸笑,撫著她裸背的大手也不曾稍停。

好半晌過去,他終於停下了笑,但他的胸腔,三不五時,還是會震動兩下,悶著偷笑。

她不想理他,卻在不知不覺中,發現他另一隻大手悄悄握住了她的,和她十指交纏。

黑夜裡,她清楚聽到他的心跳在耳邊跳動。

待在他懷裡的感覺好好,被他這樣愛撫著背,舒服自在的像在天堂,有那麼瞬間,她幾乎就要睡著,但她感覺到他身上的汗,慢慢的干了,她的也是。

他的懷抱很舒服,但她不喜歡汗幹掉在身上的感覺,所以她強打起精神,撐起自己,試圖下床。

「嘿,妳要去哪裡?」他拉住她。

「洗澡。」她說。

「我喜歡這個答案。」他微笑,跟著她起床。

「你要做什麼?」她眨了眨眼,看著他強壯的身體,不知怎又害羞起來。

「洗澡啊。」他回答。

「你想先洗嗎?」她愣愣的問。

「當然不是。」他笑了出來,牽握著她的手,拉著她一起往浴室走去。「我想和妳一起。」

什麼?

「鳳 … … 力剛 … … 」她驚慌了一下,試圖想要反抗,但浴室很近,眨眼間她已經被拉了進去。

「妳應該去掉前面那個姓,我們已經很熟了。」

「可是--」上床是一回事,洗澡真的是另外一回事,浴室裡的燈太亮了,什麼都一覽無遺,她慌亂的脫口:「我們並沒有真的那麼熟。」

「沒有嗎?」他回身挑眉,然後沒等她回答,一把將她抱進浴缸裡,讓她站在蓮蓬頭之下,打開水龍頭,露出邪惡的微笑,「那我想我需要再努力。」

「我不是這個意--啊--你做什麼?」

她驚慌失措的輕喊,卻只能看著他在她面前跪下,開始做起她完全無法想像,邪惡又淫亂的事。

三分鐘後,她確定今生今世都不會忘記今天發生的事,也許到下輩子都不會。

當她終於獲准回到床上時,全身已經既乾淨又清爽,但卻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她是被抱回床上的。

模模糊糊之中,她想起他雖然在浴室裡對她做了不可告人的事,卻並沒有再次發洩到她身上。

為什麼?

「太快了,妳會痛。」他的回答,讓她心頭一顫。

她想睜開眼,看他的表情,但好累。

然後,一個吻,悄悄落在她掙扎輕顫的眼皮上。

「寶貝,乖,快睡。」他帶笑的語音,輕輕響起。

可是,她還沒穿衣服… …

「我喜歡妳沒穿衣服。」他在她耳畔笑著說。

她有些羞,只感覺他將她擁入懷中,然後奇怪自己是否真的有把問題問出口。

「唉,小擔心,妳有,但這真的不是很重要。」他的胸腔又再次因笑震動,這一回,她卻不惱了,只覺得絲絲的甜蜜,悄悄甜在心頭。

她感覺他撫著她的發,摸著她的背,她在他懷裡放鬆下來,然後下一秒,她沉入安全溫暖的黑暗之中。

那一夜,她的夢裡,只有這個愛笑好色的男人,沒有任何惡夢前來侵優。
作者: f095    時間: 2010-11-12 04:07 PM

第九章

「所以,在這之前,妳從來不曾有過高潮?」

「你不要得寸進尺。」

「我只是需要鼓勵。」

「 … … 」她紅了臉,把頭轉向車窗外。

「妳喜歡嗎?」

天啊,這男人--

她緊閉著嘴,全身發熱,不安的動了一下。

「妳喜歡嗎?」

「我們一定要現在討論這個問題嗎?」她雙手抱胸,交迭雙腿,羞惱的問。

「不一定。」他笑著說:「我只是好奇。」

她沒有回答,故意趁機閃避他的追問。

他沉默的開了一段路,然後她聽到他在咕噥,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問:「你說什麼?」

力剛瞧她一眼,然後稍微大聲的重複他剛剛的咕噥:「十五歲根本還沒成年,那是誘拐未成年少女。」

她簡直不敢相信,他竟然會評論這種道德問題,她瞧著他,脫口問:「你確定和你在一起的,都超過十八歲?」

一問完,她就後悔了,她真的不該對他有這種偏見,誰知他想也沒想就回答。

「是二十,我對小女生不感興趣。」

她好奇了起來,「你怎麼知道她們都滿二十了?」

「我會檢查身份證明。」

她呆了一下,忍不住重複:「你會檢查身份證明?」

「妳用不著那麼訝異,雖然我喜歡做愛,但可不想因為誘拐未成年少女而被抓去關。何況,有些女孩子身體長大了,心智卻還沒成熟,她們有時候並不是真的知道自己要什麼。」

有些成年的女人也不是真的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就像她。

這想法讓她微微一驚,嚇了她自己一跳。

「青春期真的很難熬。」他就事論事的說,一邊把車子開離小鎮,轉上公路,一邊道:「她們只是以為自己想要,但事實上,其實並不是真的想要有性關係,大部分都只是好奇。」

夏雨啞口無言的看著他,然後發現一件事。

天啊,這個男人有良心,而且還好大一顆。

他乍看好像很沒原則,實際上卻還是有他做事的一套,他沒有小細節,但他一直清楚大方向,而且異常嚴謹的遵守著。

因為太過驚訝,她不自覺撫著胸口,瞧著他俊帥的臉孔,一時之間想不出該說什麼。

這男人和她以為的,不太一樣。

雖然他確實是花花公子,他也沒有否認曾經和很多女人上過床,但他並不是她以為的那種來者不拒,毫無原則的男人。

這個事實,奇怪的干擾著她。

身旁女人的沉默,讓鳳力剛瞧了她一眼,然後忽然想到一件事,擰眉脫口就問:「妳是被強迫的嗎?」

聞言,夏雨一怔,尷尬不已,卻又因他眼裡浮現的關心,感到心暖。

「不是。」她有些不好意思,她從來沒和人說過,但看著他,她忽然發現自己開口和他說:「我不是被強迫的,我跳級就讀,我的同學都有經驗,所以我想我當時也很好奇。」

但她當時還小,那王八蛋一定誘拐了她,說不定還費了一番功夫,他知道那些誘拐女人上床的把戲,每一個都一清二楚。

「妳喜歡他嗎?」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幹嘛問,狗屎,這真的是八百年前的事了,但他媽的,他就是想知道。

「誰?」她一愣。

「那個技術不好,讓妳以為妳是性冷感的傢伙。」

她又呆了一下。

「怎麼樣?妳喜歡他嗎?」

她輕咳一聲,給了他一個答案:「我只記得他身材很好,其它都忘記了。」

鳳力剛輕哼一聲,「銀樣蠟槍頭。」

這句中文成語太難,她沒聽懂,「什麼意思?」

他意味深長的看著她,淫笑道:「中看不中用啊。」

她俏臉一紅,脫口:「你怎麼那麼 … … 」

「嗯?」他挑眉。

「下流。」她瞪著這個無恥的傢伙,好不容易從混亂的腦袋中找到一個比較接近的形容詞。

他也不介意,只嘿嘿笑了起來,「謝謝稱讚。」

夏雨好氣又好笑的瞪他一眼,但他裝沒看到,只是無恥的又問了一個讓她很想鑽地洞的問題。

「妳為什麼沒再試?」

她真的沒見過他這種人,這麼私密的事都可以拿來說嘴,偏偏他是那種非得要追根究柢的人,而且臉皮超級厚,完全不懂得什麼時候該閉上嘴,不對,她想起來,這男人其實知道該何時閉嘴,但他不想。

她歎了口氣,乾脆滿足他的好奇心。

「因為很痛,我不覺得舒服,做完之後,我只覺得自己很像白癡,所以就沒再試了。」

「妳看起來不像那麼容易就放棄的人。」

「我對那種事不感興趣。你是不是該在前面右轉,我們好像錯過了一個彎。」她提醒他,試圖再次跳過這個話題。

「我沒有,下一個路口才是正確的。」他好笑的看著她,不死心再問:「小雨,為什麼?」

「你覺得會下雨嗎?」她假裝沒聽到,故意顧左右而言他,「前面看起來好像有些烏雲。」

「不會,妳早上才看過新聞,天氣預報說接下來一周都不會下雨。」他耐心回答她的問題,然後再問:「妳為什麼沒再試?」

她翻了個白眼。

知道自己不回答,他一定不會死心,他想知道的事,絕對會打破沙鍋問到底,她只好紅著臉道:「因為我很忙,沒空注意男人。」

「沒空?妳身邊的男人都瞎了嗎?沒人追妳嗎?」

「當然有,只是我對他們不感興趣。」她倉卒簡短的道。

他沉默了兩秒,然後開心的笑了起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唉,嗯,原來是這樣。」

「怎樣?」她羞惱的看著他。

「寶貝,妳是肉體派的,妳喜歡猛男,但實驗室裡的男人太斯文,大部分都很瘦弱,所以妳才對他們不感興趣。」

他的結論,讓她羞得滿臉通紅,開口抗議:「我才不是,而且我也有認識身材比較好的,我並沒有因此就跳到他們身上去。」

「妳是,而且那沒什麼,我也是肉體派的,我喜歡豐滿有肉的女人,就像妳一樣,我們很合。」

她張口結舌,好半晌才有辦法羞惱的擠出一句。

「拜託你專心開車。」

他又笑了起來,她則決定從現在開始到下車,絕對不要再理他。

可這個自大的男人,才沒這麼簡單就放過她。

「妳沒有辦法抗拒我。」

他沾沾自喜的說:「像我這種可愛健康、英俊瀟灑、結實強壯、青春陽光的猛男,完全是妳熱愛的典型,對吧?不要否認了,寶貝,我知道妳愛我這一款,妳應該真實面對自己的心,這一點都不可恥。」

天啊,這男人的自大實在叫人歎為觀止,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不想理他,但那真的很難。

「你到底是怎麼會養成這種自戀的性格?」夏雨好氣又好笑的問。

「我也不知道,我爸媽也常問我同樣的問題,我媽到現在還覺得,她親生的寶貝兒子在醫院的育嬰房裡就被人掉包了,但偏偏我長得和她很像,她想否認也沒辦法,哈哈哈哈--」

聽到這些,她又是一呆,實在無法想像,怎麼有這種對話會出現在親子之間。她試圖在他臉上和眼中尋找心靈受傷的痕跡,但沒有,他真的覺得母親說的話很好笑。

「你和你家人感情很好?」她再問。

「嗯,好啊。」他笑著說:「雖然我不是我媽想要的那種乖小孩,但她很早就認命了。」

「你父母是做什麼的?」

「老師,兩個都是。」

「老師?」這個回答,大大出了她的意料之外。

「國中老師。」他補充:「一個教中文,一個教數學。」

「你為什麼會來做這一行?」他的父母很正常啊,這個男人根本是出自一般正常家庭,怎麼會跑來做意外調查公司的調查員?

「因為很有趣啊。」他笑著說:「武哥說會供我三餐和住宿,薪水也比一般上班族優渥,工作時還能免費出國玩耍,平常員工宿舍還有小肥會幫忙打掃煮飯,住宿舍比住我家還方便舒服咧。」

小肥是誰?

她張嘴本想再問,但又突然打住。

奇怪,她平常不會對別人的事這麼感興趣,她不喜歡打探別人,但卻不自覺就和他聊起他的事。

她不曾對一個人,如此好奇。

怔仲的看著他的側臉,夏雨閉上了嘴,有些困惑的再次把視線調開。

隨著車子的行進,車窗內的光影變幻著。

「妳喜歡嗎?」他又問。

「什麼?」她沒有防備的回頭瞧他。

「高潮。」他臉不紅氣不喘的說。

她瞪大了眼,小臉又再暴紅。

天啊,這男人真的不懂得什麼叫放棄和害羞耶,她還以為他已經忘記了這個問題了,原來根本沒有。

「怎麼樣?」超級好奇寶寶賊笑再次開口。

「你不知道什麼叫死心嗎?」她羞惱的問。

「不知道。」他笑咪咪的說。她面紅耳赤的瞧著他,好半晌,才萬分窘迫的回答:「你明明 … … 知道 … … 答案 … … 」

「我不知道。」他簡單扼要的道:「我又不是妳,怎麼可能知道。」

如果可以,她真想跳車逃跑,但車子正快速的在公路上行駛著。

她猜他是故意的,趁她無路可逃時,才追問。

車裡的含氧量,突然變得稀少,她咬著唇瓣,再次將臉轉開,本以為他會不停追問,可他卻沒有,而她臉上的熱紅,始終無法消退,胸中亂跳的心,更是越跳越快。

幾分鐘後,她聽到自己沙啞的聲音,冒了出來。

「喜歡。」

她沒有轉頭看他,她不敢。

她以為會聽到他的笑聲,但也沒有。

那悄然的沉默,挑起了她的好奇心,讓她心癢難耐,正當她遲疑著是否要回頭偷看他時,卻注意到車子的行進速度慢了下來,然後停靠在路邊,他甚至熄了火。

莫名的緊張,爬上顫動的心頭。

她以為他會靠過來,可他依然沒有。

時間在寂靜的空氣中,一分一秒的溜過,她感覺到他的視線注視著自己,像是要看穿她似的膠凝著,她的臉越來越燥熱,明明還隔了一段距離,但全身上下都注意到他鮮明而強烈的存在。

他的氣味,他的體溫,他幾不可聞的呼吸聲,都像是在驚人的寂靜中,被放大了數百倍。

他等著,又等著,再等著。

她咬著唇角,防衛性的縮緊交抱在胸前的雙手,兩眼緊盯著窗外的樹蔭、路邊的小花、翩翩飛過的蝴蝶,甚至從旁行駛過的車輛。

但那些,都沒有辦法轉移她的注意,沒有辦法讓她忽略就坐在她隔壁,從停車後,就不曾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的那個男人。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她認輸的回過頭,看向他。

那個英俊帥氣的男人穿著新買來的白襯衫,領口微開,露出寸許結實誘人的古銅色胸膛,他半靠在方向盤上,以大手支著自己的臉,嘴角噙著讓人心顫的笑,溫柔的凝視著她。

他一直等到她轉過頭了,才緩緩張嘴發聲。

「謝謝妳的稱讚。」她又羞又窘,喉嚨緊縮,小臉發熱,奇怪的酥軟由心頭擴散至全身。

他依然沒有動,沒有上前逼迫,沒有伸手誘哄,只是用那雙深黑魅惑的眼,隔著一小段距離,瞅著她,再問。

「我可以吻妳嗎?」

那性感低沉的聲音,震動著空氣,進入她的耳朵,包裹住了她的心。

不行。

她應該這麼說,這真的不是一個很好的時機,他把車停在公路邊,三不五時就有車經過,而這個男人太誘人、太危險,她擔心若真的讓他吻了,會讓情況失控,讓兩人擦槍走火,一發不可收拾。

但她沒有想到他會問,她以為他會直接動手,他不像是那種會先問再做的男人,可他問了,而她… …

她想她喜歡他,喜歡到連腦袋都在發燒,燒到理智都開始蒸發。

「嗯 … … 」

她應答的聲音如此微弱,她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有說出口,但眼前的男人黑瞳變深,他緩緩坐直了身子,然後抬手輕撫她熱燙的臉,他的動作很慢、很輕,像是怕驚擾到她,那輕柔細微的觸碰,教她屏息。

夏雨看著他傾身,看著他緩緩靠近,以唇輕觸她柔軟的唇瓣,輕輕的、溫柔的,印下一個淡淡的吻。

然後,微微退開一點。

她呆愣著看著他,感覺他以姆指輕撫她發麻的唇,看見他臉上有著教人心醉神迷、悍然心動的笑。

在她尚未回神時,他已經收回了手,重新握住了車鑰匙,啟動引擎、踩下油門,旋轉方向盤,再次將車開上了路。

她粉唇微張,熱氣上湧,完全無法動彈,只能看著那個在開車的男人,傻傻的看著。

發呆。

只是一個吻。

但那是,好輕好輕的一個吻。

那個吻,只是印在唇上而已,一點也不色情,卻萬分性感,雖然才短短一瞬,她覺得雙唇已沾染上他的味道。

只是一個吻。

可她覺得,這個男人,已將那個吻,烙印到了她的心上 … …

***

她睡著了。

醒來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車窗外,不再是甜美如童話的鄉村景致,有著磚石街道、古樸房舍的小鎮,和偉岸高聳的古堡,以及蒼鬱綿延的森林皆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燈火輝煌的高樓大廈、水泥叢林。

夏雨睡眼惺忪的看著街景,有那麼一秒,搞不清楚自己人在哪,在做什麼。

她深吸了口氣,聞到男人熟悉的味道,然後才發現自己身上被蓋了件很大的襯衫,幾乎在同時,所有的記憶全部湧出,連結成形。

她轉過頭,看見那個仍在開車的男人。

鳳力剛。

長途開車是很枯燥乏味的工作,她本來和他說好要交換開的,她以為自己和他同處一車會很緊張,誰知在中途不知不覺就睡著了,而且竟然睡到連他替她蓋襯衫都不知道。

「抱歉,我睡著了。」她瞧著那個男人英挺的側臉,無法理解自己怎會如此輕易的就在他身邊放鬆下來,她舔了舔乾澀的唇,不好意思的開口:「你應該叫醒我。」

「我看妳睡得正熟。」他扯著嘴角,說:「反正我精神很好。」

她觀察著他的臉,雖然早上才看他刮過鬍子,但經過了一天的時間,他的鬍子又滲冒了出來,即便如此,他的確看起來精神還好,沒有丁點疲憊的模樣。

或許有?

他的眼角有皺紋,然後她想起,那不是皺紋,是因為他愛笑,那是愛笑紋,她猜那些紋路,往後只會增加,不會減少,這個男人似乎總能找得到開心的事,一杯啤酒、一塊好吃的牛排或豬腳、路邊一隻被剃毛的狗,甚至只是長相奇怪的雲彩,都能讓他發出真心的讚歎和歡笑。

這個男人,懂得欣賞最簡單的事物。

她想即便是到老,他都不會忘記該怎麼開心的大笑。

這,或許也是一種天分吧。

她有些羨慕,然後發現車子停了,她回神,看見他把車開進了一家飯店的停車場。

「把襯衫穿上,飯店冷氣會開得比較強。」他提醒她。

在她尚在發愣時,他下了車,從後車座,拿了兩人行李,她抓著他的襯衫下了車,外面的空氣還很熱,雖然已經天黑,但停車場的柏油依然散發著熱氣,但她知道他是對的,飯店裡的冷氣會很冷,所以她穿上了他的襯衫。

他的襯衫很寬大,有著他的味道。

他將兩個背包都背在同一邊的肩頭,關上門,走到她身邊,自然而然的牽起她的手,朝飯店走去。

「我猜我們錯過了晚餐時間,不知道這麼晚,餐廳還有沒有開?」他邊轉動著因為長途開車而緊繃的脖子,邊問她:「妳會餓嗎?」

「還好。」她低著頭,瞧著他和她十指交叉相握的手,有那麼一瞬間,不是那麼習慣,他之前不是這樣牽她的,只是整只攏握著而已,不像這樣掌心對著掌心,手指與手指相互交叉緊貼收攏著。

這種感覺,有點奇怪,好像 … … 太 … … 親密 … …

但他握得很自然,好像這樣很正常,隱約中,她記得昨天深夜,他也是這樣握著她的。

心,驀然再跳快兩下。

夏雨瞥了他的臉一眼,他看著前方,嘴角上揚的開著玩笑。

「我現在餓得吃得下一頭牛。」他說。

這男人大概很習慣和女人這樣握手,她遲疑了一下下,才緩緩曲起了指頭,測試般的將指腹輕輕按在他的手背上,貼緊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很大,有些黝黑粗糙,和她的完全不同。

她跟著他往前走,忍不住又低頭看去,這種握法,感覺有種 … …

奇怪的心安?

好像 … … 他握住了 … … 她的心 … …

這只是錯覺。

她知道,卻無法不這樣覺得,有那麼一瞬間,這種錯覺,讓她有點慌,忍不住想退縮,想鬆開他的手。

還沒抽,才稍稍鬆,他卻在那瞬間收緊了。

她一怔,忍不住再抬眼。

他依然瞧著前方,抬起另一隻手,推開了飯店門,說:「我想我應該能賄賂服務生,請他們幫我們弄點吃的,或許再來罐啤酒。」

他是故意的?

她盯著他英俊的面容,有些困惑,還來不及深想,兩人已到了櫃檯前,她以為他會主動鬆開,入住要先刷卡簽名,握著她,不太方便。

可他依然握著她的手,半點也沒有鬆開的意思。

她遲疑的再試了一次,才偷偷鬆開一點指尖,他瞬間將手收握得更緊。

這一回,她確定他是故意的。

小臉偷偷又紅,她有些羞窘的撇開臉,卻只感覺到兩人緊抵著的手心微微發熱,不知是他的在熱,還是自己的。

他和櫃檯人員用英文溝通著,她沒有注意聽,只感覺到他以拇指輕撫著她拇指的指節。

忍不住,偷偷再抬眼瞧他。

他說話流利自然,態度落落大方,像是不覺得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握著她的手,撫著她的指節,有什麼不對。

這男人大概這樣牽過幾百個女人的手。

她應該要感到不舒服,但她可以理解她們為什麼讓他握著手。

明明知道像他這樣的男人很花心,卻忍不住陷落。

他真的是一個好看的男人,不只是因為他的輪廓鮮明,也因為他身材很好,他幾乎穿任何衣服都很帥氣,無論 T 恤或襯衫,都不會在他身上塌下來;他也很清楚自己的好看,不吝於展示自己的身材,不介意讓人欣賞。

她情不自禁的,偷看打量著他,然後注意到,他的脖子上,有著一條顯眼的紅痕,它一路僭行至他的衣領之下。

那紅色的擦傷,看起來很新。

夏雨微愣,奇怪他是如何受傷的,她仔細回想,才猛然領悟,那不是擦傷,是抓傷,昨夜被她抓傷的。

俏臉,驀然再紅。

「好了,七二五號房。」他轉過頭,秀出卡片鑰匙,瞧著她微笑,「我們走吧。」

她心虛的移開視線,不敢瞧他,只跟著這男人一路走進電梯。

他按下樓層按鈕,道:「這裡的床很好,席夢思的,包妳一睡就愛上。」

微微一僵,她問:「你以前來過?」

「來過一次。」他回答:「出任務。」

和其它女人嗎?

她沉默著,忍住心中的問題,只直直瞪著那跳動的號碼。

不自覺,又想抽手。

他再收緊,又一次的。

她感覺他灼熱的視線,膠著在自己臉上。

「妳在吃醋嗎?」他湊近,問。

「我為什麼要吃醋?」她嘴硬的問。

「因為妳喜歡我。」他輕笑,「妳以為我是和女人來的。」

「你不是?」她挑眉。

「是。」他回得清楚明白。

心頭,驀然一揪,輕疼。

再一次的,又抽手;再一次的,他緊握不放。

「妳在吃醋。」他下了結論。

那口氣,顯得有些得意洋洋,讓人惱怒,她轉頭瞪他想辯駁,卻見他瞅著她微笑,說:「我喜歡妳會吃醋。」

什麼?

她嘴半張,腦海裡突然又空白起來,反駁的話在嘴邊蒸發。

他把臉轉回去,嘴角依然噙著笑,瞧著那跳動的數字,道:「其實妳不需要吃醋,情況並非妳想像的那樣,我並不是真的會和每位女性客戶在床上翻滾,尤其是,那位夫人已經年事已高,老得足以當我外婆的時候。」

咦?

她一愣,瞬間有些尷尬。

「但我喜歡妳會吃醋。」他笑著重複,指出:「我喜歡妳沒有反駁妳喜歡我。」

她確實沒有。

夏雨面紅耳赤的將嘴張得更開,卻無法再吐出口是心非的字句。

好吧,她的確喜歡他,而且她是在吃醋。

可惡。

她閉上嘴,有些羞惱的瞪著他,卻又瞄見他脖子上的紅痕。

她不知道自己抓傷了他,早上起床時,他已經穿好了衣服,替她帶回了早餐,她沒有注意到他身上有抓傷,如今想起來,如果他頸上有,是不是代表他背上應該也有?

天啊,她希望那不是太多。

因為從小養成的好習慣,她一直不曾將指甲留長,她總是將指甲剪得很短,保持乾淨,她不應該會在他身上留下那麼明顯的痕跡,卻偏偏無法否認。

她清楚記得,她多麼用力的抓著他,不只脖子,還有他強壯的背肌,她記得指甲陷入他皮膚的感覺,她記得自己有多需要他,她記得在那瞬間,他像是真的和她合為一體。

她記得,他讓她心顫的微笑。

那只是慾望,是性。

他只是技巧比較好,但她懷疑,換了另一個技巧高超的男人,還會有相同的感受。

她喜歡他,但在這一秒,看著他脖子上的傷痕,她真是擔心,那個喜歡,會變成更深的感情。

電梯門開了,她帶頭走了出去,但她的手還被他握著,她又試圖扯開,他卻拉住了她,將她輕扯了回去。

她一愣,回頭只見他嘴角雖掛著笑,眼裡卻有著莫名的惱,還未及細想,他已經低頭吻了她。

這個吻,極為強勢,火辣而香艷,充滿慾望,和佔有。

當電梯門關上時,他一把抓住了門,阻止它關上。

他喘息著,低頭瞧著她,黑瞳燒著火。

在那一秒,她才發現他仍握著她的手,而她擁有自由的那隻手,卻攀到了他身上,緊抓著他。

如果不是因為那個礙事的假肚子,她早就貼到他身上去了。

她有些嚇到,被他生猛的吻,和自己的身體那完全無法控制,有如久旱逢甘霖的熱烈反應。

電梯門再次試圖關上,他再次按抓住它。

她看著他,鬆開在他脖子上的手,退了一步。

他的眼裡,有種奇怪的情緒。

在那一瞬間,他似乎想要鬆開握著她的手,她竟然反射性的緊握。

那,讓她嚇了一跳,似乎也讓他嚇了一跳。

他沒有動,沒有收緊手,只是低頭看著她,似乎等著她鬆開。

她不知道自己想要鬆開他,還是握著;她不知道她究竟想要他放手,還是緊握。

仰望著那近在眼前,高大強壯的男人,她的心跳飛快。

他的笑容早已消失,整張臉緊繃著,等著。

電梯門再次試圖關上。

他第三次過度用力的按抓住它。

他是個花心大少。

她稍微鬆動手,卻看見他眼裡浮現失望,和幾乎像疼痛的情緒,但他跟著鬆開了,一點點。

為了某種不知名的原因,她停住了。

他是個花花公子。

她警告自己,再一次的。

但,就算真的如此,那又如何?

她略微收緊手,他的瞳孔收縮,眼角抽緊。

又如何?

這個男人想要她,需要她,那無聲的渴望如此明顯。

她將手收緊,然後再緊。

他凝望著她,眼裡有著無法置信的痕跡,就在那一秒,他回握住了她,一點點,再一點點,直到再次完全和她十指交纏。

他握得是如此用力,幾乎弄痛了她。

夏雨不自覺屏住呼吸,感覺到心跳飛快,她看著他踏出了一步,走出了電梯,鬆開了那扇門,來到她身前。

電梯門,在他身後合上了。

緩緩的,他將她的手拉到唇邊,看著她,在她與他交纏的食指指節上,印下一吻。

他的唇,很熱,好熱。

她的心頭,為之震顫。

那,幾乎像是一個承諾。

這只是錯覺,是他泡妞的把戲。

她這樣告訴自己,但當她看著他始終注視著她的那雙炯炯黑眸,卻無法揮開那種感覺。

她無法移開視線,搞不清楚自己的感覺,弄不懂他的想法。

或許她懂,但她不敢去想,不敢開口詢問確定。

夏雨任他牽著她走進飯店房間,讓他脫掉她的衣服,解開她的偽裝,她無法也不敢思考,害怕發現更多的他,察覺更多的自己。

他親吻她的肩膀,她的耳垂,將她擁在懷中,用令她難以置信的溫柔,和她做愛。

不,是性。

那是性,不是愛。

可他的親吻、愛撫,都像是藏著萬千的柔情,一再推翻她的念頭。

她在他火熱的身體下燃燒,掙扎著試圖說服自己,但沒有用。

沒有用。

她感覺被他烙印、佔有,感覺被他呵護、珍愛著。

他將她兩隻手都箝在枕頭上,緊緊交握,讓兩人身體密合相貼,纏綿廝磨著。

他親吻她、看著她,讓她為他呻吟、顫抖、發狂、失控。

直到最後,他始終沒有鬆開她的手。

在那一秒,她幾乎覺得,他永遠都不會再鬆開了。
作者: f095    時間: 2010-11-12 04:12 PM

第十章

那一夜,他和她,什麼話也沒說。

她沒有辦法將那單純的只當成性,因為那不是。

他和她做愛。

他取悅她,也教她如何取悅他。

他誘哄她敞開自己,也敞開他自己。

然後他擁著她入睡,像擁著心愛的寶貝。

夜半她醒來,不覺在朦朧的月光之中,凝望著身前沉睡的男人,心頭抽緊悸動著。

這個男人不只點燃了她從來不曾特別注意過的感性,還開啟了她對事物不同的看法,他讓她覺得自己是個女人,讓人渴望的女人,而不只是個天才博士。

明明,是個四處留情的傢伙,但這個男人,卻是她從小到大,第一個讓她覺得自己是誘人的、性感的,值得被保護珍惜的人。

力剛。

看著他的臉,她在心裡咀嚼著他的名字,在這一秒,她突然很希望,他在這裡,不是為了她所擁有的知識與技術,而僅僅是她這個人。

那是 … … 多麼奢侈的希望 … …

她輕撫他的臉,描繪著他的輪廓,他的唇。

然後,他張嘴含住她的手指,她才發現自己把他吵醒了。

他睡眼惺忪的看著她,露出性感的微笑,再次和她做愛。

她懷疑他知道自己和誰在一起,那麼多的女人,那麼多的寶貝,多年後,他是否真的會記得她?記得像她這樣的女人?

人,是不是就是這樣變得貪心的?

她嫉妒,那些曾經和他在一起的女子;她羨慕,那些往後能和他在一起的女人。

莫名的惱怒,讓她輕咬住他的肩頭,然後用力。

瞬間,嘗到了血的味道。

她以為他會閃,會叫痛,但他只是看著她,揚起了嘴角,露出那討人厭,卻又讓人心動的笑。然後,再次帶她攀上高峰。

***

晨光,悄悄迤邐進門。

輕柔的暖熱,爬上了她的眼簾。

夏雨睜開眼,發現整夜都在身旁的男人,已不見。

她從凌亂的床上坐起,看見兩人的衣物,散亂一地,她的內衣、他的內褲、他的襯衫、她的裙子,那些私人的衣物,從床邊一路到門口,偽裝用的肚子,不知怎麼滾落到椅子下。

幾乎是在這時,她才發現這間房很大,和一般的飯店套房不太一樣,這間房,臥室和小客廳是分開的。

昨夜,就像夢。

她看著自己的食指,想起他那讓人心動的吻。

指節,彷彿在那瞬間,又微微發熱。

她深吸口氣,下了床,習慣性的撿拾衣物,折迭收好。

原以為他在浴室,但裡面沒有人,然後她聽到外面有說話的聲音。

她套上連身孕婦裝,走到小客廳,發現通往飯店走廊的門,半掩著,她可以看見他一部分的身體。

他沒穿上衣,只隨意套著褲子,背上有著一條條被她抓出的紅痕。

她以為他在和服務生說話,所以沒有上前,但接著他咒罵出聲。

「狗屎,我不喜歡這樣。」

「我也不喜歡。」

那不是服務生,對方說的是中文,她忍不住上前,長毛的地毯吸收了她的腳步聲,他們壓低了聲音,但她聽力向來很好。

另一個男人的聲音很冷硬,「可你想得出別的辦法嗎?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也沒有別的選擇,我們需要時間。」

「她太聰明了,我沒有辦法拖住她太久。」

夏雨聞言一僵,止住了腳步。

「你得讓她合作,我們不能在這個時候失去她。」

「我知道。」

她聽到他歎了口氣,再問:「武哥呢?他狀況如何?」

「受了點傷,但還可以,麥德羅暫時還不會動他。」

「我不可能不讓她看報紙或電視新聞,她遲早會知道的。」

夏雨摀住唇,可怕的預感,爬上心頭。

「她很喜歡你,我相信你找得出方法讓她繼續待在床上。」

「干!你讓我覺得自己像舞男!」

「瞧那牙痕,我看你很享受被蹂躪嘛。」

「狗屎,你是羨慕還是嫉妒?」

「我是可憐你。」

她沒有再聽下去,這些就已經夠了,接下來的對話,恐怕會更加不堪,她麻木的轉過身,有些踉蹌的回到臥室裡。

晨光灑落在凌亂的床單上,歡愛的氣味,充滿空氣之中。

她看著兩人昨夜纏綿的大床,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如此愚蠢。

噢,或許她知道。

像他這類型的男人會受歡迎,不是沒有原因的,就算這些珍惜呵護都是虛情假意,就算他的所作所為只是想得到她的合作,她還是眷戀渴望。

苦澀,爬上了心頭。

就算是騙她的,她也甘願被騙。

過去幾天,他照顧她、保護她,逗她開心,這個男人替她撐起了一片足以喘息的空間。

她讓他欺騙她,她讓自己耽溺於那虛幻的 … … 愛情。

但那,只是性。

「我相信你找得出方法讓她繼續持在床上。」

他利用高明的性技巧,控制她。

「干!你讓我覺得自己像舞男!」

她臉色蒼白的閉上眼,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縱容他讓她忘了正事。

他有同夥,恐怕一直在兩人身邊監視跟蹤著,他們有事瞞著她,她猜不只韓武麒,封青嵐也被抓住了。

他們失敗了,紅眼的人失敗了。

麥德羅必定是故意放出了消息,他要讓她知道,他逮住了代替她的人,所以他們才不想讓她看報紙和電視。

那個女人懷孕了。

麥德羅僱用的那名殺手有可怕的癖好,喜歡將人開膛剖腹、凌虐至死,她希望封青嵐只是被抓到,而不是被 … …

不,不會,如果封青嵐真的怎麼了,外面那兩個男人不會那麼冷靜。

但,她仍覺得想吐,她早知道不該讓別人代替她。

她將自己受傷的情緒和宛如被刨心挖肺的痛苦推到一旁,塞到最深處的心底,她現在沒空想自己,沒空再去傷心。

深深的,她吸了口氣。

夏雨張開眼,冷靜的迅速思考全部的局勢,麥德羅會為了懲罰她,傷害那個女人,就像他會因為她的叛逃,懲罰肯恩一樣。

肯恩 … …

天啊,她希望肯恩已經被救出來了,但如果事情是這樣,紅眼的人或許會拿肯恩和她,去交換封青嵐和韓武麒。

這念頭才閃過,她就否決掉。

不,他不會,鳳力剛不會這麼做,她不認識紅眼的人,但鳳力剛不會,他不是那樣的人。

但,她真的瞭解他嗎?

更糟的是,如果肯恩還沒被救出來,封青嵐和韓武麒又被逮--

她閉上眼,深吸口氣,讓所有的問題,每個人的立場,在腦海裡跑過一遍,試圖找出解決的辦法。

三秒後,她睜開眼。

那一秒,她清楚知道一件事--她不能繼續留在這裡。

她得回去,回麥德羅科技。

***

她逃走了。

看著空蕩蕩的房間,敞開的落地門與飛揚在半空中的窗簾,鳳力剛腦袋裡一片空白。

當然,當他看見被綁在陽台上當作救生索的床單時,其實他的理智在第一秒就理解發生了什麼事,但他的情感完全沒辦法接受。

在經過昨夜之後,他拒絕接受這種事會發生!

他以為她已經和他有了共識,雖然沒有說清楚,但是--

而且,這裡是飯店的七樓,不是民宿的二樓,那個女人瘋了嗎?

恐懼攫住了他的心,捏緊了他的胃,他快步飛奔到陽台上,逼自己探頭查看,在那千萬分之一秒,他該死的害怕會在馬路上,看到她的屍體。

沒有。

下面的街道上,人來人往,不過沒有任何躺在地上的人,也沒救護車,那被綁在陽台上的床單,垂落到下一層樓,她應該安全的爬到六樓去了,但那還是讓他的心臟和雙腿一陣虛脫。

她沒有搞死她自己,還沒有。

只是還沒有而已。

「狗屎!」

他轉過身,赤著腳往外飛奔,用最快的速度衝到六樓,停也沒停,一腳踹開了房門,床上的男女擁著被子驚呼出聲,驚恐的瞪著他大叫,他沒有理會他們,直接衝向陽台,落地窗是關著的,他打開來查看,陽台裡沒有人,廁所裡也沒有,他四處看了一遍,沒有看見她。

「她不可能有太多時間逃跑,他和阿浪沒有談那麼久。」

他瞪著那在空中飛舞的床單,就在那一秒,發現自己上了當,被她虛晃一招。

「Shit !他是個蠢蛋,那女人還在房間裡,剛剛還在!」

他轉身三步並一步衝回樓上,但早已來不及了,原本緊閉的衣櫃門敞開著,她溜了,帶著那個拿來偽裝用的假肚子。

而只有天才曉得,她是不是真的會假裝成孕婦,或只是試圖用這招混淆他。

「真他媽的!」

「她真是該死的聰明!」

他巴著口鼻,扠著腰,眼微瞇,因為太生氣,反而笑了起來,對這個女人,他除了佩服,還是只能佩服。

雖然知道要找到她的機率不高,畢竟這是個大城市,不是鄉間小鎮,有太多地方可以遮掩行跡,無法輕易用衛星直接監視追蹤,但他還是一邊穿上了衣服,一邊掏出了手機,打電話通知阿浪。

他得找到她,不管用什麼方法,他都得找到她。

「阿浪,她逃走了。」

「你說什麼,她為什麼會逃走?」

「我不--」才開口,某個可能性就跳出腦海,他咒罵出聲:「該死!我想她聽到了我們的對話。」

他沒耐心等電梯,從樓梯下樓,「她大概誤會了。」

「狗屎,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讓同一個女人從你身邊溜掉兩次。」

是三次。

但他沒有提醒好友,有些記錄自己知道就好。

「你有看到她嗎?」他問。

「沒有,人太多了。」阿浪回答。

「發訊器呢?」

「還在房間的地板上,你是裝在哪裡?」他停了一秒,才回答,「內衣裡。」那女人是個小古板,她一定是很急,所以才連內衣都沒穿。

這不是他第一次錯判情勢,但他很少犯錯,尤其是昨晚,他真的以為,她和那些女人不同,他以為她是認真的,他以為在她眼裡看到 … …

但他錯了。

他以為她信任他,已經信任他,可顯然在這一點,他還是錯了。

一瞬間,真的覺得心在痛,他媽的痛!

他咬著牙,忍著痛,冷靜的開口告知阿浪:「看看街上有沒有孕婦,她帶走了肚子。」

「沒有。」阿浪道:「我會盡量追蹤每一輛離開飯店的車。」

「我手機裡有她的照片,我去樓下問問看有沒有人看見她離開。」他說完,按掉了通話鍵。

伸手爬抓過黑髮,他深吸了口氣,然後走進大廳。

他會找到她的,或許她擅長開溜,但他們可是找人的專家。

他只希望當他找到她時,能忍住自己的脾氣。

這女人讓他很生氣,真的生氣。

他不應該那麼生氣,如果他只把她當成工作,就不會那麼生氣,不會那麼在乎,不會那麼驚慌--

偏偏早已不是,她不只是個工作,早就不是了。

所以,才會失去了冷靜,這麼簡單就中了她的計。

這個領悟,讓他更生氣。

但是,他還是在走進大廳時,露出了微笑,和櫃檯及門房秀出她在他手機中的照片,詢問她的去向。

他要把她當成工作,就是這樣,非常簡單。

真的,他媽的再簡單不過!

***

麥德羅科技。

飛越了大半個地球,她又回到了這座小島。

剛下飛機時,她的眼睛還不太能適應,只看到亮麗的白色,幾次眨眼之後,碧海、藍天,堆高的白雲,浮現眼前。

椰子樹在沙灘上搖曳,炙熱的陽光讓一切都熱到發燙。

要離開這裡,並不難,當初她是其中的一分子,所以可以自由出入,沒有人想到她會叛逃。

要回來這裡,也不難。

離開飯店之後,她只打了一通電話,很快就有人來接她,以專機護送她回到這裡。

當飛機的引擎完全停止,她可以清楚聽到不遠處細微的海潮聲。

但她沒有看向那湛藍的大海,只抬眼看著前方那坐落在林蔭綠葉之中,乍看很像度假村的白色建築群,和那位走向她的男人。

這裡,宛若天堂。

男人,俊美得就像天使。

他是如此英俊,金色的髮絲在陽光下閃耀,藍色的眼睛就像斯里蘭卡的藍寶石那般美-麗深邃。

她深吸口氣,走到他面前。

年輕的男人微笑朝她伸出了手,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寶貝,很高興見到妳,妳一定餓了吧?我讓人準備了妳愛吃的餐點。」

那個吻,很冷,一點也不溫暖。

她不餓,但她只是看著他,扯出一記微笑,「謝謝。」

他攬著她的腰,帶著她往建築走去。

夏雨沒有抗拒,只在走進室內時,道:「我希望你不會介意,我去度假時沒事先通知你,但我長年一直待在實驗室裡,我只是突然累了,想四處去走走,看看這個世界。」

「是我疏忽了,妳工作的太辛苦,是應該休個長假。」他微笑,引導她穿過長廊,帶著她坐上電動車。

「但妳真的應該先和我說,妳知道克雷比較緊張,他還誤會妳想永遠離開這裡。」

她眼角微抽,冷著臉道:「克雷向來不喜歡我,你該不會信了他吧?」

「不。」他抬手,示意司機開車,邊道:「怎麼會?我知道妳不會背叛我,當我曉得他做了什麼,立刻阻止了他。」

「我遇到幾次意外。」她抿了抿唇,讓不悅浮現,說:「直到我看見我被捕的新聞,才發現自己身上背了好幾條罪名,正被通緝。」

「那是誤會,我已經要人修正了。但我們運氣很好,因為這樣,我們也逮到了一隻試圖假扮成妳的小老鼠。」他微笑轉過頭,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很高興妳沒有因此受傷。」

「我也很高興。」她忍住想問封青嵐在哪裡的衝動,只瞧著他的手,然後抬眼,說:「事實上,這次的旅行,讓我看清楚很多事。」

「是嗎?像是什麼?」她冷淡的回答他想聽的事:「像是世人有多麼無知愚蠢,我發現你是對的,這個世界太糟糕,人類需要進步,而我們的發現,確實可以改變許多事。」

男人露出了真心的微笑,再次輕拍著她的手,道:「我就知道,妳可以瞭解,妳畢竟是愛莉養大的。」

聽到他提及母親的名字,讓右腳下意識的疼痛了起來,她順勢輕輕挪動了一下右腳,讓他注意它,然後看著他沒有半點皺紋,青春年少、俊美無儔的臉,鎮定的說:「為了以防萬一,如果你允許,我希望我也能參加繁星計劃,我希望 … … 」

她停頓了一秒,深吸口氣,說:「也能有一個完美的身體,我受夠了感覺像個殘廢。」

聞言,他幾近和藹的看著她,「Rain,對我來說,妳始終是不可或缺的,我注意到了妳的不適,早已將妳加入名單之中。」

他彎曲優美的嘴角,宣告:「妳一直都是繁星的一員。」

她懷疑過他瞞著她做了那件事,但直到現在,聽他親口承認,才真的確定。

這可怕的事實,讓她膽寒,但她維持著鎮定,忍住欲嘔的感覺,揚起些許的嘴角,牽動臉部的肌肉,讓眼裡浮現熱切與感激,強迫自己微笑張嘴開口。

「謝謝你,約翰。」
作者: f095    時間: 2010-11-12 04:17 PM

第十一章

黑夜深深,海風吹得椰林沙沙作響。

即便已天黑,麥德羅科技太平洋分部,燈火依然通明。

她的辦公室,面對著大海,可以眺望美麗的夕陽,而此刻月亮正從海面升起,不過她沒心思注意看,她穿回了她的白袍,瀏覽著計算機裡的各種數據。

那一天,她和他一起用了餐,逼著自己吃東西,然後告訴他,她希望能盡快開始工作。

他同意了,並讓她回到原來的辦公室,住在原來的宿舍。

當麥德羅告訴她,他對肯恩做的實驗時,她適度的表達出些許的不滿,指出精神上的痛苦,會造成身體機能的不適,然後順著他的話,同意自己不應該隨意離開,才會造成這種傷害,跟著再冷靜的和他討論,並且分析他們的實驗數據。

她不敢讓自己真實的情緒顯露在外,連一丁點都不敢。

她繃緊了神經,讓自己成為原來那個,一絲不苟,冷靜理智的天才。

麥德羅不信任她,夏雨非常清楚,她選擇回來的理由不足以讓他完全採信,但檯面上,他願意接受,因為他暫時還需要她。

只是暫時。

他會告訴她,已將她放入繁星計劃,只是為了警告她、告訴她,她是可以被取代的。

她需要找到封青嵐和韓武麒的下落,而且要快,但不能從她的計算機裡下手,那會被追蹤到,而且她的權限也不夠,她需要更高的權限,而她確實知道哪裡有另一台計算機,也知道該如何得到想要的信息與權限。

她起身,拿起事先準備好的保溫壺,開門走了出去。

長廊上,沒有什麼人,她只在半途遇見一位克雷的組員。

她一路走到那間有著層層防護的房間,讓儀器掃瞄辨識她的虹膜,再輸入密碼。

房間門開了,她走進去,那名監控人員回頭看了她一眼,朝她點了下頭,在他面前,則有著一大片的雙面玻璃窗,窗子裡的白色房間,只有一張床。

病床上,一個蒼老殘缺的男人,虛弱的躺在那裡,為了阻止他傷害自己,他的手腳都被綁住,嘴裡也被塞了東西,防止他咬舌自盡。

那景象讓她心痛,但她沒有表現出來,只將保溫壺放在桌上,開口問那個負責監控觀察的男人。

「他今天狀況如何?」

「好多了。」監控的研究員報告:「心跳血壓都很正常。」

她點頭,走到通往裡面房間的門,按下另一組密碼,走了進去。

看見她,他眨了下眼,藍色的眼,有些混濁,帶著傷悲。

「嗨,肯恩。」她走到床邊坐下,遮住了那些觀察著他的人的視線,握住了他的手,問:「你今天還好嗎?」

他眨了一下眼,曲起乾瘦的手指,在她掌心中寫字,回答她的問題,只不過,不是剛剛的問題,而是昨天她無聲詢問拜託他的答案。

***

太好了,麥德羅果然將那兩人帶到了這座島。

她喉嚨緊縮著,但聲音冷靜,一邊檢查他身邊的電子儀器,一邊道:「我知道你不太舒服,但這是必要的程序,博士希望你不要太過激動,只要你保持安靜,博士已經答應,明天讓我陪你到海邊走走。」

她邊說話,邊在他掌心上寫下承諾。

「謝謝你的幫忙,請你再忍耐幾天,我一定會帶你出去。」

他看著她,悲傷的寫著。

「妳不該回來的。」

夏雨心痛的直視著他的眼,輕輕移動手指。

「我不會丟下你。」

「博士和我,都很感謝你今天早上的合作。」她告訴他,直視著他的眼,寫著心中的想法。

「死亡不是答案,生命才是,請你相信我。」

他嘴角輕扯,那笑有些嘲諷,帶著悲涼。

她知道,他早已失去了希望,她很想擁抱他,卻只能握緊他蒼老無力的手。

「晚安。」她不帶太多感情,平鋪直述的說:「請好好休息。」

他疲倦的閉上了眼,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她強忍著心痛,鬆開了他的手,起身離開他,強迫自己走了出去,關上了門。

門外的觀察室裡,那名監控人員依然坐在雙面玻璃前,使用那大型的計算機。

「讓我看看今天的數據。」她上前,要求使用計算機。

一等男人調出了今天的數據,她順手把手中的保溫壺打開,倒出最後一杯熱水,然後將保溫壺,交給對方,擺出博士的架子,理所當然的要求:「可以請你順便幫我倒個水嗎?」

那男人臉色微變,但仍是接過保溫壺,開口答應。

他起身去倒水,她則在他原先的位置坐下,查看今天的數據。

她等他轉頭去倒水,立刻開啟新的安全窗口,快速鍵入剛剛肯恩告訴她的權限密碼,將她的名字加入那組高級權限,然後飛快退出,關閉窗口,讓畫面繼續跑著肯恩今天的各項觀察數據。

「博士,妳的水。」

「謝謝。」她接過保溫壺,起身,指示道:「把今天的數據整理好之後,傳到我和麥德羅博士的計算機裡,將他的藥劑減量,長時間強效的藥劑會讓他有抗藥性。」

「但是克雷博士說--」

「增加藥劑只是偷懶的做法,會讓他變得太過遲鈍。」她嚴詞打斷他,冷聲道:「我們還是得盡量維持他的身體健康,還是他若有什麼萬一,你願意對麥德羅博士付起全責?承受他的怒氣?」

男人僵住,臉色刷白。

她抬起下巴,冷著臉再次指示:「降低他藥劑的劑量。」

這一次,他沒再反駁,只順從點頭應著:「是。」

得到了想要的結果,她這才轉過身,快步走了出去。

C楝在島的另一邊,走路太慢了,她得開電動車才能過去,車鑰匙在她的辦公室,她匆匆上樓,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誰知才進門,一雙大手忽然從後冒了出來,摀住了她的嘴,攬住了她的腰,將她拖進了陰暗的角落。

她嚇得心跳差點停止,還沒來得及反應,只聽見熟悉的聲音,在耳畔浮現。

「嗨,博士,好久不見。」

差點止息的心跳,在聽到那沙啞性感的嗓音時,驀然加速狂跳。

「希望妳不要把從我身邊逃走這件事,養成習慣。」

她止住了掙扎,只能喘息,幾乎在那一秒,她才領悟自己有多想念他,即便她用盡了全力將這個男人推到心底的最深處,關得死緊,對他的情感卻還是在這一秒,掙脫了箝制,全數湧現、蔓延。

熱燙的唇,貼在她耳朵上,低語。

「現在妳有兩個選擇,我鬆開手,妳告訴我,我想知道的情報;或者,我鬆開手,妳大叫,讓我扭斷妳的脖子,相信我,此時此刻,我真的很想這麼做,我不喜歡被當作笨蛋,瞭解?」

身後男人的怒氣,輻射包裹著她,讓她顫抖。

那冷酷的聲音裡,沒有丁點笑意。

她迅速點頭。

「我可以信任妳嗎?」

她再點頭。

他沉默著,一秒後,鬆開了摀住她嘴的手,改為箝握住她雪白的頸項。

「這裡有監視器。」她喘著氣,低聲開口警告他:「你最好快點放開我。」

「我把它的訊號轉接了,它現在會不斷播放著十分鐘前的無人畫面,直到我們的人取消它。」

她為他鬆了口氣,卻同時感覺到,他撫著自己頸上急速跳動的脈動。

「你在這裡做什麼?」她吞嚥著口水,問。

「問問題的,應該是我。」鳳力剛有些惱,冷聲道:「我希望妳遵守遊戲規則。」

她閉上嘴。

「這是個陷阱嗎?妳是麥德羅派出來引誘紅眼的誘餌?」

「不是。」她否認。

「那妳跑回來做什麼?」他咬著牙問。

「你們失敗了,封青嵐和韓武麒被抓,肯恩還在這裡,我得回來,才能查出他們在哪裡,才能將他們救出來。」

「靠什麼?妳自己嗎?」

「不是。」她緊張的迅速解釋:「靠你,還有紅眼的人,和你們在麥德羅科技的臥底。」

「妳想靠我?」他沉默了兩秒才開口,語音怪異得像吞了顆鹵蛋:「所以妳才從我身邊逃走?」

他輕笑,但收緊了攬在她腰上的手臂,讓她清楚他有多惱火,瞇眼悄聲在她耳畔說:「親愛的,妳真的覺得我有那麼笨?」

「不。」夏雨吞嚥著口水,鳳力剛一點也不笨,他不是那種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男人,就因為不是,所以她才不敢事先和他商量,而是搶在他前頭採取行動。

但顯然,這件事,真的完全惹火他了。

掐抓在脖子上的大手,微微壓在她的頸動脈上,沒有很用力,但她知道,只要他想,就能輕易扭斷她的脖子。

她應該要因此感到害怕,他的聲音如此冷酷,憤怒這麼明顯,可是即便是現在,他這麼凶狠的箝抓著她,威脅著要扭斷她的脖子時,她還是難以想像,這個男人會傷害她。

她很清楚,他不是那種殘酷無情的殺手,他行事是有些不擇手段,可是他清楚界限在哪裡。他沒有殺了那兩個追她的男人,他確實從背後偷襲了,但他只打昏了他們,而不是為求方便,直接下手奪走他們的性命。

她應該要害怕的,卻丁點沒有。

她不怕他,就算有,也只是怕,他因她的作為痛恨她。

但這男人沒有,從一開始,就沒有 … …

不由自主的,她抬手,輕輕覆住他握在她頸項上那緊繃的大手,啞聲解釋。

「我逃走,是因為我知道你不會同意讓我回來,我也知道我若回來,你一定會曉得,你說過紅眼在這裡有臥底,我更知道,只有我回來,才能接近麥德羅,才能轉移他的注意--」

「妳瘋了嗎?麥德羅想殺妳?!」

惱怒的低咆,驀地在耳邊響起,她咬著唇,心口卻因為他不自覺展現的關心而顫抖發熱。

她忍著那莫名想哭的衝動,盡力淡漠的道:「他不會,麥德羅想要我回來,只要我回來,在他的控制之下,他就不需要除掉我。封青嵐說對了-件事,我擁有的知識和技術,太珍貴。核轉置的複製技術人才,是可以訓練的,那並不困難;但腦部外科手術,需要天分,無人可以取代的天分,而我不只有天分,還有經驗。」

「妳怎麼知道他不會因為妳的背叛而惱羞成怒,一時衝動的殺了妳?」

「他不會。」她眼眶微熱,吸了口氣,道:「他不會殺了我。」

「因為他智商一八○嗎?」那傢伙是個瘋子,好惡陰晴不定,他之前就已經派人追殺她了,他不懂她怎麼會如此天真。

男人的問話裡,隱含怒氣和譏諷。

他不信任她,但她清楚他依然關心,而如今,她需要他的信任,更需要他的合作。她知道他會追來,也早知道回來就必須交出這張牌,才能達到目的,但她不是最重要的,始終不是。

他想要救他的同伴,而她需要將肯恩帶出這裡,所以她開了口,緊縮著心,說出真相。

「不,他不會,是因為,他是我父親。」

他在那一秒僵住,「妳說什麼?」

「麥德羅是我父親。」

狗屎,他知道她還隱瞞了什麼,卻沒想到竟然是這個!

夏雨看著前方收拾得整整齊齊,乾淨得一塵不染的辦公室,臉色蒼白的吐出埋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換取他的信任,「愛莉,我母親以前是他的同伴,後來因為理念不合而分開,但她想要孩子,而麥德羅是她知道智商最高的人,所以她偷了他的精子,做了試管嬰兒。麥德羅知道這件事,所以才在我畢業時,跑來找我,他需要我,不只是因為技術,還因為,我是他唯一的一個孩子。」

她等待他鬆開她,厭惡她,或掐死她,但他沒有動。

她看不見他的表情,猜不出他的情緒,那真的很讓她害怕。

心,在胸中卜通卜通的跳著,有些痛。

夏雨舔著乾澀的唇,道:「他告訴我,他很高興找到我,我也很高興,我一直以為我是父不詳的孩子,我很高興自己在這世上還有親人,直到我發現他做了什麼事,才發現他要的也只是我的身體,而不是我。」

他還是沒有動。

「相信我,我並不比你們喜歡他。」她啞聲道:「我必須帶肯恩走,他是無辜的,我已經查出嵐姊和武哥在哪裡,但你得幫我先將他救出來,是他幫我查出他們在哪裡的。」

聽到這裡,終於身後的男人有了響應,問了一個問題:「他幫妳?我以為他被限制了行動?」

「他是。」喉頭,因他終於鬆口而緊縮著,她眨掉眼裡幾欲奪眶的淚水,解釋:「但克雷說服了麥德羅,拿他做實驗,讓他使用神行者,那是一個可以利用刺激腦部,激發潛能,讓人的意識自由出入計算機網絡--」

「我知道神行者是什麼。」他開口打斷她,問:「所以,妳要求他查出嵐姊和武哥在哪裡?」

她點頭,再道:「對,我昨天要求了他的幫忙,因為今天早上,他們會讓他使用神行者。他剛剛告訴我,封青嵐和韓武麒被關在 C 楝十二號房,肯恩給了我麥得羅最高等級的權限密碼,我剛剛已經將我自己加入了權限名單中,我一個人沒辦法帶他離開這裡,你幫我救他出去,我就帶你去找他們。」

「這是交換條件?」

「是你教我要懂得變通。」她說。

他再度沉默了下來,大手仍擱在她的喉嚨上,她能感覺他灼熱的氣息,噴在她臉上,感覺他的心跳,貼著她的背心,用力鼓動著。

「為什麼我該相信妳?」好半晌,他慢條斯理的再開口:「我怎麼知道,這不是另一個陷阱?」

「因為我說了實話。」她喉頭一哽,啞聲回答:「更因為,肯恩是無辜的,嵐姊和武哥也是--」

***

這個女人,真是讓人生氣!

過去幾天,她讓他牽腸掛肚,讓他失去冷靜,讓他為她感到害怕、憤怒,這個該死的、可惡的、太過聰明的女人,讓他幾乎為之發狂。

她揪住了他的心,深深的掐抓著。

女人應該是,關上了燈都是一樣的!

但她不一樣!該死的不一樣!

他沒有辦法把她只當成工作,無法放棄對她的感情,當他知道她竟然自投羅網回到麥德羅科技時,氣得摔壞了手機。

他應該要掐死這個瘋狂的女人,但卻他媽的捨不得。

收緊了手臂,他感覺著她的溫暖,和心跳,眼微瞇,忍不住將臉埋進她的頸窩,深呼吸。

真的是 … … 他媽的 … … 捨不得 … …

尤其當她就這樣安分的、安全的,有求於他的,待在他懷裡的時候。

天知道,就連她是麥德羅那白爛的女兒這件事,都無法消除他對她的感覺,只增加了更多的心疼。

媽的,這個答案,就是最後一塊拼圖,幾乎解釋了一切。

這就是她為什麼如此執著於要解救肯恩,為什麼能輕易從這裡離開,又為什麼還要冒險回來的原因。

麥德羅立刻就重新接納了她,因為她是他的女兒,擁有他的血緣,麥德羅將她當成另一種形式的備份,而且她也很清楚。

但她還是回來了,為了肯恩回來,為了嵐姊和武哥回來。

這個女人,實在是堅強的讓人火大,又這麼可惡的惹人憐愛--

他想用力搖晃她,更想將她緊擁在懷中。

說來說去,她想的除了肯恩,就是嵐姊武哥,這女人完全沒想到自身安危,沒想到他會有多擔心恐懼,他不敢相信她竟然還有臉和他開交換條件。

她對他的信任度,實在低到了某種極限,或許根本趨近於零。

真他媽的!

那讓他莫名惱怒,忍不住輕咬著她的耳朵,懷中的女人瑟縮輕顫著,可惡的牽動著他的心,他不禁嘎啞開口低咒。

「妳他媽的一定是我的報應 … … 」

說著,他抬高她的下巴,屈服於自身的慾望,低頭親吻蹂躪她粉嫩的唇。

狠狠的、用力的,佔據著她的唇舌,懲罰她的逃跑。

她在他懷中顫抖,但沒有掙扎,沒有推開他。

非但沒有,反而更加貼近,像是如他一般渴望,同他那般想念。

他硬了起來,灼熱的慾望,不聽話的隔著層層衣褲,抵著她柔軟的臀摩擦,他將她攬得更緊,抬得更高。

小小聲的嚶嚀,響起。

慾望在燒灼、沸騰,他差一點就失去了理智,不顧一切的將她壓在牆上,佔有她,提醒她,讓她再一次成為他的。

但那並沒有辦法解決問題,而且他沒有時間,真的沒有。

該死,他需要更多的時間。

在心中低咒一聲,他拉回神智,鬆開了她,粗喘的諷刺道:「妳他媽的應該更信任我的,那樣會省下很多麻煩。」

她面紅耳赤的退開來,神色倉皇、羞窘的回頭看他,抬手遮撫著因他的蹂躪而濕潤微腫的紅唇。

他沒好氣的瞪著她,當著她的面,打開掛在耳上的隱藏式耳機麥克風,道:「大鳥收割,準備展翅。」

「收到。」男人帶笑的語音,從耳機裡傳來,「小鳥已上架,出貨中。」

她瞪大了眼,一臉茫然。

他上前,抓著她的手肘,打開門,「走吧,妳得和我離開這裡。」

「等等,我得先拿電動車的鑰匙。」她緊張的說。

「我們不需要那個。」他開口。

她愣了一下,但還是順從的讓他推出了門。

他知道她以為他要和她先去救肯恩,他沒有解開她的誤會,只是走在她身後,跟著她一起下了樓,當她要繼續前往地下室時,他上前扶住她的腰,警告她。

「不是這邊。」他帶著她走出樓梯間,前往大門。

「可是肯恩--」她試著抗拒了一下,但害怕監視器裡的人會察覺不對,只能順著他。

去他媽的肯恩!

他很想這樣說,但他只道:「我會處理。」

雖然如此,她仍覺不安,低聲道:「我不能將他丟在這裡。」

「妳真的一點也不相信我,對不對?」他額上青筋微微浮起,眼微瞇。

「我相信你,但是--」

「繼續走。」他打斷她的話,下顎緊繃,冷聲開口:「否則我會扛著妳出去。」

她眼裡浮現惱怒,繼續往前走,但依然忍不住道:「至少告訴我你的計劃。」他眼一瞇,皮笑肉不笑的開口:「博士,妳要嘛閉上嘴,要嘛乾脆叫警衛來抓我,說真的,我並不會太介意。」

他不介意,但她介意!

夏雨為之氣結,她並不想讓他被逮到,她可不希望要救的人又多出一個,更不希望他被當成另一個活體實驗品!

老天,光是想,她就覺得難以忍受。

她不想要他被關起來,不想看他日漸消瘦,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這個男人需要活在遼闊的天地之中,她知道,若他被關住,不用三天,他就會因為失去自由而發瘋。

夏雨清楚感覺到,走在身旁的男人的不爽和火大,她不希望再火上加油,只能閉上嘴,走出大廳門口,往停車場走去。

但他又阻止了她。

「走這裡。」力剛說。

她停下了腳步,瞪著他,「那裡是大門,出去之後只通往海濱宿舍和港口,不是 C 楝。」

「我知道。」他半推著她繼續往前走。

「繼續走,警衛在看我們了。」逼不得已,她只好再往前走,「你到底在想什麼,武哥和嵐姊還在 C 楝--」

「我想妳信任我,妳懂信任怎麼寫嗎?還是需要我一筆一畫的教妳?」

她僵住,被他話語裡的嘲諷刺了一下,忍不住辯駁:「我當然知道。」

「但妳不懂。」他輕哼一聲。

她臉色蒼白的道:「信任是雙向的。」

「沒錯,信任是雙向的。」他點頭同意,看著她,說:「我相信妳,所以我才會冒著生命危險,來這裡找妳。」

心頭,驀然一悸。

他微側著頭,面無表情的看著她,說出實話:「現在,我要走出去,搭船離開。」

聞言,她臉上血色盡失,止步脫口:「你不是來救人的?」

「我是。」他歎了口氣,只能跟著停下腳步,回身看著她,坦言道:「來救妳。」

夏雨一愣,眨了眨眼。

力剛沒好氣的看著她,說:「我說過,我們會將肯恩救出來,但妳不相信。武哥和嵐姊是故意被抓的,他們會和我們的人送肯恩出來,我則負責帶妳出去。」

「可是我聽到--」

「我知道妳聽到什麼,但妳沒聽全,這主意是嵐姊的計劃,她沒有經過我們的同意就做了。」他諷刺的扯著嘴角,說:「她這麼做,風險很大,但那是最快能到這裡的方法,如果妳那天先來和我求證,而不是轉身逃走,跑回來自投羅網,我就會告訴妳這個計劃,阿浪要我瞞妳,可我不想,因為我相信妳會不高興,但最終仍會同意。」

「什麼?」她無法置信的瞪著那個將兩手插在白袍口袋裡的男人。

「妳可以回頭,去確認我們的人有沒有救出肯恩。」

他黑瞳一黯,凝視著她,道:「或者,妳也可以相信我,和我一起走出那扇大門,安全的上船離開。」

她屏住氣息,啞口無言的看著他,只覺得暈眩。

這個男人,在要求她的信任,完全無條件的信任。

可是,肯恩還在身後,他還在那個房間,被綁在床上,她剛剛才從那裡出來,他還在那裡,她知道,她才握住了他的手,才承諾不會拋下他。

她很清楚這個地方的保全系統,所有的理智都告訴她,就算有紅眼的臥底幫忙,他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不引起任何騷動、不造成任何破壞,就破解麥德羅科技複雜的安全系統,將肯恩救出來,送出這個地方。

那麼,她該如何相信眼前這個男人?如何能違背自己的諾言?

海風,颯颯而來,揚起他的黑髮和白袍。

他英俊的面容,在暗夜街燈下緊繃著,顯得莫名陰鬱森冷。

夏雨喉嚨發乾,心跳加快,毛孔因為緊張而收縮。

她如何能夠信任他?

眼前女人的沉默,讓力剛握緊了藏在白袍口袋裡的拳頭。

他以為,那一晚,他和她有了默契,他原本還懷抱希望,以為是她誤會了一切所以才離開,但現在看來,那真的只是他的一相情願。

心頭,又一陣抽痛,他輕扯嘴角,苦笑著,他不應該測試她,但他忍不住,他想知道,他該死的希望她能信任他。

全心全意的信任他。

如今看來,顯然她還是做不到。

深吸口氣,他才要咬牙發狠上前,冒著引起騷動的風險,強行將她扛出門口帶上船,但他還沒動,她已經動了。

有那麼短短的一剎,他以為她要轉身回去,離開他。

但那個女人沒有這麼做,她沒有轉身,只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直視著他,緩緩舉步來到他面前。

他屏息的低著頭,看著那個老是從他身邊逃走的女人。

「我相信你,你知道我相信。」那些字句,輕輕的飄散在風裡,他卻連一個也不敢漏掉。

他瞧著她,聽到自己的心跳,大聲得有若雷嗚。

夏雨仰望著他,沙啞的重申:「我相信你,所以我才回來,我知道你會來。」

理智告訴她,她不應該相信他,她應該要查證,回頭去確認,但她確實相信,相信他說的話,相信他這個人。

「我相信你,全心全意。」隨著她輕柔但堅定的話語,緩緩的,他黝黑臉龐上,那雙黑得發亮的眼,彎成了新月,先是一點點微彎,然後更多、更彎,而那原本緊抿成一直線的嘴角,也慢慢上揚,漸漸的勾出了一抹動人心弦的微笑。

「謝謝妳。」他說。

那抹真心的笑,如此溫柔,如此亮麗,深深的、重重的刻印上了心。

她喉頭緊縮,心跳坪然。

他凝望著她,嘴角噙著笑,道:「我很想吻妳,但大門的警衛還在看,所以讓我們快點離開這裡,以免我做出更愚蠢的事,好嗎?」

她眨了眨眼,無法克制的微微紅了臉。

「我喜歡妳為我臉紅。」力剛心情愉快的轉過身,帶頭繼續朝大門走去,「如果大門警衛覺得奇怪,就說妳剛在健身房運動完。」

「我沒有運動的習慣。」她注意到,他又開始開玩笑了,那奇異的,讓她心頭微微發熱。

「妳應該要有。」他邁開腳步,口氣愉悅的說:「要活就要動,每個人都應該要有運動的習慣。」

她沒有理睬他的評論,只快步跟上他,提議:「或許你應該要讓我走前面,你是陌生的面孔。」

「我不是,大門警衛剛剛看過我,我和麥德羅一起進來的。」

「你什麼?」她嚇了一跳。

「我忘了和妳說嗎?我是麥德羅科技挖角來的科學家,剛剛出爐,燒燙燙、熱騰騰,保證新鮮。」他說著轉過頭,抬起手,和持槍戒備的警衛微笑,揚聲打著招呼,「嗨,尼克,晚安。」

「博士,晚安。」警衛和他招手,回以微笑,然後順便和她點了下頭,「晚安。」

「晚安。」她愣了一下,反射性的點頭應聲。

她才要掏出自己的卡片,但身旁的男人,已經早一步掏出了芯片卡,在安全系統上刷了一下。

嗶嗶兩聲,大門立即往旁滑開。

微涼的海風,迎面而來。

他收起卡片,回頭對她微微一笑,輕而易舉、光明正大的走出了大門。

她簡直不敢相信,他竟然如此簡單的就能進出這個警衛森嚴的地方。

「你哪來的卡片?」她走在他身邊,悄聲問。

「當然是麥德羅親自給我的。」他帶著她往海邊的碼頭走去。

「你瘋了嗎?」她為他的莽撞,冒了一身冷汗,生氣的說:「他不是笨蛋,你很可能會被他發現你是假冒的!」

「妳說得沒錯。」他點頭同意,然後瞄了她一眼,「妳那麼生氣,是因為擔心我嗎?」

她的回答是一記惱怒的瞪眼。

「很好。」他微笑,神色自若的道:「記住這個讓妳火大得想踹我一屁股的感覺,然後再乘以十倍,不對,或許一百倍,那大概就是我這幾天對妳的觀感。」

「你 … … 」夏雨一愣,瞧著他,心頭又一熱。

「妳這女人,真的很欠教訓,其實最近這兩天,我不是很能分辨,等我找到妳之後,是比較想脫掉妳的褲子,好好打紅妳可愛的小屁股,懲罰妳的自以為是,還是把妳關在房間裡,當成我的禁臠,和妳做愛做到精盡人亡。」

她瞬間紅了臉,低聲警告道:「你可不可以正經一點?」

「不可以。」他甜甜一笑,故意道:「如果妳沒有先把我搞瘋掉,我就會是正常的。」

「我才沒!」

「妳有。」他踏上了碼頭,回過頭,意味深長的看著她,笑著道:「妳他媽的完全把我搞瘋了。」

看著那個笑意盎然的男人,夏雨張開嘴,卻半天說不出話來,只有心在胸中奔騰狂跳。

這算是 … … 告白嗎?

碼頭上,有另一座檢查哨,幾名荷槍的警衛就站在那裡,看著兩人。

有人會在這種地方、這種時機,開這種玩笑嗎?

她搞不清楚他說的是實話還是假話,無法分辨他究竟是不是在開玩笑。

她傻傻的瞪著他,還無法回神,他已經伸手扶著她的後腰,催促她上前。

「寶貝,把妳的嘴巴閉起來,繼續前進,妳看起來好像青蛙,蒼蠅都要飛進去了。」

他調侃的話語,讓她尷尬的閉上了嘴,被迫移動腳步,跟著他前進,但腦袋還是一片混亂。

她想和他把話問清楚,但兩人已經到了檢查哨,她好不容易才鎮定下來,跟著他一起,再次出示卡片和證件,讓人檢查。

警衛仔細檢查核對著,正當他按下了開門鍵,準備點頭要讓他們通行時,身後傳來車子的聲音。

她聞聲回頭,看見車上坐著一位金髮藍眼的俊美青年,一瞬間,嚇得一顆心差點跳出來。

是麥德羅。

恐懼爬上了脊髓,如蛛網般裹住了心,她反射性的上前一步,擋到了他面前,站在鳳力剛和那個男人之間。

「別說話,讓我應付他。」她低聲警告他,原以為他會抗議,誰知他卻只低頭悄聲道:「告訴我,小擔心,既然妳相信我,那麼妳逃走只是因為妳覺得我不會讓妳回來,還是妳認為我不可能愛上麥德羅的女兒?」

她呆住,以為自己聽錯,忍不住回頭看他,但那個男人沒有乖乖站在那裡,他只是笑著丟下了這個問題,趁她腦袋裡一片空白,還未來得及回神之際,直接朝麥德羅迎了上去。

不--

她差點叫出聲音來,心驚膽跳的快步上前,試圖趕在他前面,但還是慢了一步。

他主動替麥德羅打開車門,微笑道:「晚安,博士。」

麥德羅下了車,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那真是讓人恐懼的一瞬間。

在那一秒,她只覺頭皮發麻、手腳冰冷,五臟六腑全糾結成了一團,害怕麥德羅已經發現他是假冒的,害怕自己會失去他,而這一次,她真的無法確定,她還有辦法在麥德羅面前,把冷靜的面具掛在臉上。

就在這時,麥德羅將視線從他身上,移到了她身上。

他盯著她瞧,用那雙冰冷的藍瞳,打量著她。

她在他面前停下腳步,站在力剛身邊,極力維持著表情如常,不敢讓他看出她的思緒與情感,跟著幾乎在那瞬間,她察覺到不對,有種奇怪的違和感,莫名浮現。

這個男人的眼裡,沒有曲折的狡黠,俊美的臉上,也無虛偽的微笑。

突兀的感覺,在心頭一跳。

在她眼中興起困惑的剎那,他朝她點了下頭,道:「我想出海兜兜風,妳一起來吧。」

說著,沒等她開口,他就朝檢查哨走去,看見麥德羅本人,檢查哨的大門,瞬間就被人打開。

她錯愕的看著他,然後發現車上陸續下來了四個人,其中一個,是被人抱了下來的,他們讓他坐到了輪椅上,那不是別人,是肯恩。

夏雨瞪大了眼,無法相信自己親眼所見。

但那確實是肯恩,他雖然虛弱,還戴著氧氣罩,但兩眼炯炯有神,意識清楚的看著她。

那麼多年來,她第一次,在他眼裡,看見希望如火焰般燃燒著。

一時之間,胸口湧現一陣難以言喻的激動,她無法斷定發生了什麼事,沒有辦法確定,眼前的情勢,她只能匆忙看向鳳力剛。

他正和另外三個人說話,一個是克雷,另一個則是克雷的小組人員,還有一個是麥德羅的貼身保全。

然後克雷的小組人員,推著肯恩上前,經過了她身邊。

克雷本人,則走在一旁,然後她注意到,當他和她對上眼時,那向來厭惡她的博士,竟然對她微笑,朝她眨了一下眼。

她再次愣住,下一秒,鳳力剛已經關上了車門,回到了她身邊,攬著她的腰,衝著她微笑。

「來吧,寶貝,別傻站著,船馬上就要開了。」

恐懼,仍佔據著她的心。

他的嘴角掛著笑,但他的眼神,堅定而溫柔。

她想開口問清楚,可此時此刻,那並不明智,而她信任他,真的信任。

就在那一秒,她發現,這男人不知在何時,竟已經穿越了她重重的防衛,在她心中,紮了根。

她看著這笑容可掬的男人,還是搞不清楚狀況,可她不再有任何遲疑,就算他要她跟著走入火坑,她也願意冒險跟隨。

所以,她緊閉著她的嘴,沒再多加發問,只在他的帶領下,她跟著眼前那一票神奇又弔詭的隊伍,通過了檢查哨,上了船。

出海。
作者: f095    時間: 2010-11-12 04:22 PM

本帖最後由 f095 於 2010-11-12 04:24 PM 編輯

第十二章

她才剛踏上甲板,還沒完全站穩,船就開了。

十分鐘後,他們在外海從小遊艇,換到了一艘遠洋漁船上,那些男人動作利落,迅速的卸去臉上的特殊化妝,脫去了整齊乾淨的衣褲,換上沾滿了魚腥味的舊衣服。

眨眼間,他們全都變成了結實黝黑的漁夫。

她有些傻眼,然後最後一個人,利落的從遊艇上跳了過來。

那是克雷的助手,她看著那名助手,拔去了頭上的面具頭套,對她微笑。

「嗨。」

老天。

那位助手,不是別人,是封青嵐。

她呆滯的看著那個女人一邊脫去綁在胸口上的束縛,一邊對著船長室的男人吆喝著,「伊拉帕,你還有三分鐘,需要我幫忙開船嗎?」

「不需要!」幾乎在同時,周圍所有的男人全部抬起了頭,異口同聲的開口回答。

「帕哥可以的。」

「沒錯,他可以。」

「嵐姊,妳好好休息就行了,真的。」

反對封青嵐開船的聲音,此起彼落,封青嵐翻了個白眼。

然後出乎夏雨意料之外,一個精壯結實的男人擰著眉,開始責備她。

「嵐姊,妳這次真的太超過了--」

當第一個男人開始起了頭,另一個就跟著開口,惱火的指責與抱怨,接二連三的出現。

「阿浪說得沒錯,妳太超過了--」

「我們並沒有同意這個主意--」

「這招太危險了--」

「紅眼是一個團隊,不時興個人式的英雄主義--」

到了最後,甚至連那位麥德羅,都擰著眉,冷聲開了口。

「而且妳懷孕了,不該冒險,孕婦應該要待在家裡,好好休息。」

除了很早就聰明的遠離甲板戰場的韓武麒之外,所有的男人聽聞這句紛紛點頭,但很不幸的,這句話明顯惹火了眼前這位大姊頭,封青嵐眼角一抽,腳跟一旋,拉著她就往船艙裡走。

夏雨注意到,她在下樓時,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看起來像遙控器的東西,按了一下。

砰!

轟然的爆炸聲,突然響起,船身輕微的搖晃了一下,她聽到巨大的水聲嘩啦響起,幾乎在同時,甲板上的男人們紛紛咒罵出聲。

她緊握著扶手,有些驚慌的脫口:「怎麼回事?」

「沒什麼。」封青嵐回首,甜甜一笑,「只是我提早把那艘遊艇炸了,讓海水消消那些大男人的火氣。」

***

肯恩是最優先被送進船艙裡休息的。

她進去看他時,看見了曾劍南,他告訴她,麥德羅科技的人,替肯恩施打的藥劑起了作用,他已經睡著了。

雖然如此,她還是在他床邊坐下,握著他的手,陪了他一陣子。

即便他就在眼前,被她握在手裡,她還是不敢相信,紅眼的人真的辦到了,真的將他救了出來。

胸臆中,某種東西梗在那裡,她強忍住,卻無法阻止眼眶微紅。

阿南低聲和她研究討論了一下肯恩的狀況,兩人互相交換意見,當她忍不住打了個小小的呵欠時,他命令她去休息。

「快去睡,妳已經忙了一整天,而我睡了一整天,我會照顧他的。」阿南微笑,趕她出門,「回妳的艙房去睡吧,剩下的,我們明天早上再討論。」

她沒有力氣和他爭辯,也知道要好好睡一覺,頭腦才會夠清楚,所以她順從了他。

但才走出門,她就看見麥德羅站在狹隘的通道裡,那個男人已經換掉了身上的衣服,和其它人一樣,穿著普通老舊,洗到泛白的 T 恤,和寬鬆容易活動的褲子。

她被嚇得心跳差點再次暫停。

「我是屠震。」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他淡淡開口:「不是麥德羅。」

夏雨緊張的瞪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雖然早已猜了出來,也聽到他的證實,她還是無法消除每次面對這張臉的恐懼。

因為他的提醒,她才發現他和麥德羅雖然很像,但不一樣。

他和肯恩也不一樣。

他比較壯,金髮被染成了黑色,瞳孔也是黑的。

她看著他的黑髮,多停留了一秒,她記得他之前明明是金髮藍眼。

「剛剛,我戴了假髮。」他從她的眼裡看出疑問,解釋。

現在,她看出更多的不同了,他年紀比肯恩大,更健康、更強壯、更高大,少了斯文的衣著掩飾,改變了髮色和瞳孔顏色,他看起來幾乎像是另一個人。

很像,但不一樣,氣質完全不一樣。

雖然不一樣,可是容貌還是太像了,像得讓她心頭緊縮,寒顫順著脊髓,爬上了後腦,然後那一秒,她領悟了一件事,血色緩緩從她臉上消失。

「肯恩不是第一個 … … 你才是 … … 」

那個俊美的男人眼角一抽,沒有否認,只道:「妳不知道我的存在。」

她喉嚨發乾,瞳孔收縮,承認:「我不知道。」

「那其它的呢?」他再問。

「其它?」她一愣。

「對,其它!」他逼上前來,抓住了她的手臂,防止她逃走。

「妳知道嗎?他做了多少個?藏了多少個?」他一臉陰狠,那冷酷的質問,含著陳年的積怨與憤怒,他所問的每一個問題,都像巴掌,狠狠的打到她臉上,讓她痛得為之瑟縮。

「他將他們關在哪裡?在什麼地方?」

那些問題,如連珠炮般打來,急促而尖銳,她很想躲,很想逃開,但她不能,就算他沒抓著她,她也不能逃,無法逃。

她得回答他的問題,必須回答他的問題,但他掐抓在她手臂上的手,是如此用力。

「啊 … … 放開我 … … 」她痛得輕喘出聲,反射性抽手。

可她的抗拒,讓他誤以為她要閃躲逃離,抓握的力道更加用力,幾乎像是要捏碎了她的骨頭。

疼痛,讓臉色發白,讓淚水幾欲奪眶,她瞪大了眼,震懾的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低下頭,逼到她眼前,憤恨的追問:「除了肯恩,還有多少個和我一樣的--」

「阿震!」

正當她張開嘴,試圖要回答他時,一聲斥喝,從旁傳來。

她抖顫的看見鳳力剛,快步從另一邊走來,問:「你在做什麼?」

幾乎在那瞬間,她才有辦法呼吸,不禁朝鳳力剛靠近,當他伸手握住她時,她自然而然的回握,尋求他的力量與支持,但屠震仍抓握著她另一隻手臂,緊抓不放。

「只是問她一點問題。」屠震抿著唇,瞇眼回答。

「你弄痛她了。」鳳力剛看著他,微笑出言提醒,兼警告:「放開她。」

這句話,讓他看向自己抓在她手臂上的手,然後再次對上她因疼痛淚濕的眼,似乎在這時,那個男人才發現自己有多用力。

他瞬間放鬆了力道,但還是沒有鬆手,只是瞪著她。

「阿震,把你的手放開。」鳳力剛開口再說,聲音比之前更冷,警告的意味更深。

「桃花應該教過你,什麼叫禮貌。」

這一句,讓屠震一僵,眼角抽緊,雖然看得出來他不是很甘願,但眼前的男人,緩緩的放開她,收回了手,只是他雖然收了手,卻仍一臉冷的杵在原地,沒有讓開。

兩個男人,就這樣一左一右的將她夾在中間,僵持著。

緊繃的氛圍,瀰漫充塞在空氣中,讓她難以呼吸。

見他不動,力剛開口再催促:「很晚了,你應該回你的房間睡覺,有什麼問題,明天再問。」

屠震還是沒有動,臉色奇差無比。

鳳力剛嘴角笑容微僵,感覺到他的不爽和隱隱加深的怒氣,她連忙在他再次開口前,收緊和他交扣緊握的手。

那讓他看了她一眼。

「不要。」

她無聲要求,沒有開口。

只一眼而已,很神奇的,他竟然懂了她的意思,他挑起眉,然後妥協,在那瞬間,閉上了嘴。

那,讓她心頭驀然再一顫。

他眼裡,染上了一點溫柔,那給了她勇氣,她吸了口氣,收回視線,轉過頭,看著左邊那個年輕的男人,她欠他一個答案。

她的手臂,還在隱隱作痛,但那只代表,他有多麼在乎這件事。

她不怪他,而且她清楚,這個人有權知道,麥德羅做了什麼。

所以,她開口,告訴他,自己所知道的。

「沒有了。」夏雨聽見自己的聲音,也在同時,看見他眼中的不信。

她看著他,瘖啞的道:「就我所知,目前還沒有,第三個。」

「怎麼可能?」鳳力剛一愣,問:「他不是在販賣複製人?」

她看他一眼,回道:「複製的技術並不複雜,隨便一個大學生經過指導,加上適當的器具,都能做到,那就和做試管嬰兒差不多。」

「人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含有我們之所以為人的基因。」夏雨拉回視線,瞧著屠震,解釋:「但若要複製出一個成年人的複製人,就得以核轉置的技術,用成年人的成熟單細胞,取出細胞核,將本體成熟的細胞核置入另一個被取出核的卵細胞中,用電擊讓它們融合,再以化學方法,啟動細胞分裂,並讓其成長為胚胎。」

偌大的漁船,在大海中搖晃,狹隘的廊道中,只有她的聲音輕響。

「這和精子與卵子結合的胚胎,完全不同。這個階段,不是那麼簡單容易,這種人為強制重新將已經成熟的細胞,再次程序化的過程時間太短,很容易讓基因表面出現瑕疵,所以就算在這個階段很幸運的成功了,胚胎順利成長為個體,被複製出來的人,也會因為基因瑕疵而有問題,大部分的人,身體上會有缺陷,無法存活太久。」

她小心的挑選字句,和屠震解釋。

夏雨注意到,他眼裡沒有疑惑,這個人清楚她在說什麼,忽然間,她瞭解到,他其實很清楚這整件事的過程,這個叫屠震的男人,曾經仔細研究過,什麼叫做複製,也知道什麼叫做基因瑕疵。

在那一秒,一個念頭閃過,她強行壓下,只繼續鎮定的說。

「你想得沒錯,麥德羅不只做了你和肯恩,他將這整件事,取名叫繁星計劃。」

看著那個陰鬱的男人,夏雨道:「取名繁星,是因為,他根本無法完全控制這整件事,他沒有辦法確定,誰能撐過來,誰沒辦法,他只是讓手下的人,大量的去做這件事,當你在野地裡撒出一把種子,總會有一兩個健康的撐下來。」

聞言,屠震一僵。

「我後來才發現,他做的不是科學,是賭博。」她看著他,告訴他:「你和肯恩,是個奇跡,沒有別的了。」

就算曾經有,也都死了。

這是她沒有說出口的話,但他們全都清楚曉得。

狹隘的艙廊裡,一片沉寂。

「妳確定 … … 」屠震下顎緊繃,沙啞的開口:「他在肯恩之後,沒有再試?」

她舔著乾澀的唇,再道:「有,但沒有成功的,你看到肯恩現在的狀況了,麥德羅在十幾二十年前受了傷,變成了殘廢,無法親自做實驗,克雷在他的指導下試過很多次,但只有肯恩意外的成功了。那是意外,而不是科學,因為他們無法用同樣的程序,重複做出一樣的結果。他後來對外宣傳的複製技術,其實只是和我一樣的試管嬰兒,他們製造那些孩子,挑選基因和本體相近的,出生後確定不會和本體出現排斥反應,就養大他們,再出賣他們的器官。」

說到這裡,她感覺暈眩想吐,恍惚中,又看到那些無辜死去的孩子。

「健康的,就留下來,養大,等著被宰割;不健康的,就安樂死,或者 … … 拿來做活體 … … 」

「妳怎麼能忍受這種事情?」屠震憤恨的聲音,再次響起。

那殘酷的質問,如刀一般,狠狠戳在她心上,讓她搖搖欲墜。

夏雨張嘴欲辯,卻找不到聲音,但身後的男人,扶住了她,替她開了口。

「她就是不能。」鳳力剛沒好氣的瞪著那臭小子,道:「所以才會在這裡。」

這個男人支撐著她,不只用身體,也用心。

熱淚蓄積在眼眶,她心口緊縮著,強迫自己繼續站著,面對臉色難看的屠震,張嘴道:「一開始,我並不知道,知道後,我也無力改變,直到現在 … … 我並不 … … 並不以我的愚昧和盲從為榮,我只想要修正錯誤 … … 」

「但現在,他有了身體。」屠震指出這個事實。

她瑟縮了一下,但身旁的男人,更加握緊了她的手。

深深的,她再吸一口氣,啞聲道:「在那個當下,我只想得出這種方法,那是唯一 … … 能讓肯恩活下去的方式 … … 」

屠震知道她說的是對的,這個女人只有一個人,她盡力保全了肯恩,即便那違反了肯恩的意志。

她若沒這麼做,麥德羅一樣會換身體,把老舊殘破的身體拋棄,讓肯恩直接死去。

他無法認同她,但也無法僧恨她。

走廊上昏黃的燈光,映照在她蒼白的臉上,他握緊了拳頭,再問了一個他其實也知道答案的問題。

「他會重新再開始試,對不對?」

他沒有講清楚,但她知道他在問什麼,現在麥德羅雖然有了健康的身體,但一個,是不夠的,對那個男人來說,永遠不夠,畢竟備份永遠不嫌多。

夏雨鼓起勇氣,看著屠震,和他承認:「對。」

屠震沉默著,表情緊繃。

她以為這個男人會再次責怪她,但他沒有,只是開口問。

「妳打算將肯恩和他換回來?」

「對。」她點頭。

他神色陰鬱的看著她,然後深吸了口氣,點頭,輕輕吐出一個字。「好。」

說完,他退了一步,跟著終於轉身走開,消失在廊道盡頭的黑暗之中。

直到他完全消失,那伴隨著他而來的無形龐大壓力,才跟著消散。

幾乎在同時,她感覺雙腿一軟,一時間,有些不穩,但一隻鐵臂撐住了她,將她摟進溫暖的懷抱裡,再順勢將她抱了起來。

夏雨攀著那男人強壯的肩頸,喉頭緊縮。

她應該要抗議,但她沒有力氣,而且她需要他,她哽咽的閉上眼,將小臉埋進他的頸窩,將他熟悉的味道,吸入心肺之中,終於和自己承認。

她需要他 … … 很需要他 … …

***

一月盈然,懸在闐黑無垠的深海之上,輕輕掛在堆高的雲邊。

柔軟的月光,替遠處海上的雲,鑲了淡淡的銀邊。

鳳力剛將她抱上了甲板,讓她呼吸新鮮空氣。

在快速行駛了幾個小時之後,開船的人已經放慢了船速,讓這艘遠洋漁船,在平穩的海面上,緩緩前行。

除了基本的兩三盞燈火微亮,甲板上的燈都被關掉了,不再和之前那般,通明如白晝。

他抱著她,坐在船側的木箱和魚網及浮球之間,一個不會太亮,也不會引人注意的地方。

懷中的女人,將小臉埋在他肩頭緊攀著他、依靠著他,無聲掉淚,那熱燙的液體,浸濕了他的肩頭,灼燒著他的胸膛,讓他心口緊縮抽痛。

明明平常舌粲蓮花,但此時此刻,他卻找不到任何足以安慰她的話語,所有安慰的字句,在這個時候,都像是笨拙的言語,都莫名多餘。

所以,他沒有開口,只是沉默的擁抱著她,撫著她柔細的發,撫著她在這幾日,變得更加削瘦的肩頭,憐惜的輕輕揉撫她被那小王八蛋抓紅的手臂。

在剛剛某個瞬間,他真的很想痛扁阿震一頓。

但他知道他的苦、他的恨、他的痛,紅眼的每一個人,都知道。

雖然知道,他在那一秒,在看見阿震傷害她的那個瞬間,他還是差點忍不住想痛毆他。

那小子明明知道她是無辜的,但他太急著想得到答案,才會失去了理智,對她動手。

他清楚這一點,所以才勉強忍住了扁他的衝動。

真他媽的。

滾燙的熱淚,又滑落一串,在他胸膛上蜿蜓烙印,他心疼的收緊長臂,親吻她的額際,無聲安慰著。

不知何時,伊拉帕將船停了下來,下了錨。

海浪輕輕拍打著船身,船體如搖籃般,緩緩晃蕩著。

清涼的海風,微鹹,拂過夏雨淚濕的臉。

他的心跳,在她耳畔反覆輕響。

那規律的節奏,讓人莫名心安,他無聲的安慰,撫平了些許的痛。

她微側著臉,靠在他肩上,看著這個男人,把玩著她擱在他肩膀上的手指,愛撫著、摩挲著,然後和她十指緊扣。

那奇異的,暖了心。

「那些孩子 … … 」她看著他和自己交握的手,沙啞哽咽的道:「他們多數 … … 都虛弱得活不過幼兒時期 … … 」

恐懼,輕輕攀在心上。

她等著他鬆開手,疏離她。

可是他只是繼續握著,以拇指撫著她的。

她張嘴,繼續:「當我 … … 發現那個宛如人體製造工廠的地方,發現那個男人做了什麼,我才驚覺自己有多麼盲目,多麼愚蠢 … … 」

他繼續握著她的手,溫暖的唇瓣,停在她的太陽穴上,沒有離開。

那,讓她鼻酸。

她悄聲的、抖顫的,含著淚,吐出斷續的字句,和他告白。

「我學醫,並不是為了要 … … 切割人體 … … 販賣器官 … … 我學醫是想要救人 … … 或許我有些自大、傲慢 … … 但 … … 我真的不知道 … … 」她哽咽的解釋,迫切需要他相信自己,「我不知道 … … 」

力剛感覺到她小小的手,緊攀著他的脖子,柔軟的身軀微微緊繃,她的忐忑和委屈是如此明顯,她擔心他不相信她。

「嗯。」他輕擁著這愛膽心的小女人,心疼的,再印下一吻。

「我知道。」兩人一起逃亡的那幾夜,這女人在惡夢中,都會一再反覆同樣的,如誓言般的夢囈,他好奇去查,才發現她說的,是希波克拉底的誓言,那是習醫者,最初也最終的銘誓,她一直沒有忘掉,她始終記得,醫者之心。

「我知道。」他溫柔的看著她,沙啞但堅定的重複著:「我知道妳沒有,妳沒有違背妳的誓言。」

他的信任,讓夏雨心一顫,淚又滿,濕了眼,如泉湧出,落下。

她不由自主,收緊了手,將淚濕的臉又埋進他肩頭。

天啊,他真的很希望她別再哭了。

他寧願她大吵大鬧,對他生氣,甚至毆打他也沒問題,就是不要再哭了,他覺得自己的心臟一再被擠壓,縮了又縮,縮了再縮,都快缺氧了。

終於,這個頑強的女人,來到他身邊,走入他懷中,學會信任他、依賴他,將她的脆弱,赤裸裸的展示給他看,但他真想自己可以早一點認識她,早一點將她納入羽翼之下,讓她不需要面對那些可怕的抉擇,承受那些苦痛。

和她相處越久,對這女人的憐惜和難以言明的感情,只越積越多,多得快淹沒了他。

「妳知道,我現在有一點點害怕。」他喃喃開口。

她感到困惑,抬起淚眼。

「怕被淹死。」他等到她看著自己了,對上視線了,才以拇指溫柔撫去她小臉上的淚,苦笑輕言:「我不太會游泳,對這件事很不拿手。」

有那麼一秒,她搞不清楚他為什麼忽然說起這個,他扯著嘴角,但眼中沒有笑意,只有無盡的疼惜與柔情。

然後,才意識到,他說的,不是海,是淚。

她的淚。

「我真的 … … 」

他凝望著她,緩慢而沙啞的說著,然後他微微低下頭,舔去她臉上那又苦又鹹的淚水。

夏雨愣住,屏息。

「真的 … … 」

那熱燙溫柔的唇舌,一次,又一次,舔吻著她的淚。

「很害怕 … … 」

沙啞的嗓音,圍繞著她,訴說著他的擔憂,撼動溫暖著她的心。

他最後一個吻,落在她眼皮上,小小聲的懇求。

「所以,別再下雨了,好嗎?」

男人的眉心,出現了小小的紋路。

那表情,多無辜,就像小狗,但那不是這個男人裝出來的,他看起來,真的很困擾,甚至是憂慮的。

因為她。

心,渴望的抖;疑惑,湧出口。

「為 … … 為什麼?」

他將她的手拉到唇邊,再印下一吻,反問;「什麼為什麼?」

那個吻,提醒了她,那一夜無聲的承諾。

指節,因他的吻,暖熱了起來,奇異的麻癢,順著血管神經,爬上心頭,那一秒,她幾乎以為全身的骨頭都被那個吻,融化了。

但,還是忐忑。

那夜,真是承諾?

「那個男人,就像是惡魔,你如何還能 … … 」她瘖啞開口,卻無法將問題問完。

可是,他已經懂。

力剛凝視著她的淚眼,啞聲替她問完。

「愛妳?」

那個字眼,讓她為之輕顫,幾乎不敢相信,又莫名渴望。

他說過,上船前,說過。

那時,她還以為屠震是麥德羅;那時,她才曉得,自己早已深深淪陷,被他完全捕獲。

「這個問題,問得真好。」他來回撫著她的手臂,凝望著她,道:「我有一個朋友,他爸也是個惡魔,但他和他爸,全然的不同,除了外貌之外,他們的內在,沒有絲毫相像的地方。」

夏雨心頭一緊,只聽他再道。

「人,是可以選擇決定自己是什麼樣子的,妳希望妳是什麼樣的人,妳朝那個方向盡力去走,妳就可以成為那樣的人,就算不完全一樣,也會有八分像。」

熱淚,盈上了眼眶。

「妳是夏雨,不是麥德羅,就像阿震和肯恩,雖然和他擁有相同的基因,也不會和他一模一樣,更何況,妳只是他的女兒,不是他。」

他低下頭,再一次的,吻去她眼角的淚,輕扯嘴角,笑了笑,老實坦承:「況且,事實上,我猜我沒有什麼選擇的餘地,等我發現時,已經來不及了。」

她心口抽緊,因此疼痛瑟縮,可她還未來得及表示意見,他已經再次開口。

「那天晚上,在電梯裡,我試過放手。」

夏雨微愣,呆看著他。

「但妳不肯放。」力剛擰起眉,幾乎是有些著惱的,輕輕啃咬著她的手指頭,「我已經放妳走了,我給過妳機會。」

他確實有,她記得。

「妳沒放手。」他瞪著她,口氣幾近指控,「我們應該已經有了默契。」

「我沒想到 … … 」她喉嚨緊縮,「我以為你很習慣一夜--」

他的白牙,輕輕陷入她的指背,帶來些微的疼,讓她為之噤聲,她清楚看見那雙明亮的黑眼,浮現一抹惱怒。

他咬疼她了,力剛知道,但這個女人又沒抽手,只是惶惶的瞧著他,然後她眼裡浮現理解。

「那 … … 不是一夜情 … … 」她恍然,震懾的悄聲將領悟說出口。

他滿意的鬆開了口,舔了她手上的牙痕一下,「妳很清楚不是。」

「我不 … … 」

她想否認,但他再次打斷了她。

「妳當然清楚,妳害怕我知道真相後,就會棄妳而去,妳認為我很花心,不相信我會真的愛上一個人,就算會,也不可能是麥德羅的女兒。」

一顆心,卜通卜通的跳著。

他的話,讓她再次的,屏住了呼吸。

她沒有想到,這男人竟如此看透了她。

「妳以為我只是只孔雀,空有亮麗的外表,華而不實的頂著一顆小小的鳥腦袋,只喜歡那種美麗漂亮的女人,不懂得欣賞外貌之下聰明的腦袋,對不對?」

他說中了部分的事實,窘迫爬上了臉,夏雨只覺臉燒耳熱。

「你不笨,我從來不覺得你笨。」她小聲抗議。「我要是這樣想就太蠢了。」

「但妳認為我沒有辦法只對一個女人忠實。」他說。

這句話,讓她為之啞口,無法反駁,因為她確實這麼想他。

「如果我和妳說,其實我只是一直試圖在尋找屬於我的真命天女呢?」

她眨了眨眼,呆了一下。

他自嘲的笑了出來,「妳不相信?也是,我也不信,妳當我在胡說八道好了,哈哈 … … 」

那句嘲諷的笑語,凝在空氣中。

夏雨瞧著他,看見他眼底,試圖以笑帶過掩飾的尷尬與傷痛。

他叫她把他的話當玩笑話,可他還是握著她的手,還依然擁著她。

男人臉上的笑,有些扭曲、歪斜,黑色的眼裡,帶著幾許狼狽。

看起來,好醜。

這真是她認識他以來,這男人最醜的時候,那麼醜,一點也不帥,看起來莫名彆扭。

忽然間,她發現,那不是玩笑,他也不是在胡說八道。

心念電轉,一個想法,冒出了頭。

「你交過多少女朋友?」她脫口問。

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他會轉過頭,或跳過避開這尷尬的話題,但他沒有閃避她的視線,也沒有轉移話題。

他凝視著她,笑容緩緩消逝,頸上的喉結上下滑動,明亮的黑眼中,有奇異的情緒在閃動。

半晌,他開了口,說:「我沒算過。」

在那一秒,她知道,他很緊張,有些忐忑,如她一般,和她相同。

所有關於他的小細節,慢慢上湧,如拼圖一般,湊出了原貌。

鳳力剛很帥,聰明又強壯,很好相處,雖然做事不擇手段,但基本上是個好人。大部分的時候,這個男人都十分風趣又幽默。

他是個萬人迷。

女人,很容易在短時間內,就喜歡上他,真的非常容易 … …

要上床,很容易,要喜歡他,很容易,但他還是一個人,至今還是一個人,她從一開始就注意到,他手上沒有戴著婚戒,也沒有任何戒指留下的痕跡。

她凝望著他,心跳飛快,他曾做過的事,說過的話,一一浮現。

他問她記不記得他的名字,他在電梯裡吻她又退縮,他總是愛開玩笑胡說八道,混淆視聽 … …

那些行為背後的答案,是如此明顯,她之前卻因為太膽小,而盲目的忽略了這些事。

「你 … … 被甩過幾次?」

他微微一僵,抿著薄唇,黑瞳收縮著。

「幾次?」她靠近他,時聲追問。

「我不記得了。」他老實坦承,「太多了,我記不得,也懶惰再記。」

這話,證實了她的想法。

他說得輕鬆,但她卻清楚,那一點也不輕鬆。

他被拋棄過,很多次,女人太容易喜歡他,但也相對容易離開。

在短暫逃亡的激情下,要喜歡上一個會捨命保護自己的男人很容易,太容易了,但當現實回到眼前,像他這樣危險的男人,只適合當情人,卻不適合天長地久。

這個男人像野獸,全憑直覺行動,無法讓人操控,不會願意讓人戴上韁繩與枷鎖,更別提,套上婚戒。

她是這樣想的,其它女人顯然也是,但她忍不住想確定。

「她們為什麼離開你?」

他一扯嘴角,苦笑:「誰知道?每個人的理由都不一樣,反正那也不是很重要。」

「你 … … 」她揪著心,再問:「不在乎?」

「不是特別在乎。」他聳著肩,再笑。

她猜她知道那些女人離開他的部分原因,至少有一部分,是因為這個男人太帥、太風趣、太討人喜歡,這些是他的優點,卻也同時是他的缺點。

沒有人喜歡時時擔心自己的伴侶會變心,他太過隨便輕佻的行為與態度,很難讓人信任他會忠於一個女人。

她們可以信任他保護自己的性命,卻無法信任他真的懂得什麼叫愛。

所有的女人,都被他輕浮的言語和俊師的外貌所騙,但那真的很難怪罪她們,畢竟誰想得到,像他這樣的男人,也會有真心?

當他累積了那麼多輝煌情史,前女友的名單搞不好可以排滿好幾張A 4 紙,誰有辦法相信他只是想找一個能天長地久的女人。

沒有人敢和他賭上一把,沒有人相信自己真的能逮得住他。

她們不想傷心,所以就傷他的心,只因以為他沒有心,不在乎,也不關心。

她看著這男人臉上那半真半假幾近自嘲的笑,忽然曉得,他當然在乎那些女人為什麼離開他,否則不會在那一夜退縮,他不想再被甩,所以不願繼續下去,但最後他還是 … …

「妳沒放手 … … 我以為我們有了默契 … …」

他指控的話,驀然響起,讓她的心再一抖,粉唇微顫,輕啟,問:「為什麼?那一夜,你為什麼還要和我上床?你怎麼還有辦法相信?」

「我想要妳。」他凝望著她,啞聲道:「很想,很想。」

斬釘截鐵的回答,讓她深深被撼動。

「妳是這麼勇敢,如此堅強又倔強,我喜歡妳,想要妳,想要妳是我的。」他是如此渴望,渴望這個女人,看著他,喜歡他,愛上他。

「我覺得妳是我的。」他嘎啞渴盼的看著她。「我希望妳愛我,我以為 … … 妳會愛我 … … 」

男人的眼裡,浮現疼痛。

「我曾經,只想把妳當成一個工作,當妳又從我身邊逃走的時候。」他撫著她臉上的淚痕,坦白的說:「我以為妳不一樣,以為妳會信任我。」

夏雨渾身一顫,那一瞬間,才知道自己也沒比那些拋棄他的前女友們,好上多少,才曉得那一夜,他把心交給了她,但她卻在他心上,狠狠插上一刀。

無論她離開,是為了什麼理由,都已經傷害了他。

可他依然來找她、來救她,安慰她,將她緊擁在懷中。

被他咬過又吻過的指節,微微發熱,提醒著她,也告訴她。

那,確實是個承諾。

「當我發現妳逃走時,我真的很想只把妳當成工作。」他說。

她淚眼盈眶,心疼的看著這個擰著眉的男人,收緊和他交握的手,問:「那 … … 我現在只是 … … 工作嗎?」

他抬起眼,瞧著她,然後再一次的將心,攤在她面前。

「不。」他黑瞳滿溢柔情,瘖啞的道:「妳不是,我很想,我應該可以,每一次都行,我幾乎開始習慣這種事了,但這一次 … … 」

他撫著她的唇,看著她的眼,說:「這一次,我做不到 … … 」

淚水,又滑下一串,這次,卻是為了他。

「為 … … 什麼?」夏雨粉唇輕顫的問:「我並沒有比較好,沒有比那些女人好 … … 」

「因為我愛妳。」

如此簡單,這麼明瞭,不是嘲諷的問題,不是迂迥的接話,就只是一句直接又清楚的告白。

一句話,像晴空落雷,這麼響亮,打在心上。

熱氣,從每一個細胞湧出,從毛孔蒸散,她撫著唇,淚眼矇矓的看著他。

這女人又哭了,讓他喉緊胸悶,心懷忐忑,不禁沙啞開口:「我知道,妳一定覺得愛哪有那麼容易,妳八成覺得我們並不熟,還不是太熟,但我真的認為--」

他沒有把話說完,因為她已將兩人交握的手,拉到唇邊,在他的食指上,輕輕印下一吻。

力剛氣一窒,微怔。

她的唇,很柔、很軟,像花瓣。

心頭,顫顫輕震。

然後他看見,她抬起水亮的眼眸,溫柔的看著他。

「夠了 … … 」夏雨握著他的手,含淚微笑,「我們 … … 夠熟了 … … 」

他喉嚨緊縮,不確定的啞聲問:「是嗎?」

「是的。」她看著他,笑著流淚,說:「我們很熟 … … 」

不知怎,眼眶有些發熱。

「是嗎?」他輕聲再問。

天啊,這個男人,真是讓她的心,酸又疼。

「我們很熟 … … 非常熟 … … 」她傾身,溫柔的親吻他的唇,悄聲道:「之後,還會更熟 … … 」

那,聽起來像承諾。

他聽到自己的心,伴隨著她的話語,大力跳動,忍不住握緊她的手,問:「妳確定?」

多害怕,要交心,但若是他,若是這個男人,她甘願,被騙也甘心。

「我確定。」她握緊他的手,深情的凝望著他,含淚微笑,「鳳力剛,我愛你。」

一瞬間,力剛耳鳴了一下。

「抱歉,妳說什麼?我沒聽清楚。」他聽見了,但依然忍不住再問。

他從來沒聽過這句話,從來沒有人和他說過這句話,連生他養他的老爸老媽都沒有,鳳家的人,不時興將愛說出口,他們是愛他,但他們生性保守,從沒說過。

那幾乎像是幻聽,像彩虹下的黃金,虛幻如美夢。

他難掩急切的,舔著乾澀的唇,要求。

「再說一次。」

懷裡的小女人,再一次的,拉起他的手,他可以看見,她和他交纏相扣的手指上,還有著他咬下的牙痕,但她一點也不介意,只親吻著他的手指,學著他,以吻代戒,許下承諾。

「我愛你。」

她的行為,她的話語,她眼裡的情深,都讓他渴望得顫抖。

胸口的心,脹大到讓他幾乎難以承受,他深吸口氣,擴張心肺,卻無法舒緩疼痛,只能嘎聲再問:「妳知道妳在做什麼嗎?」

「我知道。」她點頭。

「妳曉得妳說了什麼嗎?」

「我曉得。」她再點頭。

他看著那在月光下,勇敢又可愛的女人,無法相信自己真的能贏得她。

「給妳 … … 最後一次反悔的機會。」他強迫自己開口,眼角抽緊的嘎聲說:「因為這一次,妳要是敢再從我身邊逃走,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所以妳若是想反悔,就趁現在。」

話雖這麼說,但這個男人沒有鬆手,反而說著說著更加握緊了她的手,像是怕她真的會抽手似的。

而那,只讓她心頭更暖、更熱。

「我不需要。」夏雨撫著他緊繃黝黑的臉孔,看著他的眼,堅定的道:「我不需要反悔的機會 … … 」

她靠近,再靠近,更靠近。

近到,他可以在她濕潤的眼眸中,看見自己。

「我只要 … … 你愛我 … … 」她將他的手,壓在心上,真心要求。

月光,輕輕灑落,海浪婆娑蕩漾。

眼前的女人,如此美麗,宛若月之女神,海之妖女。

在這之前,他一直覺得,和她在一起,他總是有種快要被溺斃的感覺,直到現在,才像是突然探出了海面,感到可以呼吸。

曾經有一度,他以為那是工作的壓力,但那早已超乎了平常的狀況。

現在才曉得,原來不是,他的壓力來自她,因為太想要了,所以總是忍不住對她,小心翼翼。

直到她逃走,失控的憤怒,才讓他驚覺,對她的渴望與需要如此深重。

他知道,這個女人,一諾千金。

她和其它那些把他當臨時情人的女人不一樣,她不輕易承諾,可一旦許下諾言,就不會反悔,她不會只是說說而已。

他想要她的信任,想要她愛他,這輩子,就這麼一次,真心渴望一個女人,渴望她深入自己的骨血,渴望她在乎深愛他。

「只要你 … … 愛我 … … 」她凝望著他,悄聲重複。

他深吸了口氣,很大的一口氣,像從最深的海底,探出了頭來,他可以嘗到她的味道,呼吸到她的呼吸,如此溫暖,這麼熟悉。

然後,他聽到自己的聲音。

「我愛妳。」他看著她,嘎聲道:「我愛妳聰明又可惡的腦袋,倔強又可愛的脾氣,我愛妳惱人的執著,妳的勇於面對,妳的好奇與害羞,妳身上的味道 … … 」

那低沉沙啞的每一句話,都鑽入耳中,暖著心。

她在他眼裡,看見星星。

「我好想念妳 … … 」男人俯首吻著她的唇,輕啄一下,再一下,夏雨嘗到他濕熱的唇舌,感覺到他如陽光般暖熱的氣息。

「我也想念你 … … 」她在他懷中,悄聲坦承,「好想 … … 好想 … … 」

她低喃的愛語,讓他慾火熊能升起,在那一秒,只想進入她的身體,和她合而為一,確認這一切。

「老天 … … 」他抵著她的額,深吸口氣,黑眸炯炯,苦笑沙啞的說:「我真希望,妳的月事已經走了。」

臉,微紅,加深,更紅。

她沒和他說過,但他顯然已經曉得。

心跳卜通,她害羞又尷尬的說:「你的鼻子,可不可以不要那麼靈?」

「沒辦法,這是遺傳。」他低頭故意用鼻子蹭著她的,輕笑,「我有一個好鼻子。」

他那模樣,教她忍不住,輕笑出聲。

「你是狗鼻子。」

「不,是狼鼻子。」

「為什麼?」她眨著眼,好奇問。

「唉。」他將她攬入懷中,靠回身後的牆,笑著道:「當然是因為,當狼比較帥啊。」

她的笑聲,再次輕響。

他輕擁著懷裡柔軟的女人,撫著她的肩臂,感覺到完全的放鬆。

星星,爬滿夜空,哨悄閃爍。

巨大的獵戶座,從海面上升起,看來無比壯麗。

夏雨靠在他胸膛上,依偎在他懷裡,聽到他沉穩的心跳,規律的跳動著。

情不自禁的,她深深吸氣,將心愛男人的味道,吸入心肺裡,納入血管細鮑中。

未來,還很長,她不知還能活多久,但她珍惜現在此刻。

「力剛。」

「嗯?」

「我愛你。」

一瞬間,聽到他的心,亂了調,讓她揚起了嘴角。

他收緊和她交扣的手,眼眶微熱,但仍忍不住耍著嘴皮子:「我就知道,妳這女人無法抗拒我的魅力,對我一見鍾情。」

她沒有反駁,只是輕笑的蜷縮在他懷裡,和這個自大愛笑,厚臉皮的男人,一起看星星。

海風,微涼,但他很暖。

聽著他又慢慢變緩的心跳,不自覺,眼皮沉重起來。

這一回,她沒有試圖保持清醒,因為她知道,他會守著她、保護她,無論是現實,或在夢裡。

當她睡著的那一瞬,他感覺、心口緊縮。

他應該抱她回艙房裡睡,但那會吵醒她,而且這艘遠洋漁船上的床都不夠大,擠不下兩個人,他想和她在一起,反正出任務時,他總是繃著神經,無法真的睡著,所以他繼續抱著她,坐在漁網、浮球和木箱之中。

空氣裡,充滿著海水和魚腥味,這地方真的一點也不浪漫,這個女人卻一點也不在意。

他揚起嘴角,輕輕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她在睡夢中,喟歎了口氣,更加往他懷裡縮去。

他將她摟緊,在海風中,看著天際,開始泛白,看著朝陽緩緩升起。

出這趟任務時,他知道要來找人,但真的沒想到,會找到他心之所繫。

當金光乍現,他擁著懷中的珍寶,滿心都是感激。
作者: f095    時間: 2010-11-12 04:34 PM

番外篇   壞習慣

「親愛的,可以請你上來一下嗎?」

甜美的聲音,從樓梯上傳來。

原本在紅眼二樓客廳和同伴打牌的鳳力剛,聞聲僵了一下。

「力剛,你老婆在叫你。」阿浪忍著笑,提醒他。

可惡,他拿了一手同花大順說。

鳳力剛瞪了好友一眼,將牌蓋住,「不准動,我馬上回來。」

坐對面的阿南噗哧一笑,說:「你確定可以馬上?」

「我不認為他可以馬上。」阿浪把牌蓋好,往後靠向椅背,好笑的說:「每次他都要搞好久。」

力剛才要回嘴,老婆的叫喚又再次響起。

「親愛的。」這一次,她的呼喚更甜美了,帶著警告,也顯示出不耐。

他右手邊的嚴風把牌放下,但嘴角也噙著笑,一臉同情的看著他,「快去吧。」

鳳力剛咕噥起身,在老婆叫喚第三次之前,迅速上樓。

才回到房裡,就看見老婆大人站在臥房的大床邊,美麗、清爽、乾淨,就是穿得太整齊了,讓他有種想弄亂她、蹂躪她的衝動。

一看見她,他胸中的不爽,莫名其妙就消失了大半,他忍不住微笑,上前靠近,「寶貝,妳叫我?我剛拿到一手好牌呢。」

「沒錯,親愛的,我叫你。」她微笑瞧著他。

她的稱呼,讓他的神經抽了一下,忍不住咕噥抱怨:「寶貝,我不喜歡妳叫我親愛的,妳最近叫我親愛的,都沒有什麼好事。」

「親愛的。」女人甜甜一笑,堅持重複,同樣的稱呼,問:「再告訴我一次,那些女人,為什麼離開你?」

糟糕。

聽到她的問題,他才慢半拍的想起,昨天下午出任務回來時,自己幹了什麼好事。

她雖然站在床邊,但也同時站在衣櫃前,緊閉的衣櫃,露了餡,門縫中夾著一隻出來打招呼的臭襪子。

「呃,我忘了。」他心虛的說。

「你確定?」女人雙手抱胸,挑眉,然後伸出手將衣櫃門打開。

他試圖伸手阻止她,卻已經來不及了。

一瞬間,所有的東西,全都掉了出來。

他出任務時弄髒的背包、酸臭掉的衣褲、沾了泥巴的鞋襪,嘩啦滾了出來,散落一地。

被他塞在最裡面的啤酒空罐,還慢了半拍才掉出來,眶琅眶唧的滾到了她腳邊,停下。

她低頭看著它們,然後抬起頭,凶狠的瞇起了眼。

他舉起雙手,投降,乾笑,「這個,寶貝,我可以解釋,真的--」

「我告訴過你,一千次了,東西要收好,髒衣服不能塞在衣櫃裡,鞋子要脫在外面,你為什麼--」

他開口辯解:「我有收好,本來有要收好,但妳已經從地下室上來了--」

她杏眼圓睜的倒抽口氣,「所以是我的錯嗎?你現在要把你的壞習慣,賴到我頭上?天啊,我簡直不敢相信!怎麼會有你這種人--」

她受不了的翻了個白眼,轉身就要走開。

見狀,他連忙將她拉住。

「我不是要怪到妳頭上,我只是要告訴妳,我昨天會這麼做,是想快點和妳在一起,所以才先去洗澡,然後妳就進來了--」

「你可以先收東西,再洗澡,或者和我說一聲,而不是把那些髒東西全都塞進衣櫃裡!」

「但若是那樣,妳就不會先讓我帶妳上床了啊!」他回來後,忍著先直接殺去實驗室找她的衝動,就是因為知道她愛乾淨,才把自己先洗好啊。

「什麼?你--」她張嘴想罵人,但他低頭親吻她,堵住了她的嘴。

可惡,這個男人,怎麼這麼卑鄙!

夏雨又氣又惱,卻沒有辦法,也不想,狠下心推開他。

「寶貝,別氣了,好不好?」他吻得她稍微消了氣,才抵著她的額頭,哄著道:「我只是太想念妳了,妳也知道,我需要先和妳在一起,才有辦法休息嘛。」

她被他吻得暈頭轉向,眨了眨眼,然後才真的意識到他說了什麼,面紅耳赤的又想抗議,「你--」

才張嘴,他已經以食指按住她的唇,阻止她說話。

「我本來想早上起來整理的,但妳還在睡,我不想吵到妳,後來我就,呃,忘記了。」他一臉無辜的解釋,咕噥著替自己說話:「但至少我有先把自己洗乾淨啊。」

他也只會把他的外表打理得乾淨整齊而已!

這個男人,真的是 … …

這叫什麼?出淤泥而不染?

她好氣又好笑的瞪著他,一時間,真不知該拿他如何是好。

天知道,她早該從一開始,就發現他有這種把東西到處亂丟的壞習慣。

可是當年兩人相遇時,總是在逃亡,從這間民宿,到那間旅館,再從這間旅館,到另一間飯店,從來沒有固定的停留在一個地方,超過兩個晚上,根本無從察覺他這個缺點。

等到事後,當她和他一起回到紅眼,發現他有這種把東西到處亂丟,完全不整理收拾的壞習慣時,她早就已經愛他愛得無法自拔。

她到現在還能清楚記得,他媽媽聽到她答應嫁給他時,含淚握著她的手,感激涕零的模樣。

「你答應過,會改掉它的。」她強調結婚當時,他曾經給過的承諾。

「我有改啊,改很多了,妳看,以前我東西丟得到處都是,現在房裡多乾淨。」力剛再度替自己辯解,他自信滿滿的握著她的肩頭,讓她在懷裡轉身,要她看看乾淨的房間。

誰知道,就在這時,一隻黑黝黝、油亮亮的小強,很不給他面子的,就當著兩個人的面,噗噗噗噗的拍打著牠的小翅膀,從窗外飛了進來,停在他骯髒的背包上,然後緩緩爬到了從背包開口掉出來的雞骨頭上,一邊還朝著兩人,慢慢晃動牠的觸鬚。

她看著牠,只覺一陣無力,連驚聲尖叫逃跑的力氣都沒有。

鳳力剛尷尬的一僵,飛快將老婆轉了回來,然後很迅速的伸出大腳,啪的一下,用拖鞋踩扁了那隻小強。

「好了,沒有了,妳什麼都沒看到。」他認真的看著她說。

他這種掩耳盜鈴的行為,讓她忍不住笑了出來,無奈的問:「告訴我,你嗅覺那麼好,之前是如何能一直住在垃圾山裡?」

他再次乾笑起來,「呃,老實說,親愛的,聞久了就會習慣;而且,之前小肥偶爾會來幫我整理啊。」

天啊,這真是讓她無言了。

她擰著眉,嘮叨了起來:「我不喜歡這個習慣,而且可菲是行政助理,又不是小女傭,你們這些男人怎麼可以這樣佔她便宜,真的是!」

「是是是,我知道,我會改的,真的真的,我發誓。」他舉手再次發誓,在她繼續嘮叨下去之前,盡快打斷她。

「你說過一百遍了。」她擰著秀眉抱怨。

聞言,他又親了她一下,笑著說:「老婆,如果妳沒有那麼誘人,我就會忍到把東西收好了。」

她面紅耳赤的瞪著他,不甘心的抗議:「可惡,你這根本就是詐欺。」

「嘿,我警告過妳,不能反悔的。」他笑著說,但聲音微緊。

「我要是想反悔,就不會嫁給你了,笨蛋。」她拍了他胸膛一下,沒好氣的道:「我不會跟你離婚,但你再這樣,我就不要再和你住同一間房了。」

丟下這句警告,她蹲下身,開始收拾他散落一地的髒衣服和鞋襪。

力剛趕忙在她身旁蹲下,幫著一起收拾,一邊用手肘輕戳她,道歉:「老婆,對不起啦,妳不要和我分房嘛,妳不在,我都很難睡耶。我那麼愛妳,妳別生氣了嘛,好不好?」

「你不要以為這招每次都有效。」她試圖再瞪他一眼,原本想對他繼續擺冷臉,但當她看見他手上抱著背包、脖子上掛著綁著鞋帶的髒鞋,還試圖雙手合十擺出拜託拜託的姿勢時,卻沒有辦法撐到最後,一時忍俊不住的再次輕笑出聲。

「你真的很可惡耶。」她笑著抱怨。

「但也好可愛啊,對不對?」他朝她眨眼。

「可憐沒人愛。」她忍不住吐他槽。

「哪有,妳就愛得不得了。」他嘿嘿直笑,「愛我都愛到心坎裡了,對不對?」

她臉一紅,不理他,抱著髒衣服就往樓上的洗衣間走去。

「唉呀,老婆,妳不要不好意思承認嘛,敢愛就要敢認啊。」他跟在她屁股後頭,不怕死的逗著她。「說嘛,說啊,妳愛我,就要說出口,不要愛我在心口難開啊,我們人啊要活得坦白點,才會快樂--」

樓梯間裡,迥蕩著他喋喋不休的逼問。

「小雨,別理他,妳快點和那髒鬼離婚,我幫妳介紹更好的男人!」阿浪慫恿的聲音,從樓下傳來。

鳳力剛腳下沒停,只回頭朝樓下喊道:「媽的,阿浪,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他的咒罵,只讓樓下傳來男人們的笑聲。

夏雨尷尬不已,這才想起這楝老公寓在樓梯間,聲音可以傳得很遠,她不由得加快了腳步,面紅耳赤的繼續往上走。

「老婆,等一下!」鳳力剛快步追上,還不忘嚷嚷:「妳還沒說妳愛我啊!」

「你小聲點,都被別人聽到了。」她紅著臉,在洗衣間的門口回頭低斥,趕他回樓下,「你不是在玩牌?這些我來弄就好,你先回--」

驅趕他的話才說到一半,那男人已經將臉湊了上來,逼近眼前,太近了,害她氣一窒,句子為之一斷。

「說嘛,說妳愛我 … … 」他將她逼到了牆邊,用長臂擋著她的去路,將她框在兩手之中,道:「妳今天都還沒說過。」

「我今天才剛起床。」她臉紅心跳的仰望著這個高大的男人,羞窘的低語:「而且,你明知道 … … 」

「知道和聽到是兩回事,我想聽妳說。」他低下頭,黑眸深幽,啞聲要求:「看在我今天早上沒吵妳起床的份上?妳知道我忍多久。」

她的確知道,他每次出任務,她都在家裡提著心吊著膽,就連在地下室的實驗室裡,面對她最熱愛的科學研究,都無法讓她將他遺忘。

他說沒她會睡不好,她其實也是,就因為睡不好,才會在他回來之後,睡過了頭。

瞧著他那深切又渴望的表情,她認了命,只能開口,吐出真心。

「我愛你。」

一句話,點亮了他的表情。

他笑了起來,露出潔白的牙,讓她心跳不已,然後在陽光下,洗衣間的門口低頭吻她。

沒有兩秒,臭襪子、髒衣褲,和他的背包,就全掉了一地。

她想去撿,但這壞心的男人沒有給她機會,還拉掉了他掛在脖子上的布鞋,將她壓到了牆上。

這裡是公共區域,隨時都會有人過來的,有那麼一秒,她想到這點,但他像是知道她的擔心,一邊吻她,一邊伸手關上了門。

她喘息著,感覺他熱燙的唇舌,一次次的進佔。

就算門鎖了,還是有人會知道他和她在這裡做什麼好事--

可是 … … 但是 … …

噢,管他的!

她推開了理智的聲音,順從了內心的渴望,弓起身子,將他拉了下來,回吻他。

他沙啞的笑聲,響起。

「唉,小擔心,我真的好愛妳。」

那讓她又羞又窘,卻也真真切切的,暖了她的心。

她想過,也許這男人花一輩子時間,也無法完全改掉他的壞習慣,但沒辦法,誰教她心甘情願的被騙上了賊船,要回頭也來不及了。

一開始,她以為他是只花枝招展的孔雀,到現在,才曉得--

他不是孔雀,他是狼。

孔雀只是他的面具,他的偽裝。

孔雀花心多妻,狼卻只有一個伴侶。

這些年,他不曾出軌變心偷情,他證明了他能忠實,也只忠於她。

有一部分,他確實像孔雀,很喜歡張揚愛現,但那只是他引誘獵物和誤導獵人的假象,真實的他奸詐又狡猾。

她結了婚後才從阿南那裡知道,鳳力剛的智商並不低,他只是懶惰動腦而已,他光靠本能與直覺,就活得夠出色又自由了。

她早應該看出來了,卻壓根沒有注意。

這男人平常懶散得要命,就只有算計她時最聰明。

但,唉,她真是愛這個壞蛋愛到心坎裡。

夏雨伸出手,擁抱她的男人,親吻這個一再教壞她的壞心大野狼。

她想,就算時光倒流,再讓她重來一百次,她知道他所有的缺點,還是會選擇他、愛上他,就和現在一樣,泥足深陷、無法自拔--

思緒,因他邪惡的動作,驀然一停,她咬住他的肩頭,忍住嬌喘呻吟,就怕聲音傳了出去。

窗外,陽光閃爍,鳥兒啁啾。

輕風拂來,溜進老公寓。

洗衣機呼嚕呼嚕的轉著,才剛來到門外的某人,抱著一大籃待洗衣物,差點打開了門,卻聽到曖昧的喘息,不禁瞪大了眼,臉紅心跳的倒退三步,然後咚咚咚的跑下樓去。

洗衣間裡的愛情鳥,依然相偎相依,熱情纏綿,溫柔交頸。

二樓客廳裡,桌上的牌仍壓著,幾個男人早已笑著散會,沒傻傻的等那頭大色狼。

而愛,依舊未完,待續 … …

        -全書完-



後記  黑潔明

鳳力剛,是出生自白羊家庭裡的一頭黑狼。

鳳家的慈父嚴母,因為晚婚,就只生了他這麼一個兒子,很不幸的是,他在學生時期的某年某月某天,遇見了韓武麒。

然後就被帶壞了。

所以,交朋友,是很重要的。(小黑抱胸用力點頭中)

哈哈,沒有啦,其實力剛從小就是這樣,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很喜歡到處亂跑,完全就是一隻過動的狼,而不是羊父母期望中的小白羊。

實話說,鳳家的親戚全部都是公務員,再不然就是老師或教授,因此沒有人知道該拿這基因突變的過動兒如何是好,所以只好放羊吃草 … … 不對,是放狼去吃肉,隨便他了。

不過,這些真的都是後話了,因為我塞不進去,所以只好把背景設定放在這裡,如果有機會,再來寫番外吧,如果有的話啦,哈哈,大家不要期望太高,也別來和我要,因為我會假裝沒看見。(無恥亂笑 ing )

總之,看到書,嗯,大家應該就知道,字數又爆了。

我爆字數已經爆得很習慣了,這本大概是我目前寫過最厚的書,因為劇情需要的關係,這本的字數,默默的一直膨脹膨脹再膨脹,讓我寫得頭昏眼花,所以最後就只能印厚一點,加一點價了,希望大家別介意。

至於小雨,嗯,我想她應該會被力剛帶壞一點,但也會讓他變得更好一點,再過幾年,她當馴獸師的技術會越來越好,但要讓力剛的壞習慣完全改掉是很難的,畢竟三歲定八十啊,哈哈哈哈 … …

咳嗯,我只能在此祝福她了。

好了,接下來呢,鏘鏘鏘!沒錯,下一本,就是那個人了。

誰?什麼?不知道是誰?

那您一定要密切注意禾馬網站,如果運氣好,我今年就會搞定他,然後要是我運氣再更好,有來得及趕上的話,下一本在網站會有預購。

至於我為什麼不現在把話講清楚?

嘿嘿,傻孩子,因為我要給自己留後路啊,這樣無恥小黑我,之後要是來不及,才能假裝沒這回事啊,喔呵呵呵呵呵--

如果來不及的話,我就要先去寫「魔影魅靈」了,那麼那個人的部分,就要等到明年再說囉。

不管怎麼樣,希望接下來一切順利,大家也都能平安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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